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螂患(八)

螂患(八)

小寶渾身僵硬, 連發送成功都顧不上高興,手機提示燈不斷閃爍,有數不清的群消息。

不用問, 肯定是學生家長發的, 結果比他們預想要好的多, 可小寶恨不得一切未曾發生,他應該早點帶着王圓圓跑的。

明明計算好了老師來回巡邏的時間,每次蟲子交替休息, 都會耽擱十分鐘,所有老師全要跟着幫忙,園長也不例外。

這些細節是王圓圓觀察來的,小寶半點不懷疑,所以……

是其他人那裏出問題了?小寶艱難擡頭, 看清楚之後,抖的更厲害了。

園長站在門口, 衣服撐的破破爛爛,露在外面的是堅硬黝黑的殼,腦袋上尖下寬, 瞳孔呈現線狀複眼。

數不清的細弱觸角,其中一根纏住王圓圓, 高高舉着, 嚴厲的沒有半點表情:“還有一個, 你們太不乖了,補水說了要好好休息, 按時上課, 怎麽能藏起來,還跟壞人在一起?”

開口的同時, 幾支觸角卷向小寶,小寶身體扭出不可思議的弧度,險險避開,手機脫手而出,掉在地上,啪,碎了。

小寶邊呼救邊往門口跑,知道園長很危險,可沒想到它是蟲啊,衣服上還嘀嗒往下淌着黏液,黃綠色。

離着很遠,就能聞到濃烈的血腥味,聯想到之前的慘叫,這東西大概率是高小玉的。

這是連自己人都不放過。

小寶反應很快,可還是沒用,園長詭異一笑,在他沖到身邊,觸角齊動,将門口嚴嚴實實擋住。

整個卧室安靜的可怕,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王圓圓軟趴趴歪着,一動不動,小寶瘋狂後退,可園長觸角更快。

根本沒看清怎麽動彈的,就将小寶纏住,送到面前,陰測測看着:“你媽媽呢?為什麽跟壞人在一起,她們要幹什麽?”

小寶胸腔氧氣被勒出去一半,臉上倒難得有了些紅潤,憋的,他費勁搖頭:“我,我不知道啊,媽媽說明天來接我。”

他可以不去看那些觸角,只要園長願意說人話,他就巴不得當不知道。

學校總不能弄死學生吧?

餘光小心掃了一圈,門被堵的嚴嚴實實,連點風聲都透不進來,他再喊也沒用。

求生欲讓腦袋飛速旋轉,小寶指了指自己,又點了下王圓圓,沖園長笑:“我們在玩捉迷藏,這就回去。”

園長觸角驟然收緊,肺腔被擠壓到底,小寶本能翻起白眼,完了,他要死了。

手指勾了勾,想要掏匕首,可連褲兜的邊都碰不到,擺動幅度小的可以忽略不計,就在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觸角松了。

“咳,咳咳。”小寶咳的眼淚都出來了,嘴裏半點不敢停:“我,我沒說謊,我們錯了,以後不胡鬧了,媽媽是臨時有事,跟高老師打過招呼的,明天還來,您有什麽事,可以到時候跟她說。”

反正高小玉死了,小寶不信園長問了所有細節,再說了,就算知道又能怎麽樣?

她相信高老師說的是實話?

邊說,邊避開園長視線,戳了下王圓圓,沒指望她幫忙,好歹跟着聽聽。

小寶擔心王圓圓行了戳穿他。

王圓圓肌肉緊繃一瞬,又松了,這是,醒了?在裝暈?小寶心領神會,故意往旁邊扭扭,引開園長注意力。

他不敢停嘴,颠三倒四的說個不停,他作為學生的身份,家長的監護權……

久久得不到回應,小寶不得不“啊”了聲,裝作突然想起來:“你說的壞人不會是三三阿姨吧?她說是發現了什麽東西,要回去驗證。”

“還讓我晚上和明早給她發消息,她看到會來接我,否則就不來了,三三阿姨很厲害,說不定能研究出對抗螂患的辦法。”

