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幽若入宮,他們足足行了三個月才走到東周官道。現在距離婚期只有一個月,他就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無法在七月十八日趕到東周。
暴龍流着淚跪在丹皇後面前,這個女人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如今看來不能送她一程了。
“意兒,想去就去吧!”丹皇後道,“母後不要緊。”
丹皇後慈愛地摸着兒子的頭,暴龍第一次沒有反感。
“只是你這一去,可能什麽也沒有了,甚至包括性命。你想好了嗎?”丹皇後道。
“母後,我早想好了!沒有她,我擁有全天下也不快樂。但擁有她,就算什麽也沒有,我依然會感到快樂。”暴龍道,“母後,你成全我吧。”
丹皇後重重嘆息一聲,“這女子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何德何能得我兒如此相待?”
暴龍笑了笑,說道:“她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沒什麽姿色,整日寒着一張臉,脾氣又兇又臭。”
丹皇後也笑,這會是普通女子嗎?普通女子又怎會令她的兒子放棄江山,甚至性命也不要?她這個意兒,是個野心勃勃、具有雄才大志的人,是天生的君王之才,普通的女子。又怎入得他的眼?
丹皇後讓宮女找出一塊令牌來交給暴龍,“若真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你攜了這個令牌到北城找他,他曾受過母後的恩惠。”
暴龍知道,北城是丹國貧苦之地,那裏全是流民要犯的流放之地,約有三十多萬奴役在那裏做苦力。
暴龍點點頭。鄭重将令牌收好。
“這是母後唯一能幫你的了。你好自為之。”丹皇後憐愛地看着暴龍。
暴龍朝她跪了三個頭,這才去清點人數起程趕去東周。
他出發前命蒼術、必蔔強搶新娘,就算是死。也不能讓婚期如期舉辦。無奈信鴿還未飛出丹國京城,已經被丹參的人打落。
暴龍心中絕望,幾乎馬不停蹄,日夜不歇趕往東周。
她敢嫁人。他定然不會放過她。暴龍狠狠地想。
他不願相信,那個女人移情別戀喜歡上別人了。但淩錦為她解毒。是真真切切的事。那個氣勢如虹、風華絕代的少年,令暴龍心中徹底失去了自信。
他摳心自問,要是自己是女子,也會喜歡上這個小白臉!丹幽若不是一頭栽進來。反而誤了性命嗎?那個女人,也會喜歡上那個小白臉吧!
不,不。不會的。那女人心硬的得很,前世他用了五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都沒有融化她的心。她不會守不住自己的心的。
一定是那個卑鄙的小白臉威逼她的。
可是她是能讓人威逼的人嗎?
一定是自己沒有守在她身邊,所以她累了,想找個人依靠一下,可為何是那個小白臉,不是他暴龍呢?
暴龍一路胡思亂想,一路不停更換馬匹日夜兼程趕路。
半夏看着心痛無比,“太子,你歇歇吧!”
“沒時間了。”暴龍道。
“要不坐馬車。”半夏道,“這樣會累病的。”
“馬車太慢。”暴龍喝一聲,夾着馬肚飛奔而去。
半夏無法,只得拍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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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魂閣內,一條黑影如鬼魅一樣穿梭行走,最後停在一間屋子前,輕車熟路入了屋子。
“誰?”女子的嬌叱聲及拔劍的聲音。
“媚娘!”男子喚她一聲。
青木香大吃一驚,本能倒退兩步,神情有些驚駭,“南、南宮……你來做什麽?”
南宮澤如何能摸進奪魂閣來,而且不驚動高手重重的奪魂閣呢?青木香心中大震。
“媚娘,別怕!孤星不在。”南宮澤徑直坐下來道。
“你、你如何得知我的小名?”青木香忘記了拔劍,呆呆地問。
自從上一次在山峰上聽到南宮澤喚她媚娘,她就想問了,只可惜沒有機會。
“你說呢?”南宮澤看她一眼,拿了桌上的茶水來喝了一口,皺眉道,“這不是你愛喝的淡竹茶。”
“你、你到底是誰?”青木香壓低聲音喝道,為何知道她愛喝淡竹茶?
