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樹形器物,每根樹枝上,都在舉着一個大缶般的銅器,缶身上鑄有子母孔,通體飾以蟠螭弦紋。司馬灰曾在壁畫中見過,知道這是用來在地底照明的銅燈,古稱“照幽”,立即起身上前撥開子母孔上的銅蓋,将火把伸進去試試能否點燃。

據說春秋戰國時代,有種常年不滅的燃料叫“龍髓”,專供為王侯修築地下陵寝的“照幽銅燈”使用,比落地為珠的鲛人眼淚還要難得,但其來源與真實成份如今早已不可知曉了,樹形銅燈裏大概就裝有這類“龍髓”,此時被明火一引,立刻熊熊燃燒,光焰明亮異常,能照到數十步開外。

衆人眼前頓時一亮,就見身邊那幾根岩柱,确實是某種石獸向上托舉的爪子,足有六七米高的樹形銅燈,只是其掌中之物,很難想象這尊巨獸的軀體如何之大,側面被一面直上直下的岩壁遮擋。

司馬灰站在樹形銅燈旁,伸手便可觸摸到冰冷的石壁,再凝目觀瞧,才看出那是個刻滿鬼怪圖案的長方形石函,山岳般壓在手捧樹形銅燈的石獸身上,規模也是大得異乎尋常,而那份使人驚心動魄的沉重背後,則承載着更加巨大的懸念。

第四話 楚載

那“石函”是利用地層中的沉積岩雕鑿而成,與其下的神獸合為一體,表面上分布着無數條裂痕,又被枯藤蒼苔覆蓋,呈現出陰郁的深綠色,衆人站在原位,也僅能從固定角度窺探到它的一個局部,驚異且神秘的感覺油然而生。

“二學生”把眼鏡片上的濕氣抹掉,瞪大了眼睛仔細觀瞧,怔怔地道:“這就是楚幽王的盒子了?”

司馬灰同樣感到驚奇,那石函顯然中空,內部可以容物,但世上哪有這麽大的“盒子”,這又不像是放置屍體的“石椁”。他忽然想起了先前在洞穴中看過的壁畫,那些兩千年前留下的古老壁畫中,經常出現一種體如鼋龍的異獸,有頭無面,在混沌中手捧燈燭,背上壓着輪盤形狀的器物,形态近似負碑的“赑屃”,可能就與這石函下的異獸完全一樣,只是沒想到竟有如此巨大。

勝香鄰道:“古代有‘函載’之說,在混沌中爬行的怪物叫‘載’,它身上的盒子是‘函’。”

羅大舌頭等人不解其意:“宰什麽東西?宰人還是宰牛?”

勝香鄰說:“是載重卡車的‘載’,它只是一個并不存在的怪物,或者說是種神獸,其形狀近乎鼋龍,背負天地萬物,運行古往今來,以現在的觀點來看,載代表了古人對時間的理解,一載代表一年。”

古代祟信鬼神,認為時間只會向前不停的流逝,卻不能倒退,是因為有個怪物馱着天地乾坤,在混沌中不停向前爬行,所以過去的時間就永遠過去了。

二學生若有所悟:“以前經常聽到千年萬載之類的話,但司空見慣了,反倒沒有仔細想過,原來還有這種典故在內……”

司馬灰尋思“載”這種怪物從不存在于世,那只是古人的想象,但其象征了運行萬物的未知力量,由它背負的“石函”上雕滿了鬼怪圖案,又壓在這個通着陰山地脈洞穴之下,所以一定非常重要,“楚幽王的盒子”或許也在這裏了。

高思揚問司馬灰:“考古隊要找地底的天匦,與這陰氣森森的石函有什麽相幹?”