一口氣說完,小寶不安的看着園長,能做的已經都做了,要是再不行?那就是命了。

他在賭,賭園長懼怕消息外洩,哪怕那些老師保證,人沒出去,還在幼兒園裏。

但只要一刻沒看到,就存在風險,園長會想,萬一她們真有辦法出去了呢?目前來看,幼兒園的人無法離開。

想對付孟楠溪和三三,除非她們主動回來。

園長目光變換了幾次,總算停下,嘆氣:“小孩子犯錯很正常,放心,老師會教好你們的。”

賭對了!小寶心跳猛增,太好了,至少晚上可以睡個安穩覺,而明天……

大人有點其他事不是太可能了,他能有什麽辦法?只要孟楠溪她們不被抓住,自己和王圓圓就等于攥着護身符。

嘴角微微揚起,還不等他說謝謝,就被園長卷着往外走:“不是要學乖嗎?現在,去睡覺。”

她拽着他們往過道深處走,小寶傻了,他說的是在教室休息,不是跟蟲子一起住。

遠處有人高聲喊道:“園長找到他們了,缺的兩個學生在這兒。”

手臂揮出了風聲,其他人也都往身邊湊合,激動感慨:“太好了,還得是園長,可算找到人了,不會浪費睡眠時間。”

她們擠在門口,不斷倒計時:“還有兩分鐘,快去個人幫園長抱孩子,再不關門來不及了,睡不好,孩子們要鬧的。”

話音還沒落,悉悉索索的爬行聲就響起來,其中還夾雜着細小的咀嚼。

小寶頭皮發麻,這裏除了他們兩個,就沒有另外的人類學生,那些蟲子在吃什麽?鬧,又是怎麽鬧?

他沒經歷過,不懂,王圓圓裝不住了,抗拒的縮在一起,有東西啪嗒,掉下去。

小寶被晃到眼睛,下意識看過去,巴掌大的白光下,園長的腳上,穿着雙鮮豔的紅色繡花鞋。

新婚時候穿的那種!

“啊!啊啊啊!”慘叫聲從兩個方向傳出,一個是小寶,另外一個是在房頂。

三三腳滑,差點摔下去,危急時刻,拽了把大條幅才穩住。

條幅是從雜物房翻出來的,寫着歡迎家長觀賞六一表演,不過現在已經被三三改了,簡單明了,學生感染了螂患。

不但能通過多種方式傳播,現在人還分頭跑了。

她調整了幾次方位,确保整個小區的人都能看到一部分,越是這樣,他們就越是忍不住打聽,大半夜打電話不合适。

還能從什麽地方問?只能是業主群,只要好奇的人夠多,總會有人忍不住。

到時候家長勢必要跟幼兒園聯系,不管老師怎麽解釋,只要聽不到自家孩子聲音,那條幅上的消息就是真的。

三三摸了摸條幅,起身掏手電,蠟燭,黑燈瞎火的沒人往這邊看,看也看不見。

所以她需要光,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視線引過來,剛點燃一根蠟燭,她就感覺到颠簸。

燭光晃了晃,差點滅了。

三三疑惑:“本市不在地震帶上,我也沒頭暈。”她蹲下,拿起蠟燭往旁邊照。

跟着一怔,渾身血液被凍結一樣的涼。

房頂是連在一起的,望眼望去,有一些弧度不明顯的起伏,墨綠色,堅硬。

三三起初以為是特殊的磚瓦,上面的花紋相似,可每一道又不完全相同,這會兒才發現,根本不是畫上去的。

花紋之間的紋路可以移動,擠壓的地方滲出少許黃綠色黏液,比進化液味道重的多。

她火速看向另外一邊,也不知道怎麽,明明沒有其他照明措施t,就靠着一根蠟燭,三三居然看清楚了,對面也是差不多的紋路。

起伏并不一致,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房檐跟底下是連接在一起的。

難道教室的門大小不一,間距形狀也有差別,發現這一點後,再去看,何止是房頂跟教室連接?

屋子跟地面,地面和人工湖,小池塘也沒有斷開的痕跡,一處都沒有!

