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猛地用力,杯子立即被捏得粉身碎骨,碎片從她手心徐徐落下來,殷紅的鮮血也順着指尖滴下來。
“晉王,可要看緊你心愛的妝兒了。”她咬着牙微微冷笑道。
淩錦目光狠狠一縮,生平第一次收起嬉皮笑臉的笑容,坐在椅子的上身子筆直筆直。
容歡怔了怔,眼內的清涼散去,多了一抹如玉的溫潤。
看着那些刺目的鮮血,淩辰心頭一震,做夢也想不到,居然敢有人公然挑戰晉王府的權威,而且還是用這樣的方式,更還是一個弱質女子。他看見她眼底那抹一閃而過的憂傷,不知為何心頭莫名有些煩躁,終究是他負了她,讓她受盡世人的嘲笑及诟病,還差點失去性命。
君子有可為不可為,對待一個深閨女子,終究是自己做得過分了。
可是,她在世人眼裏本就贻笑大方,在他未休她之前名節全毀了,也不差他這一條了吧?
淩辰原本總是這樣安慰自己,可今日見到她,他發覺全然不是這麽回事!從她寧靜從容、淡泊冷漠的出現,到聲聲質問慕容妝,再到捏杯立誓,他發現自己已經不象先前那樣鎮靜自若了。
他的心空落落的,象是缺失了很寶貴的一塊。
淩辰搖搖頭,揮走腦中那些紛亂的思緒,妝兒才是他最心愛的女子。他可以在金錢上補償慕容嫣,可她居然膽敢傷害他心愛的妝兒,毀了她的名節,這是他不能容忍的。
滿座震驚,卻又寂靜無聲,人人都瞪着慕容嫣,沒有人會想到眼前的纖弱女子,會說出這番話做出這樣轟轟烈烈的事情來,性情如此剛烈,如此膽大包天,居然敢與晉王府對抗。
她那凜冽冷然的氣勢,卻令在場的任何一個男子折服。
慕容嫣招呼了玉竹,打算回秋風院。
一直默不作聲九叔公這時狠狠在柱了柱拐杖,沉着臉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候爺就不好好管教一下這不孝女,任由她胡作非為?”
九叔公是慕容氏裏輩分最高的族長,在族裏說話一言九鼎,就是慕容候也忌之三分。
慕容候一臉恭敬行了個禮,“九叔公息怒,是孩兒治家無方,讓慕容氏丢臉了,孩兒一定好好管教嫣兒。”
九叔公又狠狠柱了下拐杖,一雙三角眼瞪着慕容嫣陰沉道:“這樣的惡婦,還要來做什麽,趁早打死了事。”
慕容嫣被這個又幹又瘦的老頭子兩道陰毒冰冷的目光看得着實在火大,頓住腳步冷冷瞧了九叔公一眼,厭惡道:“這是打哪裏來的死老頭?在這裏象個瘋狗亂咬人?”聲音不小不大,正好被有點耳背的九叔公聽得清清楚楚。
九叔公一生受人尊敬,何時被人咒作死老頭?還瘋狗?頓時氣得跳起腳來,想用拐杖打慕容嫣,又夠不着,只得指着慕容嫣破口大罵:“你這個死娼婦,今日我就讓你父親看看該如何管教女兒!”說着,就沖過來打慕容嫣。
☆、013.打人
慕容嫣輕輕一閃身,神情漠然看着脾氣粗暴的九叔公,聲音充滿寒意:“想要管教女兒,自己回去生。”
九叔公孤獨一生,膝下無兒無女,自年輕時原配死去,便以鳏夫的身份一直活到現在。
“你、你、你……”慕容嫣一句話,頓時将暴跳如雷的九叔公氣得兩眼一翻,立即暈過去。
慕容氏的人忙圍上去,場面頓時亂了起來。
淩錦聳聳肩,見慕容嫣漠然的目光淡淡掃過來,悄悄對慕容嫣伸了個大拇指。
這個死老頭,動不動就叫這麽美貌的女子小娼婦,簡直可恨之極,早就應該死了幹淨。
慕容嫣拂了拂衣袖,從容離去。
