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夾雜着大雪在屋外咆哮,守在門外的兩棵老樹早被壓彎了腰肢,随風擺動的枝條映在窗紙上像是巨大而枯槁的怪手,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窗而入,抓走坐在窗邊沉思的姑娘。
屋內燭光昏暗,仿佛讓所有的一切都罩上一層灰塵,窗下的八仙桌東面立着半舊不新的紅木屏風,兩個書生對弈的畫面栩栩如生,乍一看去仿若活的一般。
田柔佳背對着屏風,坐在圓桌旁,噼裏啪啦的扒拉着手中的算盤。眉頭擰在一起,足足可以掐死一只點衰的蒼蠅。
青色魚紋長衫加身,頭挽矮髻,不帶任何發飾的乳母蘇氏在屋子裏來來回回踱步不下八十圈後,終于坐在了田柔佳對面。非常不滿意的搶走田柔佳的算盤,攬在懷裏。“我的三姑娘,這會兒都什麽節骨眼兒了,您怎麽還在這氣定神閑的巴拉算盤。巴拉來巴拉去不還是這些個派不上用場的碎銀子?!”蘇氏點了點鋪了一桌子的碎銀子,非常絕望的看着淡定的田柔佳。
田柔佳看着被奪走的算盤,揉了揉眉心。“還差一個數就算出來,這些銀子夠買弟弟幾個手指頭的了。”
她說的雲淡風輕,可對面的蘇氏卻聽的面色紫青。瞪眼尖叫道,“我的姑娘!你說什麽呢?!”
“賭坊不是說,若三日之內籌不到五十兩銀子就把小稀大卸八塊麽?”田柔佳挑挑眉,聲音依然綿柔似水。“五十兩咱們肯定沒有了,可是一二兩總還湊得齊的。留不得全屍,買個手指留個念想也是好的。”
蘇氏卡巴着眼睛看着田柔佳,眼前頓時浮現田靖琋被大卸八塊時慘叫的模樣,不禁喉頭一滑,咽了一口口水,啞着嗓子道,“我的姑娘,您不是跟這兒和老婆子我說笑吧?”
“我像麽?”田柔佳挑了挑眉毛,拿過蘇氏懷中的算盤。再次埋頭巴拉起來,若是向大嫂借五十兩,那麽一年的利息是百分之二,每年多一兩。
如今恰逢雪災,分在自己手頭的田地又是幾畝可憐巴巴的薄田,指着拿地裏種出的藥材賺錢怕是不能夠了。這樣說來,自己什麽時候才能還的上錢?只怕借了大嫂的,也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後無力償還,變成她手上任意擺布的棋子,任她予取予求。可是,不借的話,弟弟就要被賭坊的人撕票。父親的母親的,她怎麽這麽倒黴?!別人穿越都到富貴人家享福,她怎麽偏偏就成了落寞地主的庶出女兒。爹爹在世備受寵愛,爹娘一不在就成了衆矢之的,被大娘嫌棄,被大嫂壓榨,被大姐搶親,好不容易有個同父同母的親生弟弟,卻還是個嗜賭如命,四處欠債的混賬!
她田柔佳倒真想和原身一樣,被大嫂害得餓死在自己的床榻之上,重新再穿越一次!
蘇氏看着田柔佳靈動的手指不停在算盤上來回撥動,仿若是曾經撫琴那般熟練,不禁又開始感慨。“老爺和姨娘若是在世,姑娘哪兒用得着巴拉這下人用的東西。還不是整日讀書寫字,撫琴作畫。同表少爺寫寫信,同各家的姑娘們相伴游園。要說起來,這事兒也得怪你那不中用的大哥是個當不起家的主兒,若有半點骨氣也不至于讓媳婦在家耀武揚威,欺負自家姊妹。那梁氏也忒不是個東西,仗着自己是太太的內侄女,又把着當家的大權,就不把咱們當人看。若是老爺活着,哪兒輪的到她這般耀武揚威。你那好大姐徒有個好皮囊,也是個蛇蠍心腸的,老爺活着的時候見姑娘得寵,便巴結着姑娘。如今老爺沒了,她倒也學會了落井下石,竟搶了姑娘的親,樂滋滋的嫁進了兆尹府,做了三少奶奶。更可惡的還是西屋誦經念佛假慈悲的太太,老爺活着的時候礙于老爺的面子對姑娘百般疼愛,如今見媳婦兒欺負姑娘,不出來說句公道話也就罷了,還在暗地裏使勁兒。呸,都是些狼心狗肺的。”
田柔佳一面算着,一面恩恩的應着蘇氏的唠叨。猛然轉身,瞧了瞧身後的屏風。“嬷嬷,您說這屏風是什麽來頭來着?”
“呃?”田柔佳的突然轉移話題,讓蘇氏有些反應不過來。盯着屏風看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當年老爺還做皇上陪讀的時候,先帝爺送的啊。”
“這屏風上的兩個俊俏書生,一個是當今聖上,一個就是我爹爹了?”田柔佳笑問。
“是啊。”
這可真不是一般的值錢啊。田柔佳起身,喜出望外的撫摸着早已經蒙了塵的屏風。“咱們拿去當了,豈不是能換來好些銀子?”