三三狠狠抹了把臉,差點嚎出聲來。

屁的幼兒園,這就不是搭建起來的建築,分明是只蟲子,這整片存在,全是在蟑螂後背上,視角盡頭沒有蟲頭。

三三哭笑不得,她已經接受了雙人床大小的卵鞘,對幼兒園馴養蟑螂幼崽捏着鼻子認了,現實就非來更大一巴掌。

這個蟑螂到底有多大?旁邊的物業,社區,再遠一點的一號樓,三號樓,五號樓……

蓋房子要打地基,不會發現不了,除非,蟑螂的面積更大,跟矇蔽她一樣,矇蔽了建築工人和儀器的眼睛。

那規模要達到什麽程度?三三不敢繼續往下想,她怕想到最後,會得出這個世界其實是存在于蟑螂後背上的結論。

真要如此,那是人類需要對抗螂患,還是蟑螂在清除後背上的寄生體?

她也來不及多想了,有腳步聲靠過來,訝異低呼:“有人點燈?趕緊滅掉,會把它吵醒,快,快去滅掉!”

說着就往上爬,三三趕緊吹滅蠟燭,飛快往相反的方向爬。

被發現了,再留下毫無用處,就是可惜了大條幅,她一共就找到兩個,得抓緊了,行動被發現,條幅打不了太久。

身後爬行比她順暢,還快,要不是對方一心奔着光亮去,現在只怕已經抓住她了。

不過,那人為什麽不喊人?明明前後夾擊,她就沒路可逃了,三三想不通。

臭,還有些說不上來的氣味,空氣噼裏啪啦的響,溫度不斷攀升,不長的時間,牆壁居然被烤的斑駁,開裂。

露出來的地方有些發黃,看着活像是大幾十年的老房子,跟牆壁表面截然不同。

蘇一陽扣着喉嚨,咳的撕心裂肺,腦袋突突的疼,分不清是被熏醒,還是熱醒的。

好一會兒,眼睛才緩慢聚焦,所在的地方是客廳,不大不小,除了沙發和茶幾,什麽都沒有。

三面牆被燒的變形,不确定之前有沒有裝飾,但電視和電視櫃是真的沒有,這是哪兒?自己是誰?

他敲了敲腦袋,下意識往衛生間爬,那裏水管爆裂,有水汩汩往外淌,爬了一半,恍惚想起什麽,又晃晃悠悠爬起來,開始走。

快速洗了把臉,他脫下外套,打濕,包住頭臉,腦袋疼的更厲害了,半晌,才遲疑呢喃:“蘇一陽,我是蘇一陽。”

他并非失憶,恰恰相反,蘇一陽腦子裏多出很多畫面,他看見樹長,花開,看見小動物跑來跑去,微風拂過,流水潺潺。

嘴角不由翹起,這種畫面看了很久,突然出現了人,他們也欣喜這裏的景色,跟着呼朋喚友,更多人過來。

他們留下生活,蘇一陽說不清心裏的感受,好像無波無瀾,人類破壞了一些閑适,可也增添了美感,他就靜靜看着。

直到某一天,身上微疼,有人用針取它的血,一次又一次,蘇一陽很憤怒,它開始呵斥,不想讓人類繼續住下去了。

可人類根本不聽,反而變本加厲,從少量的血液,發展為一塊塊血肉,殼!

他開始虛弱,有時候一睡就是幾天,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小動物已經不剩多少,蘇一陽恐慌。

尤其是在很多角落,聞到自己身上氣味的時候,他徹底放棄跟人類交流,轉而用全部力量溝通小動物。

讓他們共同驅趕人類,後面的畫面開始雜亂扭曲,有些甚至大片大片的黑,整團的紅,看不明白。

咔嚓咔嚓,吱吱!奇怪的聲響持續很久,渾身無處不疼,他終于暈了過去。

蘇一陽眼睛逐漸變亮,捂着口鼻,爆了粗口:“靠,這是螂皇?把我當動物了?”

身體有種說不出的異樣,跟在戀綜裏一樣,好像有東西蘇醒了,不用想,身體又不是他自己的了。

蘇一陽委屈的不行,憑什麽啊,該攻擊的時候,螂皇半點沒含糊,怎麽着?想要殺死身體裏作為人的自己,留下那個怪物?

做夢!

