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不死之泉

羅大舌頭見司馬灰刀子般的目光落在高思揚身上,以為是确定了人選,忙說:“虧你想得出來,竟讓個女的替咱們送死?那就算僥幸逃得性命,将來也沒臉見人了。我看與其這樣,倒不如讓二學生壓後。”

“二學生”驚慌失措:“這事太突然了,我……我……我思想上沒有任何準備……還需要點時間……考慮考慮……”

羅大舌頭說:“還考慮什麽?男子漢大丈夫別猶猶豫豫的,咱活就活個痛快,死也死個壯烈,要劫劫皇杠,要玩玩娘娘,所謂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這輩子匆匆忙忙稀裏糊塗地說過去就過去了,想有點意義多難啊?你現在有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能夠因公犧牲永垂不朽,還可以永遠活在全體人民心中,這麽光榮的好事上哪找去?”

高思揚實在聽不下去了,她含淚直視着司馬灰問道:“你憑什麽決定別人是死是活?”

此刻身在險地,誰都不敢大聲講話,司馬灰也只好盡量壓低聲說:“羅大舌頭淨他媽的打岔,我可沒說讓誰去引爆液态氫燃料罐,你的背包裏是不是還有電石?”

高思揚恍然醒悟,“電石燈”使用化學照明光源,構造簡易堅固,電石遇水就會立即燃燒,放出爍亮的白色火光,遇到氧氣不足便會暗淡發藍,尤其适用于礦井隧道作業,是探險隊在地底行動的必備之物。存放電石的盒子必需是密封防潮,否則有水滲進來可就引火燒身了。通訊組加入行動之後,“電石燈”一直由高思揚使用,備用的電石盒子也都放在她的背包裏。探險隊雖然沒有雷管導火索之類的延時引爆器材,但打開潛艇兩側的平衡水箱,使地下水淹裝有液态氫罐體的艙室,就可以利用電石燃燒現象,引爆Z-615潛艇。

衆人當即摸回輔助隔艙依計施為,随後鑽出潛艇,攀着甲板側面的舷梯返回木筏,司馬灰拔刀砍斷綁在垂直舵上的繩索,這段史前古樹的軀幹被洪流推動,立時向前漂浮。或許是雨霧掩蓋了氣息和聲音,所幸一切順利,眼看筏子漂過了潛艇尾部的螺旋槳,突然有道閃電經空,就見潛艇漆黑的外殼上有十數個白色物體,正在向下快速爬行。

司馬灰等人驚呼一聲不好,抄起步槍拼命撥水,其實木筏在滾滾洪波中漂動的速度已是極快,轉瞬間便向前駛出幾十米遠,距離陰山地脈已經不遠,但也在同時察覺到水裏和遠處山體間都有伏屍迫近。

衆人知道僅憑手中槍支根本壓制不住,均盼Z-615潛艇盡快爆炸,以便趁機脫身,可遲遲不見動靜。

這時羅大舌頭猛地一拍自己腦袋,叫道:“搞砸了,剛才我好象沒把電石防水的密封盒子打開,電石接觸不到水根本不會燃燒,這摩非定律太狠了,你說它怎麽總跟我過不去呢?”

司馬灰一聽鼻子差點沒氣歪了,罵道:“別扯那些不鹹不淡的,我看真是該對你采取永久性人道主義措施了。”

這二人嘴上争執,手裏的槍支都已是彈藥上膛,只等那些陰山惡鬼接近,便豁出命去拼個夠本,但筏子持續不斷地向前漂浮,周圍再也沒有任何異動。

衆人心下莫可名狀,附近的行屍走肉怎麽蹤跡全無?相傳桃木能辟邪鎮煞,難道是乘以渡海的古樹氣味将它們驅退了?可這史前樹種雖然罕見,但除了質地緊密,也沒見有什麽稀奇之處,又尋思是否是被別的東西吓走了?

