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讓自己當“寡婦”
“雨竹，我走了。”
顧君城站在來時的側門外，有些不舍。
現在還是深夜。
不同于那個下午的明媚，這個夜，潮濕，陰冷。
鬥笠原本是為了遮擋面孔和陽光。
如今卻實實在在發揮了它原本的用途。
天上斜飄着雨，打濕了他們的衣衫。
顧君城原是準備騎馬，被江雨竹強行塞了輛馬車。
商行已經在籌備，不久後就能正式開業。江雨竹從許會長那兒要到了藍縣所有的供貨商渠道，現在的她可謂是胸有成竹。
“你自己小心。”
顧君城還是有些放不下心。
根據他這些天所了解到的，藍縣屬實是個“卧虎藏龍”之地。
雖是個臨海小城，被背後的勢力卻不可小觑。
甚至影響了周邊幾百裏。
“你放心吧，我又不是搶他們的生意。只不過是做個倒爺，來回倒騰物品賺點差價罷了。現在摸清了藍縣的供貨，搞不好最後實際是我在幫他們。”江雨竹不以為意。
她堅信只要不實際參與進藍縣的紛紛擾擾榮，她賺點小錢不成問題。
大不了就和之前一樣。
拉着萬佳菲跑路。
她們再換一個地方生活。
留在這兒也不是因為喜歡這個地方，而是她們發現霍家村隸屬于這裏，這裏已經是她們目前能走的最遠處了。
也算是歪打正着。
再往前走走，她們可能就要被關進大牢。
顧君城坐上了馬車。
他掀開簾子，江雨竹就站在門口。
她撐了一把油紙傘，手上還拿着燈。頭上只绾了一個松松的發髻，再無其他裝飾。
如清水芙蓉一般。
顧君城看了又看。
“走吧。”
他還是離開了。
……
寶府頭一次如此素淨。
江雨竹身着素衣坐在主位上。
胡媽媽看見她就忍不住開始抹淚。
她想不通為什麽女人的命都這麽苦，這麽凄涼。
恩恩愛愛的小夫妻。
兩個月前還在府裏書房泡着不肯出來。
還宴請了賓客。
不過是出去處理一下生意，怎麽……怎麽就遇了山匪，死無全屍了呢！
“夫人，你別太傷心，你還有我們呢。”
胡媽媽掏出手絹擦了好幾回。
江雨竹卻沒落下一顆。
“夫人吶，你這是太過傷心了。傷心的都哭不出來了。我懂，我經歷過。熬過去，熬過去就好了啊。”胡媽媽想要去觸碰她，卻又不敢碰。
她怕一碰，江雨竹內心的那道防線就會徹底崩塌。
“佳菲呢？”
江雨竹問道。
從今早起她就沒看見她人。
“小姐怕和你見了兩個人更難過，一大早就主動到商行裏去了。”
湊到一起更傷心？
是湊到一起對視一眼就忍不住要笑出聲兒吧！
沒錯。
她江雨竹，又成寡婦了。
顧君城已經離開了有兩個月，想來以後也是不會再見的。
為着防止以後再有人問起。
江雨竹一不做二不休。
幹脆給他安排了一整套說辭。
霍城，這個一出場就被無數姐妹肯定的美男，就這麽華麗麗下線了。
她沒有舉辦大型的葬禮，也沒有讓人來吊唁。
她發了場瘋。
咬死了她丈夫之所以出意外是因為外面的人亂傳，所以把他咒死了。
此話一出，誰還再敢提霍城這個名字。
大家都急着撇清，深怕江雨竹發瘋發到家門口來。
“夫人，商行似乎出了點事兒，小姐請您過去看看呢！”
“那我陪夫人去吧？”
胡媽媽試探道。
江雨竹大步流星：“不用，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了，我認識路。”
“你和小姐見了，可千萬別哭啊！”
“不會——”
她已經走遠了。
……
“都跟你說了，這個和我們商行沒關系，我們不管這些事兒！你有什麽你去找官府，去找你上面的人，你找我們沒用啊！我求你了！”
還沒走近，在大街上江雨竹就已經聽見了萬佳菲無奈的聲音。
江雨竹略提快了腳步。
她趕進商行裏。
“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
江雨竹問道。
萬佳菲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沒用，我本來叫你來是想解決的，不過現在看來壓根解決不了。”
“為什麽解決不了？”
“你看啊！我都無語死了。”
商行裏赫然跪着一對老夫妻。
他們的衣服已經破爛，後背的布已經發了亮，上面還殘留着鹽霜。
他們逢人便磕。
商行裏的人都繞着他們走。
“老人家你們起來！”
江雨竹上前去扶。
他們已經疲憊至極，好不容易摸到這裏卻沒有人敢搭理他們。
萬佳菲倒是問了一些，不過她和他們講不通。
她耐着性子解釋了很多遍，但只要涉及一個“不”字，他們就又砰砰扣頭。