“你可以再大聲一些,小黑和小白都出門了。”南宮澤随意道。
青木香頓時撐大雙眼瞪着南宮澤。
南宮澤苦笑,站起來摸摸她的頭,“你真不知道我是誰?”
青木香茫然地搖着頭,愣愣望着南宮澤。
南宮澤大手下移,移到她的頸頭,然後探向她隆起的胸前停住,隔着她的衣衫道:“這裏,有一顆黃豆大的紅痣。”
青木香忘記了喝止,僵直在原地。
南宮澤的手漸漸往她的腰身下移,探向她的私處,這才停住道,“這裏,有一顆花朵般的黑痣。”
“你是、你是……”青木香呼吸緊促起來,名字壓在舌,根,卻叫不出來。
這怎麽可能?
這怎麽可能!
能如此熟悉她的身子,是閣主孤星。可是閣主今晚外出了。這個在刺殺前與她從未謀面的南宮世家三少爺,如何得知她最隐蔽的秘密?
“你滿十二歲那年,說過要嫁給我,為我生一窩娃的。”南澤宮道,“那一晚,我在奪魂閣後山第三顆樹下要了你的身子,樹幹上還刻了我們的名字。”
“閣、閣主!”青木香流着淚喊道。
“媚娘!我回來了。”南宮澤沉聲道。
青木香哽咽着撲上前,緊緊抱着南宮澤。
南宮澤使勁把她往自己懷裏擠,兩人的舌頭并戰在一起。這是他的女人,失而複得的女人,夜夜在另一個男子身下呻/吟的女人,他受夠了!他在南宮世家幹了這麽多,目的就是想奪回他的東西,他的奪魂閣,他的女人。
南宮澤抱起青木香,将她扔到床上,壓在身下。
綿羊是個精力旺盛的男子,夜夜不能無美人相伴,也貪圖新鮮,所以青木香的身子曠了很久,被南宮澤一點即着,她的身子如水蛇一樣纏住南宮澤。
南宮澤對她本有情,自然也動了情。兩人交纏在一起,不一會,屋內傳出令人耳紅心跳的聲音。
就是這種久違的感覺,青木香激動得流出淚水來。要是先前她還懷疑南宮澤,這一刻她無比确定了。這個是她的男人。
屋內慢慢平靜下來。
“那人到底是誰?”青木香恨恨問道。
“是個來明不歷的孤魂野鬼。”南宮澤眼裏也放出殺意。
“閣主,帶我走。”青木香道。
南宮澤卻沉默了。
“媚娘,我需要你留下來。”南宮澤看着青木香道,“你願意嗎?”
“只要是你希望我做的,我都願意。”青木香道。
“媚娘對不起,對手實在太強了。”南宮澤道,“就是慕容六小姐都着了他的道。”
那次南宮澤跟蹤綿羊到青竹林,靜靜伏在周圍侍機下手,不料看到慕容嫣走進青竹林,還隐隐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他身上的事情已經夠匪夷所思了,還有什麽不能發生的呢?他忽然明白了,慕容嫣與他一樣都是冒用別人的驅殼生存着,真正的慕容嫣已經死去了。平陽候府六小姐被晉王未嫁先休,醒來後性情大變了,有些東西是可以改變,但骨子裏的東西,是無法改變的。正如他,如今雖然是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南宮澤,但他作為殺人的殘忍無情,陰狠毒辣的本性是改變不了。
青木香頓時瞪大眼睛,幾次差點死在慕容嫣手上,對慕容嫣的懼怕勝過任何東西,“那個可怕的女人,居然也有着道的時候?”