不知不覺間木筏已觸到岩石擱淺,五個人滿腹疑惑,一時不敢冒進,就見面前的山體齊整壯闊有如城郭,顯露出來的部分呈“凸”字形,它似乎是一塊單體不可分割的龐大岩盤,兀突地沉眠在這空寂無物的水體中,表層多為苣苔覆蓋,顯得陰郁荒涼,受時間和環境侵蝕形成的裂痕,就像無數條溝壑深谷,高處雲纏霧繞,難窺全貌,衆人為其氣勢所懾,大氣也不敢出上一口。

司馬灰用手觸摸蒼紋密布的岩層表面,發覺質地和色澤都近窯磚,心想:“此地就是巫楚傳說中的陰山了?中國古代有過仙山在海上漂浮的記載,西方則傳說地下有泉,飲之能得不死,厭世則升天,但沒人知道傳說中的泉水在哪。看地底洪泉極深、陰山伏屍,想見那些古老得近乎神話的傳說畢竟有些來歷,其本質相同,只是表象各異。”他見跟在身旁的“二學生”臉色怪異,就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發現?”

“二學生”似是怕驚動了什麽恐怖的東西,倆眼直勾勾盯着司馬灰手中的步槍,悄聲說道:“這地方很不對勁,它讓我想起了……”

司馬灰心下不以為然:“我他娘的也真是信了你的邪,別在這大驚小怪的,這山體形勢雖然險峻古怪,似乎有種很不協調的感覺,可又怎麽能同‘1887型杠杆連發槍’扯上關系?”

“二學生”問道:“溫徹斯特1887這種槍支何以得名?”

司馬灰說:“這誰不知道呢?溫徹斯特是著名的美國軍火制造商,塔寧夫探險隊這種武器設計制造于1887年,利用手柄杠杆式槍機上彈,雖然是使用12號無煙霰彈,但後來我才看出它被加裝了膛線,彈丸射擊後聚集不散,減小了殺傷面但增強了威力,更能适應狹窄多變的地下環境,也可以算是步槍了,現在看也并不落伍,性能非常可靠。”

“二學生”道:“我這也是聽來的事,正是因為這個美國連發武器制造公司,生産制造了多款槍支,并得到廣泛應用,死在溫徹斯特步槍下的亡魂不計其數,使得這個家族災禍不斷。其實西方人也迷信,所以就建了一座大宅,後世稱之為‘徹斯特鬼屋’,在它的建築結構中,便有幾處用到了位置歪斜扭曲的設計,相傳這樣‘改變常态’的做法,可以困住那些亡魂。”

司馬灰等人從未聽說過此事,都感到無法相信,這世上胡編亂造之事甚多,卻少不得依經旁注有個邊際,難道西方人也懂得按照風水秘術布置陰陽窟宅?司馬灰不再理會“二學生”,當即招呼衆人舉步向前,尋着平緩處蜿蜒上行。

“二學生”走在隊伍裏還堅持聲稱此事絕非捏造,據說溫徹斯特通過連發武器公司制造販賣槍支,攝取了豐厚利潤,但家族成員一個接一個的非正常死亡,最後只剩下老溫徹斯特的妹妹莎拉繼承了大筆遺産,但子女和丈夫相繼離世,使莎拉變成了一個空守着金山的寡婦。某天她乘馬車外出,因意外軋死了一只黑貓。從那開始,莎拉夫人經常能通過鏡子看到那只黑貓蹲在自己身後,可當她迅速轉頭察看,卻又空無一物,到了夜裏更是噩夢不斷,閉上眼就會感到陰風陣陣,圍着床鋪打轉。

莎拉并不信教,無奈之下只好求助一位巫師,希望借助巫術驅魔。巫師占蔔出溫徹斯特家族的氣數将盡,那些慘死槍下的亡魂遲早要找上門來讨還血債,現在發生的這些可驚可怖之事只是一個開始,更大的災厄将緊随其後。如今只有兩種選擇,一是散盡巨額遺産,因為這筆錢都是拿人命換來的,是一筆受到詛咒的財産,誰得到它誰就會同時得到厄運。另一個選擇是對抗命運,當然這是一條永遠回不了頭的不歸之路。

