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緋—借刀殺人
星期三,淩晨四點,金聚給殷緋發消息說:“我出發了。”
殷緋等着他過來接她。
四點十五,金聚應該在她家樓下,但是他卻一直沒有出現。
她眼皮直跳,金聚過了一會兒打電話過來,她連忙接起來。
他說:“你等我消息,我已經在路上了。”
殷緋沉聲道:“不要擅自行動,我們說好的。”
金聚似乎是搖了搖頭,道:“你家樓下,好像有人在盯你。”
盯她?
殷緋一愣。
她蹲在窗戶下面,從窗戶的縫隙裏看出去,确實看到有一個人站在樓下。
這個時間點,按常理肯定大家都在睡覺,何建平不可能趁她在家的時間來偷房本。
唐銘的人?
這麽一想也不是沒有道理。
何建平來偷房本,不可能通知同唐銘。唐銘為了看這出好戲,自然是要派個人來守着。
兵來将擋,她對金聚說:“我在這邊等你,你自己小心。”
她坐在黑暗的房間裏等着。過了兩個小時,金聚說王山出發去凍貨市場,他正跟在王山車後面。
從王山家裏到凍貨市場,大概需要四十分鐘的路程,一個小時之後,金聚打電話給她。
“王山出發去到凍貨市場進貨了,”他道:“我現在他車旁邊。”
殷緋不知道那邊具體是什麽情況,所以也不敢做出什麽指揮,只是叮囑他:“一定要小心,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金聚壓低聲音道:“王山來了,放心吧。”
殷緋等得很焦急,整個房間除了鐘表聲,似乎只有她的心跳聲。
殷緋腦子裏不受控制地出現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如果王山察覺,金聚不敵怎麽辦?或者王山還有其他相熟的買家,他們聯合起來,金聚雙拳難敵四手。
王山那麽一個惡棍,他能把金來打死,怎麽會對金聚手下留情?
她深呼吸一口,告訴自己要冷靜。
這只是她的胡思亂想,只是因為她不在現場,不能直接參與行動。
要相信金聚,殷緋告訴自己。
誰先慌,誰就先完蛋。
等待的時間幾乎格外漫長,直到她的手機屏幕再次亮起,她才恍然一下子回過神來。
是金聚的短信。
他說:“行動很順利,王山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弄暈,現在正和凍貨一起躺在車廂。我正開着車往城裏來。”
殷緋松了一口氣。
水煮魚開門的時間是早上十點,中途金聚停在半路,檢查了王山的手機和證件。
九點五十,他說自己已經換好衣服,準備出發。
十點十分,金聚打電話給她,道:“水煮魚店的老板不在,其他人也沒有懷疑。”
王山被金聚打暈,正躺在貨車車廂裏。
從窗簾縫隙裏往外看,樓下的人坐在花壇邊上,似乎已經有些疲憊了。
殷緋穿上寬大的黑色外套,蹲在客廳櫃子面前翻找。
那房本十年也沒有動過地方,依舊在當年放存折的那個鐵盒子裏。
她把房本找到的時候,殷萍從卧室裏出來了。
殷萍站在她背後,冷冷地看着她,問:“你做什麽?”
她轉過去看殷萍。
她們還生活在一個屋子裏,但是殷緋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和殷萍見過面說過話了。
平常也只是殷緋把錢放在桌上,讓殷萍自己拿走去用。
殷緋拿着房本,坦然地站起來,道:“等下如果有人來,你就說房本被我拿走了,回你自己的房間。”
殷緋道:“我不會害你。”
殷萍看了她一會兒,又把房間門關上。
殷緋把房本揣在兜裏出了門,在單元門口故意弄出很大的動靜,讓那個人注意到。
在賭場待到下午開門的時間,殷緋站在前臺,看見何建平進來。
他朝吧臺這邊偷摸看了一眼,殷緋假裝沒看見他,何建平确認她還在這裏工作,轉身離開了。
十分鐘後,殷緋和英梅姐請了假,說有東西忘拿了,向家裏的方向趕去。
殷緋跑到樓上的時候,果然正聽見家裏有細細簌簌的動靜。
鑰匙打開門鎖,客廳一片淩亂,何建平正蹲在櫃子面前,驚愕地看着她。
殷緋假裝驚訝地瞪着他,繼而憤怒道:“你幹什麽!”