“或許,慕容六小姐知道他的來歷。”南宮澤沉吟道,她兩次救了他,有一次還從他身上取出一個連淩錦都叫不出名字的東西來。南宮澤猜測,他們應該來自同一個地方。
南宮澤已經想過了,等淩錦出征回來,他便與與淩錦聯手,鏟除奪魂閣。所以他想留下青木香在這裏做內應。
事實上,淩錦自從慕容嫣被綿羊下媚毒後,便一心想鏟除奪魂閣,卻被戰事揭淺了。
☆、130.失諾
此時的淩錦,正帶領大軍風塵仆仆趕到黑木城,按照行軍的速度,他十日到底黑木城是正常的行軍速度,無奈他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又歸心似箭,所以他用了短短五日的時間就到了黑木城。
“來得可真快!”容歡冷笑道。
容歡将大軍紮在風城,與黑木城遙遙相望。
淩錦大軍當天一到,就命人下戰書,無奈容歡緊閉城門不出,淩錦只得命令收兵。如是數日,金華大軍依然如故。
東周士氣大漲,金華大軍士氣低落。淩錦知道時機已到,一鼓作氣殺入風城。容歡不作反擊,棄風城,退守清水城。
淩錦大怒,如此一來,已經去了十日了。
接下來攻城時容歡依然如故,淩錦出戰,他緊閉城門,淩錦收兵,他背後偷襲。
淩錦幹脆直接攻城,容歡死守,如黑木城是淩錦的底線,青水城是容歡的底線,雙方僵持不動。但雙方都知道,婚期越逼越近,雙方都把全部精力留到最後幾日。
淩錦每日,都會飛鴿傳書給慕容嫣,每日一封,從不落下。
“已到明城,安好。”這是淩錦的第一封信。
“奪回風城,勿念!”這是淩錦奪回風城時的信。
慕容嫣看着信,心裏充滿疑惑,皇帝親征,原來是這樣的嗎?古代的戰場,遠遠沒有《涼州詞》上寫的那麽悲壯呀。她記得那首詩是這樣寫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她總覺得容歡與淩錦之間的這場戰争,有些古古怪怪的。
“小姐,嫁衣做好,你試試看。”玉竹拿着大紅嫁衣站在慕容嫣面前,一張小臉洋溢着激動和興奮。
慕容嫣被一片大紅晃了眼睛。微微一笑,“量身訂做的,哪有不合适的道理?收起吧!”
只要那個人合适就行,一件嫁衣,有什麽要緊?
玉竹想着有道理,忙将嫁主收好,小姐有了身子的人。不适合回來折騰。
七月十三日。原是淩錦預定的返程之日,容歡發起最猛烈的一次攻勢,攻打風城。風城沒有攻破。卻絆住了淩錦返程的腳步。
七月十四日,淩錦約定與容歡在風城決戰。容歡敗回清水城,卻一邊令人偷襲黑木城。
七月十五日,慕容嫣收到飛鴿傳書。只有兩個字,“等我!”