莎拉是失女喪夫的孤家寡人,親朋好友基本上都死絕了,但她性格堅韌,也不願放棄奢華的生活,考慮到最後決定選擇第二條路,用這筆受到詛咒的財産保護自己。

按照巫師的指點,若是想繼續活下去,必須遷往西海岸,建造一幢全新的房屋居住在裏面,但這座房屋卻永遠不能竣工,要持續進行施工和裝修,什麽時候施工停止了,那一天就将是莎拉的死期。

著名的“溫徹斯特鬼屋”便從此誕生了,整幢房屋在38年之內沒有停過工,幾百個房間今天造了明天拆,屋內到處都是暗道和密室,她想利用迷宮般的布局與亡魂周旋,所以沒有常規意義上的藍圖,結構窮盡怪異之能,樓梯的盡頭也許是堵牆,打開窗子則是臺階,諾大個房屋裏沒有一面鏡子。

莎拉為這處大宅花費的金額幾乎是天文數字,直至與世長辭,後來“溫徹斯特鬼屋”變成了當地文物,還被設為博物館供人參觀游覽,但該幢房屋的正門不僅位置偏斜,而且上百年來從沒開啓過,就連美國總統前來參觀,都不敢從正門進去。可能認為陰魂兇靈無法通過這種門戶,活人進出也屬不祥。這就諸如一方之民,約定俗成都不作某些事,都不說某些話,所謂“禁忌”的便是。

衆人聽“二學生”言之鑿鑿,好像還是有些根據的,這位繼承巨額財産的孀婦,其所思所行實是讓人難以理解,可見世相百态,無奇不有。而“二學生”則是想告訴大夥這陰山形勢古怪,也不符合自然界正常之态,所以那些魂死魄存的行屍走肉都在周圍潛伏,不敢接近山體,探險隊才得以脫身。

說着話已行至山根底部,先前借着閃電看到座漆黑模糊的山體,從中部陡然拔起,也就是從側面看“凸”字形上方的部分,此時走到跟前發現其實是個奇大無比的洞窟,它大得與這山體不成比例,就像把整座山峰挖去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便是這洞口輪廓。

衆人心中驚奇,停下腳步用礦燈四處照視,只見洞外地裂處枯骨累累,看上去多為許多年前死掉的陰山之鬼所留,因此覺得“二學生”的推測并不準确,那些退化之物顯然是歷代蟄伏在地下水體和岩洞深處,在正常情況下,生人到此必然遭受襲擊。如今卻出現了一個“有違常理”的情況,司馬灰預感到在這反常跡象的背後,必然隐藏着更大的兇險。

第二話 洞比山大

相物古術有言:“陰陽不可測者謂之鬼,玄深不可知者也謂之神。”司馬灰等人在陰山裏發現的這個大洞,也正應着此言。

勝香鄰從未見過這種地質地貌,她向深處觀察了一陣,只覺越看越深,難測其際,對其餘幾人說道:“你們瞧,這山體內部好像都是空的。”

高思揚駭然說:“大神農架原始森林裏奇洞異穴所在皆有,卻也沒見過這麽古怪可怖的山洞。”

“二學生”點頭道:“陰峪海下存在的洞窟規模比這裏大得多,可形勢如此怪異的好像還真沒有,而且這種不協調的恐怖感還很難形容……”

羅大舌頭說:“這有什麽不好形容的,凡事都有個比例,好比你的腦袋是座山,眼睛、鼻子、嘴和耳朵是山洞,別管脖子以下怎麽樣,即便腦殼裏面全是空的也并不奇怪。可你想想,如果一張嘴占了整個腦袋的三分之二,那就未免太吓人了。”

