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失落的北緯30(3)

這念頭在腦中一轉,也沒顧得上去想,他燃起信號燭照亮附近水面,抛出繩鈎搭住舷梯。

衆人将木筏緊緊綁住,冒着暴雨攀上艦橋,搖搖晃晃地摸到主艙蓋前,發現豎起的“夜間潛望鏡”和“42厘米強光探照燈”都已殘破不堪,艙蓋從內側緊緊閉合,完全無法開啓,只好從潛艇側面裂開的一個大窟窿裏鑽了進去,裏面是個滾筒形的隔艙,極是低矮狹窄,裏面濕漉漉的到處滲水,使人呼吸都變得緊促起來,通過鑄刻在艙體內側的舷號,能夠确認它正是那艘迷航不返的“Z-615”。

“二學生”告訴司馬灰等人,這裏像是個“平衡水箱”,分布在潛艇兩側,從外殼上裂開的縫隙直通進去,看來Z-615曾受到過很劇烈的撞擊,不知是什麽東西能把它撞成這樣?

司馬灰見穿過這個“平衡水箱”,就能爬進潛艇內部了,裏面漆黑沉寂,雖然Z-615潛艇如今只剩下一個殘骸般的軀殼了,卻不敢掉以輕心,他讓勝香鄰取出照相機裝上了膠卷,如有重要發現可以及時記錄,然後吩咐羅大舌頭等人重新檢查槍支彈藥,“溫徹斯特1887”的槍身經過改裝,要比普通步槍短得多,能适應地洞及艙體內狹窄壓抑的地形,另外“塔寧夫探險隊”配備的皆是特制平頂金屬彈殼,也可以有效防水。

衆人稍作準備,便一個接一個爬過兩層殼體間的裂縫,進至傾斜的潛艇艙體內,周圍既無人蹤,也沒有屍體,狹窄的空間內,充滿了幽暗壓抑的氣息。

司馬灰看地形是在一條主通道內,擡頭就能碰到密布的管線,其中一端的艙門關着,而另一端的盡頭能看到P37-D型柴油機組,通到下方是存放魚雷的彈藥庫,再往深處還有一層是淡水及油料艙,這艘潛艇雖然長近百米,從外部看極為龐大,可除了兩層殼壁,艇內至少分為上中下三層,所以艙室內部結構狹窄複雜,衆人初來乍到,免不了暈頭轉向,只得分頭到各處搜尋。

司馬灰在一個密封的艙室中翻出幾套艇員的備用制服,看臂章上有個“鯨魚”的圖案,可能是負責“聲納”的艇員所穿。冷戰時期蘇聯軍工一律采用核戰标準,堅固耐用的程度超乎尋常,就讓“二學生”穿在身上抵禦地底的陰冷。

“二學生”在林場這幾年,一直沒穿過不帶補丁的衣服,見那制服沒什麽黴變氣味,于是不管不顧地穿了,一會兒摸摸“鯨魚”臂章,一會兒掏掏口袋,瞅哪兒都覺得新鮮,可不知為什麽他心裏總有些很怪異的感覺,似乎這艘陰森的Z-615潛艇,根本沒有衆人接觸到得那麽真實。

第七話 比深海更深的絕望

司馬灰明白“二學生”的感覺,這不是艇上空氣混濁及照明燈光陰影造成的心理錯覺,衆人在落入地底怪圈之後,乘在木筏渡海,航行了無數個晝夜,每個人都不免頭重腳輕,連踩在平地上的感覺也不記得了,這艘Z-615潛艇艦體巨大,浮在海面上總比木筏子穩固多了,只是剛進來的人一時難以适應,但如今已在艙內多時,這種反常的感覺仍然揮之不去。

司馬灰發現Z-615損毀之後沒有沉沒,但不論洪波如何洶湧,潛艇艙體內部始終由後向前傾斜,角度始終不變,致使衆人在艙室或通道內移動時,總要攀着艙壁穩住重心,這說明潛艇是以一個不合常規的固定姿态浮出水面,可地底水體深不可測,Z-615怎麽會傾斜地浮在海中一動不動?