此後。慕容嫣再也沒有收過他的傳書。
七月十六日,淩錦帶着身邊侍衛,偷偷從小路折返回京都。
“皇上,換馬!”百部将快馬交給淩錦。一路上淩錦快馬加鞭,不知道換了多少匹馬。
“皇上,歇一歇吧。明日就到京城了。”百部心痛地看着淩錦道。
“不能歇,容歡必有後招。”淩錦道。
兩人轉過山林。果然,前面一頂軟轎施施然停在官路上,青粵打着大傘守在轎旁。
淩錦咬牙切齒,“百部,我還是中計了。風城中的容歡,是假的。”
七月十七日,慕容嫣沒有收到飛鴿傳書,她的心不有一絲不安。
“小姐,明日皇上人都回來了,還傳什麽書?”靈芝捂嘴笑。
“說不定皇上現在已經在宮裏等着明日的吉時了。”赤芍也笑道。
“不會,他若回來了,會立即來見我。”慕容嫣道。
“小姐挺了解皇上的。”靈芝格格笑着。
慕容嫣懶懶曬着太陽,任由她們取笑。
可玉竹還是發現,小姐看向院門口的次數比往日多了很多。
七月十八日,慕容嫣穿上大紅嫁衣。
此時的東周明城,剛剛經過一場劇烈的混戰。
容歡吐出一口血,透過茫茫的屍體,看向那頭的淩錦。
淩錦擦了一下唇邊的血,穿過茫茫的屍體,看向那頭的容歡。
容歡身邊所帶精兵千人,只剩下他和青粵。
淩錦身邊精銳千人,只剩下淩錦和百部。
容歡、淩錦兩人都殺紅了眼,青粵和百部也殺紅了眼。
容歡與淩錦又雙雙對上一掌,各自退開後,容歡吐出一口血,淩錦倒退一體站穩了。
“淩錦,你的武功竟然到了這個地步?”容歡道。
“容歡,你深中寒毒,根本你不是我的對手,放手吧!”淩錦道,他掉頭就走。
今日已是七月十八日,太陽下山之前他必須趕回京城,他最心愛的女子一定會披着大紅嫁衣在等他。
容歡咬牙,用了最致命的一擊,再次撲上淩錦。
正在與青粵大戰的百部大驚,擋在淩錦面前,大叫:“皇上,快走。”
再不走來不及了,容歡是瘋了。
淩錦拔腿就跑。
青粵上前,與容歡合力重傷百部。
“淩錦,你再走一步,百部就沒命!”容歡喝道。
淩錦腳步一頓,緩緩轉過身來,瞳孔裏射出血一樣的光芒來。
“皇上,不要理會屬下,快走。”百部大叫,他想咬舌自行了斷,青粵一掌将他拍暈。
淩錦心中天人交戰,一邊是百部,一邊是慕容嫣。他轉過身往京城的方向跑了兩步,最後還是停了下來。
百部不是一般的侍衛,與他自小長大,兩人情與手足,他做不到。
“淩錦,你還是心軟了。”容歡笑看着一步步走過來的淩錦,緩緩道,“嫣兒一定穿着大紅嫁衣,等待着吉時了吧?”
淩錦回望京城的方向,頓時心如刀割。
他注定,要負了她。
那個重諾的女子,她一定會等他的。當她望穿秋水,等不來要等的人,她、她會是如何的心痛?
淩錦一步步向容歡走去,每走一步,他覺得象踩在刀尖上一樣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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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暴龍。正在沒命地往東周的方向趕來。
一路行走,到底跑死了多少匹馬,他已經數不清了。到底有多少個日夜沒有好好休息,他也記不清了。他倒時每頓飯都吃得很好很多,只要這樣,他才能保持充足的體力。
半夏看着衣衫淩亂、胡渣滿面的主子一陣心痛。
忽然,暴龍從馬上栽了下來。
半夏大驚失色。飛奔上前去接他。
“無事。我只是太累了。”暴龍道,”拿繩子。”
半夏大駭。
“把我綁緊在馬上,就不會掉下來了。”暴龍道。
半夏眼睛一酸。悄悄轉過臉去。
忽然,暴龍停下綁繩子的動作,緊緊盯着前方,“半夏。那是什麽?”
半夏一喜,激動地道:“沒錯。太子,那是東周的官道。”
暴龍幹澀的眼睛放出奪目的光芒,他忙問,“今日是幾時了?”