“二學生”聽羅大舌頭打的比方雖然詭異,卻也非常恰當,最準确直觀的概括這裏就是“洞比山大”。

司馬灰此前推測古楚傳說中的陰山,有可能是地底岩脈脫落形成,在水體中繞着北緯30度怪圈緩緩漂浮,它若只是深山空洞倒不足為奇,但這無根之山內部中空,實是出乎意料之外。由于周圍環境漆黑,無法看清地貌形勢,司馬灰也不知道所謂的“天匦”是否真在此處,相傳這東西從亘古已有,乃是度量天地之物,能夠自行自動,或許類似軒轅黃帝利用地底磁山之理所造的“指南車”,其中還有僅深藏在地層最深處的黃金水晶,楚幽王盒子中的“遺骸”即是從此得來。

而“天匦”也是進入深淵的通道,這條通道的盡頭,即存在着考古隊幸存者想要尋求的謎底。如今逆水行舟回頭難,衆人到此已無任何顧慮遲疑,雖一時想不透這陰山洞穴裏有些什麽,想來這山下無根,洞中縱然深廣難測,也總不至于是個無底之窟。

司馬灰打定了主意,就讓“二學生”把背包裏剩餘的氧燭、火把、彈藥,都取出來分給衆人攜帶。

“二學生”一邊分發物品,一邊愁容滿面地告訴司馬灰:“步槍彈藥還有不少,火把信號燭卻是用一根少一根了,電池電石一類的照明能源也所剩有限,如果不節約使用,恐怕支撐不了幾天了……”

羅大舌頭說:“咱的幹糧罐頭可是一點也不剩了,估計等不到摸黑就都餓趴下了。”

司馬灰說:“要是短時間內找不到離開北緯30度怪圈的通道,大夥全得變成陰山裏的行屍走肉了,所以其餘的事別多考慮,先撐得過今天再說。”說罷拿筆在手背上寫了幾行字,用來提醒自己:“一旦開始出現記憶缺失的跡象,千萬別忘了給自己腦袋上來一槍。”随即抖擻精神,準備進去探明情況。可他剛走出幾步,卻忽然聞到背後有股屍臭,這種氣息在大神農架陰峪海多次出現過,好像是那個采藥哨鹿的土賊。

司馬灰動念到此,心頭猛地一緊:“難道是那個練過僵屍功的老蛇?”

在“楚載神獸”墜入地底水體之時,司馬灰親眼看到此人被怪魚吞掉多半截,只剩腦袋和胳膊還露在外邊,即使他天賦異禀,服食過千年靈芝,終究沒有兜天的本事,即便沒葬身魚腹,也絕不可能大難不死,肯定早已變成了一具真正意義上的死屍,但洪波茫茫,浩淼無際,這土賊的屍體怎麽會在陰山出現?

司馬灰心念一閃之際,迅速轉身觀看,發現羅大舌頭等人都在身後,唯獨不見了“二學生”。

衆人共同踏過煉獄,經歷了一切考驗,無時無刻不在死亡線上摸爬滾打,彼此間默契已深,其餘三人見司馬灰突然轉過身來,也都在同時察覺到後方情況有異,立時散開幾步,持槍舉燈向後照視,只見身後漆黑一團,毫無活人氣息。

衆人記得“二學生”剛剛還在附近,手裏拿着手電筒照明,才一眨眼的功夫,怎麽說不見就不見了?

司馬灰發覺死人氣味離的很近,對同伴打個手勢緩步向前,礦燈的光束也跟随推進,赫然在黑暗中照到了“二學生”的臉部,但那慘白的臉上五官扭曲,瞪着兩眼嘴部大張,僵住了一動不動,顯然是氣息已絕,在他身後有另一張濕漉漉的怪臉,形若古猿,面頰上斜帶着一條刀口,那刀口像孩子嘴似地往外翻着,裏面露出的皮肉,都已腐爛發白了。

衆人又驚又駭,來者不是“老蛇”又是何人,他臉上傷口還是被羅大舌頭用獵刀所劈,此賊擅別“四氣五味”,滿身銅筋鐵骨的橫練硬功,被活埋在墳包子裏,尚能用龜息之法偷生,但這時看來,那本是血絲密布的雙眼,卻黑得有如一對窟窿,身上折斷的肋骨,更是有幾根從胸前白森森地戳了出來,看樣子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哪裏還是活人,也許确是死後屍起,破了魚腹脫身,陰魂不散地尾随而來。

