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靖稀說不給別人面子,那是毫不含糊的,沈玉瑾說要為難人也絕對不做假,更何況後面還有田柔佳的敦敦教誨。梁氏不碰釘子,那時不可能的。
可是貪欲就是會讓人變得比孫子還不如,梁氏巴巴的求着兩位求了不下四次,田靖稀和沈玉瑾才終于點了頭,風風光光的回到了田宅。
田柔佳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情十分舒暢。雖然今日風風光光回去的不是自己,但她也一樣覺得非常過瘾。至少,她讓自己弟弟長了一把臉。小梁氏當日将他們趕出來的時候是何等的威風,如今呢?不還是低了頭。
轉年春暖花開時,田柔玥不情不願的出嫁了。田柔佳借故生病沒有去看她,她可不想跟她來一場正面沖突。
林語嫣和田柔佳頭頂頭看着新描的花樣,也開始擔心起自己的婚事來。
“我聽祖母說了,是個好人家呢。”田柔佳看着惶惶不安的林語嫣,難免帶了幾分揶揄。“荊州賀家,滿門清貴,雖嫁的是賀閣老的未入仕兒子的嫡子,可到底是出自名門,規矩禮數周全,委屈不得姐姐的。婆婆也是個好相處的,沒有苛刻你的道理。”
林語嫣神色恹恹的,完全沒有憧憬的意思。“若是父親母親還在世,許是就能嫁的更合心意一些也說不定。”
田柔佳看着她這樣,心裏着實不大舒坦。拍拍她的手。“姐姐,想開些吧。咱們生的是女兒身,做不得自己的主。”
林語嫣又何嘗不知,兩人相顧無言。
英宗四十三年,據大伯父田伯榮說真不是什麽好年頭。自過了年,英宗的身體就越來越差,無故總是發脾氣,砸東西,有事沒事就抄別人的家,搞得大臣們惶惶不安。
又因為英宗膝下子孫衆多,雖早年就立了太子,但太子羸弱,其他王爺又十分有能力,一場奪嫡之戰蓄勢待發。
時局動蕩,人心惶惶,文人們常常光顧的詩社茶樓,已經命令勿談國事。滿肚子的政見無處演講,真真是将那些整日之乎者也搖頭晃腦的酸腐文人們憋屈的夠嗆。
外面談不得,家裏卻還是可以小小的研究一下的。秋高氣爽,幹桂飄香的日子裏,田柔佳最願意在院子裏閑逛,走到大伯父書房門口的時候,聽見裏面有隐隐的說話聲,這位聽牆角成習慣的姑娘,竟毫不猶豫的小心翼翼湊過去聽了個痛快。
“皇上在位四十三年,素來以任政治天下,如今朝中大臣多迂腐貪婪,國庫虧空已成事實。适逢黃河水患,皇上下令開國庫赈災,卻不曾想竟虧空成這樣。區區萬兩都拿不出來。如今八王爺領戶部,查不出個所以然,龍顏大怒,朝堂上人人自危。你不知保全自己,作何原因要攪合進去?”
田榮柏的聲音铿锵有力,語調中多有不滿和責備。
田柔佳緊貼着窗子,聽的清清楚楚,心下不禁一凜,難不成她幸運的要遇上改朝換代,千載難逢的大動蕩?
正胡思亂想着,卻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幽幽響起,語速甚是緩慢。“在朝為官,何以全身而退。難道大哥能和八王爺脫離關系麽?”
“你這是什麽意思?”田榮柏先是氣極,大概是拍案而起,田柔佳在門口聽見一聲巨大的響聲。“我從官多年,從不結黨營私。你不過上任一年,便從小小翰林院編修做到了戶部侍郎,這是作何原因,你最清楚不過!”
一聲冷笑響起,那低沉聲音又道,“幸蒙聖上眷顧,我才可以越級升官。直隸總督盛大人,因得皇上賞識,從一介草民一夜之間升為戶部員外郎也是有的,如何我不能在一年之內從七品升到從五品?”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田榮柏嚴厲打斷,繼續道。“盛大人是三朝元老,雖開始是一介草民,可卻從幼年起便和聖上相識交好。當日先皇因有意想要将皇位傳給先帝爺,才破格将他提拔上來。”
說到這裏,田榮柏突然收了口,田柔佳能夠想象他或許臉上帶着吃驚的表情。
對面的人氣定神閑的幽幽接了口,“大哥既然已經想到了,如今八王爺領戶部,國庫虧空一案,皇上卻交由四王爺查辦。衆人皆知四王爺鐵面無私,辦案毫不手軟。皇上是什麽用意,大哥會不知道?”
