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大的碧水湖畔,湖心處一艘艘船坊不規則的飄蕩着。
唯心獨自一人在湖邊那巨大的岩石上曲膝而坐,一手支着下颚,一手翻着書頁。
時辰尚早,并沒有回驿館,當書的最後一頁合上後,眸子輕合,靜靜沉思,腦中飛快的過濾一切對自己有用的消息。
付弘在湖心的竹筏上靜靜的望着,斜陽下,拂柳中,一襲白衣,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畫。靠岸後,不由自主的邁着腳步慢慢走進,輕緩的腳步仿佛怕打破這幅場景。
當一縷清風掃過,帶起耳邊的幾縷碎發飄揚。粉潤的紅唇勾起一抹淡淡弧度,剎那芳華,讓付弘的腳步一頓,呼吸微微一滞。
一身素雅青袍的付弘就這麽靜靜的站在十幾步外,石上之人那輕顫的睫毛、微撇的眉頭清晰可見,斜陽下一片燦金。
如此容姿,怕是只能與公孫簡相較了。若是女子…腦中浮現一女童面孔,心中一嘆。
敏銳的警覺性,讓唯心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便是遠處那一身素雅青袍,筆直而立的身影,待看清來人後,愣了下頗感意外。
付弘在唯心睜眼的霎那,已經完美斂去目中那一絲細微的異樣,此刻點點頭含笑以對。
唯心心下一動不緊不慢的站起了身,手中的書籍不着痕跡的隐藏在袖中,對走過來的付弘淺淺一笑“付将軍好雅興”
的确是好雅興,上午在十裏飄香,下午便在這裏游湖,從他上岸就知道,本以為是路人,直至感到一道目光盯着自己,才睜開眼,卻沒想到是他。
“公子同樣好雅興”付弘勾了勾嘴角,反問了句同樣的話。
唯心一愣,似乎沒想到會反問自己,随機點點頭,承認道“的确,這裏的風景美不勝收”
“在邊關可沒有這麽漂亮的風景,此次回京自然要放松下”付弘微微一笑,同樣回道。
邊關苦寒,吃喝用度自然無法與京都相比,這麽輕松的語氣,可在唯心聽來這其中包含了多少辛酸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人生苦短,是該及時行樂,況且,邊關苦寒,對戰荒北時還要防範西京突襲,的确不易,本以為付将軍是個迂腐之人,今日一見倒是在下想錯了”唯心點點頭,表示理解。
“人生苦短?公子能說出這句話,想來也是心胸開闊之人”付弘默念了幾句後,擡頭看了眼唯心滿目贊賞,繼續道“沒想到你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竟也能看清局勢”付弘對唯心有此見解,頗為驚訝。
“将軍說笑了,只是在書中看到而已,書上的都是紙上談兵,如何比得上将軍的兵法謀略”唯心搖搖頭,雖說他是戰勝荒北的主帥之人,但她跟荒北毫無關系,這身體的主人也是心灰意冷下,才和親的,所以此話倒有幾分真心。
“公孫府之人,歷代都是南楚智囊,此次多虧簡公子的關鍵一計,不然也不會這般容易”付弘搖頭頭笑了笑,随機想起還不知道對方的姓名問道“兩次見面,閣下怎麽稱呼?”
“賈明”唯心聞言腦中又閃過那一抹身影,随即啞然,看來這個名字要用兩天了。
“今日我們也算有緣,去喝一杯如何?”付弘低念了一遍,便爽朗道。
唯心看向付弘誠摯的雙眼,明朗的笑容,握了握袖下的書籍,似做了某種決定般,爽然一笑“賈明恭敬不如從命,将軍先請”
“将軍太生分,若不嫌棄,就付大哥吧”付弘心情似乎很好,朗朗一笑,傳的頗遠,就連湖心處那幾艘船坊上的人都頻頻觀看。
唯心對付弘的感官還算不錯,不似南宮殒那般煩悶,點頭一笑,算是應了。
二人并排的背影猶如一幅動态的風景畫,和諧融洽。
湖心上最大的一艘船坊上,一豔麗女子站在船邊目送二人離去,桃紅色的裹胸羅紗裙,顯得身姿婀娜,俏臉微霜,妙目內有不甘,有羨慕,也有點點的悲傷和黯然,相握的手指用力的捏着,指尖泛着青白。
“主子,起風了,您回船艙吧,小心着涼”一個十七八歲的綠衣丫鬟站在身後小心翼翼的說道。
“着涼了又怎樣,那個人從來不曾在乎過,哪怕死了,怕是也不會眨下眼睛”女子柔柔軟軟的聲音帶點輕顫,任何一男子聽了心都要軟半邊。
“主子,将軍其實還是很關心您的”綠衣丫鬟有些猶豫,抿了抿唇還是說了出來。
“關心?那不是關心,只因我還用利用價值而已”女子有些自嘲道。
“主子,別說這麽洩氣的話,只要活着就有機會啊”綠衣丫鬟勸慰着。
女子略顯疲憊的雙眼直直的看着前方已經消失的人影,嘴裏重複着‘只要活着就有機會、只要活着就有機會’,每說一遍眼中光彩就越亮,最後一抹流光掠過,是啊死人如何與活人掙。