衆人既痛惜“二學生”喪命,又驚駭于這土賊屍變,而司馬灰感到陰寒之氣聳人毛骨,肌膚為之起栗,先前在“楚載神獸”裏發生的詭異情形,全都浮現在腦海之中,當時他不顧禁忌,冒險揭開了楚幽王的銅盒,受到盒中“遺骸”吸引,洞底陰風驟起,同時有濃密的磁雲湧出,那應該是古楚壁畫中被描繪為“箱中女仙”的鬼怪出現了,落在黑霧裏的羅大舌頭當場死亡,衆人被迫退進“楚載”內部躲避。接下來羅大舌頭突然死人還魂,驚得那土賊心虛膽寒逃至洞外,遁入了霧中不知去向。等雙方再次遭遇之時,司馬灰看到老蛇嘴裏伸出一條黑乎乎的手臂,似乎此人在霧裏便已斃命,卻被磁雲裏的妖怪鑽進了體內,大概壁畫裏描繪的那些東西,必須借助死人軀殼才能離開黑霧,它們似乎能将活人瞬間麻痹,變成僵死之态,随即借軀而行,被其附身者就算是徹底死亡了,否則還有希望複蘇過來,這就是唯一能解釋羅大舌頭為什麽會“野雞詐屍”的原因了,所以此刻跟着衆人來到陰山的行屍,并不是土賊老蛇,而是古楚壁畫裏屢次出現的“箱中女仙”。

倘若那土賊是個死而不化的僵屍,總歸有其形質,倒也容易對付,可巫楚壁畫裏描繪的鬼怪,卻不知究竟是何等異常之物,現在只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東西是躲在土賊屍體中浮水至此,想那土賊體質雖然異于常人,可在茫茫洪波中漂浮太久,屍身都被浸的軟爛如泥了,所以它還要再找有生者移形換殼,這才跟随着氣息和光源來至洞口,“二學生”便是出其不意受制,陷入了肌肉僵死的狀态。

這麽短一瞬之間,司馬灰的種種疑惑和猜測一齊湧上心來,心知要立刻出手,否則等“箱中女仙”脫離土賊屍殼,轉而進到僵死的“二學生”體內,到那時就回天乏術了。

此刻其餘三人也均是極為駭異。羅大舌頭見到那古猿般的怪臉從“二學生”身後浮現,咒罵道:“這些死不絕的土賊!”喝罵聲中,舉起手中的加拿大雙管獵熊槍迎頭射擊。

司馬灰急道:“別用火器!這是楚國壁畫裏的鬼怪!”

但這聲招呼遲了半秒,羅大舌頭還是摳下了扳機,只聽“砰”地一聲轟響,槍火閃動中,也沒看清那土賊的屍體如何移動,竟已無聲無息地欺近身前,羅大舌頭頓覺寒氣切肌,全身毛發豎起,還不等叫出聲來,便舌頭根子發硬,像截木樁子似地摔倒在地。

司馬灰看到土賊屍體的腦袋被大口徑獵槍轟沒了,兩手卻兀自撲住僵死的羅大舌頭,從腔子裏冒出一道似是有形有質的黑氣,直奔羅大舌頭嘴裏鑽去,也不由得感到全身毛骨聳栗。

他擅別物性,雖不清楚巫楚壁畫中描繪的“箱中女仙”到底是些什麽,但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已看出這東西的本質極陰極寒,卻追光逐熱,“二學生”所拿的手電筒,是從Z-615潛艇裏找到的照明工具,光線亮度高于其餘幾人安裝在“Pith Helmet”上的礦燈,所以是“二學生”最先受到攻擊,而羅大舌頭使用獵熊槍轟擊,瞬間産生的光熱更大,才引得它放開已經僵如槁木的“二學生”,掉頭撲向手持獵槍頭頂礦燈的“羅大舌頭”。