克制想要爬的沖動,蘇一陽在屋子裏尋找起來,起火了,這麽大的火勢絕不是意外。

不管什麽原因,他得先找點趁手武器自保,這不是十號樓的家,沒看到其他人,家具能燒的都燒了,連被子都沒有。

就地上有些奇怪的血肉痕跡,味道很淡,不像是剛死的,蘇一陽好不容易拆了羅馬杆,一折兩段。

順勢走近窗戶,往外看,火光照射下,能算得出所在的是5樓,咒罵聲全來自樓下:“燒死那些混賬,味道味道了嗎?死蟲子的味道。”

瘋狂獰笑,又是幾根桌子板凳腿扔下去,火苗再次竄高,有人訝異:“15樓那幾個是不是好半天沒吭聲了?”

這話一出,交談頓時停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接話:“不會出事了吧?1501,1502……15樓的還有喘氣的沒?”

他們喊了好幾個人的名字,沒聽到回應,氣氛瞬間沉悶下去:“陳淼呢?快,誰有她電話,群裏不回複啊,問問她什麽情況?”

“不說點火能行嗎,15樓的怎麽還是死了?”聲音有些虛,勇氣這東西,能眨眼間鼓起來,也會一戳就破。

如今燒成這樣,要是沒用,蟑螂下一個盯上的肯定是他們。

“也,也許有用的吧,敲門聲不見了,說不定是得提前燒,15樓的晚了。”這回說話的是4樓。

這是,一號樓?陳淼,那不就是孟楠溪的小累贅?蘇一陽心跳快了幾拍,趕緊拉開窗戶,探頭去問:“他們人在哪兒?”

回答他的是四樓凄厲慘叫:“鬼啊,你去找蟑螂報仇啊,找我們幹什麽,滾,滾啊!”

原本要往下扔的被子,狠狠往上投擲,可惜,連一厘米都沒扔上來,就掉下去了,火焰飛快竄升一瞬。

慘叫聲連成片,樓下全在驅趕,讓他去找蟑螂報仇,蘇一陽的臉黑了。

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他現在出現在501,孟楠溪說的,敲門聲起始的地方,那些鄰居不怕才怪。

他想解釋,可聲音被死死壓住,根本沒用。

算了,蘇一陽默默翻了個白眼,陳淼既然慫恿他們點火,人必然在附近,還是自己去找吧。

收攏起所有可燃物,打成包裹系在後背,舉手拿着根點燃的木棒,才擡腳,就聽到沉悶的腳步聲。

不快,蘇一陽停住不動,呼吸也随之放緩,腳步聲還在,已經到了門口。

随即,敲門聲響起:“咚咚咚!”

死亡通知!蘇一陽渾身寒毛倒豎,他可太知道了,敲門聲分三輪,之後開始殺人。

躲避沒有用,拼命也不成,唯一的生路就是不讓他敲響第三次。

蘇一陽打量着房門,慢慢靠近貓眼,外面火光很亮,他卻看不到對方的臉,只能看見一雙紅色繡花鞋。

不是蟑螂,就在這時,咚咚咚,門第二次被敲響,繡花鞋向前兩步,眼看要堵住門口。

沒時間了,蘇一陽舉起木棍,狠狠砸向門框,本以為得砸上幾次,結果門框直接倒了,這還有什麽說的?蘇一陽擡腿就跑。

眼前火光跳躍,沒看到其他,相鄰的門也都關着,着火的情況下,電梯不用想。

他跑到樓梯間,一步兩三個臺階的往下跳,很快沖出一號樓,還不等松口氣,心下一悸,本能低頭,就看見自己腳上,穿着雙繡花鞋。

有些陳舊,繡花的地方還沾了幾點黃綠色暗印,蘇一陽瘋了般脫掉,默念着:“不是我的,不是我拿的。”大步往前走。

冷汗沒幹,就又出了一層好幾滴落到眼睛裏,他也顧不上擦。

敲門人穿的紅色繡花鞋,跟他拖下去的一樣,偏偏打開門,那人就不見了,任由他離開一號樓,也沒追過來。

蘇一陽嘴唇被咬出了血:“跟我無關,一號樓出事的時候我在十號樓,三三可以作證,孟楠溪也看見了,否則不會找過來。”

他沒有殺人的時間,不久前就更是了,15號樓出事的時候,他還昏迷着呢。

蘇一陽的臉色緩和了點,他下意識不去想昏迷後看到的畫面,光腳踩在地上,很涼。

明明周圍遍布火苗,高的地方足有兩三米,他咬牙伸手:“嗯?不熱?”

