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這一胎看着輕松,可生了兩日兩夜沒有生下來,少夫人那麽堅強的人,竟然痛得暈過去。後來殺頭的來了,老奴二人被錢公子叫去挖地道,少夫人躲入地道産下女兒,聽那個玉竹姐姐說,還是少夫人自己接的生。”何氏道。
“痛了兩日兩夜?”淩錦問道,“她為何在這個時候産子?”一聲少夫人,淩錦是如何也不肯喚出口的。
“貴人,十月懷胎,瓜熟蒂落,孩子再不生下來,就會胎死腹中,大人孩子都有危險。”許氏道,她不敢擡頭看淩錦,心中卻暗暗奇怪,這貴人問的是什麽話!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這是自然定律,就是貴人,也改變不了的。
“十月懷胎,瓜熟蒂落?”淩錦心頭一震,急聲道,“她明明只有六個月的身子。”
“貴人,少夫人是足月産子。”何氏道。
“足月産子?”淩錦猛地站起來,吓得何氏不小心擡頭看了他一眼,頓時呆呆的不知所措。
淩錦已經握緊何氏的肩膀,聲音顫得幾乎不成語,“她真是足月産子?”
何氏感到自己快被勒死了,臉色紫漲地看着淩錦。
“公子,別急!讓她慢慢說。”百部忙道。
淩錦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态,緩緩放開何氏,一旁的許氏也吓呆了。
何氏咳了幾聲,這才說道,“少夫人确實是足月産子。老奴聽別莊附近的人,少夫人與錢公子成親不足五個月,少夫人卻足月産子……足月呀,少夫人定在成親前,就與錢公子有了首尾,真看不出,少夫人居然是那種不幹不淨的女子……”
淩錦看了何氏一眼,眼內的殺氣一閃而過。
一旁的許氏生生打了個冷顫。
“你跟我走,公子重賞!”百部朝何氏道。
何氏喜滋滋跟着百部走了,只是她始終沒有走出乾清宮。
“貴人,老奴操着産婆的賤業,收了錢公子的錢財,為少夫人接生是老奴的本分,其他的老奴不清楚也不理會。少夫人确是足月産子,少夫人痛了兩日兩夜,老奴沒有本事助她生下孩子,老奴于心不安,也沒臉再做這個行當。”許氏流下傷心的淚,她心裏清楚何氏去了哪裏,也只有那個蠢貨,以為眼前的貴人會重賞她。
許氏清楚看見,何氏說少夫人不幹不淨時,那貴人眼內閃過的寒意。
“少夫人在痛暈時,還叫老奴不要自責,她難産不是老奴的錯。”許氏抹着眼淚道,“少夫人這樣堅強的女子,當真叫老奴佩服,她這麽好的女子,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136.情切
足月産子!
這個孩子,還能是誰的呢?
淩錦痛苦地閉上雙眼,将頭埋進大手裏。
怪不得,那麽驕傲的她,會上門逼婚。
怪不得,她會急得成親,三個月都不能等。
怪不得,她會因他遲回一天,選擇嫁給錢齊。
怪不得,她要出京安胎。
怪不得……
慕容嫣種種異常行為,淩錦終于找到了答案。他只顧恨她,怎麽沒有發現她的無助與無望呢?
許氏半晌不見貴人傳來聲音,偷眼看了一眼,卻見貴人整個人埋在椅子裏,肩頭輕顫,也不知是怎麽了。許氏只覺得屋子裏的氣壓低得吓人,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許氏等了一會兒,又開口道:“少夫人産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女兒,老奴聽玉竹姐姐叫她小姿,難怪把少夫人折騰得死去活來。”
“她痛了兩日兩夜?”淩錦慢慢擡起頭,問道,“還痛暈過去?”
許氏點點頭,“孩子實在生不下來。老奴接生多年,從未遇見這樣的例子。”
“她自己接的生?”淩錦又問。
“是的,貴人!密道裏全是血,老奴在密道裏找出剪子之類的東西,還有分娩出的胎盤。”許氏道。
淩錦心裏一種揪痛,她是怎麽挺過來的?那時那刻,最應該在她身邊的人是他,他卻在宮中飲酒作樂,自尋歡快。
淩錦揮手讓許氏下去。
許氏走出乾清宮,迎面照來燦爛的陽光,她如釋重負,有如到鬼門關走了一趟。她抱緊了懷裏重重一大包賞金,腳步輕快地走出皇宮,她牢牢記住那位百爺的話,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聽見。
赤芍垂頭喪氣地穿過密道,從樹林中步入上天山的小道。
足足過了五天,小姐音信全無。
赤芍有些不敢上山了,她怕看到玉竹和靈芝失望的眼神。
自從将小姿安全送入天山後。赤芍和靈芝立即下山找小姐。可是除了那一地鮮血,預示着這裏曾經經過一場劇烈的戰鬥,什麽人也沒有找到。直到錢家支起靈堂。她們才知道錢齊已死,去了錢家哭了一場,兩人又趕回天山,錢家沒有慕容嫣的影子。
如此過了五日。一無所獲。
赤芍實在經不起這種反反複複的絕望,下天山前只得去求制南星。“前輩,請你去救救小姐。”
“好喝!好酒!”制南星打個哈欠,醉眼朦胧拉住赤芍,“赤丫頭。要不你來陪我喝一杯?”
