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龍婆

第002章龍婆

“陳小姐,你已經死了。”

岑為安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裏。

屋內燈光頓時閃爍了一下。

定格在陳恩透出驚懼的眼眸上。

陳恩喃喃道:“我死了?”

她往後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的場景,腦海裏的一根線似是慢慢收緊。

流動的空氣在瞬間變得黏膩,燈光漸漸化為幽藍色。周圍的一切全被白布籠罩,如同褪色的油畫,在黑暗裏化為虛無。

“你把袖子往上挽。”

陳恩一楞,照做。

原本被遮擋的肩肘完全暴露在空氣中。

在或大或小的屍斑之間,密密麻麻的是——黑色縫線。很明顯,她死時的情況,是肉眼可見的恐怖。

陳恩最後一絲理智徹底崩盤。

她飽滿的肌膚頓時像縮了水,皮肉緊緊包裹着骨頭,幹枯發爛。

如同桌上的玫瑰,已經是毫無生機,花枝萎靡,失去色彩。

她是怎麽死的?

陳恩環顧房間,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想不出來。

“阿妹,我……”

陳恩眸中的困惑近乎要溢出來,嘴角扯動,卻不知要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她邁開步子,想要靠近岑為安。

下一瞬,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

枉死之人會因為怨氣過重,化為怨靈不肯離開。亦有死前過于痛苦,死後卻忘了一切,終日游蕩在枉死之處,難如輪回。

此處,并非陳恩喪命之地。

岑為安想起隔壁那扇房門上挂着的東西,眼底有暗芒一閃而過。

陳恩看向她,眼底茫然無措,“阿妹,我怎麽會死呢?”

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腦海裏僅剩的最清晰的記憶是,那日她因為大兇之相生氣,便找幾個朋友一塊兒出來喝酒。後來……她喝醉了,被朋友送回家。

再往後的記憶,就很模糊了。

連帶着她明明記得自己去醫院看過醫生,如今也是一片模糊,就好像那些都只是黃粱一夢。

岑為安不是好管閑事之人,但鬼魂與活人不同。

要是不管,很容易會變成厲鬼的。

陳恩既然找上了她,她便算是接下了這樁緣分。

岑為安從布包裏取出龜殼,示意陳恩,“你的情況我會調查,不過查清之前,要麻煩你在這裏面待上幾天了。”

她可不想過了幾天來找,陳恩已經成了厲鬼。

到時候要解決可就麻煩了。

收了陳恩,岑為安在龜殼上貼了張符紙,推門而出時,恰好對面的房門也打開了。

兩個看上去年紀相差不大的女人同時看過來,見到岑為安站在那房門前,站在後面提着垃圾袋的女人率先錯開眼神,臉色微微發白。

岑為安沒有做解釋,沖兩人點了下頭,合上門,轉身離開。

身後隐約傳來嘀咕聲,房門又被關上。

岑為安下樓後沒有着急離開,她擡頭,從月色下打量着眼前這幢上了年紀的老房子。

這幢樓一共七層,沒有電梯。正對着街道的窗戶大多數是昏暗的,也不知道是住客還沒回來,還是沒有住人。

背面是一個大花壇,還長着一顆巨大的古樹,樹杈伸進了三四樓的窗戶裏。

四周寂靜無聲,分明就一幢樓的距離,卻完全聽不到馬路上傳來的聲音。

不遠處就是熱鬧的廟街,這裏卻跟蒙上了一層隔音棉,一切都顯得霧沉沉的。

岑為安眉頭微微皺起,從布包裏取出火柴盒和一根香。

火焰在黑暗中燃燒。

淡淡的白煙從點燃的香上飄出。

白煙徑直而上,不歪不扭,直到慢慢淡去。

岑為安掐滅點燃的香,涼鞋底踩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在她身後,枝丫輕輕晃動,樹葉蕩悠着落到土壤裏。

有風卷起塵土,眼前一切像是被紗籠罩。

片刻後,風止,聲停。

只剩一地土壤,不見葉子蹤跡。

……

吉祥紙紮店。

櫃臺前,穿着花襯衫的年輕男人翹着二郎腿,腳上的人字拖随着他的抖動,一晃一晃,險險挂在他的指縫間。

他腿上擱着一本雜志,上面的女人穿的花花綠綠,肌膚白皙。

看着看着,男人發出嘿嘿的笑聲。

門口風鈴發出叮鈴聲。

男人頭也不擡,高聲道:“有什麽需要自己看。”

沒人回應。

男人還樂呵的看着雜志,下一秒,一只素白的手伸到他跟前,直截了當地抽走了他手裏的雜志。

“撲街啊……”

男人擡眼一瞧,本來出口的髒話咕咚一聲順着喉嚨咽了回去。

岑為安擡眸,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九叔呢?”