怕他們把頭磕破，萬佳菲還拿了兩個墊子守在他們面前。
只要他們有所動作，她就飛快将墊子塞到底下。
“夫人吶！求您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兩位老人眼淚縱橫。
“夫人……您在這樣下去……我們可就真的沒有活路了……”老婦的眼睛裏滿是祈求。
說罷他們又要磕。
江雨竹聯合萬佳菲艱難将他們從地上拉起。
“您又什麽事兒好好說，別跪着，也別磕頭了，我們受不起啊！”
“求夫人別再往我們那兒收糧食了……”
老人哽咽着。
“糧食？你們起來，我們坐下慢慢說。”
……
“您二位是說，林城已經沒有糧食了？”
江雨竹拿着貨單，她有些不可思議。
“是啊……夫人吶，林城這個春天就沒下過幾場雨，眼看着現在已經入夏，還是沒有雨水。現在家家戶戶都想辦法留存些糧食，可是您每周都要貨……地主們就強行征收我們的口糧。您行行好，給大夥兒一條活路吧！待過了這個難關，我們做牛做馬報答您啊夫人！”
江雨竹雙眉微撇，她很是不安。
她對林城的情況并不知情。
她只知林城為藍縣已經供應了幾十年的糧食，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麽問題。
怎麽就旱災了呢？
“真是抱歉，我不知道這個情況。”
江雨竹向老人們行了一禮。
“我馬上就去更改，取消林城的貨單。剛好這周的糧才到還沒有送走，我請人連同這批糧食一起送你們回去吧！”
這對老夫妻頓時痛哭流涕起來。
他們拿殘破的袖子抹着眼淚，他們的聲音可以說得上是哭嚎。
“多謝夫人放我們生路！”
“夫人吶……你是不知道我們走了多遠啊……”
“要是您還不答應，林城的農民們，可就真的要死在夏天啦！夫人啊——”
他們哭得傷心，江雨竹也跟着難過。
……
“把從林城賺的錢，都退回去吧。”
送走了老夫婦，江雨竹向萬佳菲提議。
萬佳菲拿着賬簿，她的手都抖了：“這麽多錢……你讓我退回去？這賬我怎麽做！怎麽和許會長他們交代啊！”
“那就拿我們的銀子填。”
萬佳菲簡直要暈厥。
兩個月，兩個月的帳啊！！！
【請玩家注意，大額支出可能導致任務失敗】
【任務一旦失敗，您将會死亡】
【請慎重考慮是否要放棄部分財産】
【再次提示，您的任務——成為富可敵國的富婆】
系統沉默了幾個月後，又出現了。
江雨竹猛地一顫，她幾乎忘記了系統到底有多麽的“冷血無情”。
這筆錢想讓她徹底破産倒是不至于，但是以後她可能再也經不起什麽大風大浪了。
要給嗎？
要放棄嗎？
“雨竹，我覺得你好好想想。林城旱災我們不知情，旱災也不是我們造成的。我們沒有必要拿自己的錢去補償他們。你給了，那就相當于我們損失了雙倍。”萬佳菲拍了拍江雨竹的後背，“我知道你看見那對老夫婦後心裏難過，我也是。”
“可我們不能這樣，這樣做商行以後怎麽辦？一出事就我們自己拿錢退嗎？”
江雨竹猶豫了。
她知道萬佳菲說的是對的。
可是一想到因為她們的購買而被壓榨挨餓的農民們。
她就陷入深深地愧疚。
“我還得提醒你。”萬佳菲的眼神十分凝重，“你退錢回去，錢是到不了他們手裏的。”
“我們拿出一些錢去其他地方買糧食吧。”
江雨竹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嗯？林城的糧斷了，我們本來就要去別的地方買啊？”萬佳菲立馬就去查看起貨單，尋找可以增加購買量的地點。
“不，我們要盡可能的多買。”
江雨竹也走過來一起查。
“你要怎麽多買？你不會是想把林城那些農民的口食都給承包了吧？”萬佳菲歪着頭，她不敢想江雨竹是這麽瘋的一個人。
江雨竹雙手搭上她的肩。
“我是防患于未然。”
“林城的買不到了是事實，我們商行不至于其他地方的買不到。”
“我不擔心買糧食，我是擔心沒糧食。”
江雨竹眯着看向商行外的天空。
最近的天很好，陽光明媚、萬裏無雲。
她們的貨物在路上從來都沒有因為天氣耽擱。
“怎麽會沒糧食呢？”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他們的糧食存儲都很充足。”
萬佳菲還是不能理解。
江雨竹盯着太陽。
她盯着盯着，盯到眼睛都發痛，盯到眼前開始發黑，開始出現其他色彩的重影。
“大旱，可能要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