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珊來聽書,舅父也要管麽?”衛玉琳眼波流轉,全然不見方才的活躍灑脫。舉手投足間的風情萬種,同衛玉珊如出一轍。
有一瞬間田柔佳也懷疑跟在自己身邊的到底是誰。
對面的男子眸光錯愕,顯然他分不清楚這對雙生姐妹。一樣的眉眼,一樣的姿态,生來便是蠱惑人的。“屬下愚鈍,并不知是大小姐。”
男子抱拳,誠惶誠恐,完全沒注意衛玉琳微微蹙起的眉頭。
“還不讓開。”凜冽的聲音自薄涼的唇瓣間呼出,平靜下掩藏着三分怒意。
衛玉琳在生氣,可對面的木頭卻完全沒有發現。迅速轉身,為她們二人讓出一條路來。
衛玉琳被他的舉動氣的半死,伸手抓起田柔佳擡腳便走。可天不遂人願這話,真的不是白說的。不過才剛将左腳擡起,一個柔和而低沉的聲音緩緩從身後響起。
“琳兒,你要去哪兒?”
衛玉琳神色一滞,垂頭喪氣的轉身。擡眸,看向來者,一臉的不情不願。“怎麽偏只有你能看穿。我到底是哪裏學的不像,你一眼便認出是我?”
俊朗容顏上,綻放的笑容似有若無。來者銀袍加身,氣宇軒昂。好看的薄唇勾出恰到好處的弧度,帶着溫柔又帶着疏離。清淺的目光落在衛玉琳和田柔佳緊緊牽在一起的手上。聲音透着笑意,“她從不牽着別人的手。”
沒錯,即便是心上人的手她也從未牽過。
衛玉琳像是觸電一般松開田柔佳的手,臉上有一抹沮喪。“她天性薄涼,我學不來。”
“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只有你自己。十二分精致的別人,不如八分純真的自己。”少年眸光清澈,笑容清淺。淡淡的幾句話,就将衛玉珊黯淡的眸光點亮。然而聽他說話,最好不要得意的太早。只見少年輕笑一聲,又道,“雖天真爛漫讨人喜歡,可胡作非為便要不得了。姑母縱你胡鬧,整個上京城無人敢多說閑話,可你怎好拖別人家的好姑娘下水?”
好姑娘?是說自己麽?田柔佳嘴角輕揚,覺得這誇贊聽起來委實不錯。
衛玉琳可從不覺得田柔佳是什麽好姑娘,要知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她不過是比自己深谙大家閨秀的為人之道罷了。可骨子裏,似乎比她荒唐多了。
“她若是好姑娘,這上京城裏可找不到更壞的。”衛玉琳喜歡诋毀田柔佳,就如同她喜歡诋毀唐書祥一樣。越是珍愛的東西,她越是要批判的體無完膚。
世界上有兩類姑娘,口是心非和心直口快,衛玉琳就是二者的完美結合。有時候能将心包裹的嚴嚴實實,有時候又完全不在意讓別人看見自己的真實想法。
“我可是規規矩矩做人,安安分分做事的。你不要毀我清譽。”田柔佳辯白,口頭上是永遠都不願意衛玉琳占便宜的。
“有書祥,不用在乎清譽。”衛玉琳挑眉,拍了拍田柔佳的肩膀,将她推到銀袍少年身邊。“表哥,好姑娘交給你,送她回家。我還要去會會老朋友。”
衛玉琳擺手,只将背影留下。田柔佳恨不能懷有異能,召喚猛獸将她撲倒。咬牙切齒的在心中問候了她的祖宗十八代,外加她不可一世的姐姐。
正要告別,卻見銀袍少年微微一拜。“解衣送姑娘回家。”
“我不是什麽大家閨秀,”田柔佳慌忙擺手,“也沒有什麽了不得的家規,自己回去就好,不必勞煩公子。”
“姑娘推脫,可是厭煩解衣?”長眉微蹙,神色黯淡。
風姿卓絕的公子,誰會厭惡?田柔佳只能搖頭不語,由着他将自己請上了馬車。
回到丢臉的莊子上,原本以為貴公子會對此嗤之以鼻。可卻料想不到,他卻一臉興趣盎然,指着青山綠水,唇角噙笑,“十裏花海,群蝶飛舞,能住在這樣的地方,大抵只有姑娘這種傾城美人吧。若能有幸同小姐毗鄰,解衣此生再無他求。”
情話說的很露骨,田柔佳本應該扭捏的低頭,羞紅了臉。田柔佳是誰?古代男人含蓄的情話對她來說,大概沒有什麽殺傷力。
“公子想要買下這塊地,建別院麽?”
田柔佳興致盎然,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銀袍少年。
錯愕在眼底稍縱即逝,少年勾唇而笑。“姑娘想把這麽好的地賣給在下?”
“你若想要。”這麽破的地,種藥不發芽,偏長些沒用的花。田柔佳不是花農,自然不想留下手裏的地。能賣銀子換一塊好地最好。
“那姑娘的花?”
