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七)
孟楠溪不是沒考慮過女人會出手, 甚至做好了幾種反抗的打算,可事實上,她完全是一面倒的摔了下去。
因為跟女屍眼神相對的一瞬, 孟楠溪就徹底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 她眼睜睜看着自己跌下去。
看着吳承遠驚恐前沖, 唐寧咬破舌尖,以血畫符,林珊珊和徐喬喬同時踹向棺材, 講解員扔了無線電……
然而完全沒用,一切的攻擊都陷在煞氣裏,半點進不得,孟楠溪咬牙,想象中的疼痛沒出現。
她反而坐的穩穩當當, 身下好像是很多層的墊子,孟楠溪有些訝異, 想低頭,卻控制不了視線。
只能悲憫的看着下方,很多人在下跪, 哀嚎,叩拜, 嘴裏呢喃着奇怪的音調, 聽不出是什麽語言, 可心裏本能的知道,天下大旱, 已經很久沒下一滴雨了。
聖地之外哀鴻遍野, 孟楠溪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女人的記憶, 聽話裏的意思,應該是個什麽了不得的聖女,主祭祀和祈福的。
孟楠溪不掙紮了,肯談就好,這是難得的了解墓主人執念的機會。
哀求的人走了一批又來一批,很快,人皇也派人來了,為首的就是最初壁畫上的将軍,他還帶着幾千人的難民。
說是求聖女收留,庇護,不知道是不是聽的多了,呢喃已經能在腦袋裏轉化成聽得懂的語言:“天災無法克制,半數地方已經開始易子而食,求聖女憐憫。”
聖女嘆了口氣,又一次擲下龜殼,大兇!
孟楠溪看的清楚,這并非蔔算的人類吉兇,而是在測,幹預天災,她會有什麽下場。
外面的祈求聲中夾雜着很多咒罵,沒辦法,誰讓路上死了太多人,此刻還在繼續。
他們不懂,聖女明明有能力,為什麽那麽冷血,只有孟楠溪知道,她不是不想管。
明明用了很多辦法去找生路,比如提供一處緩和之地,或者任憑難民自行取水,顯然結果全是一樣,會死!
留下這五千人也一樣,聖女閉上眼,緩緩搖頭,下一刻,眼前就被血紅籠罩。
将軍拔劍一揮,登時就是兩顆人頭落地:“既然聖女不肯慈悲,那這些人也不用在回去了,左右是個死,不若少受點罪。”
跟随前來的将士也紛紛拔刀!
子民要瘋了,哭喊着求饒:“聖女,救救我們吧,我們沒做什麽壞事啊,我可以死,讓我的孩子留下吧,她還小啊。”
孟楠溪這才發現,五千幸存者裏還有不少的幼兒,刀子最先沖着的就是他們。
将軍不為所動,一字一頓道:“殺!”
他們只帶了來時的口糧和清水,沒有走回去的機會。
刀子在脖頸處停下,怎麽用力都砍不下去,将軍疑惑回頭,就見聖女起身,伸出的手指上星光點點:“你們留下吧。”
孟楠溪蹙眉,她已經猜到這個決定,會導致悲劇,只是不清楚緣由。
天罰?難道這些人身上帶着詛咒,把災難引過來了?
她什麽都做不了,也問不了,只能被動看着,将軍跟幾百将士也一起留下了,聖女分給他們一處土地,族人還送了很多糧食過來。
這時候天氣尚可,只要抓緊補種,熬到翻年,就算是活下來了。
一開始還有消息傳來,外面的旱災更嚴重了,不過自相殘殺的比真正渴死餓死的還多,所有人都在争取僅剩的生存空間。
後來就沒了動靜,将軍常常坐在山上往遠方望,他懷疑人是不是死絕了。
聖地一線隔開了生死路,故土一面是赤紅遍野,光是看着都覺得溫度高的喘不過氣來,這邊倒是水土充沛。
聖女自言自語:“這裏是天佑之地,能讓五千人活下來,很好,到底還能繁衍。”
只要等災難過去,這些人可以選擇回去。
在聖地族人的幫助下,五千人沒再損失,他們比之前還要強壯,女人總算是露出久違的笑容。
她又一次拿出龜殼,這回求問的是人類,據處逢生!
