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如衣服太破,會被同窗笑話,肚子太惡,早飯沒能及時等等。這是田靖稀每日起來必定要唠叨的話題。
田柔佳輕推了門,側身進了屋。素日裏總是對田靖稀大呼小叫,可今日卻沒辦法理直氣壯。自己是他的姐姐,是他生活的依靠,可卻因為自己的無能讓他險些餓肚子,這樣的姐姐似乎沒有什麽咆哮的立場。
田柔佳站在門口,臉上神色恍惚。
田靖稀一面伸着懶腰一面偏了頭,正巧看見姐姐,便嘟着嘴撲了上來。“好姐姐,就給我點銀子,買件像樣的衣服嘛,總穿這一件被人笑話。”
田靖稀扯了扯自己的衣角,臉上可憐巴巴的神色讓人看着忍不住
想要摸兩把。
田柔佳瞄了一眼田靖稀身上穿着的上好綢緞的袍子,亮眼的翠綠,領口袖口都有精致的竹葉刺繡。這麽好的一件衣服,偏怎麽他就穿着覺得不夠體面?
嘆了一口氣,田柔佳伸手撫平了田靖稀衣服上的褶子。“等賺了銀子,要什麽有什麽。”
“那也不能浪費無度啊。”沈玉瑾一面展平袖口,一面走了過來,笑着看向田柔佳。“表妹,今兒早上吃什麽?”
田靖稀似乎對這個問題更感興趣,不在糾結衣服的事兒,目光灼灼的看向田柔佳。
田柔佳被這兄弟二人看的臉上做燒,從荷包裏摸出幾文錢。
“早飯錢,今兒咱們家來不及做,你們出去吃吧。”
聽了這話,田靖稀兩眼放光。
自打父親去世後,大嫂和嫡母聯合起來将姐姐手裏值錢的東西敲詐走,整日裏他的零花錢也越來越少。随着每況愈下的經濟狀況,他下館子胡吃海喝的機會也越來越少。
如今聽田柔佳說要給他們錢出去吃,不禁心中大喜。
想一想雲景街的七寶素粥、三鮮面、乳糕和酒醋肉就口水直流,光早飯就有這麽些好吃的。轉念又想到,既然今日蘇氏沒能做飯·那下午的那頓豈不是也要留在外面吃。不用吃自家裏帶去的寒酸飯菜,招搖一把下頓管子也好讓那些個瞧不起自己的小子們瞧瞧。爺不是吃不起館子,是懶得動彈。
心中想着衆人看見他走進五胡同那家久負盛名的酒樓裏大塊朵頤露出的豔羨目光,就不由自主的笑出聲音。
他是美的不亦樂乎,但看清田柔佳攤開的掌心中放着幾文錢的沈玉瑾卻沒有那麽樂觀。
一手托着田柔佳的手,一手用食指小心的數着銅板·唯恐少數一枚。“一個撒了芝麻的燒餅要一文錢,一碗五味粥要兩文。我和小稀至少要一人要吃兩個燒餅和一碗粥,這樣算來一人就要四文錢,加起來就是八文錢。下午那頓少不得要見些葷腥,在外面吃,總不能太寒酸。一頓飯最少也要三四錢,表妹給的錢實在太少。”
田靖稀從美夢中回過神來,低頭看了一眼田柔佳掌心中可憐巴巴的銅錢,很幻滅的閉了眼。“我說姐姐不可能那麽大方。”
田柔佳将手掌握緊,重新拿回錢。“普通店鋪裏不撒芝麻的普通
燒餅是一文錢兩個·街邊小攤位的素粥也是一文錢兩碗·另外還會贈送一疊小鹹菜,你們兩個吃下來正好是三文錢。下午那頓若不去酒樓,而是随便找一家店的話·買上一只燒雞也不過是十文錢的事兒。”
田靖稀偏頭想了想,“可是,姐,我們是在雲景街·哪兒有随便的鋪子?”
雲景街是上京城裏繁榮程度位居第二的商業街,因臨近國子監并許多達官貴人的府邸而地價頗貴·店鋪也是裝潢的極為雅致。裏面的東西可能不見得比天橋下面的小攤子好吃,但貴就貴在了好環境和好地段上。就算是老板漫天要價,也有人為了面子去消費。
田柔佳從來就沒想過讓田靖稀去那條街上吃飯,從荷包裏又摸出來兩個大錢。“二十文,你們去雲景街附近的雲景東街吃不就好了?那裏的東西美味,價錢合理。咱們家現在的狀況可拿不出再多的銀子了。”
田柔佳的手随意的在田靖稀和沈玉瑾面前攤開着,臉上的表情很是不耐煩,大有你愛用不用的架勢。
田靖稀腦子轉的飛快,覺得不要白不要。二十文若是掂量着花,還會可以在雲景街的小店裏面沖沖面子的,大不了不吃飯,吃茶!