俏臉上恢複一貫的高雅,端莊,深深的看了前方一眼,優雅的轉過身對着丫鬟擡了擡下巴“碧荷,剛才最後的那句話本宮很喜歡,回去将翡翠玉镯賞你,以後每天早上你都要對本宮說一遍”
“是,主子”碧荷一聽得賞連忙稱是道。
“還有查一查剛才與将軍一起離開的公子,本宮看着很不舒服”霸道語氣未落,寬大的衣袖一擺,拖着長裙華麗麗的走回船艙。
碧荷看着離去的背影甩甩頭,主子已經入魔了,連男子都嫉妒。腦中閃過那一抹畫中身影,小臉一紅,随後又是微微一嘆,向旁邊的侍衛招了招手,吩咐了幾句,待那侍衛離開後同樣向船艙走去。
人來人往的街道,濃郁的酒香蔓延,唯心吸了吸鼻子,一副享受的表情,此刻順着酒香在一間不起眼的酒家門口駐步。
側頭看了看旁邊一直微笑的付弘,挑了挑眉,大步跨了進去。
前世的自己她很喜歡喝酒,特別是烈性酒,喝完後渾身舒爽,頭腦通明,只是今生這具身體酒量太低,沾點就醉,着實郁悶好久,雖說這些時日有些改善,但還是不能飲用太多。面對如此美酒,真有些遺憾。
尋了一桌靠窗的桌子盤膝而坐,有些期待的看向付弘。
付弘見唯心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對店小二招了招手。
“付爺,早就聽說您回來了,今日才來,上好的桂花釀早給您留着了,再不來我都要偷着喝了”那小二似乎對付弘的到來很是熟悉,看了一眼唯心驚豔了下,也驚訝了下,也就是一頓便對付弘打趣道。
“臭小子,要是把酒喝光了我就幫你把衣服扒光了,先來兩壇,沒見我帶着貴客嗎”付弘笑罵了句,與店內小二老板笑成一團。
唯心驚訝的看着一切,眼前這個眉眼具帶笑意,與百姓打趣的男子,是傳說那個在戰場上威風凜凜的虎将,将士懼怕的大将軍嗎,根本沒有一點大将軍的架子。
心中對付弘的感官和評價又悄悄改變了些。
“每次出征回來,我都要來這裏喝上一回,他們的桂花釀遠近聞名,夠醇夠烈,喝着舒服”付弘回過頭正見唯心有些驚訝的看着自己,似乎知道在想什麽般,便解釋道。
“對,烈酒喝着才夠勁兒,有些酒淡淡的沒感覺”唯心連忙點點頭,很是認同,仿佛找到了知己的感覺。
付弘見唯心有些迫不及待,忍不住笑道“沒想到賈賢弟這小身子板也是酒中豪傑,倒是刮目相看了”
唯心有些心虛讪讪一笑,正巧小二抱着兩壇子酒走來,連忙接過一壇,急切的揭開蓋子,一股比外界濃郁十倍的酒香襲來,感覺還沒喝就有些醉了。
連忙倒了一杯‘咕嘟咕嘟’兩杯下肚,終于舒服的舒了口氣。
“這酒後勁大,不能喝得太急”付弘見她眨眼功夫邊喝了兩杯,連忙提醒道。
唯心揮了揮手全然不在意,看着看手中的小杯子,皺了皺眉,對付弘道“付大哥,這麽烈的酒,用這麽小的杯子喝可惜了,換碗如何?”
付弘見唯心喝的爽快,也有些蠢蠢欲動,若是拒絕就顯得扭捏了,索性也放縱一回,對小二大聲道“拿大碗來”
幾個呼吸間,二人手中的杯子已經換成大碗,橙黃的酒水散發着濃郁的酒香,無論顏色還是味道都讓人口舌生津。
又一次碰撞之聲。
“酒逢知己千杯少,與賢弟真有些相見恨晚之感,來,幹”付弘豪氣大發,與唯心一碗碗的碰着,不過顯然酒量頗好,沒有醉意。
“嗯,幹”唯心同樣一碗碗的喝着,小臉微紅,但好在沒有不省人事。全然已經将這身體不能喝太多酒的事情抛到九霄雲外了。
正喝的起勁,一聲急切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将軍”只見一同樣青衣的青年進入後掃了一圈,見到窗邊的付弘連忙奔了過來,在看到對面的唯心有些驚訝,只是一瞬便附耳低語了幾句。
付弘的臉色越來越沉,最後仿佛都可以滴出水來,轉過頭看着臉色微紅的唯心,鎖了鎖眉,欲言又止的樣子,讓還清醒的唯心瞬間猜出要說的話。
“大哥有事先忙,不用理會小弟”唯心搖搖手,豪氣道。
“此次沒有喝的盡興,是大哥的不是,改日再喝,定當賠罪”付弘點頭沒有推拒,的确有急事需要他親自處理,轉過頭對青年道“稍後送他回府,小心侍候”
唯心正倒着酒的手一頓,擡起頭連忙放下酒壇搖手道“不用了,稍後我自己就可以回去,真不用”她住在驿館,驿館內就住了妖嬈公主,這一送就全知道了。
付弘見唯心态度堅決便沒有再堅持,再次囑咐了句“別喝太多,後勁大”
唯心鄭重的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便目送急切的二人離開了。
低下頭看着桌子上還剩下兩壇一半的酒,有些犯了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能喝多少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