女人差點喜極而泣:“過去了,這麽快就過去了,上天憐憫,他們不會滅亡了。”
損失很大,可只要一切停止,那就來得及,女人立刻叫來族人,讓他們準備種子,清水,救濟那些人。
聖地之人永生不得出,他們只能等,等幸存的人類再次來求援。
那天載歌載舞,整個聖地都在歡呼,太陽出來了,他們遠遠看見人族将士黑壓壓過來,為首的還是那個将軍。
他在這兒待了很久,對地形熟悉,不等聖地之人去搬糧,對方就舉起了屠刀。
他們領命而來,要的根本不是救濟,而是整個聖地,人類居住的土地已經破壞殆盡,無法居住。
是,熬上幾十年,還是有機會重現之前的生活。
聖地就在眼前,他們憑什麽熬。
太多的人拎着鋤頭,木棍,甚至石頭跟上,他們對聖地深惡痛絕,憑什麽無視他們的苦痛,要是聖女早早出手,家人怎麽會餓死。
獲救的五千人本還有點猶豫,可在聽完家人的慘狀之後,也瘋了。
是啊,他們生活的好好的,為什麽要對高高在上的聖地人感恩戴德,種子,吃食?不過是打發他們的。
早怎麽不拿出來?
有這些人帶路,大軍幾乎長驅直入,聖女不敵,只能帶領族人退卻。
她想着緊縮一點地方也不是不能活,将軍并沒打算放虎歸山,他們太怕了。
多少城池不見半個活口,能在這種環境下活的好,得天庇佑的聖女太可怕了,萬一她報複人類呢?
殺戮持續了很久,整個聖地全染成了血紅色,孟楠溪久久看了太陽,她大概能理解聖女的憤怒和自責了。
龜殼再一次投擲,是從未出現過的詭卦,死地中有一線生機,可這一線,卻是更深的災難。
聖女緩緩起身,把龜殼扔進火堆裏,不遠處全是咒罵聲,比之前人類罵的還厲害,間或夾雜着讓她獻祭的提議。
幫她說話的那些人,已經全被清理掉了,族人的眼神越來越不對,他們毫不避諱的質問:“上天示警,你為什麽還要留下那些人,是你害死了族人,你是罪人,你怎麽不去死。”
聖女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下來了:“沒錯,是我的錯,這樣罪惡的人不配得救。”
族人剛點頭,就聽她繼續說道:“聖地也不是原本的聖地了,有餘力之時施舍良善,困難時無視他人苦痛,也配稱神之後裔。”
全是小醜,欺騙自己的小醜。
女人割斷手腕,任血流淌到土裏,金光乍現,所有人都懵了,拼命想要撲過來,可根本沒法靠近。
就連孟楠溪都不知道,聖女是什麽時候準備的祭壇,紋路被一寸寸點亮,她緩步走上木臺:“今以血祭天,族人,聖地為憑,永生永世自囚,不死不滅,不散不忘……”
族人阻止不及,又重新跪下,哀求:“不要,用他們獻祭,用無用的老人獻祭,不要毀了聖地。”
他們是想活,不是要同歸于盡。
有人蹭的拔劍,砍了罵的最大聲的兩人:“對聖女不敬的人已經被我殺了,聖女冷靜啊。”
說着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去拽了一群捆好的人過來,扯開衣裳,背上,胸前皆畫着獻祭圖案,他們早就準備好了。
沒想到聖女突然爆發,這會兒紛紛動手,将數百人手腕腳腕砍斷,讓血快速流淌。
有人還将人提起來,捏下下巴讓聖女看:“舌頭斷了,塞的都是米糠,他們已經救不了了,聖女別浪費了。”
嘴裏說着求饒的話,眼中卻滿是得意,聖女再生氣又能如何,還真殺了t所有人?
心裏一陣無語,剛才就是事出突然,被吓到了,冷靜下來就安心了。
這些人的血應該夠了,不夠就再去抓,老邁的人還有不少,聖女不忍心,就更不能浪費,得抓緊祭祀!