男人名叫苗正賢。

是九叔的徒弟,主要負責照料紙紮店的生意。

苗正賢眸子緊盯她手裏的雜志,嘴上道:“師父接了個電話就出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裏了。”

“知道了。”

岑為安拎着雜志,正要轉身,被苗正賢攔住。

“我的雜志!”

“沒收。”

苗正賢渾身的精神氣瞬間耷拉下來,餘光撇過牆上的時鐘,堪堪過了八點,他直起身子,問道:“你怎麽這麽早回來?”

平常岑為安都要十一二點才回來的。

要不然,他就不會在櫃臺前看雜志了,這可是新買的!

“有點事。”

岑為安視線掃過櫃臺,“這幾天的報紙呢?”

苗正賢從櫃臺下抽出一沓報紙,遞給岑為安。

按理說,他比岑為安大幾歲,不該怕她,但偏偏,他打不過她啊。

這小姑娘看着瘦弱,打起架來,兇得很。

師父把岑為安領回來的時候,他看她不怎麽說話,以為她害羞,就想着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

結果氣氛沒緩和,他反被暴揍了一頓。

苗正賢嘆口氣,不舍地看着他新買的雜志,他都還沒摸熱乎呢!

岑為安站在櫃臺前,一份又一份的報紙被她拿起又放下,最後,有幾份報紙被她挑選出來,擺放在櫃臺上。

1991年7月7日

昨日,垃圾場工人在清理垃圾時發現了幾袋裝有肉塊的黑色塑料袋。經警方調查後,發現這是一具被人肢解的女性屍體,屍體身份還在調查中。

1991年7月8日

經過警方搜查,又在各地發現了女性屍塊。目前警方正在抓緊調查,也希望市民們積極反饋,早日幫助警方查清身體身份。

1991年7月11日

在各界的幫助下,屍體身份已經調查清楚。死者陳恩,單身獨居在油麻地xx街xxx號……(邊上附有一張陳恩的照片)

苗正賢見岑為安看得認真,也湊上前看了幾眼。

瞧見照片上的女人,他咦了一聲,将雙眼貼得更近,仔細觀察了好一會兒。

“這女人,有點眼熟。”

岑為安擡眼看他,“你見過?”

苗正賢撓撓頭,拿起報紙抖了抖,更專注地看着報紙上陳恩的照片。

他眉頭越蹙越緊,半晌,擡頭看向岑為安,嘴角顫動,聲音有些複雜:“我前幾天,在酒吧見過她。”

酒吧。

岑為安挑了下眉,陳恩說她那天去過酒吧。

不過以苗正賢的德行,恐怕并不是單純的見過一面吧。

對上岑為安打量的目光,苗正賢肩膀一耷,聳肩道:“別這麽看我,我說是就是。不過你看這個做什麽?”

“幫她一個忙。”

岑為安擡手在照片上點了點。

苗正賢看看報紙,又看看岑為安,面上露出一些不信任,“你,幫她?人都死了,你怎麽幫啊?你又不是警察,還能幫着找兇手嗎?”

他知道岑為安會去廟街上擺攤算命,不過說實話,香江有名氣有實力的大師,哪個不是一把年紀。像岑為安這樣年輕的,論實力,估計也就跟他一個水準吧。

岑為安不跟他啰嗦,從布包裏取出龜殼,正要做些什麽,風鈴聲再次響起。

一個上了年紀頭發發白的老婆婆拄着拐杖走進來,一手提着竹籃,眼睛眯起,慢吞吞靠近櫃臺。

苗正賢站起身,探頭往老婆婆身後看了看,問道:“龍婆,你怎麽來了?你家阿茵呢?”

岑為安上前扶住龍婆,帶她來到櫃前。

龍婆就住在附近,跟九叔關系很好。前些年送走了老伴,孫女阿茵擔心龍婆一個人住不方便,就主動搬了過來,照顧她。

岑為安剛來那會兒,還是龍婆的孫女借了衣服給她穿。

龍婆擺擺手,欣慰道:“阿茵這孩子為了照顧我,忙壞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勸出去,讓她跟幾個朋友出去玩玩。我只是老了,又不是殘廢,還能照顧自己。”

“啊,阿茵出門玩了?那我豈不是好幾天見不到阿茵了。”

苗正賢嘆口氣,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回到位置上。

岑為安習慣了苗正賢的一驚一乍,她看向龍婆,問道:“龍婆,你來有什麽事嗎?”

“這不是快要到鬼節了嗎?我來買點紙錢香燭備上。”

龍婆算是店裏的常客,基本上就買那些東西,苗正賢記得清楚,按照她的要求,一一給她取下包好。

竹籃裏裝滿了東西。

岑為安擔心龍婆拿着這麽重的東西不方便走路,便提起竹籃,送龍婆回去。

從紙紮店到龍婆家的那段路,路燈已經壞了好幾天,每次一大早修好,到了晚上就又亮不起來。

岑為安漫不經心地擡眸,看了眼那盞路燈,又默默收回視線。

臨近鬼節,髒東西是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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