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丙再次壓低聲音,“主子們的是非哪兒是咱們能說的。不要說了吧。”
“怕什麽,反正也沒有別人,屋子裏那三個姑娘傻呆呆的能懂什麽?”丫鬟丙依然盛氣淩人。
田柔佳覺得自己很喜劇,竟然裝傻裝到一定境界,連小丫頭們背地裏理直氣壯地說她傻。真是不枉費她跟梁氏呆了一段時日。
丫鬟甲的聲音再次響起,“雲姐姐的爹娘都管着莊子,又和府裏管事的嬷嬷關系極好。就是咱們院散了,也一定能尋了好主子去。咱們幾個可就慘了。”
“我還尋什麽主子?我早就配了人的,如今也到了歲數,年底就要出了府,去莊子上跟着老子娘待一段時間,日後再不用回到這個烏煙瘴氣的府。”
“姐姐有了好去處,可以口無遮攔的說這些話,我們沒有管事的老子娘,要在這府上長久的呆下去。你可別害了我們。”又一個陌生的聲音,冷哼着,“都散了吧,芽兒也真是個傻蹄子,人家有了後路在非議主子,你一個沒有靠山的跟着瞎摻和什麽?”
“我……”丫鬟甲的聲音諾諾的,顯然也知道了自己的錯處。
幾個丫鬟各自散去,又三兩成對的聊了起來。
田柔佳看着在自己懷裏沉沉睡去的小姑娘,輕嘆了一口氣,坐在這樣的家庭裏,有沒有了親娘的庇護,真夠可憐的。
自己不是這府上的正經小姐,又自身難保,只怕能幫上她的機會實在不多,只能求着她能像男孩子一樣堅強的長大,又能像女孩子一樣心靈手巧,日後嫁得一個身家好,又疼她的人便是皆大歡喜了。
在古代呆久了,田柔佳竟然也開始将嫁人當成了一種事業。
打四姨娘死後,約有半月時間,田榮柏并未做出什麽舉措,之偷偷地塞給了娘家一些銀子,息事寧人,泰姨娘見狀,便覺得自己依然可穩坐後院,并有開始肆無忌憚起來。
正得瑟着,卻突然發現自己手裏的莊子地産,并好些個得力的助手都被田榮柏大清洗換掉一次,想着田榮柏晚上必定要住在自己的屋子裏,一定要趁此機會好好施展施展手段,先吐氣如蘭,在媚眼如絲,最後在将在田榮柏神思游離的時候提出各種要求,小手在他胸前一繞,他斷沒有不答應的份兒。
打算的很好,可田榮柏接連幾日都沒有來她的屋子,不是睡在書房,就是去了太太的屋子,這讓泰姨娘多少有些坐不住。
這日,田柔佳正在李氏屋內做客,恰巧田榮柏也在,三個人正相談甚歡,外面突然傳報說泰姨娘來了,要求見老爺。
來太太的院子不給太太請安,竟是要見老爺?李氏擰了眉毛,很是不高興,剛要揚聲打發了着沒規矩的,卻聽田榮柏沉着聲音道,“告訴那不懂規矩的混賬,我田家是有規矩的人家,沒有妾室來正室屋裏拉老爺的。讓她趁早回去,不要惹了爺的不痛快。”
李氏聽着很是高興,可又想着賣好,笑着對田榮柏道:“泰姨娘近幾日都為曾來請過安,推說身體不熟,相比今日身子大好了,想來看看我吧。”
“現在請安?”田榮柏挑了挑眉毛,“早不來晚不來,偏我在這兒的時候來?夫人莫要說笑了。”
她當然是故意要來見老爺的,李氏知道的很清楚,她樂得逗田榮柏的話,也樂得在侄女面前表現一下自己寬宏大量的主母風範。泰氏你這個小娼婦,你也有今日。
田柔佳看着眉梢微微挑動,極力想要壓制自己的內心狂喜的李氏,喉頭一滑,乖乖的坐在旁邊玩起手中的帕子,他們家的家務事兒,不要卷到她才好。
正遲疑自己是否應該起身告辭,忽見一俏麗的身影自門口處掙脫衆人的束縛飄了進來。
一身白色素花長裙,外面罩着梨花繡邊比肩褂,頭上松松的挽着一個矮髻,不見任何釵環耳飾。盈盈一握的纖腰,帶着幾分無骨柔弱的嬌媚,雖不施粉黛,臉色蒼白,可卻看起來并不是病态的讓人生厭,而是帶着幾分惹人憐愛的憔悴。
田榮柏方才還淩厲的目光,在看見這樣一位美人的時候,漸漸變得溫柔起來。
手有些不自覺的擡了起來,似是想要上前攬着那纖纖細腰,将她融入自己懷抱,再不讓她受任何委屈。
李氏厭惡的瞪着來者,輕咳一聲,“泰姨娘好大的派頭,竟顧自闖了進來。”聲音很尖銳,态度很刻薄,這樣一聲斷喝将田榮柏的意識拉了回來。想到渾身是血慘死的四姨娘,又想到自己那個生生被憋死在娘胎裏的無緣兒子,即刻便收回了自己憐香惜玉的心思。
正襟危坐,也喝道,“蘇日歷是我寵溺過了頭,竟然讓你這般沒大沒小。快些回去,侄女還在這兒,不要丢了自己的臉面。”