接着她的目光放在那個空了的鐵盒子上,立刻捂住懷裏的東西,轉頭就跑。
何建平頓時道:“果然在你這個兔崽子身上,給老子拿來!”
殷緋快速跑下樓,百忙之中不忘罵他一句老不死的。他火冒三丈,追着她下了樓。
從這裏到水煮魚還有段距離,為了防止這老東西體力不支半途放棄,樓下有兩輛自行車。
一輛是金聚的,一輛是她的,被他們提前一周放在那裏,鎖在前天被她取掉了。
她跨上自行車,不快不慢地蹬着,何建平果然也跟了來。
她一邊騎着,一邊回頭看。
到了水煮魚附近的時候,她把自行車一歪,整個人頗有技巧地摔在地上。
何建平停下自行車,跑過來就要過來抓她。
殷緋爬起來,拔腿就跑。
手機攥在手裏,她給金聚撥通了電話。
“我快到了。”她道。
金聚道:“準備好了。”
他們挂了電話,殷緋轉身跑進巷子裏,那是他們提前約定好的地方。
還有一個拐角的時候,殷緋再一次摔倒在地,何建平一個箭步沖過來,她揣在他的小腿上。
他“哎呀”了一聲,彎了一下腰,火冒三丈地随手抄起一根木棍朝殷緋撲過來。
她低頭一鑽,從他身側躲過,将房本恰好掉落出來。
何建平一看,顧不得其他,伸手就要去撿。殷緋想爬起來去攔他,手掌捂在何建平的臉上。
何建平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撂倒,殷緋順勢從地上摸起房本,再狠狠踹了他幾腳。
“傻逼,”她道:“十幾年連一套房子都混不到。”
何建平眼裏要噴出火一眼,幾乎怒吼着道:“小雜種,老子就應該給你丢去垃圾桶裏!”
殷緋用胳膊擋了一木棍,痛呼一聲,連滾帶爬地,終于跑過了那個拐角。
這個巷子是在背陰面,眼睛長時間暴露在中午強烈陽光的刺激下,再突然進入陰影中,眼前很容易出現黑影。
旁邊伸出一只手把她一扯,她跳進旁邊的平臺上。
金聚把她塞到角落裏,下一刻,何建平跑過明暗交界線的那一瞬間,金聚往他臉上噴了一臉辣椒水。
何建平揮舞着雙手,大叫一聲。
金聚從背後一推,何建平絆倒在地。
何建平摸到了一個人縮在地上。
盡管視線很模糊,何建平依舊看“殷緋”的黑色衣服。
于是何建平抄起手裏的木棍,毫不猶豫地,對着地上那個他以為是女兒的人,狠狠就打了下去。
殷緋在陰影裏面清清楚楚地看着這一切。
王山穿着那件和她一模一樣的,金聚親手幫他換上的黑色外套,躺在地上。
王山在半昏迷之中,意識有些模糊,被何建平打了一悶棍,掙紮的動作也有些僵硬。
何建平一棍子下去,盡管還看不清,依舊自認自己終于占了上風。
他又狠狠地一棍子下去,大喊道:“服不服,你老子教訓你,你服不服?”
地上的王山沒有聲音了。
殷緋和金聚蹲着,藏在平臺的陰影裏,他們清楚地看見王山腦袋底下流出鮮血。
他腦袋下方都是尖銳的石塊,金聚提前放好的。
慢慢地,那一小股不曾停下來的鮮血越來越多,在沙石地上彙聚成一灘紅色的血泊。
身下的人沒了動靜,何建平意識到不對,他被辣椒水刺激得流出眼淚,視線在沖刷之下逐漸褪去模糊。
地上躺着的那個穿黑色外套的是個男人,男人手上拿着半罐辣椒水,毫無聲息地躺在血中。
何建平驚叫了一聲,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呆坐了一會兒,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又趕忙爬過去看躺在地上的王山。
他不敢置信地揪着王山身上的黑色外套,使勁地搖晃着王山的肩膀。
王山雙目緊閉,沒有任何回應。
何建平臉色慘白,手忙腳亂地去摸王山的鼻息,又去扒拉他的眼皮,最後把手按在他的心髒上。
王山一動不動,像個木偶一般。
何建平茫然地轉頭四望,殷緋和金聚藏身的地方是個視覺死角,之前早就實驗過,在何建平的位置,無論如何也看不到他們的。
他又急又慌地大喊道:“殷緋,你給老子出來!殷緋!”
