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麻煩

幾根蠟燭被擺在了阿偉的身側。

岑為安繞着阿偉走了一圈，确保每根蠟燭都放在了準确的位置後，示意苗正賢和占安良往後退開幾步。

兩人乖乖向後退了幾步，站在距離阿偉三米遠的位置看着岑為安的舉動。

她扯開一段紅線，用符紙抱着兩枚銅錢，在紅線上摩擦了一圈。

占安良眨了下眼睛，他隐約看到紅線上泛起一道微弱的光。

下一瞬，紅線被抛向阿偉的生魂。

生魂沒有自我意識。

只是傻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紅線一圈又一圈的纏在了他的身上。

人無法觸碰的生魂，那條紅線卻能将之纏繞住。

短短兩天，占安良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擠進了整整一年的知識，但他不覺得疲憊，眸子反倒亮了許多，頗有幾分躍躍欲試的感覺。

苗正賢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視線若有所思地從他身上劃過。

岑為安纏着紅線一頭，嘴裏念着咒。

随着指尖輕微晃動，她勾動紅線。下一秒，生魂顫了一下，順着她的力道往前走出一步。

蠟燭上，筆直的火焰突然朝着躺在地上的阿偉的方向飄了過去。

紅線勾動，阿偉的生魂逐漸向着自己的身體走去。

岑為安的表情稍顯幾分凝重。

她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就在這個念頭浮現的剎那，嬰兒的哭聲再次響起。

“呼！”

不知哪裏來的風吹過，所有的蠟燭在瞬間熄滅。

繃緊的紅線斷了開來。

岑為安意識到自己漏了什麽，她擡眼看向不遠處嬰兒所在的位置。擺在桌上的牌位，上面的刻字已經消失了。

她猛然看向苗正賢，“陳恩今天出現過嗎？”

回來的時候，她的重心暫時都放在了阿偉的事情上，竟把陳恩給忘了。

“陳恩？不就在……”

苗正賢愣了一下，扭頭看向牌位。

在注意到上面的刻字不見的時候，他一下跳了起來，“怎麽字不見了！”

他昨天可是看着岑為安在上面刻下了字，散落在地上的木屑還是他親自打掃的。

苗正賢開始回想早上的情況，他記得出門買早餐的時候，牌位上還有字的。

剛剛岑為安回來……

再往下想，苗正賢就沒什麽印象了。

陳恩？

占安良聽到這個讓他們整組人忙了一周多的名字，莫名打了個寒顫。

這一周多來，先不說前期收集陳恩的屍體，就是後面法醫進行縫合的時候，他也都在場。對方的身體是完全被切割開的，光是縫線就密密麻麻遍布了她整個身體。

想到這裏，占安良喉頭一緊，胃也跟着緊縮了一下。

為了陳恩這事，他們整組人一周下來就沒有吃過幾頓好飯，通通餓了不下三斤。

不敢再往下想，占安良趕忙收回思緒，等胃裏的翻湧過去後，他眼底沁着狐疑，望向岑為安和苗正賢兩人。

他們提起陳恩，是什麽意思？

岑為安想起進門時，從腳邊鑽過的微風。

她眉頭緊蹙，意識到那個時候，陳恩怕是跑出去了！

可她為什麽要跑？

現在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岑為安開口道：“幫我把蠟燭點上。”

她手裏勾着生魂，不能輕易移動。

話音剛落，占安良雖然還糾結着陳恩的事，但還是反應迅速，上前取出火柴盒，想要點燃地上的蠟燭。

但奇怪的是，等後一根蠟燭點燃的時候，前一根蠟燭會在瞬間熄滅。

苗正賢那邊也是一樣的情況。

“要同時點燃。”

但地上擺了五根蠟燭，占安良和苗正賢一人兩只手，最多同時點燃四根蠟燭。

還差一根。

正為難之時，馬玲玲的聲音響起。

“那個，我可以幫忙嗎？”

岑為安擡頭，看向不知何時已經收拾好自己，站在樓梯口的馬玲玲。

她點了下頭，沉聲道：“麻煩了。”

“不麻煩的。”

馬玲玲快速下了樓梯，看到站着的虛影，地上躺着的阿偉，她咬緊了牙關。

接過苗正賢遞來的火柴盒，她垂眸緊盯着自己眼前的蠟燭。

仿佛只要不去看丈夫，這一切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咔。”

三人同時點燃火柴。

五根火焰飄揚晃動，向着蠟燭頭伸去。

在蠟燭被點燃的剎那，岑為安指尖重重一勾，一眨眼的功夫，生魂已然跟阿偉的身體重合了一起。

她沒有立刻放下手裏的紅線，目光緊盯着地上的男人。

直到蠟燭，再一次熄滅。

周遭的聲音，仿佛在瞬間消失了一刻。

又在片刻，重新響起。

嬰兒的啼哭聲已然不在其中。

馬玲玲僵在原地，許久，她輕聲出口：“沒……沒事了嗎？”

