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看到蘇府的大門的時候,已經是薄暮了,夕陽折射在西市朱雀街的青石板上,俏生生的将青石板鍍了一層溫柔的金色,蘇行雲心情極好,嘴邊的笑意一直未曾散去。
等進了蘇府,蘇行雲将兩人帶過花廳,直奔大堂,見過了蘇父葉氏之後,隐約點明了謝紅薔和西樓君的身份,蘇父和葉氏連忙将二人安置在東側院,位置環境仆婢都是一等一的,僅次于蘇行雲的閨房。
東側院種滿了木樨花,銀白色的小花已經開始次第開放,味道極為香甜,聞之沁人心脾,謝紅薔伸手掐下一朵木樨花,轉頭盈盈的問蘇行雲:“你不是還有一個庶妹嗎?叫她一起過來認識一下啊。”
蘇行雲表情微微滞了那麽一瞬,又掩飾過去了:“映雪已經嫁人了,在婆家主持中饋,暫時不會回蘇府了。她回來一趟挺麻煩的,要向婆家和夫君報備一下。還是不勞她了吧。”
“嗯吶,行雲,謝謝你哦。”謝紅薔坐在木樨花下的石凳上,将汴梁的小吃食擺了慢慢一桌子,“餓了沒,快點過來吃啊。”
“還用得着謝?”蘇行雲提着裙子坐下,姿态大方,用筷子夾了一塊涼粉,“你和我已經是好友了。”
“你們先聊着,我去修煉。”西樓君突然嗅到空氣中一絲不為人察覺的氣味,他面上不動,告退來到自己的房間,立刻低聲呵斥了一句,“出來。”
一陣黑煙平地升起,籠罩在大鬥篷裏的人擡起白皙的下巴,漏出一雙高級魔族特有的紫水晶一樣的眼眸,聲音冷冽:“魔尊。”
魔界魔尊和二公主之下,又有十七使徒組成“十七夜”,這十七人身懷異術,每一個都是高級魔族,“十七夜”才是囚靈之淵在魔道南征北戰的中堅力量,為了整個魔道立下赫赫功勞,也是歷代魔尊極為仰仗的一股力量。
“何事?小五。”西樓君略略有些不耐煩。
“露華二公主請求魔尊盡快殺掉蘇行雲和謝紅薔,東海濱附近頻發異象,估計是有什麽秘寶出世,如今東海碧游宮已經脫離正道宗門,因此秘寶出世魔道中人也可以出現,這次囚靈之淵不能放過好機會。”那位長相俏麗但是遠遠及不上謝紅薔和蘇行雲二人的“十七夜”第五使徒,冷冷的傳達完第五露華的指令,而後猶豫了一下才開了口,“魔尊若是喜愛這二女,可以抽了魂魄把肉身練成玩偶….”
一句話還沒說完,西樓君就已經擡手掐住了第五使徒的脖子,手掌逐漸收緊,“你看到了什麽?”西樓君臉上依舊不動聲色,“有些事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我想你應該知道,對着溪陰該怎麽解釋我的行為。”說着,他就甩開了手,任由第五使徒癱軟在地。
第五使徒被西樓君的渡劫期威壓搞得渾身是汗,她拼盡全力抵抗西樓君的威壓,但仍然是無果,西樓君對于自己土系真氣的控制已經達到了一個尋常修真者遠遠不能理解的程度,這種威壓使得第五使徒汗出如漿,呼吸困難——“魔尊,屬下知錯,屬下知道該怎麽做了。”
“哼。”西樓君冷笑一聲,“你若是讓溪陰知道此事,我便抽了你的魂魄壓到囚靈之淵的紅蓮業火之下。什麽時候十七夜管天管地還能管到我的家事上去?你們平日裏如何架空溪陰和我的權利,以為我深居簡出就什麽都不知道嗎?讓第一使徒收起他那點小心思。”
“是。”第五使徒單膝跪下,她面容遮掩在黑色長鬥篷之下,盡是苦澀。西樓君猜錯了,并不是第一使徒派她來的,她只是聽說西樓君去了修真界,想偷偷跟着看看西樓君罷了。這幾日她看着西樓君陪着那兩個正道的死丫頭,着實羨慕的緊,一時沒忍住心中的嫉妒才會出現,嘴上說什麽囚靈之淵的大局,事實上,第五使徒惦記的,只是那一身洗的微微發白的藏藍道袍的身影罷了。
“還不快滾?”西樓君在囚靈之淵多年,如何不知道第五使徒的心意,可是一來第五使徒是第一使徒的親妹妹,第一使徒多年以來與他和露華争權奪利,早已經和他暗地裏交手多次,只是他始終惦記着囚靈之淵的勢力不能損傷,因此并未對第一使徒下殺手而已。二來,第五使徒是很好很好的,可是,他不喜歡。
心悅君兮君已知,可是,知又如何?徒增煩惱而已。
