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自閉
小男孩整個人被提到半空，雙腳撲騰着，喊道：“你放開我！”
他看着不胖，掂量起來還有點重。
苗正賢差點沒抓穩，好在另一只手及時跟上，将人給抱住了。
“你別亂動，摔了怎麽辦？”
“你不拽着我，我怎麽會摔？”
小男孩反駁道。
這話說的苗正賢啞口無言，只能擡手往他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
“消停點！”
七八歲大的孩子，顯然不是成年男性的對手。
他再多的掙紮也是做無用功，只能被苗正賢強硬地抱在懷裏。
然而，下一秒。
“啊！”
苗正賢發出一聲慘叫。
只見小男孩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從男孩繃緊的面龐上看，這一口可不輕。
一陣兵荒馬亂過後。
苗正賢心酸地拿着消毒水給自己手腕上的傷口消毒，時不時被刺激的嘶嘶幾聲，就會忍不住瞪一眼被綁在椅子上的小男孩。
他看了眼傷口，還有點深，差點沒把他骨頭給咬出來。
這麽大的力氣，屬狗的啊！
“你們欺負人！綁架小孩！”
小男孩身上纏着棉被，外頭又繞了一圈繩子，完全不能動彈。
只有一張嘴，張張合合，訴說着委屈。
岑為安眉頭一挑，舉起邊上的電話，嘴裏道：“放心，我們不是壞人。我現在報警，讓警察來帶你回家。”
“……”
聽到報警兩個字，小男孩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嘴巴，目光緊緊落在岑為安身上。
岑為安作勢按下撥號鍵，一下，兩下……
“不要報警！”
小男孩終于松口了。
他連連搖頭，聲音帶着幾分哽咽，“姐姐，你別報警，我不能回家！回去之後我就沒辦法再出來了！這是我唯一能見爸爸的機會了！”
苗正賢正用牙咬着紗布，給自己包紮，聽到這話，動作頓了一下，視線從小男孩身上劃過，又繼續包紮完傷口。
小男孩名叫林展宇。
據他所說，他偷溜出來，是為了去祭拜過世的父親。
那張被撕下來的地圖上标注的記號，就是他爸爸下葬的地方。
“媽媽一直不允許我去看爸爸，每年爸爸的忌日，她都是一個人去，從不帶我！這一次我是偷偷跑出來的，要是被送回去，我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林展宇越說越委屈，又哭了起來。
苗正賢頭疼得很，小男孩嗓門本來就大，這一哭，聲音蹭蹭往他腦門上蹿，讓他的太陽穴都跟着一跳一跳的。
他揉了揉額角，喝道：“行了，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唧唧的是怎麽回事？又不是小女孩！”
“男孩子就不能哭了嗎？”
林展宇哭得挺可憐，但反駁苗正賢的時候，語氣也很堅定。
兩人四目相對，視線交彙時，仿佛有火光閃過。
頗有幾分互相不對付的感覺。
“你要是再敢反駁我，我就不帶你去找你爸爸了！”
苗正賢威脅道。
聽到這話，林展宇神情一愣，飛快反應過來：“哥哥，你願意帶我去找我爸爸嗎？”
聽到哥哥兩個字，苗正賢不由有些飄飄然。
他撓撓頭，“你要是聽話，我就帶你去。”
“我聽話的哥哥！你也不能騙我！”
“我當然不會騙你了！”
“咳咳。”
岑為安輕咳幾聲，卻壓根沒辦法喚回苗正賢的理智。
林展宇幾聲哥哥的叫喚，差點讓苗正賢忘了自己是誰。
明明前一秒還在吵吵鬧鬧，你瞪我一眼，我白你一眼的架勢，後一秒，兩個人擠在一塊兒，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小巴站前。
岑為安嘆了口氣，朝苗正賢低聲道：“你确定要帶他去找他爸爸？”
“我話都說出口了，當然不能失約！”
岑為安嘴角微微一抽，又低頭去看安靜站在苗正賢身側的林展宇。果然跟他答應的一樣，很聽話，很安靜。
一輛小巴緩緩駛來，在站前停下。
三人上了車，剛好還有兩個空位。岑為安和苗正賢各自往兩邊擠了擠，給林展宇分出一點位置來。
車輛向前行駛。
林展宇摸了下胸口位置，那裏面放着他給爸爸準備的紙錢。
馬上就能見到爸爸了！
他望着窗外，面上的興奮難以掩飾。
大概開了幾站，林展宇不知道瞧見了什麽，猛地将身體往座位上一縮，将頭埋進了苗正賢的懷裏。
苗正賢只覺得肚子上一沉，低頭看去，是林展宇圓滾滾的後腦勺。
“怎麽了？”
他推了推林展宇，後者的腦袋在他肚子上連連晃了幾下，就是不肯擡頭。
苗正賢一臉莫名，但見勸不動，也就沒有理會。反正也悶不死人。
悶不死人是真的，但抵不住小巴車時不時突如其來的急剎。
