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揭開了“楚幽王的盒子”,顯出裏面那具罕見的“黃金水晶遺骸”,老蛇躲避在樹藤間看得眼內動火,又看“楚載”下有陣陰風卷着愁雲慘霧湧了上來,其中似有鬼物出沒,眼瞅着那銅盒就要沒入漆黑,說不定會被陰魂惡鬼就此帶走,他貪圖重寶,竟舍身下來搶奪遺骸。

司馬灰等人雖預計到老蛇手段詭秘,遠非常人所及,在沒把這土賊挫骨揚灰之前,絕不能認定他就此了帳,因此無時不在提防,但這時的注意力都被銅盒吸引,也沒想到老蛇會突然出現。司馬會知道這老蛇很不簡單,這次進山如果沒有塔寧夫探險隊的地圖,還不知會有多少周折險阻,對方偏趕這個時候出現在通訊所,這一切僅僅是巧合嗎?司馬灰隐隐感覺到這一系列的事件有些蹊跷,不免想起在緬甸野人山裂谷裏聽到的那句至理名言:“對邏輯研究的越深,就越是應當珍惜巧合。”獵戶使用的土铳雖然原始落後,殺傷力和射程都比不得“1887型霰彈槍”,但抵近射擊也足以将狍子放倒,練過僵屍功的土賊終究還是血肉之軀,為什麽此人被土铳擊中後仍然行動如初?另外對方的意圖,難道真像他自己說的那麽簡單——只是在窮途末路之際,打算找件“大貨”逃往境外?這個土賊身上好像也有許多秘密,他會不會與“綠色墳墓”有關?

當然這些念頭都是司馬灰先前所想,由于找不到什麽頭緒,所以沒對任何人講過,眼下對方在此時出現,他也顧不得再去思索,當即舉槍射擊,但老蛇身法奇快,早已蹿至銅盒旁的射擊死角,伸手拽動“遺骸”,這時照幽銅燈上的燈燭又讓陰風吹滅了兩盞,那土賊的身影眨眼之間就被黑霧完全遮住了。

第七話 狐疑

司馬灰見“楚載”下湧出的黑氣确已遮住了銅盒,老蛇連同那具遺骸都被吞沒,銅盒與函壁之間的巨燭熄滅了一半,他不知那陣陰風中出沒的東西究竟為何物,只好招呼從後趕來的其餘幾人立刻退後。

高思揚看到老蛇出現,她也是報仇心切不退反進,可眼前燈燭無光漆黑一團,只聽裏面有人喉嚨中咯咯作響,當即将“1887型杠杆式霰彈槍”抵在肩頭,對準有聲音傳來的方向扣下了扳機,可就在槍響的同時,一陣陰風忽然卷至。高思揚身上毛骨悚然,那感覺就像有惡鬼站在對面吹出一道寒氣,她發現情況不對,慌忙轉身後撤,沒想到“二學生”急于幫忙,從後跟得太近,兩人撞在一處絆倒在地。

此時“楚載”獸首附近越來越黑,司馬灰和勝香鄰已看不見同伴所在,只有羅大舌頭察覺到有人在身旁摔倒,他仗着一時血湧,忙把獵熊槍往後背起,探臂膀一手揪起一個。那兩人身上都有背囊和槍支,份量何等沉重,匆忙中也顧不上解掉裝備。

羅大舌頭發現自己那盞防爆礦燈短路般眨了幾眨就滅了,眼前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光亮。羅大舌頭心說:“要遭!”憑他在緬甸叢林翻山越嶺的本事,只須向前一縱就能脫身,可生死關頭的一瞬間,腦海裏浮現出慘死在野人山和羅布泊荒漠裏那些同伴的面孔,不想扔下另外兩人獨自逃生,當即渾身筋突,使出蠻牛般的力氣,虎吼聲中晃動雙膀,分別将那兩人向前擲出,随後撒開兩條腿也想往外逃跑,忽覺背上有股惡寒襲來,驚得羅大舌頭真魂冒出,下意識地轉頭去看身後情形,可後面卻黑茫茫的什麽也沒有……