孟楠溪心裏一片平靜,荒涼,她知道這是卦象應驗了,聖地真正的劫難來了。
聖女眼神沉冷,一字一頓道:“禱上天降罰,天河傾覆,地火沸騰,寸草不生,寸靈不寸……”
紅日墜下,天空進入永夜,哀號聲處處,不光是災難,還有數不清的蟲子,野獸出沒,兇殘的見生物就咬。
哪怕不餓,也要嚼碎了啃噬,它們從森林深處出來,就連最弱小的那些,也不懼刀劍。
看着一雙雙血紅色的眼睛,沒人敢真的睡着,哪怕擠在一起也無濟于事,将軍的攻擊更猛烈了,他迫切想得到聖地的庇護。
可根本沒用,所過之處滿是泥濘,他只能寄希望于聖女所在之處,那裏至多不過能容納萬餘人。
将軍第一次動搖,要是當初接受聖地族人的好意,自行離去呢?
是不是現在不會落到這種下場,可現實不容他後悔,将軍再次點兵,連幾歲的孩童都帶上了戰場。
這是生存之戰,輸了,整個人類都不會再有喘息空間,仁慈無用,一直走了很久,他們都沒遇到敵人。
反而撞上了天罰!那一刻,将軍以為是聖女出手了。
将軍抓了幾個聖地之人,問出獻祭之法,也對應着開始,他要大軍無視一切傷害,要沖到聖山去。
聖女被憤怒的子民撕扯,砍掉了頭顱,洩憤一樣的曝曬在祭臺上。
孟楠溪沒看到之後的畫面,不過想也知道,天罰終究是來了,失去生存空間的人類,和僅剩的聖地子民握手言和。
他們重新厚葬了聖女,想要平息她的怒火,又擔心她執念太深,用各種方法鎮壓,封印,讓她永生永世不見天,不見神。
至于跪屍是誰,孟楠溪不知道,也不重要,左不過是良心未泯的聖地族人,要麽就是同謀後又掰了,想讓聖女成煞,弄死所有人。
孟楠溪按了按心口,她現在還能感覺到滔天的憤怒,想錯了,聖女的執念就不是洗脫污名,她是要降下天罰。
毀滅一切!
她想不出生路在哪兒,身體重新恢複知覺,孟楠溪拽着棺材,就勢翻了出去,順手還扯走了金面箔。
她通過女人的記憶,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視線被遮擋住,金面箔上沾染了女人的頸腔血。
金克陰,血為生,孟楠溪暫時不知道該怎麽用,但只要在手裏,就是籌碼。
此刻,墓室內銅陵齊震,八陣圖陣眼偏移逆轉,四大神獸驟然睜眼,雙目血紅……
地面裂開道道深溝,湖水倒灌,不過片刻,上下墓室颠倒,鎮壓之物完全變成了召陰神器,咚咚咚!馬蹄聲滾滾,陰兵從四面八方而來。
孟楠溪按亮手電,就見铠甲面具下空空蕩蕩,陰兵全沒有頭。
林珊珊猛擡手:“快看,陰兵手腕有血痕。”
不是血,血早就幹涸了,可流出來的痕跡是完好的,衆人跟着看過去,不只是一個,目之所及的陰兵,手腕盡數被挑斷。
孟楠溪一陣無語:“是将軍所率之兵,還有最初的聖地子民。”他們是用來謝罪,平息聖女怒火的,現在倒成了傀儡。
手腳具斷也不影響進攻的速度,陰兵長刀抵在一處,瘋狂剿殺。
并非沖着他們,而是在甬道裏飛奔,不過一個來回,經過的暗室就都被打開了,蟲子忽閃着翅膀飛出。
洪水,岩漿,巨魚……還有數不清的瓦罐漂浮着靠近,裏面有白毛晃動。
副隊長恍惚聽到有撞擊棺材的聲音,登時擡頭,還沒等坐起來,就被撞了回去,顧不上疼,他直接靠在棺壁處,用盡力氣喊:“誰在外面?”
六子,小李,隊長,還是?