司馬灰實在想不出什麽結果,只是覺得失蹤的Z-615潛艇身上,一定還有許多謎團,它目前所在的位置,不過是衆多秘密的冰山一角。當下同“二學生”繼續搜尋,發現這艙室裏還有一些扁平的鐵箱,裏面裝着手電筒和一些工具,另外有兩盒“氧燭”,點燃了可以短時提供氧氣,大概是用于在封閉斷電的黑暗環境下提供搶修作業所需,司馬灰把手電筒和氧燭交給“二學生”裝在背包裏,其餘的東西便無大用了。

此時在附近搜索的羅大舌頭三人也先後過來會合,他們均未找到先前預期的“電池、藥品和武器”,只好再往深處探察,穿過幽暗的通道,往裏就是主艙及聲納通訊室,堆積散落着各種海圖和艙內機械圖,還有潛艇與基地長波臺建立聯絡的密碼冊。司馬灰随手撿起幾張圖紙,放在眼前相了半天的面,又哪裏瞧得出什麽名堂。

衆人經過地毯式的徹查,除了那部低功率短波發射機,還在不斷發出“不要接近”的通訊信號以外,整個主艙內唯一具有實際意義的線索,僅是Z-615的航行日志,這裏面詳細記錄了這艘潛艇出海的具體經過。勝香鄰雖然能夠讀懂俄語,但航行日志裏有大量軍事術語,所以辨識起來有些吃力。

衆人均想盡快知道Z-615失蹤遇難的真相,以及包括艇長在內的乘員下落,因為這同樣也是探險隊所面臨的困境。

司馬灰讓勝香鄰不用着急,逐字逐段的仔細解讀,反正外邊下着暴雨,離開了潛艇也無處安身。

羅大舌頭見狀就把最後一聽罐頭撬開,分給其餘幾人裹腹。衆人肚子裏有了東西打底,也都不那麽發慌了。羅大舌頭趁機自我标榜道:“我平生視物質為糞土,重精神如千金,哪怕就剩一口吃的了,寧可自己餓着,我也得先想着你們大夥。我看咱這回在地底下找到了615潛艇,絕對是個重大發現了,等回去報告了中央軍委和毛主席,你們千萬別忘了多替我說兩句好的,那我羅大舌頭指定能高官得做、駿馬得騎、出門小汽車接送,屁股後頭再跟倆警衛員,《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輪流登頭版,還得到萬人大會上作報告,那該是多麽激動人心的場面?”

高思揚白了他一眼說:“現在是什麽處境,你野雞詐屍居然還能想到立功受獎的事?”

羅大舌頭嘬着牙花子正想反駁,卻見司馬灰擺手示意不要出聲,讓衆人先聽勝香鄰解讀Z-615的航行日志上記錄的情況。

勝香鄰簡單翻看了航行日志中的記錄,發現其中還有艇長在最後時刻留下的內容,艇長如此形容Z-615——這是一艘還沒出航就已受到邪惡詛咒的潛艇。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有從軍作戰的經歷,他們認為艇長對待自己的潛艇,就應該像對待生死與共的戰友,有種割舍不斷的深厚感情,聽說有許多艇長,在潛艇發生事故或被擊中而無可挽救之時,會命令艇員棄船逃生,自己則選擇與潛艇共同沉沒,帶着不朽的榮譽長眠深海。可Z-615的艇長似乎很反感他的潛艇,甚至在還沒出航執行任務的時候,就已經覺得這艘潛艇極其不祥。這未免有些言過其實了,畢竟Z-615落進“北緯30度黑洞”的結果,在真正發生之前是誰都無法預料的。

勝香鄰說根據艇長在“航海日志”裏的敘述,Z-615潛艇真的發生過很多怪事,接二連三的不幸總是追随着它。冷戰時期的蘇聯潛艇技術十分先進,其設計結構、保護性能,均處于領先地位,屢次創潛航速度和下潛深度記錄。尤其是Z級柴油動力常規潛艇,它采用雙殼船體,抗打擊和生存力極強,排水量水下2475噸,水上1952噸,長91米,寬7.5米,在全配給狀态下,自持力可達53天,堪稱海中的龐然巨物。而這艘Z級615型潛艇,戰術舷號是“107”,也稱“玄武岩號”,由于該型潛艇沒能量産,僅有這麽一艘,所以艇員們都習慣以“615”直接稱呼。

艇長稱615好像受到了詛咒,是從最初建造的過程中,它就開始出現了不幸的兆頭,當時要安裝大梁,有一根鋼梁意外掉落,将兩名船廠工人砸成了肉醬。而在首次調試P37-D型柴油發動機的時候,發動機因故障冒出了大量濃煙,使一名工人窒息而死,等到下水後執行戰鬥訓練任務試射魚類,又突然發生爆炸,當場炸死了幾個人,還有多人受傷,這615似乎一直都被死神的陰影籠罩着,總會出現致命事故,使得人心惶惶。

衆人聽了航行日志中的記載,均有不寒而栗之感,Z-615為什麽會經常出事?