半夏低頭道:“七月十八日。”
暴龍眼裏所有的光芒瞬間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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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府賓客盈門。
吉時。慕容嫣裝扮完畢,穿着大紅嫁衣站在慕容府門口。所有該來的人都來了,唯獨沒有她等待的男子。
吉時已過。賓客散去。
慕容嫣一直站在大門口,固執地望着街上的那頭。仿佛下一刻,那個約好來迎娶她的男子會穿着大衣紅、騎着高頭大馬出現在那一頭。
“小姐,這兒風大,回去吧!”玉竹抹着眼淚道。
“玉竹你真不懂事,今日是小姐的大吉之日,怎麽能流淚?”靈芝強笑着數落玉竹,她的淚水卻吧吧地往下流。
赤芍手中的鞭子直接甩到門口的石獅子身上,她真想甩淩錦兩鞭,管他是不是皇上。
過了今日,小姐又一次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
“他會來的。”慕容嫣回身對三個丫頭笑,“他說過今日來,就一定會來。”
“牽馬來。”她說道,“我要去城門口等他。”
馬牽來了,慕容嫣跨上馬,往京城大門口奔去。
那裏,是淩錦歸來的必經之路。他若回來,第一眼就會看到她。
京城大門口,一個穿着大紅嫁衣的女子,身姿站得筆直,她只朝着一個方向張望,定定地張望。
可惜,那條歸途,一直沒有她要等的人出現。
太陽從東邊升起,慢慢地從西邊墜落。
女子依然固執地站着,她在等!明知道那人不會出現,她依然在等。等得久了,連她自己也分不清她要等的是一個人,還是一個承諾。
他說過,“慕容嫣,我淩錦在此許諾,七月十八日一定回來迎娶你,絕不負你。”
她的身後,紅霞漫天,點點霞光照着她一身大紅嫁衣,是如此的光彩奪目,如此的驚豔美麗,卻又是如此的令人揪心。
站在不遠處的淩辰雙手緊緊地握着,心裏的痛一點點切割着他的心,當日,她也是如此固執地等待他的嗎?她癡癡地盼望,想不到等來的卻是他的一紙休書。
未嫁先休!
此時此刻,淩辰的心情無比複雜,他既希望女子能等到要等的人,又希望她不要等到。
路邊的錢齊一邊不耐煩地踢着石子,一邊把淩錦罵得狗血噴頭,該死的淩錦,為何還不回來?你知不知道嫣兒正在等你?你以為你是皇上,就可以讓人等那麽久嗎?
漫天霞光燃盡它最美麗的時光,逐漸暗淡下去。
天邊最後一朵紅霞散去,霞光盡失,大地漸漸墜入黑暗。
“嫣兒,回去吧!他不會來了!”淩辰上前道。
“他一定會來!至少給我送來一紙休書!”慕容嫣喃喃道。
淩辰心裏鈍痛,唇角抖得說不出話來。
他回身,快步離去。
“嫣兒,那混蛋一定會來的,我陪你一起等他。”錢齊上前道,他席地而坐,眼睛不眨眼地望着前方。
天邊的魚吐白漸漸從地平線升起,錢齊被凍醒了。
他居然睡着了!而且還睡得很香。
不遠處的三個丫頭,也抱成一團睡着了。
只有那個穿着大紅嫁衣的女子依舊站得筆直,還在癡癡地張望。
她整整等了一夜。
錢齊又痛又憐,卻無濟于事。因為他不是她要等的那個男子。
“嫣兒……”錢齊輕聲喚她。
慕容嫣向他看過來,“你醒了?我餓了!”
錢齊故作輕松地笑道:“走,我帶你去大吃一頓。”
兩人策馬進了城。
淩辰忙将自己的身子隐在暗處。
她足足等了一夜,他也足足等了一夜。
不一會兒,錢齊、慕容嫣已坐定在會仙樓的包廂中。
“店小二,來一大壺酒。”慕容嫣揚聲道。
酒?
這一大清早?
店小二以為聽錯了,眼珠骨碌碌望着兩人,女的穿着大紅嫁衣,男的是錦衣玉食的貴公子,怎麽看怎麽象拐了人家新媳婦一起私奔的小情人。
“還不去?”錢齊喝向店小二。
“客官,是要酒嗎?”店小二問。
“是,來一大壺。”錢齊道。
“這一大清早……”店小二話還未說完,錢齊已經踹了他一腳。
“誰說大清早不能喝酒?”錢齊怒道。
“能!能!”店小二痛呼着站起來,陪笑道。
“還是來一大壺……水吧!”慕容嫣道,孕婦是不能喝酒的。
水?
