秋高氣爽,果然是個結伴游園的好日子。
雖然知道自己白癡女兒跳入了田雅珍設的圈套,還得自己不得不将府裏一衆丫頭都帶出有緣非常崩潰,但太太還是拿出了起碼的大家閨秀風範。笑盈盈的組織大家發辦妥當一起出門。
田柔佳覺得與人為敵總不如與人叫好來得輕松,在早上梳妝打扮的時候,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低調一些。
翡翠花樣褶裙,配着月牙白色對襟小褂,帶上了老太太賞賜的赤金璎珞,上面挂了一只精致小巧的玉鎖,兩個手腕上挂了兩只純銀鑲着碎語的手鏈,而上來者純銀彩蝶墜子,頭發直随随便便的書了一個一字髻,發髻兩端攢着鮮花,低調卻不寒酸,處處透着精巧,卻絕對稱不上豔麗。
田柔佳對着的大穿衣鏡子,轉來轉去,找了半天,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自己看了一番後,終于覺得寒酸妥當,将手覆上春草瘦弱的小手上,表示滿意。
門上挂着的蝦須簾子,被人輕輕掀起,林語嫣,笑着走了進來,在田柔佳面前頓住腳步,加着他的雙臂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番,“好妹妹,這一身穿的倒是精致,只是顏色太俗氣了些。”
田柔佳又低頭瞧了瞧自己,笑道,“平白的,咱們去跟人家住家的姑娘搶什麽風頭?”說着看着林語嫣,“姐姐不也是明白得很?”
林語嫣今日穿了一件海棠紅繡花長裙,配着一件琵琶月色小褂,領口袖口都用石榴紅金線繡着碎花圖案,同田柔佳一樣梳着一字髻,卻簪了一只白鳥銜珠金贊,小小玉墜垂在眉間,為他平添了幾分靈動,這樣子大半既不張揚又帶了幾分俏麗,明顯要比田柔佳看上去上心不少。
林語家被田柔佳直白的話,說的尴尬一笑,“原來我以為自己已經打扮得很低調了,卻沒想到妹妹卻更勝一頭。”
田柔佳到時肯犧牲,不施粉黛,也不做精細打扮。到底是姑娘家,誰不愛美,林語嫣對她單薄的性子表示很欽佩。
“我本就不愛打扮呢,什麽更勝一籌不一籌得?到時我們姊妹心思一樣,可喜可賀。”田柔佳玩着林語嫣手臂,樣子十分親密。
相同處境下的兩個人,能同心協力最難能可貴的。
老太太坐在外面,見兩個丫頭出來,細細打量一番,便是很滿意,又囑咐了幾句,“過去,三丫頭不在我身邊,想來你嫡母也帶你去參加過不少夫人小姐們設的宴。多的字不比我囑咐,你心裏也有數,倒是林丫頭,成年頭跟着我老婆子悶在家裏,不曾見過什麽客人。如今跟着太太出門,時刻要想着咱們田家的體面,你們姐們一處帶着,莫要讓人下了套。”
老太太說得再直白不過,也在陳懇不過,兩個姑娘屈膝應了聲“是”。雙雙懷着忐忑的心理踏出了屋門。
進他們走了,老太太又抓住幾個跟着的婆子,囑咐他們一定要小心跟着姑娘們,該注意什麽,向來不用他多家提點。
林家雖只是個同知,可宅院卻也不小,雖比不得地方知州家的闊氣,可比起田柔佳原來的家那是好上不少。姑娘們成群結隊的在院子裏走走停停。
有文藝青年是不是吟詩兩句,也有二貨青年,成幫結夥的掐架鬥嘴,還有孤傲獨立一旁,倚着樹幹,俯瞰天下蒼生。
田柔佳和林語家一直舉着手,寸步不離,自家的兩個妹妹也不見人影,兩人正樂得輕松,想要進亭子裏坐下吃些點心,品些小茶,卻聽見一個徐熙的聲音響起,“他不過是仗着我父親的寵愛罷了,可都是一樣的姑娘,我出身高些,日後誰能嫁得好還說不準呢。”
趾高氣揚,又帶了幾分與生俱來的孤傲,不用回頭也知道,說話的是李氏樣的那個缺心眼姑娘田如珍。
“妹妹說得對,那小蹄子那能跟你比,你瞧他今日,賴在平寧郡主身邊的獻媚樣子,誰不知道,平寧郡主的眼睛都長在了頭頂上,京城官家的嫡出小姐都看不上,何況他一個送四品地方官員家的小小庶女。”
有一個細細的聲音,帶着幾分憤憤不平,又帶了幾分讨好,這話似乎連帶着田如珍也一并貶低了進去,讨好人也不是這麽讨好發吧?