手指從火裏晃一圈,出來還是涼的,避開繡花鞋的位置,擡頭。

還能聽見衆人驚恐咒罵:“是不是敲門聲?你們聽到了嗎,是五樓,五樓人回來了,上面已經沒人了,是不是輪到我t們了?”

“不敲了,沒敲第三次,說不定五樓人是回來報仇的,把敲門蟲弄死了?”

他們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是聽到聲巨響,還以為開始撞門殺人了,這會兒才發現不對。

沒敲第三次,動靜不是那玩意搞出來的。

靜,窗戶前人影綽綽,就是沒人說話,蘇一陽扯了扯嘴角,倒沒什麽鄙視的。

換他也差不多,想活沒啥丢人的。

他現在在樓下,自然不用頂着五樓鬼的身份,當即大聲喊:“你們看到陳淼了嗎?在哪個方向?”

廣場就這麽大,他沒看着人,業主群裏消息沒半點反應,打給孟楠溪她們,一直無法接通。

好一會兒,樓上又開始熱鬧起來,并非回答他的話,而是瘋狂哀求,求五樓的人看在鄰居份上,把蟑螂弄出去。

蘇一陽嘆氣,趁他們停歇的功夫又喊了幾遍,還是沒人搭理。

樓上聽不到樓下的聲音?怎麽回事?他們不是說陳淼在外面告訴他們放火的嗎?

而且他在樓上,也聽得見底下火焰燃燒的動靜。

難道是敲門聲?第三次沒響,可殺人并未結束?蘇一陽有點懵,硬着頭皮往回走幾步,繡花鞋不見了。

原本甩掉的地方,有兩道很淺的黃綠色痕跡,一直延伸到單元門口。

繡花鞋又回去了,咚咚咚,敲門聲悶悶的,壓根分不出是在哪層,樓裏驚呼不斷,所有人都在喊:“啊,他,他又來了,在我家門口。”

“不是在五樓嗎,去找他啊,去敲第三次,救命,誰能救救我。”

“為什麽是我,怎麽會是我?上樓啊,上面沒有人也應該是4樓,憑什麽跳過它,走啊。”三樓的人崩潰了。

蘇一陽眉心緊蹙,第二次敲門聲響起的時候,他聽出來了,那麽沉悶是因為敲的不是一扇門。

而是五樓以下,所有房門同時被敲響。

夜風吹過,很輕,可火勢居然熄滅了,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蘇一陽按着心口,艱難彎腰,有東西醒了,在瘋狂啃咬全身,由內而外。

昏倒之前,他聽到了第三遍敲門聲。

小腿鈍痛,蘇一陽覺得有人踢到自己,嘗試了兩下,就把眼睛睜開一條小縫。

面前是個二十歲出頭的男人,大熱的天,竟然穿了長風衣,嘴裏念叨着:“無意打擾,有怪莫怪。”

這是,把他當髒東西了?蘇一陽深吸了口氣,沒聞到煙火氣,地上冷的出奇,胸腔哪哪都不疼,要不是爬不起來,他都要懷疑之前的是幻覺。

“這是哪兒?你……”蘇一陽伸手,想要勾住那人褲腳,他已經用盡了力氣,開口的聲音卻弱的聽不清楚。

男人慘叫一聲,拔腿就跑。

一口氣竄出二三十米,沒聽見有人追來,楊飛才扶着牆,不聽喘氣,吓死他了。

手機仍舊是忙音,兄弟發小全聯系不上,心裏煩躁的不行:“搞什麽?大哥消聲了?嫂子也不接電話,我媽呢?”

他是五號樓住戶,說來也是巧,準備睡覺的時候下意識往外看了一眼。

剛好對上半個條幅,螂患升級,染上會死!還是通過血緣和回憶,腦電波傳染?簡直比科幻電影還玄乎,這能信?

楊飛嗤笑搖頭,拉好窗簾想要休息,然後就在床上發現了只小蟑螂!