殷緋冷眼旁觀,看他像是被燙了手一樣,突然丢了手中的木棍,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來打電話。
電話響了一會兒,并沒有接通。
他呆愣愣地看着王山的屍體,機械地再次播出去,這次響了幾聲,終于接通了。
電話那頭應該是旅館的老板娘,喂了幾聲,沒得到回應,又不耐煩地問:“到底什麽事,房本拿到了沒有?”
大概是房本這兩個字刺激了他,何建平突然回過神來,猛地挂斷了電話。
他哆嗦着手,又檢查了一次地上的王山,确認他沒有了呼吸之後,臉色灰敗。
緊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回去看向巷口。
巷口靜悄悄的,這一小片不是居民區,他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
巷子的前方被雜物架擋住,他看見架子上有一層厚厚的灰塵,還有一個新鮮的腳印,看起來像剛剛踩上去的。
何建平用手抹了一下那個腳印,殷緋知道,他一定覺得她是翻過雜物架逃跑了。
這腳印也是金聚提前留下的。
何建平覺得自己打死王山的事沒人發現。
兩邊是破舊的平房,門上的塗漆十分破舊,一邊的門封死,另一邊虛掩着。
他輕輕推開門,門鎖上依舊是厚厚的一層灰,顯示着很久都沒人來過。
院子裏看見裏面有一張破舊的三輪車,地上堆着滿地的麻袋,裏面裝着亂七八糟的垃圾。
牆面上貼着一張用水彩筆寫的,褪了色的紙,上面寫着垃圾處理廠,聯系電話,和地址。
所有的痕跡都顯示這是一個堆放垃圾的倉庫,而且似乎已經廢棄。
這是一個絕佳的地方,甚至這些垃圾不好聞的味道,都在為他做掩飾。
何建平退出去,似乎下定了決心,雙手抓住王山的肩膀,把王山拖了進來。
他把門重新虛掩上,這時,他才開始打量王山。
王山看起來并不好惹,他在王山口袋裏摸了摸,沒有找到證件,但是找到了王山的手機,一些零錢,還有幾張彩票。
手機裏面電話卡是欠費的,他翻閱起手機裏的通訊錄和短信。
通話記錄裏最近的幾個是“水費”“電費”,沒有任何與家人或者朋友通話的痕跡。
短信裏倒是有幾條有用的,一個號碼在一年前發來的,“我們已經離婚了,你永遠不要回這個家!”
這些短信也是金聚提前處理過的。
何建平看着地上躺着的這個男人,突然發現情況并沒有那麽嚴重。
他雖然打死了人,但這是個沒有人的倉房,剛好可以掩藏屍體。
倉房的牆壁上還有垃圾處理廠的信息和地址。
而這個死去的男人,似乎沒有親朋好友,沒什麽社會聯系。
何建平心想,是上天的眷顧,讓自己命不該絕。
何建平整個人都活泛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把這個院子轉了一遍,從地上找了一個編織袋,将王山裝進去。
然後又左顧右盼,找了丢在地上的破布去擦外面地上的血跡。
那些血跡已經滲進沙石地裏,擦不掉,他用鞋底使勁在地上搓了半天,又從旁邊攏了一些沙石灑在上面,終于讓這血跡變得不明顯了。
做完這一切,他回到院子裏,記下了牆上垃圾處理廠的位置和聯系方式,蹑手蹑腳地從巷子裏退了回去。
等了很久,确定何建平已經走了,殷緋和金聚才從藏身處出來。
靜靜的院落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死了嗎?”殷緋看着那個麻袋,毫無意義地問道。
“死了,被何建平打死了。”金聚道。
他站在旁邊,靜靜地凝視着王山,眼睛冷得像冰。
殷緋抓着他的手腕,他的皮膚很冷,似乎連續一整日的奔波也沒能讓他冒出半點熱氣。
他們抹掉痕跡,也離開了這個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