“我的姑娘!”蘇氏尖叫,“你這是瘋了,還是糊塗了?這是聖上的賞賜,這是咱們田家的榮耀,怎就能拿去當了?若是聖上知曉了,這可是要殺頭的大罪。老爺去世後,咱們屋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東院兒的小蹄子搬走,獨獨剩了這一件是為什麽?我的姑娘啊,您不會不知道吧。”
“知道啊,因為這東西是福是禍,說不清楚啊。”田柔佳答的理所當然,幹淨利落。
蘇氏用力點頭,“是了,是了。既然知道,怎麽還要做這麽糊塗的事兒。想當年咱們田家可是專為皇宮提供藥材的,一時間可是風光無限。”
“可如今,也不過就是抱着這個屏風唏噓罷了。”田柔佳嘆氣。想想人家過去也是好人家,怎麽到她穿越來的時候就落寞了。也不知道他那衰老爹得罪了誰,被人家搞的那麽慘。
“不管怎麽樣,這屏風是動不得的。”蘇氏很少用這麽堅定的語氣說話。
田柔佳垂了頭,自己的主意算是打錯了。“爹給我留下的嫁妝還剩下什麽了?”
“還有壓箱底的一本書,那是非田家人不得看的東西。”蘇氏壓低了聲音,屋外轟隆隆的雷聲讓蘇氏的聲音聽起來異常詭異。
田柔佳定睛瞧着她,思索着那本自己從未謀面,卻一直被大嫂觊觎,所謂的傳家之寶。“非田家人不得看,可給我當嫁妝,日後豈不還是要落到女婿手中?”
“此物傳女不傳男。”蘇氏回答的非常迅速。
田柔佳揉了揉眉心,田家奇怪的東西太多,她一時還弄不清楚。眼下沒時間想這些,她得想想怎麽能救出自己那不争氣的弟弟。
蘇氏轉頭看見擺在梳妝臺上的一盒精致胭脂,突然想到了什麽。撫掌道,“瞧,我這老糊塗,倒怎麽忘了舅老爺!”
“舅舅?”田柔佳似乎對這有些印象。真身的娘親出身江南商賈世家,其兄乃是揚州屈指可數的大藥商。田老頭當年正是因為同沈老頭有生意上的往來,才在偶然之下認識了沈姨娘。兩人一見傾心,就此成就一段良緣。只可惜,情深緣淺,沈姨娘不适應北方生活,又忍受不了正室的刁難,在生下小兒子田靖琋不久後便香消玉殒,而老田頭也因去年生意場上失意而大受打擊,一命嗚呼。老頭臨終前,曾囑咐過田柔佳,若遇到困難,可以找揚州的舅舅,他一定會幫自己。
“是了,是了。”因為想到沈老爺,蘇氏的眼睛整個都亮了起來。“舅老爺向來最疼愛姨娘,如今姑娘深陷困境,他是一定會鼎力相助的。姑娘現在便修書一封,明日打發人送去揚州,用不了幾日,一定能解決的。”
“許是不用打發人去揚州那麽遠呢。”一個清脆甜美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小丫頭春桃掀了簾子矮身進屋,“表少爺如今在國子監讀書,姑娘只打發人去請表少爺就好了。”
對啊!她還有一個多金又帥氣的表哥!田柔佳推開算盤,點頭,“這麽重要的人,偏怎麽我就忘了。”
“姑娘向來不愛麻煩別人,當然想不到了。”春桃走到田柔佳身邊,幫她捏着肩膀。“富貴兒方才傳話回來,說少爺已經躲在了安全的地方,一時半會不會被人發現。明兒姑娘只管去差人求表少爺,這回咱們絕對不能讓大奶奶得了便宜。”
“恩。有道理。”田柔佳用力點頭,伸了一個懶腰。“既然想到了辦法,小稀也安置妥當了。咱們都早些安置吧,明一早還有的忙呢。”
“姑娘。”門外又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大丫鬟夏蓮垂頭喪氣的進了屋。“奴婢這兒有一個不好的消息要禀報。”
“什麽?”衆人皆屏氣凝神的看着她。
“今兒奴婢去大奶奶那領份例。大奶奶說,‘如今三姑娘大病痊愈,吃穿用度還該同早前一般從自己的地裏支取,現下學不會理家,日後嫁出去豈不是丢我田家的臉?知道的是說我愛惜小姑,不肯讓其操勞,不知道的倒當咱們田家沒有規矩,嫁出去的姑娘連家都持不了。往後大可不必來我這兒領月錢了,過了年,便收拾收拾重搬回莊子上自力更生罷’!”
蘇氏尖叫一聲,又開始不吐髒字的謾罵着沒有人性的刻薄大嫂。田柔佳掃了一眼桌上所剩無幾的碎銀,腦仁兒生疼。她如今又要重蹈原身的覆轍,搬回那鳥不拉屎的莊子上自力更生。現在她什麽都沒有,去了一定等死。不行,必須要留下,要攢夠資本才能走!====================================================
其實我想說前面一直到三十八章,都還算不錯。中間有一段時間很卡,可能有些拖沓,親們可能會看的比較郁悶,那一段大抵可以匆匆掠過,尤其是訂閱的親,其實可以跳着訂。第二卷開始又進入了一個新的征程!PS我怎麽覺得我像是在黑自己?把自己的毛病都拿出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