手腕使不上力氣,血不知道什麽時候凝固了,他掐了幾次沒掐出來,筋是真斷了。
外面沒人說話,但棺壁被三短一長的敲擊了三遍,這是隊長定下的暗號,意思是[危險]。
這沒其他人知道,是進入古墓後才想出來的,外面是自己人。
副隊長眼淚真下來了,用胳膊蹭了下,趕緊開口:“別管我,想辦法開個口,把銅鏡拿出去,這玩意就是隊長要的。”
棺材板死沉的,他不知道外面來了幾個人,萬一是一個呢?肯定擡不動。
再說了,副隊長可沒忘記,就是在棺材蓋開着的時候發生的危機,他被蓋住之後,反倒安靜了。
沒準封印的符紋啥的在蓋子上,揭開失效了呢,他好不容易等來能交代銅鏡的機會,不能有失。
敲了敲手邊的板子,示意對方從這兒開洞,誰讓他騰挪不開呢,眼神下意識的看了眼銅鏡,本以為還會是啥都沒有。
不料鏡面是紅色的,一點點向內加深,跟個漩渦一樣,副隊長眯了眯眼睛,使勁看……
最深處有個很微小的光點,很亮,血紅色怎麽都侵染不上,副隊長呼吸加快,眼睛幾乎貼在鏡面上,總算是分辨出,那亮光是個筆尖。
下一刻,筆尖蹭的放大,筆直紮進他左眼:“啊!”
跟慘叫聲同時響起的,還有槍聲,和無線電刺耳尖鳴,這是無頻段限制警報,只在課本裏存過,這還是第一次拉響。
半晌才停下,裏面男人聲音沉重:“洪水于三個小時前抵達,沒人知道源頭在哪兒,說不定是天上,速度快的驚人,經過之處人畜皆亡。”
副隊長嗖的拔出鋼筆,耳朵貼在棺壁上,這通知……
難道還是晚了?三個小時,不是他掉進棺材的時候?副隊長砰砰砸板子,不行,他的出去。
裏面警笛一直持續,還伴随着桌椅挪動,和很多奇怪的咀嚼聲:“死去的人畜又站起來了,他們開始襲擊人類,撕咬,吞噬,他們不怕子彈,不要火焚。”
“天上出現是個太陽,低的觸手可摸,留在室外,沒有特殊裝備的人血液都被烤化了,岩漿噴湧,十二國都出現了相同慘況,還有幾個聯系不上的國家,從衛星雲圖上看,已經沒有活人。”
地球進入了真正的毀滅階段,最後一次播報不分頻段,不分設備,用盡了一切辦法,在任何角落響起。
小李他們驚訝的睜大眼睛:“不行,快扶我起來,得去找隊長他們。”
同伴的眼睛也紅了,一聲不吭的裝子彈,到了這時候,還談什麽保護第四隊成員,暗室門全開了,他們必須戰鬥。
聲音還在繼續,人類還沒死絕,他們是最後的希望,怎麽能,怎麽敢說放棄。
沒人指責,無線電裏的人也是在講述,沒說轉機在地下,可他們就是認定,這一切跟古墓有關。
講解員和李響也站了起來,他們擋住想要鬧事的人群:“都閉嘴,這裏安全不了多久,不找到解決辦法,誰都活不了。”
他們家人還在外面。
李響主動攙住小李,伸出另一只手:“給我把槍,我會開,放心,出去就上交。”
小李撇嘴:“不行,我們有紀律。”他相信李響沒惡意,但紀律就是紀律,他手已經廢了,根本沒辦法使用。
只能往右轉身,露出左邊口袋,槍露出一點,李響笑了,按着人将槍抽出來:“放心,你會感激這個決定。”
跟上隊伍一起沖出去的時候,李響腦袋還是空白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就知道胸腔裏憋着一口氣。
他本就是奔着拼命來的,那時候底氣不足,畢竟是太爺爺不講究在先,父債子償沒什麽說的。
現在不一樣了!
天大的怨氣也不能沖着全人類來,還挑生日時辰,就算真像那個人說的,是因為他們祖上跟墓主人有淵源,也不行。
都過了千年了,沒這麽算帳的。
李響翻了半天,怎麽都找不到跟那人的聊天記錄了,就跟出現的時候一樣詭異。
不過之前的都應驗了,那盡頭處有門,應該也是真的吧?