司馬灰眼下還無法預知“石函”中有些什麽,只能暫且認為這裏面隐匿着繼續深入地底的途徑。當即讓二學生收集龍髓,都裝到以前放松油的罐子裏,作為火把的補充燃料,随後利用密集的枯藤樹根作為掩護,摸到附近的函壁邊緣。

司馬灰推測洞底的“樹形銅燈”不止一處,但行動範圍畢竟有限,也無法全部點燃,衆人僅有“獵槍、火把、羅盤”之類的基本裝備,可是在殘酷複雜條件惡劣的地下洞穴中,卻比那些容易出現故障的先進器械更為實用,此時又有石壁作為依托,也就不必懼怕水中有飛魚突然襲來。不過這岩壁下的水面中卻靜得出奇,司馬灰跟在隊伍末尾,心裏正感到有些蹊跷,忽覺身後惡風不善,還不等他反應過來,身後猛然一緊,霎時間雙足離地,竟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拖到了半空。

司馬灰知道洞底有許多被困住的掠食生物,不管遇上的究竟是個什麽,憑它能将活人攫上半空的力氣,這東西的個頭也小不了,幸好有背包擋了一下,但被它拖走了別想活命。這時雖是猝然受制,可司馬灰臨危不亂,眼見回身不得,翻轉手中所持的槍支向後射擊,也不知有沒有命中目标,就覺抓住他背包的東西厲聲尖叫,聲如龍吟,顯是受驚不小。

司馬灰未及扳動手柄給“1887型霰彈槍”上彈,身體便忽地一沉,已從高處跌落下來,他急忙雙手抱頭,兩肘夾住膝蓋,以防摔斷了筋骨,這會摔和不會摔的人區別就在于此,他落地後就勢打個滾翻身而起,除了皮肉疼痛也沒受什麽重傷。

由于事發極為突然,其餘幾人聽到槍響才察覺到情況不對,這石函下都是樹形銅燈的照明範圍,就見有只蜥蜴般的東西在面前倏然掠過,此物半米多長,龍趾鳥喙,翼窄尾長,滑翔之際悄無聲息,眨眼間就已沒入黑暗。

衆人大驚失色,立即将司馬灰拽到函壁下,“二學生”又多點了兩根火把以防有變。

司馬灰疼得不住咧嘴,看到自己背包上的帆布被撕豁了幾條口子,也不禁心有餘悸,自己翻出膠帶,在背包上貼了塊補丁。

高思揚道:“這東西神出鬼沒,實在令人難以防備,它好像是某種猛禽?”

二學生給高思揚分析道:“從技術上說……這東西翼窄尾長,并不能真正的飛行,只是借助奔走俯沖之力滑翔而已,它趾爪強勁,應該可以在陡峭垂直的洞壁間攀援,所以不能稱之為飛禽。”

羅大舌頭道:“我看多半是喜馬拉雅山雪鹜,聽說那東西能把牦牛抓到天上去!”

勝香鄰說:“這裏可是鄂西深山腹地,距離喜馬拉雅有多遠?再說地下洞穴裏怎麽會有栖息在雪線上的生物?”

司馬灰接過一根火把說:“二學生講的還算靠譜,此物半龍半鳥,可能是古翼鳥之類的分支,來去無聲是因為其骨骼中空,它常年居于地下,雙眼已經退化,因此不懼火光。這附近沒有一處安全,随時随地都會有危險和意外出現,咱們還是先找條道路進到石函裏再說。”

衆人不敢托大,順着牆根向前搜尋,可那石壁上裂痕雖多,卻都非常狹窄,能鑽進人的地方也全是死路,直摸索到“樹形銅燈”光照不及之處,發覺石壁向內凹陷。

司馬灰高舉火把觀望,就見石函在此出現一個窟窿,外部是隆起的浮雕,看輪廓似乎是張獸面,嘴部就是那大得吓人的洞口,直接穿過了厚重的函壁,但走勢并不規則,而且黑咕隆咚的很是深邃,就像曾有蛟龍一頭撞去,岩壁被它撞開一個大窟隆,可是卻再沒見蛟龍從裏邊鑽出來,兩壁雕有無數似龍似虎的走獸之形,都比常人高出半截,在火光映照下顯出神秘的陰影。