還要一大壺?
店小二又糊塗了,不過這回聰明沒問,很快端了一大壺上來。
慕容嫣舉壺就飲。
店小二瞪大眼,喝個水而已,要不要這樣牛飲呀?
錢齊看着又是心痛,又是憐惜,心裏将淩錦和他的祖宗十八代問候個遍。
“再來一大壺,水!”慕容嫣放在壺道。
店小二覺得自己不知應該如何反應了,忙笑着應道:“是,馬上來,一大壺,水!”
兩人吃了早膳,就一直沿站街心走。
“嫣兒,你想哭就哭出來吧!”錢齊小心翼翼看着慕容嫣道。
“阿齊,你想娶我嗎?”慕容嫣擡眼看他。
錢齊一愣,被那雙清冷的烏眸看得心髒撲騰撲騰地跳,“想,做夢都想。”他很久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們成親吧!”慕容嫣看着他道。
錢齊腦中轟的一聲響,覺得幸福來得太快,他有點被狂喜砸暈了。
“嫣兒,好。”錢齊高興過度,變得呆呆的。
“我懷孕了!”慕容嫣看着天邊飄浮的白雲道。
“我要當爹了?”錢齊笑道,他對慕容嫣這種買大送小的事情一點不介意。
“是的,你要當爹了!”慕容嫣收回目光看着他,“阿齊,若你不願意,我不會勉強你。”
“嫣兒,你真傻!”錢齊笑道,他怎麽會不願意呢?只要她高興,将他這條小命拿去也行,何況是附帶一個小小的包子這點小要求?
☆、131.恨情
“阿齊,你值得更好的女子。”慕容嫣看着他,淚水漸漸盈滿眼眶,突然,她趴在他肩膀上哭泣起來。
等了整整夜她一滴淚沒有,此時卻哭了起來。
錢齊急得手足無措,擡手想安慰她,手卻不知所措停在半空放不下來,幹脆收回手放到嘴裏狠狠地咬着手指。
他受不了了!快被這哭聲給逼瘋了。
“嫣兒,我、我什麽時候上門迎娶?”錢齊問道。
“今日。”慕容嫣擡起淚眼來看他。
此時的淩錦,馱着奄奄一息的百部,正沒命地趕往京城。
嫣兒,你一定要等我!
七月十九日,慕容嫣嫁給錢齊。
“嫣兒,你想好了嗎?”慕容候憂心衷衷看着一臉平靜的慕容嫣,那一個日後回來後,該怎麽辦?
慕容嫣點點頭。
“阿爹,其實嫁給誰都一樣。”她笑着說道。
這能一樣嗎?日子是自己要過,不是別人要過。就如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腳知道。
慕容候喟嘆一聲,心裏難過之極,這個明珠一樣的女兒,錢齊又怎會是她的良人?都怪他關心得太少,才養成這幅薄情的脾性,日後他如何有面目去見蘭兒?
吉時,慕容嫣鳳冠霞帔,披上紅衣,蓋上羅裙,登上八人擡喜轎。
喜轎出了慕容府,一直沿着街心,緩緩而行。
淩辰躲在觀禮的人群中,靜靜地望着緩緩而去的喜轎失神。他覺得造物弄人,如何也想不到,她最終會嫁給錢齊。可他也知道,天下任何一個男子她都會嫁。就是不會嫁給他。
忽然,人群中一陣騷亂。
淩辰雙目頓時一寒,誰敢擾了她的婚禮,他一定不會輕饒。他也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給她一個寧靜的婚禮。
終于趕上了!