李響把腦袋整個蒙住,邊躲閃陰兵,邊順着甬道狂奔,盡頭,盡頭就是主墓室,那裏也沒別的啊,t該死,高人非要這麽說話?
不能整明白點?
無線電裏洪水滔天,男人笑了:“最後一批設備撤離,我們也要跟着走了,雖然災難不可逆,華夏也會戰鬥到最後。”
“如果沒有奇跡發生,這将是最後一通電話,還留在地下的同胞,如果沒有遇到危險,請務必保護好自己,那裏也許是人類最後的希望,再見!”
滴聲後,所有電子産品歸于沉寂。
主墓室,吳承遠突然抓住孟楠溪的手腕:“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換個場合,就是很老套的搭讪方式了,可孟楠溪知道吳承遠不是這個意思,甚至問的不是在這個世界。
她該怎麽說,一直有這種感覺,可把戀綜到現在遇到的所有人都在腦袋裏過了一遍,就沒有這張臉。
不過她沒搖頭,扯開吳承遠的手,問:“你還記得什麽?或者,你知道什麽?”
等待的時候,另一只手已經伸進口袋,子彈上膛。
看過千年前的真相之後,女屍就不動了,身上陰氣煞氣半點沒有。
可主墓室也同樣沒有,不是消散,那去哪兒了?浩劫好恰好發生,孟楠溪沒法不懷疑,尤其是吳承遠曾經莫名恢複。
唐寧嘀咕:“沒理由啊,地下一丈是福地,怎麽會?”
孟楠溪眸光微亮,她也在想這件事,福地未必是生路,可總是于他們有利。
浩劫有多是方法,沒理由把地面翻過來,現在他們腳下踩的,就是原本的地下一丈,孟楠溪小心的看向棺椁,心裏閃過猜測。
吳承遠踢開沖進來的陰兵,咬牙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只是聽到有聲音喊,快來,還有,再見。”
再見的聲音不是無線電裏那個,是孟楠溪的。
後面的話他沒說,總覺得還不到時候,孟楠溪擡槍,砰砰砰……
分別從吳承遠肩膀,頭頂射向陰兵,槍槍命中,可惜連阻擋一刻都沒做到,她火速拽着人就地滾開:“別急着犧牲,還有生路。”
她喊唐寧等人靠近:“去棺材處,這裏上下颠倒,根本沒有所謂的地上地下。”
天知道吉兇是算的現在,還是下一刻,甚至是千年前,孟楠溪扯了扯嘴角,高聲道:“唯一固定的就是這口棺材,它之下一丈就是生路。”
吳承遠眼睛亮了,能活着,沒人非要去求死,唐寧是誰?別人不知道,他可是太了解了。那是唐家的驕傲,唐老爺子傳人。
水平不清楚,可手裏到底有幾件了不得的東西,桃木劍就是證據,底蘊這玩意,從來都是存在的。
她說底下一丈是福地,必然錯不了,吳承遠恨不得錘自己幾下。
應該想到的啊,整個古墓唯一沒動彈的,可不就是這口棺材,重新看過去,他的眼神變了。
當即掏出榔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行動的瞬間,體力開始飙升,腦袋也格外清爽,沒道理啊,難道又是他想錯了?
在墓下的反應只是巧合?真正利用他的,不是跪屍,而是封印墓主人那個!這真是意外驚喜了。
林閃閃也舉起狼牙棒,目标是地下,自然不需要顧慮棺椁本身,兩人直接咚咚開砸。
金絲楠木太重,再加上其下的6層白玉棺床,整個推開不現實,只能弄碎了清理,徐喬喬也想上前,卻被唐寧拽住了手腕。
疑惑回頭,就見唐寧笑眯眯掏出個瓶子,裏面有很少的紅色液體,打開蓋子,甜腥味就鑽出來了。
是血!