司馬灰讓羅大舌頭持槍斷後,随即投石問路,看裏面靜悄悄地沒有什麽動靜,便當先鑽進“石函”上的洞口,其餘幾人陸續跟進,函壁間那些古老的痕跡,并沒有被漫長的歲月甄滅,卻又是歷史記載上缺失的一個環節,處處都透着幽暗詭秘之感,那冷嗖嗖的陰風從岩洞深處吹出來,也令人心縮膽寒。

衆人不知深淺,進來之後不由得放緩了腳步。司馬灰用獵刀剝去牆上的苔痕,見那些石雕除了兇禽猛獸一類的精怪,更多的則是楚幽王祭祀鬼神之舉,旁邊還刻着些鳥跡古篆。他手中雖有破解夏朝龍印的密碼本,但對春秋戰國時期的古篆卻一字不識,也沒耐煩仔細辨認,只是看這洞穴無遮無攔地直通石函內部,不免有些意外,這座負于“載”上的大石函,可以說是巫楚秘密的核心所在,其中必定有許多不曾出世的重寶,怎會讓人如此輕而易舉的進去?莫非這石函裏有什麽陷阱?

二學生想起楚幽王引活人殉葬之事,提醒衆人:“這石函裏面會不會有機關?萬一觸到機括,就會有斷龍石放下,把大夥全給活埋在裏頭!”

勝香鄰說:“這裏封閉在陰峪海下兩千多年,即便有斷龍石之類的機關也早該失效了,可是楚人歷來相信鬼神之力,據傳秦兵南下攻楚,一度大破楚軍,楚王也只是馬嵬嶺雕刻大量石俑,想将陣亡的将士從陰間召回抵禦強秦,所以比起機關埋伏,大夥應該多提防別的東西。”

二學生奇道:“什麽是……別的東西?難道真有千年不散的陰魂?”他倒不怎麽怕鬼,畢竟無從證實,只是對司馬灰提到的事情感到無比好奇,古往今來有無數考古學家、地質學家,乃至研究神秘主義的組織,都較盡腦汁想要探求其中的真相,似乎都對它無可奈何,一批又一批探險者被那些充滿死亡氣息的謎團所吸引,卻始終沒人能夠觸及它的秘密,而人類又是一種天性好奇的生物,越是難以理解的未知事物,就越想弄個明白。如今這支“考古隊”,成員包括兩個參加過緬共游擊隊的亡命徒,一名測繪分隊的技術員,一名軍醫學院的學員,還有他這個林場知青,有機會接近那個永遠不可能到達的地方嗎?

司馬灰見二學生心神不寧,就說:“用不着想太多,你只當自己脖子上扛的是個丸子,那就什麽都不在乎了。”

這函壁厚得會使人誤認為裏面沒有空間,說着話行到一處,兩邊各有一根石柱,分別刻有鳥面人身的鎮鬼神靈,充滿了濃重的巫楚色彩,再往深處則是一片黑漆開闊的空間。

司馬灰打手勢示意衆人停下,他向前舉火照視,只見石柱下有幾具頭戴青銅面罩的古屍,高冠博袍覆滿了塵土,說是古屍可能也僅剩殘骸了,但怪異的青銅面具上圓目內凹,眼珠鼓突,唇部薄而微張,還留有口縫,使人感覺它們會突然站起身來,揭掉面具,用誰都聽不懂的語言,講述一些生者難以想象的事情。

第五話 天在地中

司馬灰看到眼前這幾具古屍,似乎全是楚人中的巫者,根據洞中壁畫描繪的情形,楚幽王蔔問吉兇之際,便會有頭戴青銅面具的巫者,把自己幻視裏出現的情形告訴楚幽王,以此來“洞悉前後、決斷行止”。

在迷信鬼神的春秋戰國時代,巫者不僅跟人熟,跟鬼更熟,只有他們能夠同無影無形的神秘力量進行溝通,因此地位極高,往往只言片語就可以左右興衰。既然這些古屍出現在“石函”中,“楚幽王的盒子”肯定也在裏面了。

羅大舌頭自言自語道:“死都死了還戴着面具裝神弄鬼,盯得老子渾身都不自在……”說着上前想摘下面具,可那屍骨早已枯朽,用手一碰立時化為了塵土,青銅面具“當啷”一聲掉落在地,這突如其來的動靜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急忙跳起來向後閃躲。

高思揚險些被他撞倒,忍不住說:“憑你這副毛手毛腳的樣子,哪像參加過考古隊的人?”