“你一并付錢給我啊。”
見過打劫的,卻沒見過打劫如此明目張膽的。銀袍少年的錯愕這次在眼底停留了數秒,方才拂去。“我不需要這豔麗的玫瑰,但我卻知道,這上京城裏有一位非常喜愛玫瑰的夫人。姑娘若是有意做成這筆生意,解衣倒是願意為姑娘引薦一下。”
“如此便勞煩公子了。”田柔佳笑着行禮,運氣好到連自己都覺得不靠譜。
銀袍少年但笑不語,擡頭看了一眼漸暗的天色,作揖告辭。
田柔佳也不做挽留,轉身卻和聽了半天牆角的田靖稀撞了一個滿懷。
“做什麽?鬼鬼祟祟的?”田柔佳按住胸口險些跳出來的心髒,不滿意的瞪着田靖稀。
田靖稀踮起腳尖,越過她的肩頭看向絕塵而去的馬車。“那人……”
“如何?”田柔佳挑眉,伸手将他推開,走進院子。
“是姜堰的獨子,姜解衣。姐姐怎會同他認識?”
衛玉琳的表哥?姜堰的兒子?大将軍和右相?這樣的朝廷,夾縫求生存的恐怕要屬皇帝了。
田柔佳和田靖稀打打鬧鬧,追追逐逐的進了門。正巧蘇氏剛将飯做好,見田柔佳進來,一張臉似是綻開的花,“我的姑娘,那公子是誰?長眉秀目的,很是俊俏呢。”
田柔佳臉挂黑線,不予理睬,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擺放在圓桌上的飯菜上。
“着實餓的緊,先用飯吧,用飯。”
春桃适時的遞上了濕帕子,“姑娘,淨手。”
田柔佳覺得春桃就是靠譜,總是能适時解救她于水火之中。遂忙遞上笑臉,接過帕子,匆匆的淨了手。奔着一桌的清粥小菜而去。
“我覺得有點頭暈。”用過飯後,田柔佳搖搖欲墜,怎麽也不能自己從外廳走回卧房。
掙紮了不下四次之後,田柔佳穩穩的坐在了榻上。苦思冥想,覺得自己可能這些天有點營養不良。
坐在一旁啜茶的田靖稀,挑眸見田柔佳臉色慘白,不禁驚呼。“姐,你怎麽像是被人蹂躏了?”
田柔佳嘴角抽了幾抽,鎮定的瞪了他一眼,搖搖招手,“過來。”
“做什麽??”田靖稀一縮脖子,田柔佳最擅長的就是僞善,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給你致命一擊。如今她面不改色,目光柔和,若真的靠近她一定被修理的很慘。搖了搖頭,堅決不要靠近田柔佳。
“你來。”田柔佳聲音微弱,完全沒有發脾氣的意思。
田靖稀還是覺得不靠譜,輕咳一聲,“你保證不打我?”
“保證。”不打你,難解心頭之恨。
蒼白臉色上扯出的笑容,有點陰森。田靖稀将信将疑,走了過去。田柔佳一把抓住他,毫不留情的給了一爆栗。
田靖稀捂着被打的額頭跳開,龇牙咧嘴。“說了保證不打我的,你在做什麽?”
“我是保證不打你,但是沒保證不敲你。”
田靖稀跳腳大叫,“見過不講理的,沒見過你這樣連不講理都要振振有詞的。”
田柔佳皮笑肉不笑,挑了挑眉,“見笑了。”繼而又招了招手,“過來。”
田靖稀雙手抱拳,做防護狀。“不!”
“沒勁。”田柔佳嘟嘴,起身的一瞬間卻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身體倒地發出的悶響,讓田靖稀下意識的回頭。田柔佳雙目緊閉,倒在地上,臉上血色盡失。田靖稀顧不得其他,忙沖上去将田柔佳抱起,一面聲嘶力竭的喊着,一面迅速跑進了內室。“快請大夫,姐姐暈倒了。”
正在屋子裏鋪床鋪的春桃呗橫沖進來的田靖稀吓了一跳,看着雙目緊閉,唇色發青的田柔佳怯懦不能言語。
田靖稀小心翼翼的将田柔佳放在床上,一臉焦急。“快去啊,快去啊,姐姐暈倒了。”
春桃的目光凝在田柔佳發青的嘴唇上,嘴唇顫抖,“姑娘似是中毒了。”
“怎麽辦?”田靖稀六神無主。
青布衫,長胡子的老大夫呗請來,把了許久的脈。最後也只是縷縷胡須,搖頭嘆息。“姑娘中的毒,老夫無能為力,另請高明吧。”
另請高明?這已經是第六個大夫了!田靖稀受不了刺激的大叫,伸手抓住背起藤箱要離去的老人。“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姐姐。”
老頭回頭,看了看一臉的哀求,眼含淚光的田靖稀,沉吟半晌。“姑娘中的毒,倒也不是不能解,只是要看看你們有多少真心想要救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