羅大舌頭說:“看來這潛艇就跟鬧鬼的兇宅一樣,誰接近它誰倒黴。”

司馬灰感嘆道:“其實世上不止是人,萬物皆有命運,這潛艇就跟咱似地,總遇上倒黴事,不過‘為什麽會這樣’之類的問題誰也回答不了,無非天公安排造化施為罷了。咱們只能經歷命運,卻永遠不可能理解命運。”

高思揚對勝香鄰道:“別聽他們發牢騷,你接着說,615潛艇後來怎麽樣了?”

勝香鄰說雖然615事故不斷,但經事故原因調查委員會勘驗,沒有發現潛艇存在任何問題,所以被指揮層認為是粗心大意和紀律缺失所導致,不準艇員再談論這些事,最後輪換了全體乘員,由蘇聯武裝力量第40獨立潛航支隊接替。這是一支具有光榮歷史的英雄部隊,其前身伏爾加河區艦隊,參加過殘酷無比的斯大林格勒保衛戰,被授予過近衛稱號。現任的艇長指揮員潛航作戰經驗豐富,在軍中威望素着,衆皆服之,敵之服也,他手下的人員訓練有素作風頑強,也曾多次獲得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頒發的“紅星”勳章。

艇長在接管615之前,就已經對它過去發生的各種事故有所耳聞,但在政委的監控下,沒人敢談論以前的事,他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熟悉615潛艇,就突然接到了執行戰備值班任務的密令。

艇員們利用短暫的時間跟家人告別,随即匆匆集合,冒着大雨搭乘Z-615進入大洋,不料潛航至北緯30度線附近,突遇海底地震引發海蝕,潛艇像石頭一樣往下沉,直沖海底,并陷在了淤泥裏無法浮起。艇上人員在海底絕望中被困十幾個小時,想盡了一切辦法都于事無補,那一刻好像已經觸摸到了地獄的大門。

正當他們絕望之時,故障卻自動消失,該艇自行浮出水面,可那一張張驚恐萬狀的臉還沒恢複過來,615就被海底潛流形成的水橋吸進了黑洞。海面出現的風暴過後平靜如初,因地震裂開的海床也已閉合,而615雖然完好,卻與外界完全失去了聯系,陷入了比深海更深的絕望,面對着比噩夢更恐怖的現實,艇長如此描述當時的感受:“為了祖國,我寧願背叛上帝,但此刻也許只有上帝才知道,615究竟掉進了什麽地方。”

Z-615潛艇此後的經歷與司馬灰等人大致相同,由于磁陀螺經故障,只知道是順着“北緯30度線”不分晝夜的向西航行,不過615憑借出色的潛航能力和聲納系統,試圖尋找出路,但地底的大海洶湧蒼茫,深不可測,上方全被濃密的磁雲覆蓋,為了保存燃料等待救援,不得不讓柴油發動機暫時停止供電,任憑潛艇在地底黑洞中漂浮。頑強存活了六十幾個晝夜之後,陸續有人死亡,甚至還有承受不住壓力精神崩潰的,艇長也發現到黑洞裏的死亡之海根本沒有盡頭,因為這就是一個環繞着北緯30度線的怪圈,進得來出不去。雖然潛艇作戰時為了隐匿蹤跡,常會采取完全靜默,與後方指揮所中斷聯系是常有的事,可一旦長期失去聯系就表明出事了,如今過了這麽長的時間還沒等來救援部隊,可見沒有指望了,也許615全部人員的名字,都已經被刻在莫斯科烈士公墓的石碑上了,大概還會刻上“因公犧牲的Z-615全體成員永垂不朽。對祖國無比忠誠的兒子,你們将永遠活在全體蘇聯人民心中”,但不管那墓碑上刻了什麽,艇上的人是再也看不見了,至此徹底放棄了得到救援的希望,只能盡力采取自救。

這時大副建議615下潛,也許能找道暗流經過的洞穴,那就能逃出這個怪圈,艇長采納了這個大膽的建議,決定冒死一試。Z-615下潛的極限深度在200米,憑着先進的設備和潛航經驗,這艘潛艇潛到了260米,水壓幾乎将艦體擠碎了,卻始終沒有到底,也沒能找到暗流洞穴。