“慕容嫣,你給我站住,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跟你娘一樣賤,一樣不要臉。”慕容倩怒氣沖沖蹿了出來,啪的一聲響,一巴掌扇在慕容嫣的臉上。
慕容嫣偏了偏頭,正好躲了過去。慕容嫣只要不想挨打,別說一個慕容倩,就是一百個慕容倩也耐何不了她。
誰知,玉竹見小姐挨打,飛快挺身沖到慕容嫣面前,替她生生挨了這一掌。
慕容倩養尊處優,又常常打人,手勁挺大的,随着響聲落下,玉竹的臉上又紅又腫,清晰浮現着五個手指印。
慕容嫣大怒,冷冷盯着慕容倩,眼裏一片冰冷,慕容倩心內發慌,腳步微不可地見退了一下,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慕容嫣。
“我醒來後就告訴自己,以後別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慕容嫣擡起手,左右開弓在慕容倩臉上辟辟啪啪打了十個巴掌,直打得慕容倩頭暈頭轉向,眼冒金星。
“是有人不要臉,不過另有其人。一個雲英未嫁的候門貴女,居然與男子互通私情,私定終身;一個賢名在外的貴婦,心腸惡毒,十年如一日虐待庶女,卻要在世人面前裝賢慧,做了**還想立貞潔牌坊,見過不要臉的,還未見過這麽不要臉的!慕容倩你說,這世上還有比這兩人更不要臉的人嗎?”
打完十個耳光甩甩手,不等慕容倩喘過氣來,又甩了十個耳光,“這十個耳光是替我娘打的。”她就不明白了,蘭氏死時慕容倩連個影兒還沒有,怎麽就一口斷定蘭氏是個賤人?
二十個耳光打完,玉竹心疼得上前為她輕輕吹着手,“小姐,不痛,不痛。”
慕容嫣手一緊,不習慣這樣矯情,想甩開玉竹,最終還是生生忍住。
慕容嫣這打人的手法與衆不同,被打的人沒有過多表面痕跡,甚至連發絲都不曾零亂,但疼到骨子裏,所以二十個耳光下去臉上的紅腫還不及玉竹的,慕容倩卻殺豬般叫起來,外行人只道六小姐身子瘦弱無力,連打個人只見速度不見痕跡,認為慕容倩的喊聲太過小題大做。
慕容倩又驚又怒,“慕容嫣你這個賤人敢打我,你是找死,我跟你拼了。”
慕容嫣道:“你打了我十幾年,還不許我打你一次?有本事你再來打我。”
拼就拼吧,誰怕誰?
慕容妝急得臉都白了,慕容嫣的醒來讓她的心如坐針氈,為怕夜長夢多,她只想快點出閣成禮,只要到了晉王府,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了,妹妹挨打倒沒有往心裏去,只恨這個妹妹不懂事,攪黃她的事。
慕容倩也算是個有骨氣的,沖上來就要打慕容嫣,啪的一聲響臉上又挨了一個耳光,這回打她的是馮夫人。
慕容倩不敢相信看着馮夫人,怔怔地道:“母親為何打女兒?”從小到大,她一直是馮夫人捧在手心裏的,別說打,就是罵也少之又少。
馮夫人喝道:“你怎麽可以以下犯上打你姐姐,還不快向六姐道歉!”
“娘,你打我?你竟舍得為一個下賤的孽種打我?”慕容倩委屈難過,傷心地哭出來。
馮夫人喝道:“她是你六姐,你怎麽可以動手呢?我平日真是白教了你。快向六姐賠罪。”
慕容倩氣炸了肺,哪裏還看得懂馮夫人使過來的眼色?不滿地大叫起來:“要我向她一個賤人生的賤種賠罪?門都沒有!慕容嫣這賤人在我們府裏連最低賤的丫頭都不如,她是我哪門子的姐姐,我姐姐在宮裏頭。”
慕容候又被氣得差點噴出一口老血,賤人的賤種,這不是在罵他這個當父親麽?
