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氧氣消耗就快,由于沒有供氧設備,只能挖一陣土就爬出來透氣,但流水作業進展極快,用了兩個小時左右,就将地洞盡頭的土窟擴大了數米見方,再往下全是岩層,鐵鍬已經挖不動了。
司馬灰心想:“怎麽什麽東西都沒找出來,就已經挖到岩脈了?”他用手撫摸從泥土下露出來的岩層,除了堅硬冰冷的觸感,竟覺十分齊整,不像天然形成,再往邊上一劃拉,手指觸到幾根支出來的大鐵釘子。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越看越是驚奇,在“電石燈”下端詳了足有半分鐘,腦子裏接連劃過幾個巨大的問號,地洞盡頭存在的東西太過出人意料,看來“摩非第一定律”果然發揮作用了。
第九話 探洞
地洞深處氧氣稀薄,“電石燈”比墳地裏的鬼火還要微弱,司馬灰摸到那幾枚豎起的鐵釘,都能有常人手指粗細,在岩層中生了根似的很是堅固,用燈光湊近了照視,黑漆漆的沒有絲毫光澤。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盯着它瞧了半天,都覺得有些眼熟,這東西應該不是鐵釘,它更像是“鋼筋”,而從地洞子裏挖出的平整岩層,則是一道混凝土澆築的屋頂,牆體邊緣處有受到張力作用産生的撕裂,所以那幾根鋼筋才會裸露出來,不過大神農架主峰裏怎會有一座“房屋”?
這幢詭異堅固的“房屋”,正好處于岩脈交界的縫隙裏,距離海拔兩千多米的高峰山頂足有幾十米深,地面上完全沒有動過土的痕跡,甚至連當地民兵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但鋼筋混凝土構造的建築,年代一定不會太久遠,頂多是幾十年前留下來的。
羅大舌頭說:“以前鄂西湘西都是土匪盤踞的地方,這會不會是土匪當年留下的巢穴?”
司馬灰搖頭說:“土匪都是利用山裏的天然洞穴藏身,憑那些烏合之衆可造不出這種工程。”
羅大舌頭又說:“一提到工程我就想起來了,這肯定是個防空洞啊,那些年提出一個口號——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備戰備荒為人民,當時地下人防工程可挖得太多了,聽說比萬裏長城的土方總量還要多出好幾倍。”
司馬灰仍然覺得不像三防設施,大神農架人煙稀少,再往裏走就是陰海峪原始森林了,而且山上有得是奇洞異穴,根本用不着挖防空洞,何況也沒有把防空洞設在這種地方的道理,難不成有朝一日打起仗來拉響空襲警報,人們卻要走兩天山路到此避難?
羅大說:“那他娘的可就怪了,幹脆鑽進去瞧瞧裏面有什麽。”
司馬灰見混凝土牆斷裂的地方,有條很大的口子,将上面的泥土挖開,可以容人爬進去,那裂縫中空氣陰冷,使“電石燈”的照明效果得以恢複,也說明裏面極是幽深,便讓羅大舌頭先別急着進去,回去做好準備以策安全。
倆人一前一後鑽出地洞,把發現的情況告訴了其餘四人,地下有座鋼筋混凝土結構的牆體,看裏面還挺深,也不像平戰兩用的“人防工事”,不知道會是個什麽所在。
司馬灰打算自己這個小組下去探個究竟,留下通訊組在上邊接應,由于情況不明,所以要把背包和礦燈都帶上。
高思揚清楚自身職責所在,執意與司馬灰等人同去;民兵虎子立功心切,自然不願落于人後;二學生一看這深山木屋裏黑燈瞎火,自己可沒膽子留下來守着屍體,連忙懇求要跟随大夥一起行動。
司馬灰不能反客為主指揮通訊組,況且那三個人也沒打算聽他的,又考慮到這座木屋和地洞裏,很有可能還隐藏着一個“看不見的僵屍”,對方還沒來得及把洞子挖到盡頭就被迫躲了起來,雖然察覺不到周圍存在活人氣息,卻不敢掉以輕心,如果讓高思揚等人跟在身邊,萬一有事發生,至少還能及時救應,也就沒再阻攔。
不料民兵虎子突然急匆匆拎着土铳鑽進了地洞,司馬灰見狀忍不住罵道:“這個土八路,真是雞巴毛成精氣死老鷹!”
司馬灰雖然惱火,卻又擔心民兵虎子會有閃失,只好帶上背包緊緊跟了進去,其餘幾人也一個接一個鑽入地洞,摸索到盡頭的缺口處,便魚貫進入其中。
司馬灰快步趕上當先的虎子,一把将他拽住說:“你小子不要命了,趕着投胎去啊?”
民兵虎子掙開司馬灰的手臂,固執地說:“我就是要看看你那科學的驢準不準,可這裏面黑咕隆咚的什麽都沒有,危險在哪呢?”
司馬灰說:“什麽他媽科學的驢,那是摩……”他說話的同時用礦燈向周圍照視,發現從鋼筋水泥結構的屋頂上下來,腳下又是一道與之相同的厚重地面,兩道結構平行的牆體之間,有距離大約在一點五米高的夾層,礦燈光束能照到将近二十米,在這個範圍內空蕩蕩的什麽東西也沒有,與之前的推測大相徑庭,司馬灰深覺古怪,後半句話也就沒說出口。
這時另外四個人也提着“電石燈”鑽了下來,看到下面又是一層鋼筋混凝土結構的牆體,同樣十分詫異。
勝香鄰說:“這裏縱深寬闊,高度極低,不會是房屋內部,是不是有兩層屋頂?不過夾層的跨度很大,根本不像普通的房屋或地堡。”
司馬灰想起在緬甸的時候,看見過英國皇家空軍的機庫,那庫房就是鋼筋水泥結構,頂部呈寬弧形,但機庫也不是雙層外壁。
此時“二學生”非常有把握地告訴衆人說,這不是雙層牆壁,而是“雙膽式結構”,就像有兩個瓶膽的暖水瓶,具有耐沖擊的防禦效果,所以應該是座人防工事,在備戰備荒那幾年,各個單位和部隊都有三防任務,防空洞防空壕挖得太多,可這種特殊結構還是比較少見的,大概只有部隊才能造,不過它為什麽會造在海拔這麽高的大山裏?