羅大舌頭嘴上從不服軟:“考古隊才多大個廟,能裝得下我羅大舌頭嗎?你也不打聽打聽……”

可馬灰知道羅大舌頭接下去又要吹噓個人經歷,倒騰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英雄事跡來講,你根本就不能給他這種機會,要不然沒個完,于是止住二人說:“這石函深處似有冷風湧出,裏面一切情況不明,大夥多留點神,可別讓陰魂惡鬼拖了去。”随後就摸索着岩壁向深處走去。

穿過函壁間的洞穴,地勢陡然開闊,變得上凹下陷。被鑿刻為內弧形的岩層間,雕有許多帶狀“圖言”,頭頂上和腳底下都有,所謂“圖言”即是用連貫圖形替代文字記事,使之通達幽冥,并不是給活人看的,故此不用古篆。

羅大舌頭剛才沒說痛快,跟在後邊還想尋個借口接茬兒再說,可一看地形古怪,就把先前之事忘在了腦後:“哎……我發現楚國人很精通幾何啊,這外方內圓的想搞什麽名堂?”

司馬灰說:“從前有天圓地方的概念,這石函外方內圓,可能是天在地中的意思,可天空怎麽可能在大地中呢?”

勝香鄰道:“載上之函大多是圓輪形狀,因為天在地中。而外方內圓确屬罕見,它應該暗喻着地底世界。”

可馬灰稍加思索,覺得這種分析十分合理:地殼下存在着極淵那種沒有邊際的空洞,如果與之相比,曾經進過“羅布泊望遠鏡”的考察隊渺小如塵,倘若用天一樣大來形容它似乎也不為過。

二學生問道:“楚幽王留下這座石函,又有什麽具體意義?”

司馬灰說:“此處盡是些壁刻石雕,內容無非是楚幽王想傳遞給鬼神的信息,不過咱連蒙帶唬地也看不懂多少,不如把招子放亮點四處找找,可能另有發現。”

衆人為了節省電池,同時點燃三支火把就舍不得再用礦燈了,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繼續往前探尋。石函的每個方向都有洞口,洞內除了雕鑿壁刻,還列有數排銅人銅摹,“楚幽王的盒子”卻不在其中。衆人且看且走,穿過側面的函壁,又步入枯藤樹根垂布的祭坑底部,腳下有道極寬的石梁,鱗紋大如城磚,竟是轉到了“載”的獸首。

那能夠背負乾紳的“楚載”,形貌有些接近鼋龍巨龜,但神異色彩更重,兩端有頭顱,但有首無面,多臂多足,一半朝上捧着照幽巨燭,一半往下在地支撐爬行,頂部卧着兩尊銅虎,口銜人臂粗細的銅環,鎖着一個青銅盒子,體積能裝進兩個人去。

衆人見果然有這個神秘的盒子,不由得心弦緊扣,當即走上前,想揭開來看個究竟。可馬灰和羅大舌頭剛伸出手去,勝香鄰卻突然攔住說:“盒子裏的東西不能看,誰看了誰死。”

羅大舌頭奇道:“這裏面不就是有幾根死人骨頭嗎?它就算是顆地震炸彈,那也不至于看一眼就整炸了。”

勝香鄰舉起火把照向盒子:“你們看這上面的圖案……”

司馬灰看此處地勢雖高,但周圍的枯藤間漆黑一片,恐怕會有不測發生,所以始終保持戒備,沒來得及仔細端詳那銅盒,此時聽勝香鄰一說,才立刻注目觀瞧,只見盒身銅蝕斑駁,也镂鑄着很多圖案,他粗略一看,其中竟有厲鬼挫攫人之形,似乎誰敢窺探盒子中的事物,誰就會立刻被惡鬼帶往陰間,不知是詛咒還是侗吓。