赤芍嘆一口氣,無奈走開。把醉酒的制南星喚醒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有這個空閑。還不如去找小姐。
“你家小姐哪有這麽容易死?她真這麽容易死,也不配做我制南星的弟子。”制南星喃喃道。“暴龍那小子,真讓她死了,看我不毒死他。”
“主人,赤芍求你下山去救救小姐。”赤芍跪在歸七面前。
歸七面無表情看她一眼,站起就走,“我答應楚楚,日夜在這裏陪着她,今生不再下天山。”
赤芍失望地獨自一人下山,留下玉竹和靈芝照顧小姿。
“赤芍姐姐,我等了你很久了。”百部從密林中走出來。
赤芍心中一驚,向着百部虛甩一鞭就跑,兩名禁宮侍衛立即攔住她的去路。
“赤芍姐姐,皇上要見你!”百部的聲音裏隐約有一絲哀求道。
淩錦去了錢家別莊一次,回來便不吃不喝不眠不語,想上天山,又找不到入口,百部只得在密道口等候。
“除了我家小姐,我不想見任何人。”赤芍怒瞪着百部。
百部心中也帶了一絲絕望,他原還僥幸慕容嫣去了天山,赤芍如此說,就知道慕容嫣已經兇多吉少。
“你還是乖乖跟我入宮吧,免得受皮肉之苦。”百部道。
“見就見,我正好見識一下天下最負心的負心漢長什麽樣子。”赤芍冷笑,心中恨淩錦入骨。
要不是淩錦負了小姐,小姐又怎會嫁錢齊?不嫁錢齊,自然不會出京安胎。
赤芍原想着見到淩錦一定狠狠甩他一鞭子的,可當她見到淩錦時,心中所有的恨意卻恨不起來,動了動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短短時日不見,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神采奕奕的少年,怎會變成如今失魂落魄的樣子?赤芍也不知如何去形容,只清楚自己看着就是心裏作痛。
只看如今淩錦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赤芍就知道,淩錦心裏是有小姐的。
淩錦問她,赤芍低頭一言不發,淩錦問得急了,赤芍幹脆轉過身子去,背對着他。
淩錦嘆道,“我知道,你和你們小姐一樣,恨我入骨。是我負了她,赤芍,你要恨就恨吧,抽我兩鞭子解恨也行。”
赤芍這才擡起頭來看淩錦,咬着唇道,“小姐沒有恨你!小姐盡管不說,可我知道,小姐不恨。”
“她不恨我?”淩錦一時之間不知是歡喜還是難過。
“小姐不恨皇上。”
赤芍的話閘子一旦,就滔滔不絕起來。
“小姐自從診出有喜時,就想堕胎的。”
“堕了幾次沒有成功,我們什麽事見小姐猶豫過?其實小姐心內也舍不得。”
“我們暗暗打聽孩子的生父都一無所獲,直到有一日,小姐去了五皇子府向皇上逼婚,我們才知道……”
“皇上出征,每日給小姐一封信書,小姐看得很認真,明明只有幾個字,卻看了一遍又一遍。”
“快臨近婚期,小姐天天在院子門口等你……好象皇上下一刻就會出現在她院子門口。”
“成親那日,小姐早早就穿好了大紅嫁衣。過了吉時,小姐怕你趕不及,到城門口站着等皇上……”
“那是皇上回京的必經之路,只要皇上回來。便可以一眼見到她。”
“太陽落山了,小姐依然等不到你,我們都勸小姐回府,可小姐說,淩錦說他來,就一定會來……”
“小姐足足在城門站了一夜,錢公子和我們都睡着了。可小姐一直站着。一直面向皇上歸來的路站着一動。”
“小姐等了皇上那麽久。一滴淚一句怨言也沒有。回到城中,小姐趴在錢公子肩膀上哭得很傷心。那是我見過小姐唯一的一次流淚。”
“後面的事,皇上都知道了!”
赤芍看向眼圈兒發紅的淩錦。問道:“皇上還想知道什麽?”
淩錦心內揪痛,他還是第一次知道慕容嫣在城門前等了他足足一夜。原來,她不曾負他。由始到終,都是他負了她。
當日。他風塵仆仆趕回京中,卻得知她已經成了錢家媳。頓時傷從心頭起,怒從心中來,趕到錢家刺了她一劍,回宮後便隔絕了慕容嫣所有的消息。有一次淩辰來宮裏找他喝酒。淩辰只說了慕容嫣三個字,他便命人将淩辰趕出去,從此不準再踏入皇宮半步。
“赤芍。我想見見孩子。”淩錦道,那是他與她的骨肉。
赤芍緩緩地搖了搖頭。“這事我不能做主,只有等小姐回來再說。小姐出京安胎前,曾用制南星的醫術改變脈象騙過皇上,就是不想皇上知道孩子的存在。小姐既不想皇上知道,也是不想錢府成為京中的笑柄,這才出京安胎。”
“孩子,她可好?叫什麽名字?吃些什麽?誰在照顧她?”淩錦一連問了幾個問題。
赤芍道,“小姐給小小姐起了個名字,叫錢姿。小姐曾經對錢公子說過,生下男孩叫錢樂,生下女孩叫錢姿,錢公子若不想小小姐姓錢,小小姐就姓慕容,小姐從沒有說過小小姐姓淩。”
“赤芍,你快回去照顧小姿!我已經發動所有侍衛下山涯去找嫣兒,有什麽消息就在密道口通知你們。”淩錦道。
赤芍點點頭,“皇上振作起來吧,估計小姐也不想看到皇上這個樣子。”
這時,臉色難看的百部匆匆走進來。
赤芍一看百部手中的東西,便驚呼一聲,“這是小姐那日穿的衣服。”
這件被撕得破得不能再破的血衣,是靈芝親手為慕容嫣縫制的,赤芍一眼便認出來了。
淩錦臉色大變,顫着聲音看向百部另一只手,“這是什麽?”
百部道:“這是從狼群中發現的衣裳和骨頭。太醫已經驗過了,是年輕女子的骨頭。”
赤芍眼前一晃,栽倒在地。
“赤芍!”百部揚聲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