果然物以聚類,人以群分,跟田如珍在一起玩的,大多是這些二貨罷了。田柔佳和林語嫣對視一眼,眼裏揭露出笑意。
只聽深厚的田如珍聲音不大自然,“說這話倒有些意思,平寧郡主娘家先下算不得什麽,不過是靠祖上留下的功德,如今她嫁了寧遠侯府,也只是個貴族的邊緣罷了,憑他們家下下的處境,能取得賞四品官員家的嫡女,也算是造化了。”
細細的讨好聲音,再次響起,“妹妹說的是,我一個小小六品通知女兒,哪裏知道那麽多道理,方才是我糊塗,是我糊塗。”
林語嫣匆匆回頭配了一眼,扯扯田柔佳的袖子,壓低聲音,“那一位是龐同知家的庶出姑娘,獻媚的功夫是整個彭城數一數二的,素日裏如珍自持身份,從不肯跟他交往,今日到也奇怪了。”
田柔佳側頭想了想,笑道,“雅珍那樣的好手段,肯定在衆人面前給如珍吃了排頭,這會兒正呼朋喚友的風光呢,他吃了虧,自然要躲開,眼下是只有這麽個人肯跟着他,若不信,咱們上去問問。”
“信,我怎麽不信,每次都是這樣,但凡有外人在,如珍總是想要跳投收拾雅珍,可到頭來卻是自己設了套自己鑽。”林語嫣忍俊不禁,一想到二貨表妹辦的二貨事,就一陣陣發笑。
田柔佳也眼唇而笑,“憑他們去争得你死我活吧,咱們只管一處賞花。”說着便牽着林語嫣的手,往亭子處走去。
遠遠的看着亭子裏有人,兩人皆是淺色衣衫,本以為都是個府的小姐做這一出賞花品茶,可走近了卻發現是兩位公子,正要掉頭快走,卻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那八角亭子,掩映在一片花海之中,四下望去煞是好看,原石桌上擺着一副棋,兩個少年正對坐下棋,田柔佳定眼瞧了瞧,那左面身穿月色長袍的,不正是唐書祥?
唐書祥兩指夾着白子,悠閑自得的輕輕拍在棋盤之上,眉眼彎彎,笑得十分開心,“林兄,不好意思,承讓承讓。”
修長手指輕輕擺動,便将棋盤上的一小區域的棋子盡數收了回去,兩頰的酒窩因得意而越來越深,“兩年不見,你的棋藝竟然沒有半點長進,枉費我日日同阿瑞對弈。”
對而出慘了的少年抱着頭,哀嘆一聲,“你們在京城,可以三三兩兩結伴下期,我在這裏自己一個人,我找誰下棋去?你本就該讓我兩句,卻依然大言不慚的連勝我三盤,感情是看我如今腰包鼓了,想要騙我的酒喝?我可告訴你,成了親的人就應該拿出點男人的樣子,晚上的客,你請!”
“我就說了一句,你竟毀了我這麽多句?”唐書祥崩潰的瞪大眼睛,“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過去少言寡語的林二少爺也練就了三寸不爛之舌。”
林二少爺抱拳,更加無恥地笑道,“承讓承讓,你有人陪着下棋,我有人陪着拌嘴。”
唐書祥将手中棋子,扔進刻着詩句的黑玉合中,笑道,“哦,原來是愛情的滋潤,是哪家姑娘,帶我去見一見。”
“還是先讓我見見嫂子是正事。”林二少爺笑的越發開懷,“我聽說,是将軍府上的嫡出二小姐,樣貌極美的,可就是你曾經在心中同我講過的,自小青梅竹馬的意中人?”
唐書祥的神色落寞下來,站起身,俯身而立,正要開口,卻看見鵝卵石鋪的小路上,愣愣站着的人是田柔佳。
田柔佳見到唐書祥,下意識地想要上前跟他打招呼,問問她和衛玉林新婚如何,可想一想又覺得自己立場十分尴尬,這不是戀愛自由的現代,而是封建守舊的古代,她和唐書祥這樣有過瓜葛的孤男寡女,應該在人家成親後避嫌才是,免得被世人傳的歌不知檢點,日後要給田家丢臉,更讓自己找不到好婆家。
本想着轉身快些走,可林語嫣卻是跟熱情的拉着她,熱心的想要介紹她和林二公子認識,兩人正僵持着,唐書祥忽然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好不尴尬。
可既然已經碰面了,少不得要上去噓寒問暖一番,田柔佳松了手上的力度,不再跟林語嫣争執,嘴角扯出一絲尴尬的笑容,擡起手臂,招了招手,“書祥……好久不見。”
唐書祥的笑容也沒比田柔佳自然到哪裏去,往前走了兩步,拱手作輯,道:“別來無恙。”
見他二人互相招呼,坐在唐書祥身後的林二公子表示很感興趣,起身迎了上來,用手肘碰了碰唐書祥。“不要介紹一下?”
第二卷 大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