田榮柏轉眼看了一眼顧自低着頭的田柔佳,田柔佳聽見自己的名字,趕忙站了起來。“侄女唠叨這麽長時間,也該回去了。”
“這……”田榮柏做出一副尴尬挽留的表情,心裏卻暗叫着你丫快走。
見伯父面露尴尬之色,田柔佳忙福了個身,“侄女告退了,待大伯母和妹妹都有空時,再來讨教女紅。”
“瞧瞧,話還沒多說一會兒,就要走了。”李氏趕忙起身,也樂得将田柔佳送走。
轉身走到泰姨娘身邊時,田柔佳微微颔了颔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那樣入骨嬌媚淚光點點,便連田柔佳看着都生恻隐之心,何況是在家長壓迫下同其暗地裏滋生愛情,有生死相許,同床共枕多年的田榮柏。相比那厮現下早已心裏滴血,不得不說,伯父能一路官事亨通多年因為他有極高的政治敏感度,和極強的自制力,田柔佳對此佩服不已。
送走了田柔佳,李氏轉身回來,卻見泰姨娘已經哭倒在了田榮柏的懷裏。“老爺認準了事情是妾身做的,便連着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曾給妾身。妾身着實冤枉。”
聲音低柔中透着委屈,香軟的身子抱在懷中,便是石頭也會被軟化,何況是從來就很多情的田榮柏。
田榮柏看着撲倒在自己懷裏哭的雙肩亂顫的泰姨娘,僵直的手臂慢慢緩和下來,當雙臂很快要環成圈将其抱住的時候。李氏冰冷的聲音徒然響起,“你還有什麽好解釋的?你掐準了那日老太太,老爺和我都不在府中,便欺上瞞下,害的四姨娘難産,本以為可以在我們回來之前處理掉了她的屍體,瞞天過海,做的天衣無縫,卻不曾想我和老爺竟因為落下東西而中途折返,抓住了你的現行!”
聽了李氏的話,田榮柏猶自從泰姨娘的溫柔鄉裏驚醒過來,想到那血淋淋的一幕,和四姨娘臨死前哀怨的眼神,臉色又冷下來。伸手将泰姨娘推開,道:“你到同我解釋解釋,那日為何四姨娘的院子裏會一個下人都沒有?放着內宅裏會接生的婆子不用,偏要去大老遠的接外面的穩婆?”
泰姨娘被推倒在地,一手托着胸口,哭的尤為可憐,一雙眼睛竟然滿恐懼的看着田榮柏,“老爺為何這樣問?”
“我為何這樣問?”田榮柏皺着眉,全然沒有素日裏文雅的模樣。“你倒給我解釋解釋,那日歷為什麽四姨娘吃了你送的安胎藥後就會突然臨盆,又為何素日裏小心侍候的人都被打發去做了別的差事,又為什麽沒有一個懂接生的婆子在?”
“妾身真的冤枉啊。”泰姨娘跪坐在地上,可憐巴巴的擡頭看着田榮柏,抽泣道:“那安胎藥是太太請的林大夫開的方子,并不是妾身打發人抓的藥啊,再說那日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在,府上當家作主的注目不在,那些下人自然都各自尋了地方偷懶。或三兩個聚在一起投色子,老爺和太太都不在,就是素日裏歇晌午覺的時候,他們也都要趁機偷懶淘氣。那日只我一個姨娘在,一沒身份,二沒權利,如何能管得了他們。”
田榮柏想想似乎也是這樣的道理,堅硬的心軟了一點,聲音也徒着放柔了幾分。“那四姨娘身邊的大丫頭丹橘,那日為什麽偏在你的院子裏?”
“太太臨走前請了大夫給四姨娘診脈,說是還要過幾日才能臨盆。四姨娘吃過了午飯,又歇了晌午覺我瞧着并沒有什麽大事兒,便請了丹橘姑娘來給描個花樣子,想着三姑娘就要來了,到時候給她送上一套漂亮的衣服,也給老爺長臉。可誰承想太太請來的大夫,卻把錯了脈……竟……竟……”泰姨娘扯着帕子哭了一來,話音也越來越微弱。
李氏在一旁聽得一滞,田榮柏忙擡頭用質疑的目光看她。卻聽李氏磕磕巴巴道:“那林大夫是彭城百草堂的名醫,如何就能號錯了脈,你休要血口噴人。”
泰姨娘低着頭,只顧哭,也不看兩位上司的臉色,又抽泣道,“府上會接生的嬷嬷多半都是太太的陪嫁,那日多跟了太太出門,餘下的自持身份比旁人高,哪兒聽妾身的差遣。”
一盆髒水統統潑向了李氏,田榮柏猛然轉過頭,意味深長的看着氣得渾身亂顫,百口莫辯的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