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誠心?這還用問?田柔佳對于田靖稀來說就是生活的信仰,沒有田柔佳,他的生活完全失去方向。姐姐從來都是一步一步引領着自己向前走,如果沒有姐姐,生活該是多麽雜亂無章又了無生趣。
田靖稀不假思索的握住老大夫的手,面色焦灼。“便是要變賣所有家當,再不讓我進賭坊我也要救她。”
這話對于白胡子老大夫來說,聽起來沒多大誠意。可其實對于一個嗜賭如命的纨绔子弟來說,讓他終生再不能踏入賭坊無異于在他身上割肉,而對于一個嗜賭又偏愛享受的逍遙公子來說,讓他變成窮光蛋簡直就是将他淩遲。
可想而知,相依為命這個詞,田靖稀還是懂得八分的。起碼他知道,他活着就一定不能讓姐姐死掉。
老大夫不懂,所以他覺得田靖稀沒什麽誠意。撸了撸并不算長的胡子,慢悠悠開口。“這事可不是單靠錢便能解決的,依老夫愚見,還是早些為姑娘準備後事吧。”
比起哭天抹地的蘇氏,屋子裏唯一清醒些的只剩下春桃。她抽泣一聲,用手帕按了按通紅的眼睛。“這是什麽毒?竟這麽厲害?”
老大夫的眉頭擰着一起,像兩只呗消毒液洗過的毛毛蟲,搖頭,“老夫不知。”
“不知道?”田靖稀猛然瞪大雙眼,“你不知道我姐姐中了什麽毒,就妄言救不了,有你這麽做大夫的麽?醫者父母心,你的心呢?”
老大夫被田靖稀說的連連低頭後退,無地自容。怯懦道,“老夫若是知道這位姑娘中了什麽毒,就能醫活她了啊。”
敢情是無法确診!方才說了一堆也全是廢話。
蘇氏抹掉眼淚,極不滿意的上前将老大夫推了出去,誓死不給出診費。
老大夫無奈大喊,“這姑娘的病若是能請醫仙顏回,必然能夠醫好。”
顏回是誰?那可是出了名的神醫,十年來沒有人能将他請下山,他們田家算什麽?別妄想了。
蘇氏不理這遭,急忙召喚富貴回去給田靖瑜報信,“你只告訴大爺,姑娘這邊兒生了重病,請了幾個大夫都沒法子。要他快些找來宮裏的太醫。”
富貴擡起胖乎乎的小手撓了撓頭,“可是娘,如今大爺入不得宮。”
“梁老爺入得了宮,梁家的二爺也入的了宮。他們兩家就是禦醫!”蘇氏拎着富貴的耳朵咆哮,枉費自己聰明一世竟生了這樣蠢笨的兒子。
富貴呲牙咧嘴,從蘇氏手中掙脫出去揉了揉自己倒黴的耳朵,依然執迷不悟。“可是,大奶奶說,不管姑娘的死活。”
蘇氏無言以對,微微有些愣怔。
“大哥做不了大嫂的主。”田靖稀更是悲痛欲絕,撇了一眼躺在床上安靜的仿佛止住呼吸的田柔佳,雙眼頓時蒙上一層迷霧。
蘇氏似是猛然想到了什麽,雙眼放光。“你們忘了?”
“什麽?”衆人皆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她。
“咱們姑娘說她是唯一能看得到秘籍上字的人。”蘇氏臉上神情得意,眉頭一挑。只要用秘籍威脅梁氏,什麽都好辦。
富貴懵懵懂懂,完全不覺得那個沒有字的秘籍有什麽了不起。可迫于衆人殷殷目光,只能咬着牙揉着紅腫的耳朵,聽話的跑回了田府。
梁氏聽到田柔佳病重的消息,心裏委實痛快。每天看着田靖瑜對懷有身孕的夏蓮呵護備至,她便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田柔佳當日橫插一腳,夏蓮早就被自己扔出了田府。
田靖瑜也從此只能對她一個人青眼有加。
冷笑一聲,依然漫不經心的将手伸直,瞧着自己漂亮的大紅蔻丹。“三妹妹病了,我也着實沒有法子。”
“可是,奴才的娘說,若是三姑娘過世了,咱們田家的秘籍就真的永遠都成為秘籍了。”富貴摸摸頭,一臉的憨厚。
梁氏的動作頓了頓,臉上的神色有些僵硬。眼前這個胖乎乎的小子,一臉的憨厚老實,可怎麽瞧着也像田靖稀一樣肚子裏沒有好水?
站在梁氏身後的金釵眼珠轉了轉,方才要湊上去說些什麽便被梁氏揮手攔住。
慵懶的向後一靠,梁氏依然漫不經心。“你威脅我?”
“奴才的娘說,這叫實話實說。”富貴瞪着眼睛,一臉純真。
梁氏結果丫頭遞上的茶盞,恨不能将其碾碎。“你娘還說什麽了?”