徐喬喬眼神不對了:“你,你,唐家……”她不了解這個世界的情況,不是說唐家受人敬仰,三代人都幫過考古隊很多忙嗎。
該不會是假的吧,想到唐寧莫名其妙跟來,徐喬喬心頭直冒冷氣。
啪!後腦勺被拍了一巴掌,唐寧沒好氣的把人拉到牆角:“收收表情吧,我真是壞人,第一個拿你滅口,手伸出來,不是掌心,要中指。”
擔心徐喬喬亂想壞事,唐寧邊滴血邊解釋:“這是從那個倒黴蛋身上拿到的,全陰的血可不容易,很難得的。”
她自己也是,可惜沒那麽多能浪費,所以畫符的時候按下了一點,這是她用熟了的習慣,壓根沒人注意到。
這不,真用上了。
這麽說的話,徐喬喬就松了口氣,她半點不覺得做法不對,反而有點可惜。
早知道應該多取點血的,那就不是個好東西,被陰兵弄死太便宜他了。
唐寧放緩動作,在棺椁正對着的方向畫了道禁锢咒:“四個角都得畫,會了嗎?會了你去畫北面,墓主人是沒動,但不是不能動,我可不安心。”
萬一跳出來給孟楠溪她們搗亂怎麽辦?唐寧眯了眯眼睛,還是爺爺說的對,主動權必須在自己手裏。
拉上徐喬喬幫忙也是深思熟慮過的,這人力氣大,真被阻止也能拖延點時間。
咚咚咚!棺壁破碎,女屍偏斜,直接從裏面滾落出來,腦袋掉在一邊,正對着封印符咒,金光飛快淡去,所在的位置變得漆黑。
巴掌大小,邊緣很淡,像是人呼吸出來的輪廓,徐喬喬半點不含糊,一腳踹下去,人頭紋絲不動,反倒是自己差點滑倒。
唐寧咬破舌尖呸了口:“畫她額頭!”就知道這玩意不靠譜。
說着,快步跑過去,經過旁邊還不忘畫上一個禁锢符,四面封印缺其一,威力大打折扣,墓主人完全可以從缺口逃竄。
不過唐寧倒是巴不得,肯走好啊,随着吳承遠最後一榔頭砸下去,白玉棺床總算露出半米直徑的洞口。
孟楠溪回頭,有些遲疑,唐寧急了:“快走。”還等什麽,她拖延不了太久,剩下的血不夠。
林珊珊和吳承遠分站在洞口附近,武器高舉,顯然是打算用自己當作最後一道防線,這時候再矯情就是不懂事了。
孟楠溪手一撐,直接跳了下去:“務必撐住,我會盡快找到出路。”
她知道最好的合作是什麽樣,每個人得把優勢用在刀刃上,孟楠溪身手和速度都不弱,可這些,其他人也差不了太多。
反而是腦子,誰都替代不了,毀滅一旦開始,生路會在很短時間內關閉,留給他們的機會不多了。
咚!雙腳很快觸底。
孟楠溪沒料到居然會掉在一個木頭箱子上,邊緣很窄,只能容納半個腳掌,她趕緊穩住身形,往下看。
汗毛當即遍布全身,身邊倒吸氣聲更重,是緊跟下來的徐喬喬:“棺椁?”
同樣的金絲楠木,血紅色漆面嶄新透亮,榫卯結構,棺內被大半棺液浸泡,只有看到躺着人的一點衣物。
金色帝王袍,臉該金面箔,徐喬喬視線下移,還真找到了脖頸處的斷痕,跟頂上的一模一樣。
她都傻了:“古墓還能套娃?”
要說是疑棺,那也不會完全一樣,連死法也徹底拷貝吧,再說了,誰家疑棺懸空,就弄在真棺材底下。
說話的功夫,吳承遠他們也跟下來了,唐寧轉動手腕,神情怪異:“墓主人沒攔着,可明明血符已經鎮不住她了,墓裏的封印失效了。”
孟楠溪擺手,示意衆人閃開,眼神一直盯着棺材,嘴角複雜的扯了扯。
她還納悶,為什麽鎖鏈全斷,封印還有部分效力,還是最強大的那部分,敢情真正的陣眼在這口棺材裏。
真不是孟楠溪輕敵,誰能想到有人用自己謀算的,這位跟聖女的獻祭不同,并非走投無路,而且犧牲更大。
不光是一條命能破解的,孟楠溪從棺椁裏,感受到了微弱的國運氣息,這非人皇不可違,要知道國運一旦動用,子民必遭天災人禍。
放在聖女記憶裏的時代,就是滅族之禍,屍骨露在外面的雙手青筋繃緊,還有幾個明顯的傷疤。
虎口和拇指,食指,中指指節皆有硬繭,無不說明屍骨不是養尊處優的身份,跟國運顯得格格不入。
但真正讓孟楠溪驚訝的是,屍骨過去千年,不但沒化為白骨,竟然都沒幹癟,手部的皮膚跟睡着了沒差別。
壁畫的角落裏曾經出現過,賜給将軍虎符,還有握住的一刻,這躺着的是人皇!