這時司馬灰發現有同伴掉隊,正想設法救應,卻見高思揚和“二學生”兩個人從半空中落到了跟前,膝蓋和手肘都擦破了,摔得着實不輕。

司馬灰聽到聲音,知道是羅大舌頭還沒脫身,楚載獸首的石梁已有大半陷入黑暗,他心急如焚,立刻就要過去尋找羅大舌頭,誰知身前突然蹿出一人,竟是那拖着遺骸的老蛇。司馬灰分明見到老蛇處在羅大舌頭身後,怎麽這土賊先從一片漆黑的銅盒旁逃了出來,卻沒被陰魂惡鬼拖去,他到底是死人還是活人?

雙方均是一怔,幾乎是同時意識到猝然間狹路相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絕不容手下留情,因此分外眼紅。司馬灰想以“1887型杠杆式霰彈槍”迎頭射擊,怎知他身手雖快,對方動得更快,忽覺右臂一陣酸麻,頓時疼徹心肺,手腕上的“寸關尺脈門”已被那土賊扣住。

老蛇身上怪力無窮,大神農架山區獵戶,自古以來多習拳勇,他更是擅長模仿虎、蛇、熊、猿、鳥等野獸撲擊的“五禽操”,能夠徒手格斃虎豹,此刻一手捏住對方脈門,另一只手卻舍不得放下那具遺骸,只想再加些力氣捏碎了司馬灰的腕骨,然後拽倒在地一腳踹碎胸腔。

司馬灰卻是身經百戰臨危不亂,發覺自己脈門被死死扣住,便順勢翻身卸力,同時反托對方手肘,腳下進步連環腿向前踢出。老蛇沒料到司馬灰應變如此迅捷,心窩子接連被踢中兩腳,被迫撒手後撤。司馬灰則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除了手腕子,兩腳趾骨也都差點斷了,這才知道那土賊身上內着皮甲,還挂有護心銅鏡,不知是從哪個墳包子裏摳出來的古董,難怪被土铳打中後渾然無事。

二人都沒能将對方置于死地,不過司馬灰骨頭都快被老蛇捏斷了,顯然是落了下風,但至此也終于确認那土賊練過僵屍功,此人雖有龜息蛇眠之法,終究還是血肉之軀。可如果接近楚幽王盒子裏的遺骸,就會引來陰魂索命,這土賊為什麽會平安無事,此前險些将自己魂魄揪走的東西是什麽?

從司馬灰揭開銅盒,看到裏面那具神秘的遺骸,再到發覺背後有鬼,急忙逃離銅盒,又有陰風吹滅照幽巨燭,銅盒旁顯出妖異,直至遭遇老蛇,互以性命相搏,這些變故都是接連不斷地發生,整個過程十分短暫,他根本沒有時間多想,眼看與這土賊拉開了距離,槍支還在自己手中,就打算先将此人斃在槍下,解決掉心腹大患,可右臂腕骨疼痛欲裂,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竟無法摳動扳機。

老蛇對着黑洞洞的槍口也難免有幾分忌憚,當即夾起銅盒中的“遺骸”,退到石梁邊緣返身攀壁而下,迂回逃進了楚載上的洞穴。

司馬灰看着對方從眼皮子底下逃掉,卻也無可奈何,他一瞥眼看見其餘三人正合力拖動繩索,拖死狗似的将羅大舌頭拽了回來。看情形應該是羅大舌頭遇險時甩出了挂在身邊的壁虎鈎子,勝香鄰等人忙于接應,也沒顧得上阻截老蛇。司馬灰當即上前協助,使出吃奶的力氣才把羅大舌頭拽到身邊,卻見其臉色刷白,雙目緊閉身體僵硬,從頭到腳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這時候照幽上的最後兩盞銅燈,也即将被陰風吹滅,四下裏都黑得跟抹了鍋底灰一般。衆人驚懼莫名,只好擡起了羅大舌頭,退進了函壁間的洞穴,随即推倒石俑擋住了洞口,但楚載上的洞穴通往各個方向,堵住一個洞口根本沒什麽意義,如果真有陰魂從後跟來,即便石壁堅厚,恐怕也起不到什麽作用,可事到如今,唯有盡己所能聽天由命罷了。