艇長知道這計劃已不可行,再不上浮潛艇就完了,立刻命令615上浮。可為時已晚,已經潛得太深了,平衡水艙受擠壓變形,勉強維持着260米的深度持續向前,艇員們自知在劫難逃,都說被這該死的615害了。

誰知潛艇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緩緩拖拽,得以重新浮出水面。不過像是撞到了岩石,船體破損嚴重,不少人患上了增壓症,隔艙的蓄電池組突然起火,幸存下來的艇員們撲滅火情,升起夜間潛望鏡仔細觀察,發現潛艇被一座島吸住了。這座島似乎是個大磁山,它也漂浮在地下之海中,潛艇是撞在了島外側的一塊暗礁上,距離那座島還有一段距離。

經過勘測,艇長推斷這座島是塊大得難以想象的磁鐵,能将在“北緯30度線”附近遇難失事的飛機艦船吸住,大概此島前身是從地殼裏脫落下的巨大岩盤,不過它具有一種普通儀器探測不到的波動磁場,吸力與潛艇船舶的體積成正比。體積越大受到的吸附之力越重,比如槍支一類的物體反而不會被這塊磁鐵吸住。當年日俄對馬海戰之際,俄軍鐵甲艦就在海上遇到過這種災難,有兩艘海軍艦船被吸進了海底。不過那時候對此類異象還無從認知,沒人想得到地層深處會有這個“怪物”存在,難怪航經北緯30度線的飛機和船舶,經常會一個接一個的往下掉,但615下潛失控後,也多虧距離這座島非常接近,才僥幸被它帶出深不可測的水體。

經過艇長同政委商議決定,派遣沉穩老練的大副同志,帶領十名艇員前往島上偵察地形,但離艇後很快中斷了通訊聯絡,派出去的人再也沒有回來。

第八話 打火機

勝香鄰說:“艇長随即發現這座島不僅是塊大吸鐵石,還隐藏着更可怕的秘密,潛艇已徹底損毀,不可能再有人生還了,于是命令通訊員發出信號,通知搜救部隊不要接近,航行日志能解讀的部分只有這麽多了,後面的記錄我實在看不明白。”

衆人聽勝香鄰讀了Z-615的“航行日志”,不禁暗暗心驚,先前冒着狂風驟雨發現了潛艇,并未探明水下情況,原來這艘Z-615是被島吸住了,而這座漂浮在北緯30度怪圈裏的孤島,好像就是古楚國傳說中的陰山了,為什麽去過島上的偵查分隊沒有返回?潛艇艙內也沒有屍骸,剩下的那些艇員都去哪了?

羅大舌頭說:“我覺得艇長這老小子嘴上挂風箱,倒有幾分說書先生的本事,他指定是看潛艇損毀了無法繼續航行,就帶手下離船逃生了,又擔心615潛艇被外人找到,才故意捏造了些聳人聽聞的事件。”

“二學生”則說:“潛艇技術應該屬于高度軍事機密,如果真是因為Z-615損壞而撤離,理應引爆魚雷将它徹底炸毀,不可能就這麽一走了之,另外地底銜尾蛇般的環形水體,就像黑暗的原始海洋般無邊無際,這座島也在其中永遠朝着一個固定的方向循環移動,Z-615上的幸存者們又能逃到什麽地方去呢?”

衆人紛紛猜測,終無結果,但司馬灰覺得這件事幾乎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因為Z-615潛艇的遭遇很難揣測,倘若這座漂浮在北緯30度怪圈裏的島,确實是巫楚壁畫中描繪的陰山,那麽以前發現的各種線索,此刻就全部集中到了這裏。如今必須相信,只有前去揭開這些秘密的真相,才有機會找到“怪圈”的盡頭。

衆人都同意這是唯一可行之策,于是就在艙體內稍事休整,準備等暴雨稍停,就離開Z-615潛艇的殘骸登上陰山。

這時高思揚見“二學生”仍是高熱不退,但整個主艙都找遍了,也沒發現任何藥物,就想到Z-615的下層艙室內搜尋。

司馬灰等人知道主艙下面還有兩層,各層之間有直上直下的工作井連接,分別是彈藥艙和淡水艙,彈藥艙兩端設有幾個隔艙,可能是儲存物資的容納艙,這Z-615的艦體前端向下傾斜,底艙非常狹窄,滲水嚴重的區域都被淹了,所以剛才沒有下去察看。