孟楠溪的斷劍動了,猛的掀開金面金,底下的臉還是個半熟人。
她驚詫扭頭,唐寧笑比哭還難t看:“我說提前不知道,你信嗎?”
她發誓真只是覺得崔司業眼熟,而後因為死命格糾結鬧心,真沒想到這真是個死人,還死了上千年了。
手指飛快掐算,崔司業她算過太多次,生辰八字全在腦袋裏,現在結合了方位重新推演,才終于撥開了迷霧。
她聲音都劈叉了:“他,他不是完整的人。”
林珊珊湊近些許,急問:“誰不是人,棺材裏的,還是什麽崔的?”崔司業,她沒聽過啊。
唐寧抹了把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才繼續說道:“崔司業只是沒有過去未來的木偶,或者叫傀儡更恰當,我在手劄裏見過,他們并非真正的人。”
孟楠溪也聽過,恍然道:“沒錯,所以他一進入古墓就消失了,我們沒面對面見到,知道的全是從登記表裏來的。”
可模糊的空間太多。
“等等。”林珊珊覺得自己可能少長了個腦子:“你們的意思是,他……”
她指着棺材裏那個:“千方百計弄出個傀儡,在這個時代活着,然後又想法設法回到古墓裏來,躺下,圖什麽啊?”
就為了換個地方睡?
徐喬喬眼神同樣迷茫,她知道這裏頭肯定有巨大的謀算,可就是想不通。
崔司業,墓主人,跪屍,還有一直沒出現的布下封印的人……
區區一個古墓,這麽多人在博弈,賭的卻偏偏是千年後的人類興旺,事情複雜的跟一團亂麻似的,她理都理不清,更別提離開的路了。
執念,光她知道的就四個了不起的存在了,到底誰的執念才是主導?該不會把他們都弄出來打一架吧?
自嘲的晃了晃腦袋,徐喬喬懷疑,把他們拽進來的東西,未必是根據強弱選擇的。
這麽一來就更難猜了,無線電已經徹底陷入安靜,別說外面,就是面對面都連不上了,她第一次覺得離死亡這麽近。
孟楠溪拿過林珊珊的狼牙棒,擡手就是一下狠的,棺椁發出沉悶巨響:“別愣着,繼續砸,底下不會再跳出來驚吓了。”
唐寧算出來的結果,正好驗證了她的猜測。
崔司業的傀儡身是為了留個印記,當封印松動,墓主人煞氣凝結的時候,把更多人送進來。
陰年陰月的特殊命格,孟楠溪呵了聲:“唐寧,你再結合這個地方算算,我們所有人,是不是全沒有未來。”
聞言,唐寧手裏的卦簽掉在地上,斷了。
沒有未來?這話換成其他人來說,她還能欺騙欺騙自己,不是那個意思,可孟楠溪……
唐寧覺得她比自己懂得還多,不是就有個死劫嗎,怎麽就變了?
腦袋嗡嗡的,手上動作沒停,她越掐算,臉上就越難看,所有游客,包括講解員,第四小隊的救援人員,全是只有一半命格。
她攤手,一臉絕望。
林珊珊實在忍不住了:“到底怎麽回事,你倒是說點能聽懂的話啊,是我們會死在這兒?”
死卦都擲出來多少次了,也沒見唐寧客氣啊。
這回開口的是孟楠溪:“讓她冷靜冷靜吧,半個命格,是因為我們還沒出生之前,就已經被獻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