在又一次的急剎過後，林展宇的腦袋因為慣性重重撞在了前面的座椅背上。
司機喊着方言罵了一句，大概是說前面的車不看路。
苗正賢離得近，可以很清楚的聽到林展宇撞上去的那一聲。
非常重，非常響亮。
他趕緊将人從懷裏拉出來，“林展宇，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沒事。”
明明疼得龇牙咧嘴，林展宇還是連連搖頭，非要将腦袋窩進苗正賢懷裏。
嘈雜的車廂內，林展宇三個字落入一個男人的耳中。
“林展宇？”
岑為安擡眼望去，是前面幾站上車的乘客。
一副白領打扮，腋下夾着一個公文包。
沒記錯的話，好像就是那一站，林展宇才把腦袋給低下去的。
她看看林展宇，又看看男人。
心裏有數了。
男人的目光一下落到了岑為安三人身上。
他眸子眯起，下一秒，怒道：“林展宇，你又偷跑出來！”
林展宇：“……爸爸。”
苗正賢：“……”
什麽情況？
岑為安面上沒有一點驚訝，只是在下車的時候，她稍稍往後退了一步，在她和林展宇之間留出一點可以再容納一個小孩的距離。
林展宇擠在苗正賢身邊，低着頭，完全沒了之前在紙紮店裏那種因為沒有爸爸，而委屈巴巴的樣子。
苗正賢看看林展宇，又看看眼前的男人。
他遲疑道：“你……是他父親？”
“他是不是跟你們說，我死了。”
男人說出這話的時候，沒有一絲的遲疑，甚至連生氣的表情都無法在他臉上找到。
顯然，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苗正賢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男人不太在意，他嘆口氣，“你們也是開紙紮店的吧？”
“也？”
岑為安捕捉到這個字，眉頭皺了一下。
也就是說林展宇經常去紙紮店買紙錢？
男人扯松領帶，嘆了口氣。
“這半年多來，他總是一找到機會就偷偷溜出門，去紙紮店裏說要買紙錢。最開始他溜出去的時候，我跟妻子都吓壞了，找了一天一夜，在墓地裏找到了他。”
他看了眼林展宇，繼續往下說。
“我們本來以為他就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後面他跑出家的次數越來越多，我們就斷了他的零花錢，以為這樣能讓他乖乖待在家裏。”
“沒想到，他學會撒謊了！有時候說我死了，有時候又說是他媽媽死了。我們打也打過，罵也罵過，一點用都沒有，他還是往那些墓地跑。每次去的還都不一樣！”
苗正賢聽得目瞪口呆，他彎下腰，看向林展宇，“小屁孩，你厲害啊！”
林展宇抿着唇，一言不發。
“今天真是麻煩你們了，要不然我和我妻子又要到處跑，找他了。”
男人擡手去拉林展宇，後者卻是往後縮了一下。
他搖搖頭，“我不回家，我答應別人要把東西送到的！”
林展宇的父親眉心跳了一下。
他強行扯過林展宇，語氣裏帶着強壓的怒火，“你那些事都是假的，沒人讓你送東西。”
男人突然發火，讓岑為安和苗正賢愣了一下。
從先前的反應來看，男人還挺冷靜的，怎麽林展宇說了一句話，突然就生氣了。
“就是有！你們都不相信我！”
林展宇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下甩開了男人，悶頭朝着不遠處跑去。
“林展宇！”
苗正賢最先反應過來，毫不遲疑地拔腿追上。
男人也反應過來，追上前，“小宇。”
只剩下岑為安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她腳步一轉，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林展宇專門挑着那些小路跑，有些路成年男子還不容易擠進去，七拐八拐的，他可算把苗正賢和他爸給甩掉了。
“喂，我們接下去怎麽走？我可沒錢坐大巴了。”
他喘了口氣，朝着空蕩蕩的牆角問道。
在旁人看來，他是在對着空氣說話。
但只有他能看到，牆角處，有一個抱着洋娃娃，穿着公主裙的女孩。
也是女孩給他指揮，他才能把人甩掉的。
“我們……”
小女孩說着，眼珠一轉，看向另一側的巷子口。
一個身影逐漸靠近。
岑為安看着巷子裏的一人一鬼，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們跑得還挺快。”
林展宇看到岑為安，驚得往後退了一步。
“你怎麽跟過來的？不對，你能看到她！”
他指向女孩，臉上的驚訝不摻雜一點演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