“奴才的娘還說,若是奶奶不救三姑娘,咱們田家往後就種不出藥材了。老爺會什麽,姑娘會什麽。若是連姑娘都不在了,田家就真的敗落了。”
富貴又撓了撓頭,蘇氏臨行前好像是這樣囑咐自己的。
梁氏強裝鎮定的臉上,終于浮現了一抹驚色。揮手吩咐道,“來人,備車。”
她得快些去請他爹,田榮德會的東西可是多少人眼紅了一輩子的東西。若真是将其真傳傳給了田柔佳,那她這條小命可便是無價之寶,恐怕連皇上都得對她呵護有加。
梁氏态度的極度轉變,讓富貴有些摸不着頭腦,可不管怎麽說,總算是完成了艱巨的任務。
寶藍色鑲珠馬車以令人咂舌的速度迅速從田家所在的大街駛出,向最靠近皇城的商業街駛去。
田柔佳安靜的躺在床榻上,仿佛正靜靜的睡着。夢裏一切安好,時間流逝也全然不知。
田靖稀托着腮守在床邊一天一夜,卻依然沒有看見梁氏帶來任何救援。不免有些心灰意冷,用雙手将田柔佳的手握在手心。聲音低低的,是從未有過的沙啞。“姐,你要是醒了,我就再也不去賭坊惹你生氣了。我好好讀書,讨丞相大人的歡心,日後也求得一官半職的,娶一房好媳婦,賺好多好多錢,建好大好大的府邸,到時候就把姐姐接到我的府上。誰要是敢欺負你,敢害你,我就讓誰去見閻王。姐,你醒醒吧。你要是醒了,我就聽話,要不然我就跑出去惹禍,讓人家追債,來惹你煩心!”
田柔佳已然靜靜的躺在床上,完全沒有想要動一下的意思。
田靖稀再接再厲,湊到田柔佳耳邊低語,“你若是醒了,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沈玉瑾那厮的秘密,你聽了一定高興。”
田柔佳依然不動。田靖稀氣餒的坐回到位子上,“算了,反正你不喜歡聽別人的秘密。你要是醒了我就告訴你我的秘密。”
田靖稀瞪着眼睛,一瞬間都舍不得離開田柔佳的臉,唯恐她一絲一毫的變化逃過他的眼睛。
燭光搖曳中,田柔佳的面容從未有過的寧靜。田靖稀突然懷念起她張牙舞爪,對自己痛下毒手的樣子。他從來都很羨慕別人有溫柔又聽話的姐姐,總覺得那樣的姐姐才算得上是女人,自己的姐姐既不溫柔又不聽話,還總是欺負他,要多讨厭有多讨厭。
可當她真的躺在這裏一動不動,再也不能欺負自己的時候,心裏卻仿佛有一個地方空掉了,呼呼的冷風一個勁兒的吹,胸口似乎承受不住那樣強勁有力的風,生疼生疼的。
“我真有個秘密想告訴你。你快些醒醒行不行。”田靖稀像是個撒嬌的小孩子,用力搖晃着田柔佳。
蘇氏坐在一旁吧嗒吧嗒掉淚,伸手将田靖稀攬入懷中。“哥兒別喊了,讓姑娘好好休息吧。她這幾年一直為你操勞,想來也是累了。”
如鲠在喉的感覺,讓田靖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什麽時候替我操勞了?她不是很不得了麽?不得了的姑娘怎麽能說睡就睡了?她為什麽會中毒?是誰下的毒?”
蘇氏拍着情緒十分激動的田靖稀,抹了把眼淚,“向來都是我太過疏忽了。咱們明知道王姨娘那荷包裏有毒,卻還是讓姑娘帶着了。”
“她也知道?”田靖稀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從來都是姐姐算計別人,如今怎麽到讓別人算計了自己?
蘇氏點點頭,吸了吸鼻子。“姑娘只說那荷包中放置的香囊必定有毒,早就叫人換成了素日裏常帶的佛手柑。原是想讓王姨娘見此大驚失色的,可誰料還是中了毒?我也總是想不明白,既然裏面的東西都換掉了,荷包不可能有毒了啊。”
田靖稀眉頭緊蹙,“嬷嬷,你将那荷包拿來給我,我去找人瞧瞧,到底出了什麽錯。”
“恩。”蘇氏應聲,忙不疊的去尋了那荷包遞到田靖稀手上。“這荷包想來不該有問題,若真是這其中的氣味有問題,咱們整日跟在姑娘身邊,照理說也該中毒才是啊。”
田靖稀捏着手中的荷包沉思半晌,“王姨娘素來溫柔賢惠,也不像是能下毒的人。”
“這話不好說。”蘇氏禁了禁鼻子,“哥兒不知道,王姨娘的手段那才叫毒辣。”
正要引經據典,田靖稀猛然想到了什麽,一拍額頭,匆匆瞥了田柔佳一眼,掀起袍擺便向外走去。
“哥兒去哪兒?”蘇氏起身,身子不可抑制的向前傾了傾,試圖抓住田靖稀。“外面黑了,你這會兒要去做什麽?快些回來,莫讓姑娘操心。”
“我就是要去找方法,讓她繼續操心。”田靖稀的聲音被重新關合的門隔在了外面。
蘇氏嘆了一口氣,看了看燭臺上快要燃盡的蠟燭,忍不住又開始掉眼淚。自老爺嘶吼,姑娘的日子便過的異常艱辛,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算是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