司馬灰眼見情況危急,卻無法可想,只得端起“1887型杠杆步槍”射擊,先将那“箱中女仙”從羅大舌頭身邊引開,槍聲未落,他就發覺那團附在屍體裏的黑霧已掙脫出來,裹着一陣陰風撲面掠過,但并未與自身接觸,反倒沖着旁邊的勝香鄰和高思揚去了。

原來勝香鄰見機之快,并不輸于司馬灰,知道那“箱中女仙”鑽到誰的身體裏,誰的命就沒了,攔住準備使用步槍的高思揚,取出一支“塔寧夫探險隊”留下的魚油火把,打算迎風晃着了抛向遠處,誰知那團黑霧來得好快,剛點燃的火把就倏然轉為暗淡。

司馬灰見狀額上青筋直跳,心想眼下能拖一秒是一秒了,立即搶過勝香鄰手中的火把,一個箭步飛身蹿出,就覺觸到陰魂般的惡寒之意從後緊随,他滿拟借着縱躍之勢将火把抛開,然後就地躲避,等緩過這口氣來再設法周旋,但滿目漆黑,混亂中難辨方位,又用力太過,沒拿捏好分寸距離,居然直接跳進了那個深不可測的山洞,身體如同風筝斷線石沉大海,“呼”地一聲直墜下去。

第三話 趁虛不墜

司馬灰雖然沒有“飛燕掠空、蜻蜓點水”一類的輕身本領,卻也練過綠林中的翻高頭,擅長攀爬提縱之術,體內有股透空的浮勁兒,翻牆越脊不在話下,但畢竟不是飛鳥,此刻忽然足底踏空墜落深洞,再想回可回不去了,只聽耳側風聲不絕,自知不管這陰山洞穴深淺究竟如何,反正在洞口用照明距離20米左右的礦燈探不到底,過了這個深度,定然骨斷筋折有死無生,想到這心中也不禁為之一寒。

這時司馬灰的步槍和火把還分別握在手裏,那魚油火把觸風不滅,淋雨不熄,下墜當中虛虛晃晃地照到洞壁間遍布蒼紋,似乎可以着手,估計憑自己“蠍子倒爬城”的身手能夠在壁上挂住,但與洞壁相距三五米遠,且向內凹陷,觸手難及,他身體處于高速下墜狀态,也無從借力橫移。

司馬灰清楚生死之別,就系于這瞬息之間,只好奮力求生,撒手放開火把,随即将“1887型步槍”向側面射擊,那12號彈藥出膛時帶來的後坐力,将他身體由上向下墜落之勢撞得稍微偏移,使腰腹在空中有力可借,扔下步槍一個筋鬥翻向洞壁,指尖摸到岩層起伏的蒼紋就緊緊勾住。

他祖傳的“蠍子倒爬城”,乃是綠林四絕之首,要學這門功夫,起練時除了肘踵之力,還得鑿一根鐵釘釘在城牆上,以手指拈住釘子,全憑指力将身體懸空離地數尺,所以他這身提縱攀爬之術遠非常人可及,但死裏逃生,前心後背也全是冷汗。

這一口氣還沒喘勻,忽見身側洞壁上亮起一大片微光,他還道是自己摔得頭昏眼花看錯了,再定睛細瞧,發現好像是洞穴內壁有腐磷殘留,被摩擦産生的大團鬼火,光霧中隐約有個女子身形,四肢又細又長,卻看不清頭面手足。

司馬灰驚駭失色,巫楚壁畫中的鬼怪果然是些陰魂。當年洪荒泛濫,禹王導河治水,茫茫禹跡探至四極,又在塗山鑄鼎象物,遍刻世間魑魅魍魉之形。這是使人們事先了解這些怪物,以免受其侵害,那禹王鼎山海圖志包羅萬象,連大神農架陰峪海下的史前孓遺生物都涵蓋在內,卻為何沒有存在于磁霧裏的“箱中女仙”?而古楚國壁畫中記載的形态,卻是極盡神秘詭異之能,外邊的箱子也許是死屍,暗指它能借屍而行?可又似是而非,另外這東西吞噬光熱,被人看到本體的機會幾乎沒有。