他渾身寒毛倒豎,五號樓情況最輕,僅有的幾戶螂患家庭早就隔離了,之後就沒聽說有擴散的。

這蟑螂哪來的?還長滿了觸角。

楊飛猛的想起來,螂患前一天,侄女是他送去幼兒園的,該不會……

不過不應該啊,侄女每天都會按時接送,不是他媽去,就是嫂子去,太陽和月亮同時出現之後,楊飛還特意打過電話。

讓他們幹脆把孩子放在家裏,別出去了,難道沒聽?

楊飛趕緊關上門,不知道其他房間有沒有蟑螂,他不敢亂動,就躲在客廳打電話。

全沒有人接,楊飛急了,開始在業主群和家族群裏狂問,幼兒園的孩子不少,真出事不會神不知鬼不覺的。

可他翻來翻去都沒看到有人提,他問了也沒人回答,照樣說着其他話題,楊飛以為是沒人注意,直接把拍到的半個條幅發過去。

“有人家孩子沒接的嗎?回來了嗎?”他不敢說自己家出現蟑螂,只能隐晦質問:“有的趕緊檢查檢查,別害了鄰居。”

發送成功,然而群裏就跟沒看到一樣,沒反應。

這時,客廳裏也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楊飛屏住呼吸,不敢置信的轉頭。

動靜不是從卧室傳來的,而是水管,牆壁,樓板,櫃子……所有角落向中間彙攏。

這他哪還敢呆,拎了件外套就出了門,腦袋裏嗡嗡的,大哥家在一號樓,據說發生螂患的人不少。

再者,侄女若是真出了問題,肯定第一時間回家,沒弄清楚之前他是不敢去的,就想找個熱鬧地方待待。

等電梯的時候,聽到樓梯間裏傳來咔嚓咔嚓的咀嚼聲,他沒忍住驚呼出聲,跟着,咔嚓聲停下,有東西快速爬過來。

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走廊,吓的楊飛趕緊按按鈕,終于在千鈞一發之際,他進了電梯按下了關門鍵,電梯裏很安靜,只有他一個人的心跳聲。

不等楊飛松口氣,電梯就在四樓停住了,電梯門緩緩打開,一個老婆婆探頭探腦,搖了搖頭沒上電梯。

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楊飛分明聽到老婆婆說了一句:“這大半夜的,電梯裏怎麽這麽多死蟲子,社區來治理了?沒看見通知啊。”

楊飛渾身血液都凝固了,死蟲子,哪有死蟲子?他沒看到啊。

電梯剛停在,他就瘋狂往外跑,外面黑乎乎一片:“物業搞什麽鬼,路燈呢?不是說了必須帶着光源?”

幸好他有手電筒,楊飛罵罵咧咧按亮手電,發現視線有些發黑,揉了揉,還是很模糊,耳朵裏總像有東西在咔嚓咔嚓啃噬。

要命的是并非在外面,而是從耳朵眼裏,腦袋深處在想,太詭異了,楊飛想去便利店買包煙。

不防備踩到了人,他壯着膽子低頭,想看看是死是活,就被抓住小腿,冰涼刺骨。

楊飛魂差點飛了,大叫着猛踹,甩開人就跑,他聽到那人吱吱亂叫,跟耳朵裏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是蟑螂!

渾身顫抖的厲害,喘息半天,楊飛才平穩下來,抖着腿接着往前走。

不知道什麽時候,手電筒的光開始黯淡,有微涼的夜風輕輕拂過,他縮了縮脖子,感受到了莫名的寒意。

楊飛定了定神,近在眼前的便利店此時的燈光影影綽綽,看上去比往常要昏暗幾分,櫃臺裏的電視屏幕反複播放着信號故障的畫面,貨架四周空無一人。

他拿着手機無措的踱步,背後忽的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說:“你可來了。”

楊飛回頭,看清的時候,驀的張大嘴巴,發出急促的慘叫。

老人臉像是被抽幹了水分,幹癟開裂,不少紋路裏往外滲着黃綠色的黏液,露在外面的肌膚全是黝黑堅硬的殼。

身後數不清的觸角揮舞,其中十幾根上分別穿透一個小孩。

距離楊飛最近的,是侄女的臉,髒撲撲的裙子還是他買的。

慘叫聲停歇,蘇一陽捂住臉,嘆氣:“誰觸發了規則?還是時間到了?難度升級了啊。”