還好,還來及得。
暴龍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陸曼,我是暴龍!”他推開觀禮的人群。奔到喜轎前。
“陸曼。我是暴龍!”暴龍抓住喜轎,一路跟着喜轎前行。
喜轎內原本緊閉的雙眸忽地睜開。
慕容嫣小臉頓時一沉,眼中殺氣驟現。指間已扣起繡花針。
她緩緩地擡起手。
朱紅色的轎簾伸出一只塗着鮮紅丹寇的纖纖玉手,轎簾哧的一聲,一張傾城傾國的臉露在珠簾外。
“老婆,我來了!”暴龍心內百感交集。墨黑的眸光深深凝視着那張臉,抖着唇輕輕道。
來得正好!
慕容嫣微微一笑。
這一笑。雲開月明,驅走暴龍心中種種的烏雲,頓時覺得漫天霞光在自己眼前飛舞。
暴龍展開唇角,也微微一笑。他的笑意還沒有在唇角暈開便凝住。慢慢地收起。
慕容嫣手腕一抖,暴龍眼睜睜看着三枚繡花針飛進自己的胸膛。
以他的身手可以躲過,然而他不想躲。
他一直看着她的眼睛。那雙充滿殺氣和寒意的眼睛,寒了他的心。冷了他的情,所以他不想躲。
“太……公子!”半夏大驚失色。
珠簾放下,半夏的驚叫聲被關在珠簾外。
沒入暴龍體內的繡花針,浸了天下最毒的毒藥,除了制南星本人,天下無人可救。
慕容嫣原是為淩錦準備的。
一個負了她的男子。
喜轎緩緩而行,沒有人知道剛才的一陣小騷亂,傾刻間奪去一國儲君的性命。
黃昏時分,喜轎進入喜氣洋洋的錢家,新婦出轎,踏過火盆,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司儀大唱。
“二拜高堂!”司儀再唱。
“夫妻對拜!”司儀又唱。
“禮成!”司儀大唱,“送入洞房!”
忽然,錢府的大門砰的一聲被踹落在地,一個滿身疲憊、滿身都是傷痕的男子驅馬長奔直入。
白馬踐踏了一地的賓客,可人們看清了男子的臉,無人敢出聲。
白馬在新婦面前被喝停。
馬上盛怒的男子跳下來,一腳踹開擋在新婦面前的錢齊,拔劍毫不留情刺向新婦胸前。
“慕容嫣,你就一天都不能等嗎?”淩錦大恨。
鮮紅的血順着她的一身大紅嫁衣流出來,分不清是鮮血的紅,還是嫁衣的紅。淩錦心裏的痛順着那些血緩緩地溢出來。
好痛,真的好痛!
慕容嫣定定看着淩錦,任由胸前的鮮血流下來。
從前被她這樣看着,淩錦心裏甜得象蜜,現在被她這樣看着,淩錦心裏只有恨意。
手腕用力一挑,劍尖又進了三分。
在場的賓客倒抽一口氣,誰也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錢齊閉了眼,不敢看!
慕容嫣唇角的鮮血也溢了出來。
“既不守諾,何必許諾?”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冷冷說道。
淩錦心中大震,身子晃了晃才穩住淩亂的腳步。
慕容嫣伸出雙手抓住劍柄,狠狠地向自己胸前刺去。
“這樣就兩清了,我們誰也不負誰。”她看着他平靜地說道。
“不!”淩錦大吼,用力将劍尖拔出,将劍扔在地上。
他搖着頭,看着已經倒在地上的慕容嫣及一大攤觸目驚心的鮮血,一步步地向大門口倒退去。
這個女人!
這個沒有心的女人,他恨她!