随後黑煙又一次升騰而起,第五使徒消失之後,西樓君冷哼一聲,甩袖提氣,榻上的羅漢茶幾頓時化為齑粉,而床榻卻毫無損傷,怒氣抒發之後,他從納物戒裏拿出一張羅漢茶幾,重新擺上。又拿出一個天山玄玉的小盒子,這價值萬金的盒子,散發着淡淡的寒氣,将一枚吃了一半的冰李子保存的完好無缺。
西樓君伸出手指摩挲着冰李子,臉色不辨喜怒。
“十七夜”的使徒們各有絕技,第五使徒的絕技便表現在她的隐匿之術上,沒想到她竟然膽敢把隐匿之術用在自己身上。西樓君收起天山玄玉的盒子,眸色漸漸暗沉。
二十,暗殺
這邊西樓君猶豫該如何瞞住第五露華,他在房間上下了禁制,不想讓人窺探到此時此刻他的一切,然後在房間裏來來回回踱着步子。
第五使徒說的不錯,他是喜歡謝紅薔不假,但是他終究是魔尊。
終究不是一個人,終究要擔負起囚靈之淵的責任。
擡眼望向謝紅薔的房間,燭搖西窗,溫和的光線之下她的影子映在窗口。
西樓君猶豫半天,最終還是起身出房間,然後叩了叩那扇雕花窗棂。
“是羨夜麽?請。”謝紅薔手一揮,門便開了。
“我睡不着,找你下下棋。”西樓君笑了笑,沒有人注意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苦澀。
西樓君執黑子,先行,小尖無惡手,棋風平穩,滴水不漏,很快,謝紅薔便節節敗退,她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的沖西樓君笑:“我不是特別擅長下棋。”
戰罷兩奁分白黑,一枰何處有虧成。
西樓君最後一字落下,“紅薔可曾有心儀之人?”
似是無意,似是不屑,似是托詞,這句話的聲音很輕,輕到令謝紅薔都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未曾。家父被人迷惑,抛妻棄子,殒身于魔族之手,家母為此自爆元神。我弑父之後,此心無意長相守,唯願碧落海依然。”女子長長的睫毛垂落下來,燭光映射在她的皮膚上,豔麗之下又多了幾分暖意。
“….”西樓君沒有再說話,靜靜的把棋盤收拾好,“早些休息吧。”随後狼狽的落荒而逃。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燈半昏時,月半明時,句句不屑,都是托詞。
謝紅薔長長的沉默,她如何不知西樓君的目光,可是羨夜來歷不明,身懷魔氣,修為又高,過于危險,自己的叔叔墨軒君謝授衣應該不會同意的。
她輕嘆一聲,拆下發簪,任由一頭墨發如同瀑布流淌而下。
燭影熄了。西樓君沉默的看着謝紅薔的房間沒有了光,也吹熄了自己的房間的燈。
後半夜。
萬籁俱寂,西樓君躺在榻上,卻突然睜開了眼。
潛行進蘇行雲的房間,随手布下禁制隔絕所有,一道禁制打入蘇行雲體內,讓她更為熟睡,西樓君凝視着蘇行雲——謹慎古板,天資聰穎,以她的資質和身份,是整個正道遲早的領頭人,玉棠君教的好徒弟,連他都要羨慕了。任由這姑娘發展下去,早晚成為魔道的心腹大患。
提起火系真氣,暗暗蘊藏于掌中,西樓君內心幾番天人交戰,最後還是一掌拍了下去——
一道碧色流光閃過,徑直穿透了西樓君的左掌。魔族特有的黑色血液流淌下來,在地上砸出放射狀的花,登時腐蝕了蘇行雲的床榻。
西樓君擡頭,望向破除他禁制的紫衣姑娘,“紅薔….”
謝紅薔眼含薄怒,眉宇間冷冽如冰霜,唇角挂着一絲血線——拼盡所有修為啓動了射日弓,終究使得她五內俱焚。随即她感到一陣後怕,若不是射日弓提醒自己這羨夜不在,蘇行雲房間裏有魔氣湧動,蘇行雲便要斃命在他掌下了。
“你到底是誰?”謝紅薔冷冷的喝問,随後忍不住彎下腰捂住嘴,指縫裏滴滴答答的滲出血來。
西樓君幾乎有一瞬間的動容,想要攙扶謝紅薔,可這動容很快就被他收回了,事到臨頭,他已經不配碰觸心愛的姑娘了。
“紅薔。”蘇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