岑為安緩緩吐出一口氣，回道：“沒事了，不過還要等一會兒，他才能醒。”

她解下指頭上纏着的紅線，指腹上不知道何時劃開了一道口子。

鮮血已經凝固，還有一些粘在了紅線上。

她盯着紅線上的血看了一會兒，轉身将銅錢重新串回到紅線上。

聽到這話，馬玲玲竟不知自己要露出什麽表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先去看看孩子，還是先看看地上的丈夫。

還是苗正賢和占安良先她一步，上前将地上的阿偉扶起。

在接觸到阿偉身體的時候，兩人對視了一眼。

不再是先前那種軟趴趴的感覺，如今阿偉身體裏的骨頭回來了。

還真是成功了！

岑為安收好自己布包裏的東西，腳步一轉，朝着牌位方向走去。

她取下原本刻有陳恩字樣的牌位，拇指指腹在牌位上面劃過。

能摸到上面有刻字的痕跡，只是肉眼無法觀察到。

陳恩有意隐去了自己的氣息。

岑為安将牌位放回到桌上，神情冷了許多。

陳恩對她有所隐瞞。

“我們出去談談？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占安良還是在意陳恩的事，從剛剛岑為安和苗正賢的反應來看，他們似乎見過陳恩，而且應該不是在一周前。

也就是說，他們很可能見過，死後的陳恩？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就覺得腳底泛起一陣寒意。

岑為安并不知道占安良在想什麽，跟着他出了紙紮店。

瞥見他臉上糾結的神色，她眼底掠過一抹疑惑，“你是要問阿偉的情況嗎？”

“……不是。”占安良不知道自己要怎麽開口，遲疑片刻，他一臉為難道：“關于陳恩的事，你和賢仔，知道什麽？”

岑為安：“……”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眼前這個男人，是個警察。

不會這麽巧，陳恩的事情是他在處理吧？

想到這個可能，岑為安竟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她沉默了一會兒，嘆氣道：“陳恩死前，我給她算過一卦。”

她将昨天的事跟占安良說了一遍，後者聽得仔細，但心裏不由生出一種荒唐的感覺。

還真是挺邪門，有這麽巧的事？

當聽到岑為安說起酒吧的事，占安良眉頭皺了起來。

“你說的是巷尾那家BlueShell Bar？最先發現屍塊的位置就在附近，我們也走訪過那家酒吧，并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不過……”

他突然頓住了。

半晌，在岑為安疑惑的目光中，占安良緩緩道：“我們審問過一個醉鬼，他說看到陳恩是跟着一個男人離開的。那個男人，側臉下面有一個很明顯的黑痣。”

側臉下有黑痣的人，不少。

可偏偏這麽巧，他們就認識一個。

兩人對視一眼，“金力。”

本該毫無交集的兩件事情，突然在這一刻，因為一個黑痣，聯系到了一起。

占安良揉了下額角，本來他今天是休假一天，沒想到忙來忙去，又把活給幹了。

“我重新去查一下這件事。不過陳恩不見，會出事嗎？”

他有些擔心。

“我會盡快将她找到。”

岑為安皺起眉頭，馬上就到鬼節了，這段時間，可沒那麽太平。

這捉鬼的事，占安良幫不上忙，但手上有了線索，查案倒是有方向了。

他沒再多說什麽，告別岑為安後，匆忙趕往警局。

岑為安回身進了紙紮店，就聽到一聲輕哼響起。

店內很安靜，聽到這聲音，幾人的目光都投了過去。

是靠坐在椅子上的阿偉有了反應。

他眼皮顫動，身子也跟着顫抖起來。似乎是要醒來了。

馬玲玲緊盯着丈夫，眼睛眨也不眨，雙手無意識地抵在胸前，像是在祈禱着什麽。

直到椅子腿在地上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她身子跟着顫了一下。

就見阿偉睜開眼睛，呼吸急促，像是溺水者終于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他眼底的懼意，許久才緩緩平複下來。

“我……我還活着？”

阿偉想站起身，四肢卻使不上勁，強撐着從椅子上起來，下一秒就因為手上力氣一松，跌坐在了地上。

岑為安提醒道：“你的身體還需要一點适應的時間，這是正常反應，不用擔心。”

聽到陌生的聲音響起，阿偉一愣。

這才反應過來，打量起周圍的環境，這是……九叔的店。

他怎麽會在這裏？

“老公，你感覺怎麽樣？”

馬玲玲對上丈夫正常的瞳孔，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她上前幾步，擔憂的問道。

阿偉腦海裏最後的記憶，是那個逐漸張大，将他一口吞下的嘴巴。

他打了個寒顫，“我好像，被吃掉了？”

骨頭被咬碎的感覺，深深烙印在他的記憶深處。

可他現在，除了有些虛弱外，好像什麽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