司馬灰稍稍這麽一怔,那陰魂已攀着洞壁迫近過來。此時看得更加清楚,心裏也是愈發吃驚,只見這東西猶如一縷黑霧,似是有形而無質,四肢觸到壁上帶着一團磷光,冷飕飕的陰風透人肌骨,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這才回過神來,罵聲:“入娘賊!”急忙施展蠍子爬,倒攀着岩紋躲閃,怎奈那洞壁異常險陡,礦燈在漆黑洞穴裏的作用也極為有限,想逃卻已不及,只覺自身被一股怪力揪住,再也掙脫不開。

司馬灰知道若被那陰魂接觸,瞬間就會僵如枯木,随後只有任其擺布的份了,此刻感到身後一緊,心裏不禁發慌,腳底下打滑,險些又從壁上掉落,但随即發現手腳依然還在,借着壁上鬼火回頭一看,原來那團黑霧般的陰魂伸出長臂攫人,剛好抓住他的背包。

司馬灰暗道:“祖師爺保佑!”急忙脫開背包帶子,順着陡壁攀向洞底,同時心中猛一轉念,自付掉在漆黑的洞穴內部,即便使盡渾身解數,也絕難擺脫霧中陰魂糾纏,這東西吞光吸熱難窺其形,毫無還手應對的餘地,只有先趁洞壁鬼火看清這“箱中女仙”的真身,才知道是否有破綻可尋。

如今恰是生死關頭,這機會稍縱即逝,豈容多想,司馬灰也是膽大包天,敢于以身涉險,當即橫下心來關掉礦燈,他雖不懂土賊那套龜息吐納的行屍之法,但清楚人之呼吸為生者之氣,一呼百脈皆開,一吸則百脈皆合,于是深吸一口氣,伏在壁上再也不動,眼看那道磷光裹着一團黑氣自上而下,瞬間已到身側,果真變得遲緩起來。

司馬灰全身毛發森豎,大着膽子望過去,只見面前有層薄如蟬翼的透明膠質懸浮在洞壁上。磷光下能看到自身的投影赫然就在其中,而這層透明物形狀如傘如箱,有個黑蒙蒙似人非人的東西裹在裏面,形狀就像個身姿詭異的女子,每條肢體都分為數十條更細的刺絲。

司馬灰心中一凜,此物有些像是深水中的“幽靈水母”,或是某種“箱形女仙水母”。禹王鼎山海圖中涉及了許多可驚可駭的奇異之物,也并非沒有這東西的相關記載,但司馬灰存了先入為主之見,只注意察看自大神農架陰峪海之下的圖案,沒考慮到怪圈周圍的情況,而那古鼎年代久遠,圖形古奧,與巫楚壁畫上描繪的“箱中女仙”相去甚遠,在禹王鼎裏的記載也非常少,大意是“古稱浮蚷,趁虛不墜,觸實不滞,千變萬化,不可窮極”。單從鼎身上鑄刻的夏朝古篆上幾乎沒法理解。司馬灰通過這幾番接觸,終于看出它的內髒近似女子人形,裹在一層可以收縮的透明膠質中,帶有無數條可瞬間致人僵化的毒絲觸手,體內也沒有脊椎,也可以承受磁霧中的巨大壓力,甚至能夠在霧中移動城邑,但離開磁霧可能難以生存太久,因此要借助土賊的屍體才能浮水而至。

司馬灰腦子裏一連閃過三五個念頭,卻想不出任何應對之策,倘若稍做接觸,就會立刻被這鬼怪般的東西刺絲纏住,眨眼間全身僵硬,連眼珠子都不能轉了,想見此物毒性迅猛,幾秒鐘之內就會散布全身。