這不是戀綜,按說沒有明确規定節目結束時間,可病毒本就是步步遞增的,而且會變異,留給他們掙紮的餘地越來越小了。

蟑螂都學會誘捕了。

蘇一陽撐着地起身,往燈光熄滅的方向挪動,他剛才喊住那人,一是為了求助,二是為了試試能不能救人。

那人身後跟着雙繡花鞋,半新不舊,濕漉漉的,每一步踩下去都會留下個暗紅色的腳印。

沒有人穿,鞋就啪嗒啪嗒自己跟着,而看那人的反應,好像并不知道。

蘇一陽跟他無親無故的,當然不會為他拼命,想要提醒,還是為了看看被圈定的人還有沒有救,可惜,那人不配合。

苦笑着搖頭,他掏出匕首,腳步放的更慢,蘇一陽能感覺的到,那東西還在便利店,沒離開。

會是什麽?蟲,還是其他怪物?

蘇一陽路上不忘擡頭打量,整個幸福小區大半亮燈的,但沒有半點聲音。

一號樓家家燈火通明,窗戶完好,他特意數着看了,孟楠溪和陳淼她們踢裂的裂痕不見了,沒有黑灰和燒過的氣味。

大業主群裏,還有人在嬉笑着讨論明天吃什麽:“蟲子再泛濫,幹脆抓起來吃,裹了面油炸,古代蝗蟲就是這麽對付的,小龍蝦都不敢猖獗了,還怕蟑螂?”

附和的也是一號樓的人,501:“也就是現在,能看見這麽大的蟑螂,換以前的話,一大堆也不夠一口t吃的,我家有蟑螂屋,誰想吃的來拿,多捉點。”

蘇一陽瞳孔狠縮,501?孟楠溪說最先爆發敲門慘案的地方?也是他醒來時的家。

裏面沒人了,說話的是誰?

業主群沒有新人進來,所有人只能憑房産證實名制,所以,501是真正的業主?

還沒等想出個什麽,手機就被飛快刷屏,大家狂熱的讨論要怎麽掌握火候,怎麽腌制,還有兩個行動力驚人的,大概是去取了蟑螂屋,全在群裏感謝501。

還有開始借油的:“我家能吃的東西不多了,光吃蟑螂不行,得來點主食,我去找找孩子,該放學了。”

這話一出,又有幾個人也跟着說去接孩子。

蘇一陽眼皮狂跳,自言自語道:“主食和孩子放在一起說,沒問題?他們該不會是把孩子當主食吧?”

既吃蟑螂,又吃人,這是什麽怪物?螂患,太陽穴一跳一跳的抽疼,蘇一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螂患,最大的危險真的來自于蟑螂嗎?看一次次進化,貌似是的,可如果進化只是手段呢?

造成這一切的是什麽東西?大群裏,其他人開始噤聲,只剩下一號樓業主在讨論。

另一個群随之熱鬧起來,是十號樓的業主群,蘇一陽下意識打開。

裏面的內容已經超過了999+,有人惶恐@全體:“一號樓怎麽回事?有人知道嗎,他們要吃蟑螂?”

林珊珊媽媽:“過去看的鄰居沒回來,怕是被吃了,一號樓的蟑螂全死了,趕緊把樓門封住,別讓他們過來。”

林爸爸也跟着打字:“你們沒發現溫度升高了嗎,螂皇要蘇醒了,它來了,所有人……沒有人擋得住,螂皇不想……還沒結束,他們沒權利結束……”

“對。”

“對。”

一片贊同聲,十號樓從一樓到最頂一層,依次表态,蘇一陽劃拉屏幕,重新看林爸爸的消息。

上面不少亂碼,并非被屏蔽,而是他用手寫的,有些缭亂到無法識別。

沒頭沒腦,不過已經夠讓蘇一陽震驚了,真的有螂皇,他醒了。

幸福小區也的确有兩個陣營,看話裏的意思,災變的起因是另外一個存在導致的,現在卻無力控制了。

蘇一陽眨了眨眼睛,他在想一種可能,找到源頭,會不會就是生路?

剛想試探着詢問,提示音就突兀的響起,林爸爸憤怒@蘇一陽:“你怎麽不說話?你是去一號樓了嗎?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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