衆人看羅大舌頭始終沒有動靜,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一摸他心窩子冰冷,氣息已絕,原來早就死去多時了,現在只剩下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誰都沒想到死亡來得這麽突然,不禁怔在當場默然無聲,氣氛異常沉寂,也許你越是清楚死亡的可怕,你越不知道它什麽時候降臨。

不過司馬灰卻有種很怪的感覺,不知出于什麽緣故,他覺得眼前這具屍體根本就不是“羅大舌頭”,或者說這并不是一具死屍,而是打開楚幽王銅盒後才出現的某種東西。

司馬灰耳聽四周寂然無聲,就把自己揭開銅盒後出現的種種情形,都跟其餘三人說了一遍:先是猛然察覺到有只手搭在了背後,随即越過楚幽王的銅盒迅速逃離,回身看時,只覺陰風飒然,當中裹着一道黑氣,兩旁的燭火瞬間變暗熄滅,他同時發現銅盒後影影綽綽有個人,對方臉上戴着“鯊魚鰓式防化呼吸器”,所以不知道長得是什麽樣子,不過看身形與裝備,都跟他自己完全一樣。司馬灰相信“一個人絕不可能在真實中遇到另一個自己”,但這種詭異的現象确實發生了,因此面前這具屍體未必就是真正的羅大舌頭。

高思揚和二學生均是搖頭不信,勸司馬灰接受事實,人死如燈滅,胡思亂想也于事無補。

勝香鄰聽司馬灰描述了先前所遇,認為銅盒旁出現的人影并非實體,而是某種殘像,就像霧一樣,所以它才會迅速消失,若不是司馬灰逃得快,如今也得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這道理司馬灰何嘗不懂,只是心裏還抱有萬分之一的僥幸,他想起“宋地球、玉飛燕、阿脆、穆營長、通訊班長劉江河、Kanaweik”等人,都是在探尋“綠色墳墓”之謎的過程中逐個死亡,凡是與這些秘密扯上關系的人,似乎全都受到了命運的詛咒,誰先死誰後死只是遲早而已,而死亡又是不能預測的,衆人既然沒有選擇逃避命運,就對死亡有足夠的思想準備,可羅大舌頭仍是死得過于突然,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外傷,臨死的一瞬間究竟遇到了什麽?想到這些,往昔的時光全都浮現在眼前,心中暗道:“羅大舌頭,沒想到那麽多次槍林彈雨天塌地陷的劫數你都躲過來了,結果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神農架,招呼也不同老子打一個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未免太沒義氣,你如英靈不泯,就先到九泉之下等着,我過幾天也就來了……”

這時深處的銅獸附近突然發出一陣輕響,司馬灰聞到一股福爾馬林溶液遮掩腐屍的氣味,知道是先前逃進函洞的“老蛇”未曾遠遁,忙把礦燈照過去,果然看見此人抱着“遺骸”緩步逼近,離着十步開外便停住不動,躲在銅獸身後,只露出布滿血絲的雙眼凝視着衆人。

老蛇見狀“嘿”了一聲,用嘶啞的嗓音問道:“不知打頭的這位……怎麽稱呼?”他認定司馬灰等人跟自己一樣都是進山摳寶的土賊,按道上的規矩,即便是土賊,也不能問另一個土賊尊姓大名,一問對方就該起疑心了:“你要拿我怎麽着?”所以得問怎麽稱呼,一般報個字號就算通了姓名。

司馬灰心中滿是殺機,雖對此人的來歷疑惑很多,現在卻沒心思多問,所以并未回應。

老蛇又說:“你們可別逼人太甚,起初要不是那民兵伢子先開槍打我,我也不會下手弄死他,我如今末路窮途,就是想出來問你一句,你為什麽要騙我來找這具遺骸?”

