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生魂

岑為安跟着保安隊長出了保安室，正是臨近九點，踩點上班的時間。

不少白領等在電梯前，排起了小長隊。

他們大多看着電梯屏，面露焦急地等待着從上面下來的電梯。

也有的人不慌不忙，一邊拍着粉撲上妝，一邊跟同樣等電梯的同事聊着天。

“阿麗，你新買的那件名牌裙子，明天借我穿一下。”

“你又去聯誼？那件衣服借不了，我送去幹洗店了。”

“不是新買的嗎？怎麽就送去幹洗店了？”

“說起來我就生氣，這衣服我剛拿到手，就在電梯裏遇見個醉酒的女人，好死不死全吐我衣服袋子裏了。她男朋友倒是有錢，給了我這個數，都夠我重新再買兩件了。”

電梯抵達一樓。

聊着天的兩個女人擠進電梯，嘴裏還在嘀咕着。

岑為安等了一會兒，有一臺電梯空了。

保安隊長拿來維修标志，立在了電梯門前。

他當然不跟着岑為安一塊上去，等電梯開始往上運行後，他又去跟前臺提醒了一句，這才往回走，來到了監控室。

剛推開監控室的門，監控畫面上，電梯已然停在了18樓。

電梯門緩緩打開。

岑為安朝監控探頭招了下手，用對講機說道：“我進去了。”

“小心。”

占安良小聲提醒。

他視線從監控顯示器的右下角掃過。

從岑為安進入電梯，到抵達18樓，只用了不到二十秒的速度。

以這幢大廈的樓高來說，這樣的運行速度是不合理的。

岑為安從挎包裏取出龜殼，又将紅線串着的銅錢一一取下，放入龜殼之中。

做好這些，她面色淡淡，走出了電梯。

身後，電梯門緩緩關上。

就在門關上的瞬間，無數的風從四面八方襲來。

它們速度極快，像是有自我意識一般，張牙舞爪地直沖向岑為安的面門。

風裏帶着一股濃郁的腥臭味，是生肉腐爛的味道，仿佛是在太陽下被暴燒了三天三夜。只聞一口，就能讓人把大前天的飯菜吐出來。

岑為安早有防備，屏住了呼吸。

然而，這味道無孔不入。

她嘴角輕輕抽了一下，沒有再往前挪動一步，單手背在身後。

就在那些漆黑惡臭的風即将吞沒她的時候，她擡手一揚，一張符紙被丢入惡風中。

風有片刻的停滞。

岑為安抓住時間，雙手快速折了幾張三角符紙，一口氣抛向空中。

她雙唇飛快張開碰撞，“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斬妖縛邪，度人萬千……兇穢消散，道炁長存。”

漆黑的風裏，一道暗金色的光芒率先亮起。

黃色符紙在風中飄飄揚揚，暗金色的光芒穿透漆黑，将剩餘幾張三角符紙包容其中。

随着幾張符紙被金光完全包裹後，金色的光芒再次乍亮。

18樓是全部被封上的。

除了八部能夠上來的電梯外，就沒有任何可以離開的出口。

包括窗戶，也是被封死了。

金色的光芒仿佛能照亮整層樓。

充滿惡意的風再張揚不起來，四下逃竄，卻如何也逃不開光芒的籠罩。

岑為安面色不改，視線掃向右側。

從那裏，傳來一陣她極其不喜歡的氣息。

她從金光中穿過，無數的風一一消散，像是在前方為她打開了一條路。

随着風漸漸散去，金芒也随之收攏。

符紙在半空燃燒起來，慢慢化為灰燼掉落在地上。周遭一切也恢複了漆黑，只剩地上的火光一閃而過。

岑為安沒有在意身後的動靜，目光落在不遠處一根柱子上。

大小足有兩個成人合抱一般大，像是承重柱。

黑暗裏幾乎什麽也看不清，只能聽到腳步聲在空曠的18樓響起。

繞過承重柱，地面上有一道幽藍色的光閃過。

岑為安垂眸看去，是一枚類似玻璃珠的東西，隐約間，她能看到裏面有一道虛虛幻幻的身影。

她擡手撿起珠子，仔細打量着，神情微微一凝。

……

“叮。”

電梯門打開。

岑為安只覺得眼前有人影一晃，再擡頭，占安良已經沖了進來。

見她安然無恙，面上的擔憂才漸漸散去。

“你的對講機呢？”

對講機？

岑為安：“……”

她把對講機落在18樓了。

毫無意外。

被丢在18樓的對講機，找到的時候，已經壞了。

看着占安良出錢買下對講機，岑為安臉上難得露出幾分赧然。

她又欠對方一個人情了。

“這錢，我會盡快還你的。”

“什麽？”占安良壓根沒把這點錢放在心上，聽到岑為安的話還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他連忙道：“沒多少錢，你不用在意。”