馮夫人聲色俱厲地道:“都是我慣壞了你!嫣兒就是你的長姊,你怎可目無尊長?來人,将倩兒送回房內思過,罰一天不給吃飯。”心中那個氣呀,這個女兒從小就是個魯莽貨,連妝兒一個指頭都比不上。慕容嫣雖是庶女,可也是正正經經的候府千金,這種場合一口一個賤人的叫,還動手打人,倩兒不要閨譽了?
慕容倩用力甩開上來拉她的仆婦,瞪大眼睛瞪着母親,氣呼呼地大聲質問:“母親居然為了這個賤人要罰我?我又不是第一次打她,以前你不說過慕容嫣就是天下最下賤的女人生的賤種,可以随便打罵,只要不打死就行了嗎?”
大殿上人人把話聽得清清楚楚,頓時沸騰起來。
慕容候仰天長嘆,他這張老臉,不要也罷了。
馮夫人一個晴天霹靂,臉色頓時失去血色,蒼白得可怕,身子搖了搖,似乎就要倒下去。她嘔心瀝血維持了幾十年的賢德名聲,想不到被女兒幾句就毀了,全毀了。
慕容嫣的話別人可信不可信,她也可以黑白颠倒,将一切過錯推到慕容嫣身上。可是慕容倩的話——她的親生女兒,一句話就能令她永無翻身之日。
在座的貴婦憤怒鄙夷的目光頓時萬衆齊心指向馮夫人,馮夫人又氣又羞又惱,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這個慕容倩,還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主兒,多可愛的一個人呀!玉竹笑得露出八顆小白牙,大聲道:“夫人可別裝暈。”
這是她剛才慕容嫣學的,現炒現賣。
慕容嫣擡眼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玉竹,這小丫頭蠟黃的小臉上明顯寫着,小姐,學得象不象?表揚我吧。
馮夫人一口血卡在喉中上不去下不來,只得把滿腔的怒火發在慕容倩身上,上前狠狠扇了慕容倩一個耳光。慕容倩看到在場的貴婦都用鄙夷目光看着母親,方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更恨死了慕容嫣,撲上前又要打她。
☆、014.敢娶
慕容嫣哪裏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抓住慕容倩的手就往馮夫人臉上招呼,打得又快又準又響,幾個耳光下來馮夫人就衣衫不整,珠釵環佩掉的掉,歪的歪,狀如瘋婦。
這打人的手法,又與打慕容倩不同。
一直在一旁與丫頭調笑的慕容钰見母親及妹妹居然被慕容嫣欺負,也上來要教訓慕容嫣,這賤丫頭真是要反了。從前就數他及慕容倩欺負慕容嫣最多,每次都打得慕容嫣哭得求饒才罷手。
“慕容嫣你個賤種,居然敢打我母親,放開我妹妹……”
“你哪只眼看見我打人了?”慕容嫣輕輕一擡腳,慕容钰妹妹兩個字還未說完,人已經重重趴在地上,再也起不來,口中卻喃喃罵道,“哪個該死的伸腳絆了你祖宗爺?”
慕容嫣搖頭嘆息,“二少爺這身子骨……唉,二少爺要潔身自愛才好,再天天到煙花柳巷那種地方,以後你這一房,恐怕要絕後了。”
“夠了!”
慕容候大喝一聲,怒目圓瞪,今天他的面子裏子全丢光了,“嫣兒,你打了妹妹打嫡母,打了嫡母打兄長,你就不愛惜自己的名聲嗎?”
慕容嫣直直瞧着慕容候,笑眯眯反問:“候爺以為,女兒還有名聲嗎?”
慕容候噎住,被她清冷的笑意笑得寒意滲滲,半晌方緩緩道:“你将來總要出閣的,你這樣哪家人家敢娶你?”