衆人又發現銅盒上還鑄有活剝人皮的圖案,顯得十分殘忍詭異,都不禁暗暗皺眉。

二學生告訴衆人,以前在歐洲有種非常古老的邪教儀式,就是用酷刑折磨處女,那些酷刑的殘忍,遠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在經歷了極限恐懼與痛苦的情況下,她能看到一些唯有死人才會看到的東西,折磨到最後就是在地洞裏活剝人皮,把皮剝下來之後那女子還沒斷氣,嘴裏會斷斷續續說出眼中所見之事,只有宗主才有資格附耳去聽,他聽到的內容全都屬于機密,絕不會讓普通人知道,這倒與“楚幽王問鬼”的方法殊途同歸。

高思揚問道:“古老的西方邪教酷刑,與楚幽王盒子上的巫術有什麽關系?”

二學生猜想說:“大概都是為了接收來自……深淵的信息。”

司馬灰心有所感:“人們對誕生方式一直缺乏創造力,但對死亡方式的創造力真是無窮無盡,不過咱們對楚幽王的盒子所知甚少,凡事小心為上。”說罷繼續端詳銅盒上其餘的圖案,發現其中記載的內容匪夷所思,真是看在眼裏,驚在心裏。

衆人根據銅盒上的圖案加以推測,早在還沒有楚國的年代,大約是神農架木為巢之際,一夥頭上戴有角冠的古人為了追趕糜鹿,無意間發現了這個洞穴,最深處通着一處山脈,山後有個神秘的圓壇狀物體,形狀就像個大腹壇子,并從中發現了一具屍骸,但這屍骸全然不似人間之物,他們頗感稀奇,便将其從地底帶出,可想要再次下去探尋的時候,那山脈卻已經消失不見了,只剩下黑茫茫的無底深淵。傳到春秋戰國時期,楚幽王視此物為寶骸,來自陰山之下,他常命左右以巫鬼之事占問。直到楚幽王葬女引來冤魂索命,才把裝有寶骸的銅盒放入地下鎮住陰山。洞底有惡鬼看護,外來者膽敢開啓此盒,立時便會被它們拖進深淵,打到陰山背後,萬劫不得超生。

司馬灰等人深覺莫名其妙,挖出寶骸的地方顯然就是“天匦”,但深淵裏的山脈怎麽會突然消失了?如果銅盒裏的“寶骸”不是人類,又會是什麽生物所留?陰海峪原始森林裏史前生物化石很多,倘若它屬于某種動物的骨骼化石,除非是極其罕見特殊,舉世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否則古人不可能将其如此看重,另外開啓“楚幽王的銅盒”之後真會有惡鬼出現嗎?衆人對這些謎團無從猜測,卻又僅能猜測。

銅盒上鑄造的圖案神乎其神,具有濃重的巫楚色彩,虛虛實實的讓人難以琢磨。衆人心裏的疑問越多,就越急着想要知道——這具古人從地底找到的“遺骸”到底屬于哪種生物,它究竟有着怎樣奇異的身份?如今到了決局之時,但對楚幽王留下的詛咒也不能視而不見,畢竟誰都沒有前後眼,預測不到打開盒子之後的情形。

高思揚不以為然:“要照你們說的,這盒子附近就有鬼了,可此處靜得出奇,哪有什麽異常?”

勝香鄰說:“銅盒上的圖案是有人看到遺骸後,才會被惡鬼拖走,我感覺這地方有些邪門,凡事不可不防。”

高思揚說:“別信楚幽王那套鬼話,咱把這盒子打開看看不就全清楚了嗎?”