司馬灰等人聞言都感到腦袋有些大了,實不知這話從何說起。

對方不就是妄圖從陰峪海下摳件大貨,從而潛逃境外嗎?雖然也曾隐隐感到有些蹊跷,因為老蛇在通訊所挖掘地洞的時間很是古怪,巧合得讓人感到不安,“塔寧夫探險隊”遇害至今已埋骨深山數十年之久,怎麽早不來晚不來,偏要趕在這幾天下手?結果不但沒有成功,探險隊留下的地圖和武器反倒成全了司馬灰這夥人。司馬灰雖然看不透這些事件背後的真相,可事先也絕對沒有讓老蛇到這祭祀洞裏尋找“遺骸”,他以前甚至不知道陰峪海下還有個“楚幽王的盒子”,不過那土賊更不可能憑空冒出這麽句話,此言看似波瀾不驚,可仔細往深處想想,就能感受到其中包含着一個不可破解的巨大懸疑。

第八話 暗號

如果事情有可能變得更糟,那就一定會變得更糟,只不過是還沒有發生而已——司馬灰對這冷酷的“摩菲定律”感到十分怵頭,擔心不詳的預感會變成現實,可整個事件雲山霧罩,一時半會兒他也想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怕些什麽。

高思揚低聲對司馬灰說:“別上當,這土賊一定是在拖延時間,怎可能是你讓他到陰峪海下來找遺骸?”

司馬灰對高思揚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沉住氣先別聲張,且聽老蛇接下來是怎麽說的,畢竟事關重大,不論對方所言是虛是實,都得聽到底了。

“老蛇”耳音敏銳,能夠聞風辨形,他聽到高思揚的話,也明白衆人不作回應的用意,便道出整件事情的經過:原來老蛇本家姓餘,山民訛傳為蛇,大山裏的獵戶有姓無名,又因爹娘早亡,因此從來沒個大號,後來跟個采藥的師傅哨鹿采藥,也常做些損陰德的勾當,師傅習慣将他呼為“蛇山子”。在師傅快咽氣的時候,老蛇終于知道師傅早年間加入過地下組織,還接受過密電訓練,是個潛伏在神農架山區的特務,這個組織很早就有了,首腦被稱為“綠色墳墓”。

老蛇的師傅臨終前,除了說出“塔寧夫探險隊”的情況,還告訴他另外一件大事,組織要尋找進入地心深淵的通道,至于原因只有首腦才清楚,可這條通道究竟在哪,卻始終沒人知道,甚至沒個具體目标,對地底的探測又談何容易,所以除了該組織獨立的探索行動,凡是得知有可能存在深入地底洞穴的區域,附近必定有“綠色墳墓”的成員暗中監視。大神農架陰峪海原始森林下的洞窟即是其中之一,傳說楚幽王曾在此埋寶鎮鬼,最深處有陰山地脈,也不知是真是假,當年有支裝備精良的塔寧夫探險隊意圖進山尋找那些失落的秘寶,結果被老蛇的師傅混進隊伍冒充向導,全給害死在了神農頂,但這件事并未引起首腦的重視,因為已知的最深洞窟是在羅布泊荒漠。

師傅交待給老蛇密電本,囑咐他頂替自己繼續等候命令,說到這,一口氣轉不過來,就此嗚呼哀哉,魂歸那世去了。

老蛇這才知道師傅以前傳授給自己的暗語代號,還有密電聯絡方法,都是為了用于跟境外的地下組織通訊。但他心裏很是不以為然,也想不明白師傅何以對首腦如此死心塌地的效忠。要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如今已經解放這麽多年了,就算還有幾個沒被揪出來逮捕的特務,又能成得了多大氣候?如今那地下組織是否還存在都不好說了,師傅你大概讓鬼迷了心竅,一輩子窩在深山老林裏,從沒見你受用過什麽,想那光陰瞬息,歲月如流,師傅你這是何苦來着?