司馬灰見“浮蚷”附在洞壁上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估計閉氣之法并不完全管用,想到會被這個內髒像女鬼似的怪物從嘴裏爬進體內,心中更是發毛,也自沉不住氣了。心道:“好漢不吃眼前虧,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當即向着漆黑的洞底直溜下去。誰知那“浮蚷”來勢奇快,他剛剛下落,就覺身上一陣顫栗,竟已被毒絲刺進了體內。

第四話 大海波痕

司馬灰猜測這個近似“箱型女仙水母”的陰魂,只适應地霧裏的環境,一旦從霧中脫離,就必須尋找血肉之軀維持生存狀态,而且要不斷重複這一過程,此時緊貼着洞壁落下,不料身上卻已被“浮蚷”體內下垂的刺絲裹住,霎時間萬念如灰。

而司馬灰正呈下墜之勢,那“浮蚷”幽靈般的內髒受其帶動,也跟着從壁上脫落,近乎透明的箱形薄膜向後翕張開來,內髒都被扯到了他的身前,使得墜落之勢略為延緩。

從被刺絲接觸,再到軀體僵硬失去意識,其中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就在這瞬息之間,司馬灰實不甘心就死,他心念動如閃電,趁着左手還未麻木,摸出懷中的氧燭咬掉拉環,對準那團黑霧般的腔腸按去,但沒等胳膊伸展開來,左臂便已失去了知覺。

那氧燭本是衆人準備探洞之時,防備遇到封閉狹窄空間出現缺氧狀況,其結構就是一個鋁罐,底部有一層藥物,扯掉拉環就會燃燒,提供少量氧氣,它在司馬灰手中“嘩”地一下着了起來。那“浮蚷”受到光熱吸引,立刻伸出腔體攫住氧燭。豈料氧燭罐子口徑狹小,那黑霧般的腔腸向內一鑽,燭火頓時熄滅,罐內形成了真空狀态,反倒将它的內髒緊緊吸住,“箱中女仙”和幽靈水母一樣沒有脊椎,體形可大可小,縮成一團便可從人口中鑽入,卻終究是有質之物,腔腸頂端捏起來足有一個拳頭大小,最是敏銳不過,這時被鋁罐吸住就以觸手掙脫,但它體內僅具有一層細膜,只聽“啪”地一聲輕響,竟将內髒覆膜撕破,頓時流出滿腔黑水,跟司馬灰一同摔落在洞穴底部,旋即化為烏有。

司馬灰從岩壁間墜落的地方,距離洞底并不太深,又被那“箱中女仙”拖拽,但落在地上仍是摔得不輕,只是身體已僵,變得毫無知覺了,過了許久才漸漸恢複,接連嘔了幾口黑水,神情恍惚不振,就像剛剛死過一次,眼前金圈亂晃,一看其餘幾人也都到了洞底。

司馬灰聽衆人說及經過,才知道先前掉進洞穴之後,勝香鄰唯恐他有什麽閃失,随即追了下來,卻只見他僵倒在地,也不知道那霧中陰魂的去向,而另外兩人中毒較輕,陸續醒轉過來之後,便跟高思揚一同下來彙合,此刻見司馬灰化險為夷,終于把揪着的心放下了。

羅大舌頭問司馬灰:“巫楚壁畫裏的小娘們兒到底是什麽東西?你把她給收拾了?”

司馬灰活動活動麻木的手腳,只覺身上奇疼徹骨,忍不住嘬着牙花子吸了口氣,腦袋裏卻仍然發空,竭盡全力回想最後幾秒鐘的情況:“我好像……給它拔了個罐子。”

高思揚說:“你剛才躺在這裏挺屍,可都把我們急壞了,怎麽還有心思胡言亂語?”

司馬灰腦中發懵,過了一陣神智恢複,才把自己知道的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衆人聽罷并無釋然之感,雖然終于弄清楚了“楚幽王盒子”以及“楚載神獸”附近出現的異象,可解開的謎團也使餘下的謎團更加突出,想不透讓土賊把“遺骸”轉移的人是誰,“天匦”是否真的存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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