衆人當即前往附近的主通道,揭開隔艙的鐵蓋,穿過工作井陸續下到第二層艙室,這裏的空間更顯壓抑,兩側都放置着火箭助飛魚雷固定架,用礦燈往前照去,全是漆黑的地下水,可能由于前艙破裂,加上從上邊滲下來的積水,已經淹沒了彈藥庫前端的艙門,無法進入魚雷發射艙。

勝香鄰用礦燈照着航行日志中夾帶的圖紙,辨認第二層的艙體結構,估計後方還有幾個輔助隔艙,不知道是用來放置什麽東西的。

司馬灰見第二層前艙無法進入,便要轉身再去後艙,忽覺頭上有些響動,他順勢往上邊看去,只見工作井裏露出一個腦袋,正在探頭探腦地向下張望,礦燈剛好照到那東西灰白色的臉皮上,那模樣活像浸死鬼,七竅裏都帶有淤血。

其餘幾人也分別有所覺察,礦燈和手電同時向上照射,幾道晃動不定的光束中,就看那東西似人非人,腦袋像只被剝了皮的蜥蜴,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怪物,它的兩眼對光線極為敏感,臉上沒有鼻子,只生着幾層肉褶,脖子兩側似乎還有鰓,直通到嘴邊,它似乎感覺到了活人的氣息,吐着血紅的舌頭從工作井裏倒爬進來。

衆人在黑暗中驟然見了這東西,腦瓜都跟過了電似的,頭發根子蹭一下豎了起來。

那怪物全身濕漉漉的,好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浸死鬼,動作快如鬼魅,不等衆人反應過來,便已經從工作井裏突然撲下,司馬灰的“溫徹期特1887”在艙內調轉不開,趕緊向前滾倒避讓。

這浸死鬼似的怪物撲将下來,正落在司馬灰和高思揚之間,它“咕哝”了一聲,張開嘴對着高思揚就咬。高思揚驚駭之餘,急忙開槍射擊,“砰”的一槍擊中了那怪物的胸口,12號霰彈在對方身體貫穿了一個大窟窿,凄歷的叫聲中,那怪物直接從伏地躲避的司馬灰身上滾了過去,剛一觸地便蹿身而起。高思揚還沒來得及重新上彈,對方就已經撞到了面前,她見來勢驚人無從躲避,只好用步槍格擋。

隊伍前端的勝香鄰和“二學生”同時驚呼不好,羅大舌頭發現情勢危急,立刻端起加拿大雙管獵熊槍開火,大口徑彈藥頓時将那怪物攔腰撕成兩段,濺得艙壁上都是鮮血。

誰知那厲鬼兩只爪子卻仍攫住高思揚的步槍不放,而且力道奇大,怎麽樣也甩落不掉。

這時司馬灰一躍起身,他在狹窄的艙內不敢開槍,唯恐傷到己方或是引爆了魚雷,于是抽出獵刀從後揮落,切瓜似的劈下一顆頭來,不過那厲鬼剩半截沒頭的軀幹竟然還沒死絕,它堅硬的指骨兀自狠狠地抓撓着艙壁,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又過了十幾秒鐘,才終于一動不動了。

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遭遇,前後還不到半分鐘,但整個過程險象疊出,衆人都已驚出了一身冷汗,全憑艙內地形狹窄,限制了怪物的行動,否則現在就得有人到陰曹地府報道去了。

羅大舌頭用獵槍戳戳掉在地上的頭顱,罵道:“這他娘的到底是什麽東西,許不是壓在陰山下的惡鬼?”

司馬灰說:“惡鬼不應該有血肉形體,我看這應該是故老相傳的伏屍,據說人之所憑全在魂魄,就是魂靈而魄濁,魂善而魄惡,如果是魂死魄滞,屍體軀殼裏只剩下魄,那就會變成晝伏夜出的行屍走肉。”

其餘三人也都壯着膽子上前,用礦燈照向那血肉模糊的碎屍,就見那東西有腮有鳍,爪牙尖銳,前後股地格外發達,尾骨很長。

高思揚說:“這東西嗅覺和聽覺一定格外敏銳,而且還有鰓,它可能是從水裏爬到Z-615艙內的。”

“二學生”剛才吃了一驚,被吓得冷汗直冒,高熱竟也退了,昏昏沉沉的頭腦清醒了許多,他說這好像是種異常兇狠殘忍的原始掠食生物,聽聞當初美帝有艘軍艦出海巡航,帶回一個從冰山裏挖出來的魚人,為什麽說是魚人,而不是人魚呢,因為魚的特征非常突出,推測是在北冰洋裏由兩億年前冷凍至今,解凍後居然還有生命跡象,被稱為生物史上失落的一環,此事一直被軍方列為絕密檔案,這北緯30度線下的地底水體,也是個完全與世隔絕的地方,是不是同樣有魚人?