老蛇暗中思量:“如今世道變了,再也不會有以前那般無法無天的年月了,山外的肅反鎮反運動一次接着一次,我師徒二人沒少做過謀財害命、挖墳摳寶的事情,何況師傅又是地下組織的特務,随便哪一件被人知道了捅出去,都免不了得吃槍子,還是夾起了尾巴做人為妙。”于是就到林場子裏找了個活幹,有時候仍去山裏獵鹿采藥,直到遇上了地菌毀了容貌,自己剝了自己的臉皮,走到哪裏都被人視為怪物,他心胸狹窄,聽到誰議論自己就想方設法壞掉對方性命,然後毀屍滅跡。山裏失蹤的人越來越多,難免引起了公安部門的重視,他知道自己這事遮不住,早早晚晚得被人揪出來處以極刑,絕望之餘就打算試試師傅死前留下的聯絡暗號,如果找機會潛逃出去,或許還能得到組織接應。

老蛇計較已定,卻始終沒有得到組織的任何回應,他還以為這個地下組織早就土崩瓦解不複存在了,誰知收聽敵臺的時候又被人撞見,引起了林場子裏的懷疑,走投無路只好挺屍裝死,以此打消了地方上對他的懷疑,擺脫監視後像野人一般躲在山裏,從此再也不敢露面,可他仍不死心,不時潛入了望塔通訊所,使用裏面的短波電臺發報,試圖與組織取得聯系。直到1974年秋季,終于收到了來自首腦的直接指令——找到“塔寧夫探險隊”留下的地圖。

通訊組的兩名成員也就罷了,司馬灰同勝香鄰卻聽得面面相觑,均是做聲不得,看來此事果然與“綠色墳墓”有關,這土賊所言涉及到許多隐秘細節,不可能是憑空捏造,但如果這些話屬實,又會得出一個什麽樣的結論?

接“老蛇”所說的時間推算,司馬灰是從夏季“浮屠”風團入侵緬甸之時,加入探險隊到野人山裂谷搜尋蚊式特種運輸機,然後越境回國被關押在磚瓦場,再跟宋地球深入距離地表萬米的極淵沙海,如今又到神農架原始森林,這時候已經是深秋了,而老蛇顯然是在考古隊的幸存者逃離“羅布泊望遠鏡”之後,才知道進入地底深淵的通道就在大神農架陰峪海之下,難道“綠色墳墓”根本沒有在緬甸黃金蜘蛛城裏接收到幽靈電波?那會是誰洩露了這個至關重要的情報?

司馬灰等人是在極淵盡頭找到了破解夏朝龍印的筆記,這才得以知曉禹王鼎山海圖上的秘密,推測陰峪海下存在一個被成為“天匦”的物體,即是通往地心深淵的大門,其餘的一切仍然是謎。可從“羅布泊望遠鏡”裏活着走出來的只有三個人而已。司馬灰尋思:“在進入神農架之前,除了提供經費的劉壞水多少了解一些,再沒有第五個人知道詳情。倘若是劉壞水通敵,自己這夥人早在火車上就沒命了,所以這種可能性應該被排除掉。以我相物閱人之能,雖不敢說到了‘瓦礫叢中辨金石、衣冠隊裏別魚龍’的地步,但身邊的人若有異常,我也絕不可能毫無察覺。那土賊又為何說是我讓他來尋找遺骸,我自己做過什麽,難道自己還不清楚嗎?在揭開楚幽王的銅盒之前,我就連那裏面到底有什麽東西都不确定。”

自從司馬灰第一次遇到“綠色墳墓”以來,經歷了無數匪夷所思的變故,感覺自己身邊的謎團越來越多,就像被濃霧遮住了視線,看不到一絲光明,此刻他一面聽着老蛇繼續往下說,腦子裏一面飛速旋轉,分辨着隐匿在這些事件之後的模糊線索。