二學生點頭說:“盒子上惡鬼吃人的圖案不可能是天氣預報,未必真會應驗,我覺得那是一種對于命運的深沉遐思,也可以說是古代人蒙昧無知的想法。”

司馬灰雖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絕不等于活膩了要趕着去找死,他先觀察了一下地形,看楚載獸首附近一片漆黑,距離洞底的積水有十幾米高,食人飛魚很難接近此處,周圍枯藤倒垂沉寂無聲,就決定讓其餘幾人退在銅獸後面加以掩護,由他獨自開啓楚幽王的盒子,萬一有不測發生,也不至全軍覆沒。

勝香鄰心生不詳之感,低聲對司馬灰說:“還是由我來打開銅盒好了,我死總好過你死。”

羅大舌頭插言道:“香鄰你這是什麽話,這堵槍眼滾地雷的事有我羅大舌頭在怎麽也輪不到你啊,不過我要是萬一光榮了,可不想跟宋地球一樣把骨灰撒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洞裏,你們盡量把我的骨灰帶回去埋了,可別讓我做了背陰山下的孤魂野鬼,咱老家那邊特別講究這些事……”

高思揚不相信看了盒子中的遺骸就會當場死亡,又聽羅大舌頭啰嗦起來沒完,搞得像是交代後事一般,就想直接上前撬開銅盒。

司馬灰攔住衆人說:“誰都別争了,咱還是按原計劃行事,老子活了二十來年,簽子活兒武差事沒少做,汗毛也不曾短了一根,想來是八字夠硬,就不信今天還能讓惡鬼吃了,如有兇險憑我的手段自可脫身。”他不容分說,揮手讓其餘幾人躲在一旁,然後将火把插在銅虎口中,摸索尋找盒身縫隙。

衆人只得向後退開,看到獸首兩側的怪手托着樹形巨燭,各有石梁相連,就分別用火把引燃,頓時将周圍照如白晝,随即伏在銅燈旁持槍掩護。

這時司馬灰已摸請了銅盒的結構,其外部氧化嚴重,銅性已消,憑獵刀就能撬開盒蓋,他尋思:“楚幽王盒子裏的遺骸來歷不明,據說地脈岩層間會存在天然放射性元素,還有深淵裏也許有某些不為人知的細菌,這些東西都足以致人死命。”于是将槍支倒背在身後,摸出“鯊魚鰓式防化呼吸器”套在臉上,又戴了手套,這才用獵刀撬動銅蓋。

誰知那銅盒裏面又有個玉盒,上面飾有描金彩繪,但它封存了兩千多年,驟然接觸外部空氣,還不等司馬灰看清那些圖案,就已倏然轉為暗淡,迅速消失在了眼前。司馬灰暗中罵聲作怪,又以獵刀剝去盒縫間的臘質,輕輕将玉盒揭了道窄窄的縫隙,他心弦緊扣,屏息凝神向內窺探,只見盒中果然卧着一具遺骸,可随着盒蓋向上揭開,遺骸竟突然睜開了二目。

第六話 遺骸

司馬灰在照幽銅燈之下揭開盒子,只往裏面瞧了一眼,就知道那具遺骸絕對不是人骨,看輪廓就不像,可還沒等他看清楚,卻見骷髅頭漆黑深陷的眼窩子裏,突然射出兩道寒光。司馬灰心中一驚,趕緊把玉盒用力扣上。這銅函玉匣雖不是棺椁,但銅蝕斑駁,從來沒有開啓過的痕跡,盒中的遺骸至少被封存了兩千年,怎麽可能還有生命跡象?

衆人此前發現的壁畫中,雖描繪了楚幽王盒子裏的遺骸,但春秋戰國時代的繪畫神異色彩濃重,很少運用寫實技法,無法讓人參透其中奧秘。

另外銅盒表面鑄刻的圖案,也記載着盒中遺骸的來歷,那些早已甄滅在古老歲月中的歷史,還有預言般必死的詛咒,更使遺骸的身份顯得撲朔迷離。其餘幾人見司馬灰如觸蛇蠍,剛揭開盒子卻又重新蓋上,也不知他剛才那一瞬間看到了什麽。衆人皆是惴惴不安,忍不住想要上前看個究竟。