伸手飛快的自田柔佳手中奪過錢,塞進自己的荷包,田靖稀咧了咧嘴。“多謝姐姐了。”說着又回頭拉了拉沈玉瑾,示意他趕快拎上書袋撤退。
沈玉瑾是個木魚腦子,依然在那算計二十文錢夠幹什麽的。若是拿着錢去雲景東街那些髒兮兮的路邊攤上吃一頓,他到寧可餓着肚子,或者幹脆從家裏拿些饞了糊糊的饅頭。
兄弟二人一面走着,一面争執。
田柔佳揉了揉眉心,覺得養包子弟弟已經很痛苦了,又遇到了一個不懂事兒的纏人表哥,日子過的真的不是一般的堅信。
回屋瞧了瞧秘籍,輕聲詢問了一下小玉空間裏的狀況,在确定一切都很正常的情況下,田柔佳穿戴整齊,招呼了春桃,“我吩咐的事兒你都告訴井叔他們了麽?”
“告訴了。”春桃點頭,甩了甩依然沾着水珠的手。
田柔佳看了看穿戴整齊的春桃,不由自主的笑了,“穿的這麽整齊收拾屋子,你就這麽肯定我出門會帶着你?”
“姑娘哪次出門不是帶着奴婢的。”春桃也笑的眉眼彎彎,田柔佳出門她是必須跟着照應的。姑娘一個人出門,別說蘇氏不放心,就連她也着實讓心不下。
田柔佳由衷的笑了,心底似乎有一股暖流湧動。伸手拉了春桃的手,“咱們走吧。”
主仆二人說說笑笑的出門去,完全沒有一點苦難的樣子。
只是田家如今落魄,馬車又給了田靖稀和沈玉瑾,主仆二人不得不徒步走到市裏。一個時辰的路程,要在烈日炎炎的情況下走下來,着實不太輕松。
田柔佳擦了擦滿是汗水的額頭,用手搭了個涼棚,擋住耀眼的陽光,看了看面前挂的高高的牌匾。這已經是她們走的第五家當鋪了,希望這家老板有點良知,不要再把價錢壓低到令人發指。
将手中的帕子重新塞進袖中,田柔佳側頭看了看已經曬的奄奄一息的春桃。幾縷沾了汗水的發絲緊貼着額頭,濃密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口,呼吸也跟着有些急促,每一處無一不昭示着她的狼狽。田柔佳心中苦笑,想着自己大概也好不到哪兒去。
對春桃點了點頭,二人對換了一下顏色,艱難的擡起腳步進了門。
屋子裏光線很暗,巨大的通壁櫃子看起來像個牢籠,見有人踏步進門,擋在櫃子後面的白胖老頭擡了擡有些疲憊的眼皮,毫無聲色的一張臉盡是煩躁神色。
“要當什麽?”他的語氣懶懶的,顯然是熱天對胖子來說太過煎熬。
田柔佳從懷中掏出簪子,放在櫃臺上,透過下面的小窗口推了進去。“這是上號的翡翠,而且雕工精美。”
那老頭擺弄着手中的簪子,沒什麽表情,只是細細的看着,不時還要拿放大鏡來仔細看看。
“你想當多少錢?”扔了鏡子,胖老頭瞥了田柔佳一眼,那神色好像對這簪子并不感興趣。
“二十兩。”田柔佳覺得這價錢絕對不離譜,可對方卻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樣看着她。
“拿走拿走,這是當鋪,不是銀號,你擺明了是來搶錢的。”
胖老頭不耐煩的揮手,把簪子推了出來。
田柔佳覺得很挫敗,可卻依然堅持着。手扒着櫃臺,點了腳尖。
“你說能多少?”
老頭伸出一根指頭,示意價錢。
田柔佳想了想,覺得似乎也不是很虧。“一百兩就一百兩吧。”怎麽說也比那些給幾兩的店家心慈手軟不少。
田柔佳把簪子又推了回去,那老頭不接然而用力又推了出來。“我說的是十兩,不行,就移步別家。”
胖老頭迅速垂了頭,話語十分簡練,仿佛這樣炎熱的天氣裏多說一句話都會汗流浃背。
田柔佳擰了眉,想着十兩總比幾兩合适便點了頭,在一張契約上簽了字,取了錢細細的揣好,跟着春桃走了。
“姑娘,那簪子最少也值五十兩啊。您怎麽就賣了?”春桃扼腕嘆息,覺得實在浪費。
她不當家,不知道田家的境地。田柔佳也不想讓她知道,便拍她的手。“少當一些,利息少,日後也好贖回來。”
“原來姑娘還是放不下唐四爺。”春桃笑笑,覺得很欣慰。姑娘若是不死心,這段愛情還算是有救的。田家如今這般境地,雖然唐書祥娶了別人做妻子,可加進去做個妾,也是好的。起碼一生衣食無憂,而且唐夫人跟沈姨娘又是閨中好友,總是會幫襯着姑娘些的。便是掌不了家權,也絕對不會讓人欺負了。
田柔佳不知道春桃的心思,聽他提到唐書祥,覺得自己既然進了一趟城就應該去看看他或者是衛玉琳。可這新婚賀禮可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