老蛇說他接到了首腦的指令,以為只要聽命行事,就會有潛逃出境的機會,于是到林場裏偷着放了把火,吸引了民兵的注意力,使整個山區為之一空,随即摸入了望塔通訊所弄死了護林員,尋着方位從地窖裏往深處挖掘,沒想到這時候司馬灰等人突然出現。當時老蛇認為這夥人的身份,應該是前來修複無線電聯絡的通訊小組,眼看自己的所作所為要被發現了,只好設法阻撓,又被通訊組搶先找到了“塔寧夫探險隊”遇難的地點。

最開始的時候,老蛇還有些做賊心虛,通訊組來的人有五六個之多。他能看出其中至少有兩人身手了得,若非出其不意,想同時弄死這幾個人可不容易,因此沒有貿然動手,結果是一步步着,步步不着,不僅失去了先機,還眼睜睜看着地圖槍支落于人手。更沒想到通訊組拿了地圖,就直接前往陰峪海下的洞穴。他至此恍然醒悟,原來這夥人也是土賊,這可真是賊吃賊——越吃越肥了,只得憑着在深山裏哨鹿采藥的豐富經驗,在後面一路跟蹤而來。

老蛇畢竟是有眼的土賊,看到楚幽王的銅盒裏竟裝着一具來歷神秘莫測的遺骸,此物寶氣蝕天,舉世罕見,心中立時生出一股子貪婪的念頭,再也按捺不住。這時突然卷起一陣陰風,有道黑氣從洞底湧出,銅盒附近的燈燭頃刻熄滅,司馬灰不得不匆匆退開。老蛇見時機到來,當即上前搶奪遺骸,不過他也察覺到有個什麽東西正從身後逼近。挖墳摳寶的土賊從來不信鬼神,但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前所未有。一片漆黑中似乎有無數只大手将他抓住,老蛇雖是殺人如麻心狠手辣,至此也不由得心裏發慌,尋思好死不如賴活着,總不能為了這具“遺骸”把命搭上,他仗着擅長閉氣行屍之法,當即就想縱身逃脫,這時卻聽身前有個人低聲說話,內容十分簡短,是讓老蛇将“遺骸”帶到涵洞裏去,并且說出了一個“暗號”。

當年老蛇從他那個死掉的土賊師父口中,得到過密電本和聯絡暗號。“綠色墳墓”控制下的組織結構就像是一把雨傘,每人各有一個房間編號,暗號雖然極為簡單,但內容只有首腦和該成員自己清楚,完全使用單線聯絡,由首腦直接下達指令,成員與成員之間無法相互接觸。此時說出暗號的人除了“首腦”還能有誰?老蛇萬沒想到首腦就在附近,他不敢違拗,急忙拽上“遺骸”跟着那人向前逃竄,結果迎頭撞到了司馬灰的槍口上,見對方想要舉槍射殺自己,不免憤恨交加殺心陡起。

司馬灰越聽越奇,後面的事他就清楚了,雙方都未能将對方置于死地,最後又在函洞中相遇,但對這土賊說出暗號的人是誰?

第九話 箱中女仙

按照老蛇口中的說法,先前的情形是照幽燈燭飄忽欲滅,洞底有陣陰風裹着一道黑氣湧出,銅盒周圍轉瞬間就變得伸手不見五指,在函洞前的燈燭卻仍然亮着,老蛇在黑暗中遇到了一個說出“暗號”的人,只得舍命搶出“遺骸”。可從一團漆黑的地方逃到光亮處,當時距離他最近的人就是司馬灰,此外絕不會有其餘的人存在。老蛇以為自己一直被組織利用,然後又要被除掉滅口,不禁惱羞成怒,但他察覺打開楚幽王的銅盒之後,一定出現了什麽要命的東西,當即忍了口氣,先行逃到函洞裏避禍。他說到此處,便沉默不語,只伏在獸俑後邊緊緊盯着司馬灰,似是在等待回應,漆黑的楚載洞室內頓時陷入了寂靜。