司馬灰擺手示意衆人不要妄動,随後附在盒身上向內傾聽了一陣,也沒發覺有任何聲響。他雖是膽大包天,行事卻不魯莽,眼下諸事未明,豈敢掉以輕心,當即深吸了一口氣,輕舒雙臂再次揭開盒蓋,這回有了心理準備,借着銅燈的光芒打量盒中之物,不過他眼前看得清楚,心頭卻似被重重迷霧遮蔽,因為楚幽王盒子裏的東西,實在是太過出人意料了。

那盒中遺骸身長兩米有餘,形貌似人非人,四肢具備,但它既不是人骨,也不屬于任何一種有生之物,遺骸的頭顱到足骨皆是黃金,內髒則是“瑪瑙、琥珀、水晶”等物,骷髅的顱前有一縱目深陷,兩個眼窩中放有兩顆黑色玉珠,此乃煤精所化之玉,相當于古時“懸黎、雮塵”一類,被照幽銅燈映得寒光四射,而且整具遺骸都像是天然生就,看不出絲毫雕琢過的痕跡,秦漢之時的阿房宮未央宮枉稱納盡天下奇珍,恐怕也湊不出如此一具“屍骸”,旬為無價之寶。

司馬灰心有所悟,大概古人從地底山脈中找到了這些黃金水晶,那時候的人們還不懂自然界有鬼斧神工之力,留傳到春秋戰國時代,被楚幽王視為寶骸,秘藏在宮中對其行巫問鬼,推測禍福休咎。可當時楚國衰亡在即,楚幽王以為得罪了兇神惡鬼,就想以此物鎮住陰山。這足以說明陰峪海下還有着更深的洞穴,那地方就是楚人傳說中鎖着無數惡鬼的背陰山,這“黃金水晶遺骸”或許就是從那裏帶回來的,可是根據銅盒上的記載,陰山裏并沒有金脈存在,那遺骸是古人發現于形如大腹壇子的“天匦”之中,“天匦”究竟為何物?它是從哪來的?深淵裏的山脈又為何時隐時現?

各種疑問紛至沓來,值得慶幸的是線索還沒有中斷,可肚子裏稍一走神,就忘了接觸到“遺骸”立刻會死的謎咒,但自始至終也沒有什麽異常狀況出現,司馬灰估計那只是對付土賊的恫吓震懾而已,懸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便将盒蓋完全揭開,正要招呼羅大舌頭等人過來觀看,忽覺身後陰風驟起,突然有只冷冰冰的手搭在了肩頭,他頓覺惡寒襲身,止不住毛發森豎、遍體顫栗。

司馬灰察覺到情況不妙,似乎有個陰魂出現在了身後,心裏明白只要一回頭命就沒了,忙把兩手撐着盒壁,提氣從“黃金水晶遺骸”上縱身躍過,落地就勢向前翻滾,在快如電光石火的瞬息之間,已蹿到十餘米開外,随即端槍向後瞄誰,只見槍口所指處無聲無息地站着個人,那人頭上戴着裝有礦燈的“Pith Helmet”,臉上罩了副“鯊魚鰓式防化呼吸器”,竟和司馬灰自身的裝束一模一樣。

司馬灰見那人就如倒影一般,從頭到腳都跟自己毫無區別,那肯定不是另外的潛伏者,畢竟司馬灰身上裝備屬于東拼西湊的“萬國牌”,如果不是進入過“羅布泊望遠鏡”和“神農架陰峪海原始森林”,那蘇聯制造的“鯊魚鰓式防化呼吸器”、法國人的“Pith Helmet”軟木盔,還有塔寧夫探險隊留下的“溫徹斯特1887型扛杆式連發槍”,如何得以集中使用?先後參加過這兩次行動的人只有三個,那專供地下作業及夜間狩獵使用的“6V6W氙氣礦燈”雖是常見,可為了防止燈頭在行動中受到碰撞,己方三人的礦燈前端,事先都拿鐵絲箍了,這個特征卻是模仿不來的,所以即使是臉上戴着“防化呼氣器”,司馬灰對于其餘兩人的身形特征也能一眼認出,但對面出現的人顯然不是羅大舌頭或勝香鄰,那除了他自己還會是誰呢?