司馬灰搖頭說:“既然是軍方絕密檔案,你又是怎麽知道的,當年還有謠言造原子彈需要割男人卵蛋來煉油呢,這都是些不靠譜的小道消息,也能信得?”

勝香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心有餘悸地對司馬灰說:“它也許是Z-615上的艇員之一,你還記得不記得林場老炊事員講的那件怪事?”

二學生不解地說:“這長着鰓的怪物至多是輪廓像人,說它是生存在洞穴裏的冷血爬蟲倒更适合,怎麽可能是615艇員?”

司馬灰卻是一怔:“此事會和途中聽來的林場奇聞有關?”司馬灰在前往大神農架山區的途中,順路搭了個老炊事員的車,閑聊中聽說以前林場裏有個土賊,進到山裏挖掘古楚國的青銅文物,可能此人只是鑽進了陰峪海原始森林裏的隧洞,并未深入放置楚載神獸的祭祀坑,也不知究竟掏了件什麽東西,害死幾個同夥後就潛逃了,最終在火車上被人逮捕。

據車廂裏的目擊者講,那土賊妄圖毀滅證據,把藏在包裏的一個死孩子扔到了江裏。土賊已經背了三條人命,橫豎是個敲砂鍋的罪過,他卻抵死也不肯承認有什麽小孩,只說自己抛到江裏的是件楚國青銅器。直到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也沒審出來什麽結果,成為了林場裏流傳的一個怪談。

司馬灰覺得這事聽過就算了,有沒有還是回事兒呢,壓根也沒當真。因為整個事件連最基本的邏輯都不成立,典型是田間地頭的鄉野之談。當時以為勝香鄰在車上昏睡,其實她也是從頭聽到尾了。司馬灰自認也算是個有急智的人物了,卻實在搞不明白“林場子審問槍斃土賊”和“在615艇上遭遇怪物襲擊”兩件事之間,會有什麽關聯存在。

司馬灰正想仔細問問,卻聽上層艙體中傳出異響,忙把礦燈照向工作井,只見有個白影迅速閃過,從聲響上判斷來得不止一個。

衆人皆感情況不妙,如果還有此類生物進入潛艇,在狹窄局促的彈藥艙裏遇上一個也是難以應付,而且地形極為不利,從工作井鑽出去等于找死,于是就想搶先關閉艙蓋,誰知前艙的水面一陣翻動。

司馬灰立即将礦燈撥轉下來,就見有個浸死鬼般的白色怪臉正從水下冒出,心知糟糕透頂,看來要被堵在艙內了。

這時羅大舌頭搶到近前擡槍轟擊,那怪物沒等爬出水面,就被掀掉了半個腦袋,艙室內都被血水染遍了,充滿了濃重的血腥氣息,緊跟着又有其它同類,快速從魚雷發射艙裂縫中鑽進潛艇。

司馬灰見作業井裏也有伏屍爬下,一把拽住還在裝填彈藥的羅大舌頭,叫道:“擋不住了,先撤進後艙。”

衆人快步退進位于潛艇第二層後部的隔艙,合力推動輪盤想要關閉艙門,但有條白森森濕淋淋的手臂也從艙外伸了進來,恰好被夾在縫隙間,使艙門無法完全閉合。

司馬灰等人心裏明白,此刻關不上這道艙門命就沒了,一齊發聲喊用盡全力,将艙門推攏,又将輪盤轉到了底,那手臂中間被擠壓的血肉模糊,半截爪子連皮帶骨的挂在門前,手指還在不住抖動。

高思揚不敢再看,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轉過身提起“電石燈”,想先辨明這間隔艙裏的情況,只見是四個被固定住的大鐵罐子,正待觀看罐體上的标識,卻被“二學生”突然按滅了電石燈。

高思揚被他吓的不輕:“你幹什麽?”