司馬灰等人都是頭一次聽說“雙膽式結構”,沒想到“二學生”在林場裏言不驚人貌不出衆,幹活時就屬他不行,可知道的東西還真不少。
司馬灰問他:“你雖然是從大城市來山區插隊的知青,但從來沒當過兵,怎麽會對軍事設施了解得如此清楚?”
原來二學生家庭成份不好,解放前是上海的資本家,到他這代不管是上學還是進工廠都很困難,更別提去部隊參軍了,他家裏最有出息的一個堂哥,曾到北大荒參加生産建設兵團,那就已經覺得很光榮了。因為一開始說去兵團雖然艱苦,但配武器,還能穿軍裝,出身有問題的人根本不讓去,二學生的堂哥也是托了不少關系才被分到兵團,軍裝是沒穿上,卻真有荷槍實彈。因為中蘇關系急劇惡化,1969年的時候,雙方在烏蘇裏江主航道珍寶島,發生了激烈的武裝沖突,随着沖突持續升級,蘇聯已在邊境線上陳兵百萬,中國則全面進入了緊級戰備狀态。
二學生堂哥所在的生産建設兵團農機連,距離邊境線很近,能切實感受到戰争的陰雲就籠罩在自己頭頂,有一天晚上剛訓練完回來睡下,被窩都還沒焐熱,就忽然拉響了警報,随後電臺裏說蘇聯已經出兵了,牡丹江齊齊哈爾都遭到了轟炸。
大夥聽到這個消息都感到極為震驚,情緒更是無比悲壯,老毛子都是機械化部隊,這功夫說不定坦克集群現在都打到沈陽了,咱們已是孤懸敵後,只能先撤到山裏打游擊了,于是衆人不顧冰天雪地,全副武裝地拼命往山上跑。
農機連連夜進山,個個都累的筋疲力竭,可剛到地方,就接到通知說是場演習,二學生的堂哥發了幾句牢騷,哪有這麽折騰人的?沒想到當場被人揭發檢舉了,還好連長手下留情,沒有把事情繼續擴大,結果被從兵團開除攆回了老家。他回來後給二學生講過在邊境上修造三防工事的情況,其中便有這類雙膽式結構的重型庫房,可以抵擋轟炸和炮擊,當然這也不算什麽軍事機密,因為《民兵訓練手冊》上就有圖例,只是很少有人認真看過。
司馬灰等人都經歷過那個特殊時期,聽“二學生”所言也确實有幾分道理,看來這座“雙膽式地下倉庫”,應該是備戰備荒那幾年,由某支工程兵部隊在深山裏秘密修建而成,但它的位置還是太特殊了,想象不出具體用途,更猜不透這裏面到底有什麽東西。
高思揚提醒衆人說:“咱們未經批準,不能随便去看裏面的東西。”
勝香鄰推測說看樣子這裏已經廢棄了,它雖然巧妙利用了岩脈交界處形成的天然洞穴,但其自身的結構卻存在着重大缺陷,即使是堅固的鋼筋混凝土,也抵擋不住山體內部岩隙間産生的張力,所以外部才會出現斷裂,也許裏面是個“空膛子”。
可那個從山墳裏爬出來的“老蛇”,為什麽會盯上這座廢棄的地下倉庫?它為何會在封閉的深山木屋裏消失了?地底下是不是儲藏着某些重要物資?這究竟是敵特的破壞活動,還是陰峪海的古老秘密有關?
衆人急于探明真相,商量幾句之後,便以礦燈和手電筒照明,尋着地面裂痕的延伸方向,在狹窄的夾層間逐步移動。
司馬灰轉過身,低聲告訴羅大舌頭和勝香鄰,通訊組的人員沒有應變經驗,又屬臨時拼湊,缺少必要的協同能力,如果突然遇到意外,肯定是一觸即潰,所以得把他們盯緊點,千萬別讓隊伍分散,只盼這件事情盡快告一段落,中間別再出現什麽差錯才好,到時候兩個小組自然會分道揚镳,咱們也就該前往大神農架原始森林了。
不過司馬灰說這些話的同時,又不免想到了“摩非定律”——任何計劃不管考慮得如何周密,在進行的時候,都一定會出現意外因素和錯誤,計劃最後能否成功,只取決于錯誤的大小是否會影響到結果,也就是所謂的“人算不如天算”。
司馬灰越想越覺得世事難料,算盤打得雖好,到頭來卻未必如願,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于是收斂心神,緊跟在通訊組後邊,密切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衆人搜尋了一陣,終于找到了底層的裂縫,司馬灰率先投石問路,聽聲音就知道下面沒有多深,便讓其餘幾人先別妄動,他随即縱身躍下,但礦燈用得時間久了,此時受到震動和颠簸,導致因接觸不良而熄滅,眼前立刻變得漆黑如墨,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周圍靜得連根針掉地上也能聽見。
司馬灰正待檢查燈頭松緊使之恢複照明,一擡手卻摸到身前橫着根冷冰冰沉甸甸的大鐵管子,不知道是個什麽物體,他伸開手臂往兩端摸索,也都探不到盡頭,這種觸覺讓司馬灰心裏直打哆嗦:“真是怕什麽有什麽。”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