司馬灰當然知道自己不可能遇到自己,除非是鏡花水月之類的光學作用,但那虛影卻不與實體左右相反,剛才身後那陣冰冷陰森的觸感也非憑空而來,倒似三魂七魄之一被拽離了軀殼,司馬灰平生屢逢奇險,自問還沒遇上過這麽邪的情形,不免首先想到“打開銅盒會有惡鬼出現”的詛咒。

所謂的惡鬼也就是厲鬼了,據說人死為鬼,死逢陰年陰月陰時即成厲鬼,厲鬼久煉成形,能夠枉化為人。司馬灰對這種說法并不深信,因為他是金點真傳,那金不換秘訣是相物古術的根本,世間無物不辨,但其中有句話講得好:“鬼神無憑,唯人是依;一犬吠形、百犬吠聲;衆口铄金,曾參殺人;明賢智士、亦所疑惑。”這是指幽冥之事都屬虛無,誰也無法确定是否有鬼,那些“神跡”和“鬼事”大都是人們臆想出來的,不過也不能就此确定它沒有,因為陰魂并非實體,不能以實論虛,所以很難用相物之術加以辨識。如今這情形太過詭異,司馬灰不知對面那身影究竟是惡鬼所化,還是自己的魂魄已被拽離了軀殼,一時間又驚又疑,真跟掉了魂似的。

這麽眨眼的工夫,兩旁的“照幽銅燈”緊跟着暗了下來,對面那個臉上罩着“鯊魚鰓式防化呼吸器”的身影,就像一團煙霧溶化開來,被抻長扭曲,逐漸消失在了黑暗深處。

與此同時,其餘幾人都察覺到勢頭不對,立刻上前接應,但視線被司馬灰擋住了,沒看到那銅盒旁邊發生的詭異現象。

司馬灰實不知該如何解釋,但他也明白剛才要不是自己逃得快,此刻早已橫屍就地了,只覺那陣陰風所過,燈燭旋即熄滅,吹得人肌膚起栗,眼看黑暗即将吞沒“楚幽王的盒子”了,他急忙摘掉防化呼吸器,正想告訴勝香鄰等人迅速後轍,誰知這時高處的枯藤一陣晃動,從藤上爬下一個人來,如飛一般直撲到銅盒旁邊,那人虎背狼腰,臉似蒼猿,身上散發着一股強烈的腐屍氣味,正是那采藥的“土賊”。

原來司馬灰所料不錯,土賊老蛇生來異凜,又常年在密林中哨鹿采藥,千年靈芝與成了形的合首烏也不知吞過多少,還跟他那挖墳摳寶的師傅練過僵屍功,擅使龜息閉氣之術,當年在林場每天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他就是通過挺屍裝死,被埋進土裏之後徒手摳洞逃脫,遁入深山老林藏匿,渴飲山泉饑餐野果,好不容易等到機會潛入大神農架通訊所挖掘地道,妄想找到塔寧夫探險隊遺留的物資和地圖,從而探尋陰峪海下的楚國古物,誰知半道殺出個程咬金,反被司馬灰等人搶了先機,壞了他暗中籌劃的大事。

老蛇自知憑借拳勇,難敵快槍,所以此前掉下山隙之後,就先找地方躲了起來,他估計過不了幾天,通訊組這夥人便會活活困死在山裏,而自己三五天不沾水米也不大緊,實在餓了還可以割那民兵屍體上的肉吃,耗也能把那幾個人耗死了。怎知司馬灰等人竟按照地圖深入陰峪海地下,找到了古楚人鎮鬼的祭祀坑,看這些人的動向,倒似有備而來要找什麽東西。老蛇以為司馬灰等人也是夥尋寶的土賊,就悄悄跟随而來,一路上銜恨已久,只是始終找不到機會下手,唯恐身上氣味暴露行跡,也不敢跟得太近。直到司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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