“我不敢揣度聖意。”田榮柏聲音涼涼的,可明顯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怒氣。“我只想奉勸你一句,皇家的事,不是你我能參與的了的。當年受先帝提拔的還有我的二弟,你的二哥。他和皇上師出同門,可最後卻因莫須有的罪名論死。你應該明白其中的道理。作為兄長,我只想奉勸你。鹿死誰手,論定尚早。你且好自為之。”
“大哥明知道,我和二哥的情況不同。他得罪的是朝中重臣,皇上也不能保全他。”三叔田榮軒依然據理力争。
“哼。”田榮柏冷笑,“你的境地要比他慘很多。兔死狗烹,卸磨殺驢的道理,你比我懂。你若心意已決,我也不好多說什麽。只想你念着母親養你一場,你我兄弟一場,日後不要拖累了田府上下。你若飛黃騰達了,我們也不會攀龍附鳳,和若是一旦落敗,我們也不會出手援救。一切都由你自己負責。”
“多謝兄長關心。”
一句話過後,屋內似乎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田柔佳迅速轉身,轉過牆角,繼續進行自己的游園之旅。
難道朝堂上正在上演奪嫡之争?而她那個據說很有學問很聰明的三叔,很豬頭的卷入其中,準備當炮灰?方才田榮柏的話是什麽意思?她老爹田榮德難道也是為皇上做了炮灰不成?
師出同門又是什麽意思?
田榮德的問題想不通,田靖瑜又急着給父親翻案,這些日子田柔佳實在有些頭疼。
不等小府小院裏面的事情解決,朝堂上果然掀起了血雨腥風。四王爺花了大半年的時間,終于查清楚了國庫虧空的原因,雖不向外界宣布,可看那些被抄家的大臣都是太子親信便猜出一二來。
據說皇上十分憤怒,一朝下旨,廢太子昭告天下。廢太子事件,掀起軒然大波。
“皇上委實太過糊塗,如今五龍張目,奪嫡之戰蓄勢待發,将太子飛了無非是給大家一個明确的理由開戰。”田榮柏一拍桌子,暗嘆皇上果然老了,糊塗的不像樣子。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朝堂的事情我不關心,皇帝老兒愛廢誰廢誰,可他偏怎麽就連累了賀閣老家?我們語嫣好好的一門親事,就這樣瞬間化為泡影。”
老太太十分惋惜,看着一心撲在朝政上的兒子,顯然是有些不滿。
林語嫣乖巧的坐在一旁,拍着老太太的背,順氣,柔聲道,“是嫣兒和那賀家公子無緣,怨不得旁的。”
田柔佳偷偷瞥了一眼神色哀傷的林語嫣,覺得這丫演技好的不行,明明聽說自己不用嫁人的時候險些手舞足蹈,這會兒卻又如此期期艾艾。
“賀閣老是太子太傅,原本早幾年已經功成身退,可誰承想太子犯錯,皇上惱羞成怒,竟将幾個賀家子弟也論了罪。”田榮柏嘆氣,皇上果然老糊塗了。
老太太也嘆氣,多好的一門姻緣。“賀閣老為人忠厚,唯恐賀家連累我們,遂暗地裏偷偷的推了婚事。還好,我們沒過三禮,若不然林丫頭算是難嫁了。”
“現在只求咱們老糊塗皇上不要出個萬一,若不然我們的丫頭們可都要在閨閣中等老了。”李氏雙手合十,口中念佛。
這麽不知輕重的話讓田榮柏聽到,當即大怒,“話是可以渾說的?皇上洪福齊天,如何能有萬一?”田榮柏抱拳,向天作揖,以示對皇上的敬重。
李氏自知是自己說錯了話,低頭咬唇再不言語。田雅珍在一旁神色恍惚,頗顯擔心之色。
“媳婦兒說的倒也并不是不無道理。”老太太挑起眼皮,看了一眼田榮柏。“眼下時局動蕩,可我們總不能讓丫頭們因為朝堂的事兒就耽誤了終身。女兒家,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總要擦亮了眼睛尋個好人家。”說着又掃了一眼李氏,“這些還要你上上心,給丫頭們相個好人家。”
“是。”李氏得意的點點頭,說親這事兒她總是很在行的。就比如眼下她就給自家女兒備了好人家。其他姑娘們嘛,還是算了吧,她沒那麽多閑工夫,老爺說誰家靠得住,她便送一個姑娘去做太太好了。
待衆人都走後,老太太獨獨留下田柔佳要說話。
看老太太神色嚴肅,田柔佳心頭一緊,上前問道,“祖母可是有什麽事情要吩咐?”
老太太給孔嬷嬷打了一記眼色,孔嬷嬷照舊将衆人都引了出去,獨留下他們祖孫二人留在屋裏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