他說着對上岑為安略顯嚴肅的面龐。

岑為安的五官長相，不是那種頃刻就會抓人眼球的濃豔，也不是留有嬰兒肥的元氣少女。她長着柳眉，鼻尖小巧，頗有古韻。

再加上平常很少有表情變化，若是有機會換上古裝，怕是比電視劇裏那些演古人的演員還要像古人。

但此刻，她繃起面部表情，一副認真的模樣，反倒透出幾分少女的嬌憨。

占安良失笑，他比岑為安大六歲。

可先前面對她的時候，總是不記得這一點，如今才有了點感覺。

“好吧，這筆錢，我先記下了。”

就算他不答應，她也會将這筆錢記下的。

岑為安緊繃的神情放松了一些。

兩人同保安隊長道別，便趕回了吉祥紙紮店。

……

岑為安推開店門，風鈴聲響起。

在她的裙擺處，有細微的弧度揚起。

坐在櫃臺後的苗正賢先是瞧見岑為安，見她回來，連忙起身，等看到跟在她身後的占安良時，臉上露出詫異的神情。

他們兩個怎麽一起來了？

馬玲玲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正在用金箔紙折元寶。

她比苗正賢反應慢上一拍，但瞧見岑為安的時候，她眼神波動劇烈，顧不上手裏折了一半的金元寶，她站起身，快步走到岑為安跟前。

“岑小姐……”她似乎期待，又害怕，不安地摸了下身上的衣服，“是阿偉有情況了嗎？”

不等岑為安回答，嬰兒的啼哭聲在店內響起。

本來睡着的女娃娃似乎感應到什麽，雙手揮舞着，企圖吸引在場人的注意。

這哭聲落入馬玲玲的耳中，卻像是一個否定回答。

讓她臉上的表情更多了幾分憂愁。

“是一個好消息。”岑為安沒給她消沉的機會，輕靈的嗓音在空中回蕩，“等一會兒，你就能跟阿偉見面了。”

馬玲玲臉上的表情沒有持續幾秒鐘，立刻變了。

她雙眸微微睜大，期盼地看着岑為安，“真的嗎？岑小姐，阿偉沒事了？”

在得到岑為安肯定的點頭後，馬玲玲眼眶瞬間紅了。

她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要說什麽。

“我……我……”

“這個時候，嫂子你應該去好好洗漱打扮一下。”苗正賢不知何時走到馬玲玲身後，将她往樓梯方向推去，“要不然瞧見你現在的樣子，阿偉哥怕是要心疼死了。”

“我現在的樣子？”

樓梯口恰好挂着一面小鏡子，馬玲玲側頭看去，被鏡中的自己吓了一跳。

只見鏡子裏，她頭發淩亂，眼下一片青黑。

嘴角泛白，唇邊還因為過于擔憂，上火，冒出了幾顆白色的痘。

哪怕是生完孩子的那段時間，她也沒讓自己這麽狼狽過！

意識到這一點，馬玲玲立刻精神不少，她看向正哭着的女兒，想說什麽，苗正賢又先她一步開口：“放心吧，有我們照顧孩子，你趕緊上去洗漱收拾幹淨。說不定下來的時候，就能見到阿偉哥了。”

說着，為了讓馬玲玲放心，苗正賢湊到女娃娃跟前，拿着玩具逗弄孩子。

沒一會兒，哭聲便止住了。

“好，好，麻煩你們了。”

馬玲玲眼眶裏逐漸泛起淚意，她揉了揉眼睛，快速往樓上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苗正賢扭頭看向岑為安，壓低聲音道：“抓緊時間。”

不用他說，岑為安已經走到儲物間。

占安良跟在岑為安身後，本來有些莫名的神情，在儲物間的門被打開後，僵在了臉上。

只見儲物間裏，阿偉像一具人偶，凄凄慘慘地躺在雜物上。

實在是裏面的東西太多，就這點空間，還是岑為安和苗正賢收拾了一會兒，才空出來的。

畢竟，香江現在的房價也不低。

九叔這間紙紮店，大部分空間都被店裏的塞滿了，儲物間也不例外。

但占安良還是覺得眼前這一幕，有些心酸。

好在，阿偉也就住一晚而已。

占安良心裏為阿偉感嘆了一句，上前将人扛出來的時候，動作卻非常利落。

岑為安指揮着他，将阿偉放到地上。

底下鋪了一層草席，還是占安良主動提出，要不然阿偉就只能躺地板了。

岑為安從布包裏拿出龜殼，輕輕晃動一下，一顆渾濁的珠子從裏面滾了出來，落入她的掌心。

她指尖在珠子上輕輕一劃，一道虛影逐漸浮現。

他雙眼呆滞，望着前方一動不動。

苗正賢和占安良看到這一幕，面上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這就是生魂嗎？”

苗正賢走上前，繞着阿偉的生魂走了一圈，甚至伸出手碰了碰。

見自己的手從虛影裏穿過，引得他啧啧稱奇。

占安良也沒忍住用眼神打量着，只是沒苗正賢那麽直接。

“人活着的時候，魂魄與肉身分離，便稱作生魂。生魂與肉身分離，自身神志就會被剝奪。無論是生魂還是肉身，都只會變為提線木偶。而肉身還會像失去骨頭一樣，全身軟趴趴的。”

岑為安解釋道。

占安良想起他碰到阿偉的時候，那種軟趴趴，只剩下肉的感覺，不由哆嗦一下。

難怪阿偉的身體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