司馬灰尋思前後經過,如果老蛇所言不假,在銅盒附近發出暗號的人應該是“綠色墳墓”,因為這種詭異的情形他在黃金蜘蛛城也遇到過,只是沒想到由緬甸叢林到神農架洞穴,竟從未擺脫掉這個“幽靈”。不過楚幽王銅盒裏的遺骸,其實就是一些地脈深處蘊藏的黃金水晶,“綠色墳墓”為什麽會指引土賊把遺骸帶到這裏?銅盒上的詛咒表明凡是窺探遺骸之人都會立刻死亡,揭開銅盒後也的确像有陰魂出現,羅大舌頭就因此猝然而死,可為什麽函洞裏靜得出奇,莫非這楚載真能鎮鬼?

自從打開銅盒之後,各種怪事便接二連三地出現,司馬灰找不到任何頭緒,恰似置身于重重迷霧之中,眼下唯一能夠确定的就是大致方向沒錯,古人從地底發掘出遺骸的神秘物體,必然是接觸謎底的大門,如今只有設法奪回遺骸,再從楚載函洞中脫身,繼而尋找進入陰山地脈的途徑,但前提是先解決掉這個猶如行屍的土賊。司馬灰心知此人手段高強,此時大敵當前,他不敢稍有放松,也盯住了對方的身形目不稍瞬。

二學生看出局勢将變,唯恐衆人在黑暗中行動不便,急忙點了根火把,将洞室內的銅燈引燃。

老蛇雖然身懷異術,卻畢竟是個一輩子沒離開過深山老林的采藥人,眼光見識甚為短淺,認定發出暗號之人就是司馬灰,又見對方始終一聲不響,便以為是默認了,不免恨得咬牙切齒。他心知此番插翅難逃,可就算所有人都得困死在地下,也得親手掐死這幾個才閉得上眼,于是暗運氣息,只聽他“頭頸、胸腰、肩臂、肘彎、腿膝、足踝”間,發出“劈劈啪啪”的輕微響聲,自上到下行遍了全身。

司馬灰知道一場殊死搏鬥迫在眉睫,此前見識過這土賊的身手,此人精壯彪悍,行動之際舒展如猿、矯捷如鷹,如果無法用槍支将其迅速射殺,則很難避免己方傷亡。

衆人皆是全身緊繃,同時退後幾步,背倚函壁作為依托。

司馬灰退到函洞邊緣,正自持槍待敵,忽覺脖梗子汗毛發乍,身後一陣陰寒透入骨縫,他心知有變,快速轉頭察看,礦燈光束照到漆黑的函洞裏,就見洞中有個頭戴“Pith Helmet”的人,這時對方也在擡頭向他看來,兩人臉對着臉距離不到數米。司馬灰恍恍惚惚看到了那人的臉孔,心中猛地一顫:“這個人……是我?”

函洞裏面一片漆黑,司馬灰雖以礦燈照明,視線也仍是非常模糊,他與那人之間又隔着幾尊橫倒擋路的獸俑,所以完全看不清對方面目。只能分辨出對方頭上戴有“Pith Helmet”。這種法國人的軟木獵鹿盔,形狀非常特殊,除了羅布泊考古隊的三個幸存者之外,整個山區不太可能再有第四個人佩戴了,那出現在函洞中的人又會是誰?司馬灰想起在銅盒旁靈魂出竅般的經歷,兀自心有餘悸,他記得曾聽宋地球講過一件事,西人弗洛伊德者,以精神分析着稱于世,據其所言,所謂精神一詞特指“感覺、知覺和意識”,而人之精神中除“自我”之外,意識中尚有“本我”及“超我”存在。

司馬灰當時只不過随便聽了這麽一耳朵,至今未解其意,以為這跟中國傳統觀念中的人有三魂七魄之說相似,有道是“魂魄聚而為精神”,一旦精散神離即成“超我”,也就是在特定狀态下會出現另一個自己。或許是“打開銅盒之後有一部分魂魄離開了軀殼,逐漸變成了實體?”又或許函洞裏的人……是橫屍就地的羅大舌頭?再不然便是精怪托化人形?可不管發生的是哪種情況,都足以使人感到毛骨悚然。