“二學生”因緊張過度而面如土色,顫聲說道:“罐子裏裝的是液态氫,如果沾上一星半點的明火,Z-615就得被炸到天上去了!”

勝香鄰用礦燈向四周一照,發現罐體上果然有液态氫标志,按照航行日志的記錄,Z-615潛艇除了柴油發動機,還安裝了正在實驗階段的厭氧裝置,用來為水下續航任務提供燃料,為了安全起見,需要安排獨立的艙室存放,但由于儲存罐設計并不完善,具有随時爆炸的可能性,所以又被稱為“打火機”,看罐體儀表上的顯示,這幾罐液态氫還都是滿的,應該沒有洩露,否則提着電石燈進來,此刻哪裏還有命在,想到這也不禁後怕。

司馬灰得知情況,同樣是暗中叫苦,他讓羅大舌頭頂住艙門,然後追問勝香鄰:“這些爬進潛艇裏的伏屍,怎麽會與被槍斃的土賊有關,他到底在隐瞞什麽事實?”

第九話 退化

勝香鄰說:“最初我看不懂615航行日志的後半部分,但我現在想通了,Z-615的艇員都成了被這座島控制的怪物。”

司馬灰搖頭道:“這我就更不明白了,島怎麽會讓Z-615上的艇員變成怪物?”

勝香鄰心中焦灼,想盡快向司馬灰說明經過,可這件事并非一兩句話就能解釋清楚,想了想只能先從途中聽說的傳聞開始,因為衆人對此只是道聽途說,畢竟傳了多年真僞難辨,于是問在林場擦隊多年的“二學生”,炊事員講的怪事是否屬實。

“二學生”說這是确有其事的,不僅是幾個林場子,山裏人基本上都知道,不過發生這件事的時候“二學生”還沒到林場擦隊,也只是耳聞,并不曾親見,大致與司馬灰等人聽說的情況一樣。這大神農架原始森林野獸多而人煙少,諸如野人水怪之類的傳說很多,人為的世件卻非常有限,何況深山老林裏歲月漫長,因此這個土賊被捕槍斃,在當地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乃言奇言怪必談之事,它怪就怪在不合常理,奇就奇在沒有邏輯,讓人們根本琢磨不透,誰也不知道那土賊心裏是怎麽想的,所以時隔多年,還會經常有人提及。

高思揚表示自己也聽民兵講過這件怪事,有人說那土賊是個潛伏的特務,用死孩子的人皮包着一部電臺,他發現行蹤暴露,便将電臺投入江中毀滅,至死不肯承認是為了保全同黨,還有人說土賊是在山裏被陰魂附體了,但這些猜測更加荒唐,也都站不住腳。

羅大舌頭說:“這就是個謠言,平時很尋常的一件事,傳得多了也能越變越邪乎,或許壓根兒就沒發生過。”

勝香鄰說:“如果此事的确屬實,便只有一種合理解釋,那就是土賊把自己做過的事徹底忘了。”

衆人盡皆愕然:“忘了……這是說忘就能忘的嗎?”

勝香鄰說北緯30度線蘊藏着許多帶有磁性的礦層,以往在這些地區參加過地質勘探和礦井作業的人員,也有人出現過記憶力逐漸缺失的狀況,那是受礦物輻射致使腦蛋白在腦內聚集的症狀,記憶鏈條缺失的部分沒有規律,我看Z-615艇長記錄在航行日志後面的內容十分混亂,盡是些互不相關的內容,就像林場裏傳言的這件事情,邏輯奇怪得讓人無法理解,所以我想當年那個土賊,很可能進入過存在磁層的洞穴,後來發生的事大概都是記憶鏈缺失造成的,也許土賊除了盜取青銅器,還出于某種原因下手害死過一個小孩,将屍體藏在了包裏,但被人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中間做過什麽了,至于具體經過現在也無法追究,我只是受到這個傳聞的啓發,才推測出Z-615潛艇的遭遇。

司馬灰說:“土賊的事或許如你所言,但照你的推測,倘若北緯30度怪圈同樣會給人造成記憶缺失的影響,那些艇員就算把腦子裏的事都忘光了,他們最多變成癡傻,又怎麽會成為惡鬼般的怪物?”

勝香鄰說:“因為Z-615上的幸存者退化了,它們已經變成了這座島的寄生蟲。”

衆人相顧失色,高思揚問道:“這是不是屬于一種返祖現象?”

羅大舌頭插話說:“且慢,人好像是從猿變來的,真要返祖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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