慕容嫣還未說話,只聽見席中飛快走出一個俊朗的少年,神采飛揚地快速說道:“我娶,我要娶六小姐。”生怕有人跟他搶似的。
衆人看到走出來的居然是京城鼎鼎大名的錢齊錢公子,也就不覺驚訝了。
這錢家是百年世家,家底豐厚,是京城數一數二的望族。到了這一代,更是出了一位皇後。如今的中宮、永昌帝淩滔的原配正室,正是錢氏女,錢齊的嫡親姑母。可惜錢氏人丁并不旺盛,錢伯候人到中年,膝下卻只有錢公子這正根獨苗苗。
這錢公子在京城還真是個人物,當然,他的出名不是因為他有多本事,而是因為他是有名的纨绔子弟,吃喝玩樂打架鬧事樣樣精通,其它的一概不通。錢家花了不少金錢為他請先生,結果學文的全給他氣哭,學武的全氣跑。錢伯候依然不死心,繼續花錢請武林高手教他,文的不行就算了,武的總要學幾招防身。最後可想而知,名師不一定出高徒這句話應在錢公子身上,錢公子的師尊都是有頭有面的人物,師門衆多,卻連一招半式都沒學會,也不是沒有學會,只會一招,便是逃跑,據說他逃跑起來,就是武功再了得的高手也拿他沒法。
這錢公子雖然一味的胡鬧,人緣卻很好,雖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擡,偏偏又喜歡做一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豪氣事情,外加生得一表人才,家資豐厚,出手闊綽,又是皇親國戚,還是有很多世家都想與他結親,卻被他拒絕,拖到十*了,還未定親。
錢夫人見兒子居然肯娶親,高興得熱淚盈眶,也滿眼期待地看着慕容候。她不介意兒子娶什麽樣的女子,更不管什麽門當戶對,只要是兒子看得上,就算是個乞丐也行。也就是因為有她這樣的奇葩母親一味溺愛,才由得錢齊一味胡鬧。再說,候府千金要配錢家,那是綽綽有餘。略有遺憾的是,六小姐是個庶出的,身份終是低了一點點。
慕容候當然想與錢家這樣的人家結親,與平陽候府門當戶對不說,先不理會錢公子是個什麽貨色,錢家是望族世家,家大業大,什麽都不多,就是金子多。再說當今中宮皇後錢皇後就是出自錢氏,還是錢齊的嫡親姑姑,就是嫡出的女兒與錢家也是匹配的,何況人家求娶的還是一個庶女?再說跟錢家的關系拉近一步,宮裏的女兒更會如魚得水,哪有不答應的理?
可他看見慕容嫣那寒着的小臉及飄過來的冷漠目光,便不敢出聲了。自從慕容嫣立下誓言捏碎杯子,他便知道這個女兒已經不可能由他控制了。
“我的婚姻我做主!”
果然,慕容嫣冷冷地朝慕容候扔了一句話,将慕容候心裏最後的一絲期待徹底粉碎。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做主,慕容嫣這句離經叛道之言,立即引來座上貴婦的不滿和唾棄。
慕容嫣神情漠然接受着衆人輕蔑鄙夷的目光,卻視若無睹,只得盯着錢齊肆意打量。
哪有一個女兒家這樣直接打量一個男子?
玉竹小臉微微發窘,悄悄拉她的袖子,提醒她注意形象,另外一層意思,當然是叫她應了。這樣的好人家,哪裏去找?難得的是,看這錢公子癡怔的目光,顯然愛極了自家小姐的。
晉王有眼無珠,不是不稀罕小姐嗎?世上還有大多的男子将小姐視若珍寶。
慕容嫣淡淡掃了玉竹一眼,玉竹立即識趣放開她,可眼裏仍然泛着興奮的亮光,越看錢齊越順眼。
座上一個貴婦人站起來,語氣溫和對慕容嫣道:“六小姐此言差矣!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婦女兒家自己做主的道理?”
慕容嫣淡淡看過去,只見這貴婦身穿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顯得典雅高貴。這是座上唯一一個沒有用鄙視、輕蔑的目光看她的人。
慕容嫣印象中從未見過貴婦,貴婦喚她是六小姐,而不是慕容六小姐,又親近了一層。
慕容嫣朝貴婦微微斂了一禮,問道:“不知夫人如何稱呼?”