司馬灰知道世事變化無常,沒看清楚那人的面目之前,一切皆是無根無憑的揣測,心說老子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麽?當即壯着膽子用手轉動礦燈,将光圈聚攏照向對面,但照明距離在二十米左右的光束,照進函洞裏就像被一道黑氣擋住,眼前再也看不到什麽了。可是司馬灰能感覺到其中有些東西在動,卻受到函壁阻擋難以進入。

老蛇看到司馬灰轉頭望向函洞,注意力有所分散,便想從獸俑後躍起身形直撲過來,奈何函載中陳列着幾具照幽銅燈,“二學生”手持火把逐個點燃了石室中的巨燭,照得附近通明如晝,他一旦暴露出來就會變成活靶子,處在“1887型杠杆式霰彈槍”射程內,空有滿身本事也施展不得,不禁恨得牙根發癢,窺着“二學生”正探身引燃燈燭,便暗中摸到一截斷落的銅戈,對準“二學生”猛然擲出。

司馬灰耳聽身後有“嗚嗚”破空之聲,立即回過頭來察看,勝香鄰和高思揚雖然一直盯着老蛇,卻也沒想到這土賊突然發難,驚呼之聲未及出口,銅戈就已飛到了“二學生”身前。

“二學生”吓得面無人色,兩腿一軟癱在了地上,那半截銅戈擦着他的肩膀撞到了牆上,連衣服帶皮肉撕開了一條口子,要不是老蛇不敢從獸俑後顯露身形,銅戈早就當場将“二學生”貫胸洞穿了。青銅戈頭勢大力沉,重重撞在岩壁上,直撞得碎石飛濺,那刻有浮雕的古磚崩落了幾塊,碎石連同戈頭紛紛掉落在地。

司馬灰和另外兩人離得雖遠,臉上也都被碎石濺到,感覺隐隐生疼。想不到這土賊竟有如此臂力,也不免為之駭異。

司馬灰擔心對方故技重施,揮手讓勝香鄰等人先躲到照幽銅燈底部。剛伏下就瞥見壁上石磚崩落處古彩斑斓,原來雕刻圖案的磚牆下還隐有一層壁畫,描繪着揭開楚幽王銅盒後将會發生的怪事。

巫楚人喜好行巫問鬼,勾勒描繪在帛衣棺椁的畫卷極盡神秘莫測之能,楚辭中有名篇“天問”,即是屈原目睹過楚國輝煌绮麗的壁畫後對壁問天,他提出的種種疑問,“包含天地萬象之理,暗合神奇鬼怪之說”,素有“千古萬古至奇”之稱,由此可以想象楚人壁畫的神異之處。而這函壁磚石後顯露出來的彩繪,是龜龍之獸為載,那具“遺骸”就放于它背負的洞穴內部,外圍則有許多形态飄渺的女子,不知道是人是鬼,可能更近乎敦煌壁畫中“飛天”一類的女仙,她們寄身于形狀奇特的箱體之內,出沒在霧中半隐半現,充滿了詭秘古怪的妖邪氣息。

司馬灰和勝香鄰對望一眼,兩人均感到那函室內層的壁畫內容很是神秘,可能與“遺骸、楚載、陰山”等諸多懸疑有關,但絕大部分壁畫被刻有浮雕的磚石封住,能看到的僅是一小部分,那壁畫中描繪的事件年代古老,敘述又極為離奇,一時間根本看不明白。

司馬灰也清楚附近還有強敵窺伺,顧不得再往壁畫上多看一眼,同其餘幾人打個手勢,端着槍支繞過“照幽銅燈”,緩緩向老蛇藏身之處圍攏。

“二學生”從羅大舌頭的屍身上摘下雙管獵熊槍,貓腰跟在司馬灰身後,準備同老蛇拼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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