一燈如豆。
昏黃的燈光中,錢齊一人獨自守在她床前,徹夜未眠。
“痛嗎?”見她醒來,錢齊緊張地問。
“阿齊,你去睡吧!我沒事了。”慕容嫣撐起身子道。
“你別動了,玉竹說了,要盡快養好傷口,不然對胎兒不利。”錢齊擔憂地道。
“公子,少夫人醒了嗎?”門外。錢夫人的婢女問道。
“還未醒,很嚴重!”錢齊道,“叫母親洗洗睡了,新婦茶什麽時候喝都不打緊。”
門外立即傳來錢夫人壓低的罵聲,“死小子,我什麽時候說要喝新婦茶?我是關心我兒媳,那麽銳利的劍。不知痛成怎樣。”
錢齊掀簾出去。“娘,你就別操心了,嫣兒是制南星的弟子。這點傷算得了什麽!”
錢夫人立即罵,“不算什麽,我刺你一劍試試。”
門外錢齊千哄萬哄好不容易才将錢夫人哄回去。
慕容嫣微微一笑,再次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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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一所民房。暴龍已毒發至經、心、肺、脾、脈。
半夏重金聘了京中名醫千名,均無人能治。“趁早準備後事吧!”他們只有這句話,氣得半夏将人打出去。
“屬下去找她要解藥。”半夏說完就走。
“你去只會送死,她不會給解藥的。”暴龍說道。
“太子!”半夏哽咽着,難道真看着太子就這樣毒發死去嗎?“我們回丹國吧!”
“回丹國。死得更快。”暴龍冷笑。
半夏低頭苦想出路,只要能救太子,要他做什麽都行。
“屬下去尋制南星。”半夏道。
“你知道他在哪裏嗎?”暴龍問。
半夏搖頭。天下能找到制南星的人,估計只有慕容嫣了。
“她恨我!”暴龍望着屋頂突然道。
“兄弟。你還不如留下陪我喝兩杯,免得我臨死前這麽冷清孤單,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半夏淚水終于流了下來,那個女子太狠心了,太子抛棄一切,千裏迢迢來找她,不想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她居然微笑間,揮手要了太子的命。
世間怎會有這樣可怕的女子。
“半夏,我是自願的。別傷了她。”暴龍道,他知道自己死後半夏一定會找她報仇。其實這樣也好,免了她忘記了世上曾經有過他暴龍這個人。
“你小子有點出息好不好?”暴龍看着哭得不能自拔的半夏就來氣,“還象個爺們?”
半夏被罵得哭得更兇,暴龍快要崩潰了。一個美女在你面前這樣哭還算有點好心情,一個男子在你面前這樣哭,估計誰都來氣。
“去弄兩只野雞來,趁我還吃下得,好好吃一頓。”暴龍道。
半夏趕緊擦幹眼淚出去了。
暴龍伸手摸了摸被三枚繡花針打中的地方,絕望地閉了眼。
就這樣死了,他不甘心呀!
前世他死于她的槍下,今生他死于她的毒針下,暴龍苦笑,既然注定了生生世世要為她而死,那麽就這樣吧!
半夏很快就弄了兩只又肥又大的野雞回來,暴龍和他在樹林中挖了一個坑,将雞塗了調味料包起埋在熱土裏。
“我們先回去睡一覺,等聞到香味再出來。”暴龍道。
半夏忙扶着他進了屋。
半個時辰不到,野雞的香味遍布整個鄉間。
暴龍和半夏趕到時,只剩下兩堆雞骨了。
一個老乞丐摸着圓鼓鼓的肚皮在樹丫地惬意地打盹。
“你這偷雞的死乞丐,給我吐出來。”半夏大怒,就要上前動手。
老乞丐翻個身,拿個屁股對着暴龍。
“算了!半夏,雞好吃就行,誰吃不是一樣?”暴龍道,“我一個将死之人,吃了也是白吃,既然他喜歡吃,就給他吃好了。”
“公子,你……”半夏還不肯放過老乞丐,太子只有這一兩頓吃的了,這個可恨的老乞丐還要跟他搶,半夏想到這忍不住又要流淚。
“他吃的時候那麽享受,被你這一逼,都惡心得要吐出來了,何必糟蹋了美食?”暴龍苦笑道。
暴龍說完和半夏正要離去,老乞丐卻從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