慕容嫣的端莊禮義,分明就是個大家閨秀的典範,沒人能挑出刺來,更沒人會将她與剛才那個粗俗的女子聯系在一起。
淩錦撇撇嘴,這個女人,真會裝模作樣。
貴婦笑道:“我夫家姓柳,夫君是兵部待郎柳員,我年輕時與你……生母有幾分情誼,只可惜……嫁入夫家後瑣事忙碌,不常走動,就……生疏了。”短短的幾句言語,卻透着難言之隐。
難怪,原來是故交,看在她生母的情分上。
☆、015.妻綱
慕容嫣淡漠的神情少了一抹冷意,淡淡道:“柳夫人能否告訴我,什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與晉王爺自小定親,算不算媒妁之言?那又如何?我等了十幾年,等來的卻是一紙休書,還是未嫁先休!父母之命?我有父母有兄弟,被人先嫁先休後,不但不為我出頭讨公道,還巴巴送上另一個女兒?可笑!柳夫人如今還跟我說這種話。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放在柳氏這樣的望族世家合适,但放在慕容氏,卻只令人覺得荒唐。”
一句話,擡高了柳家,踩下了慕容氏。
柳夫人聽了有幾分黯然,便坐下不再說話。
慕容候聽了這話,終是愧對女兒,也不出聲。
淩辰自從慕容嫣捏杯便神情不明,眼內陰晴不定,一雙深隧的眸子緊緊盯着她。
“你肯定你要娶我?”慕容嫣看向一臉期待的錢齊。
又是一個惹人讨厭的小白臉,既然你要強出頭,我便成全你。
“你很好!我生平最大的理想就是娶你這樣的女子為妻,還請六小姐垂愛。”錢齊一臉渴望凝視着慕容嫣,認真答道。
衆人哄一聲笑出來,錢齊臉受不住紅了紅,卻不以為意,一臉熱切地等待慕容嫣的反應。
“可我的夫君,一生只能娶我一個人。”慕容嫣一字一字地道。
鬧哄哄的大殿內頓時鴉雀無聲。
就算慕容嫣美豔無雙,在三妻四妾的時候,這個要求也十足過分。當今公主則可以要求她的夫君忠于她一人,可慕容嫣畢竟不是金枝玉葉。不過不少男子卻認為,能娶上這樣一位美人兒,什麽都值了,少了幾個妾又有何關系?
顯然錢公子也是這樣認為,毫不猶豫地道:“那是自然,娶六小姐一個足已。幸好,幸好,我還沒有通房妾室。有了六小姐,其他的環肥燕瘦都是擺設,要來做何用?雖然我家有的是糧食,可也不是這樣浪費的!再說今日見了六小姐,別的女子在我眼裏都是污泥濁物。認識六小姐不過短短片刻功夫,我已經茶飯不思神思恍惚了!”
這番直白的話說得十分淺濕輕薄,慕容候忍不住要發怒,眼角卻瞟到慕容嫣不以為然的神情,便忍下不悅。
人家錢公子的目光癡怔,卻顯得十分真誠,完全沒有輕薄之意。
慕容嫣點點頭,表示對這個答案滿意,又看着錢齊道:“我的夫君,要以妻為綱,必須樣樣聽我的,事事依着我。我哭的時候他不能笑,我笑的時候他不能哭。我不開心的時候他要哄我開心,我開心的時候他要比我更開心,我罵他不準頂嘴,我打他不得還手,我叫他向東,他不準向西。”
靜!靜!靜!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衆人都目瞪口呆瞪着慕容嫣,象看怪物一樣,這是在找夫君?不如說在找奴隸。
淩錦的目光瞬間眯了起來,這女人,有意思呀!
容歡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一味低頭品着杯中的酒。
好酒!他心道。
教女無方!
大家萬衆齊心地向慕容候投向指責的目光,慕容候尴尬得無地自容,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我都應了。”可人家錢公子卻不這麽認為,他怔了怔反應過來後飛快地答道,還理所當然地問:“還有嗎?”
“我們意見一致時,都聽你的!我們意見不一致時,都聽我的。還有,我的優點你要懂得欣賞,我的缺點你要學會包容,你的優點我會褒獎你,你的缺點必須給我全改掉……”
錢公子急急道:“我應了!全應了!還有嗎?”就這點小事?
慕容嫣道:“我的夫君不僅眼裏心裏只能有我一人,身子也是我一個人的。他若膽敢尋花問柳,多看除我以外的女子一眼,我會第一時間把他庵了!”
啊啊啊啊啊啊!!!!!!!!
淩錦的嘴巴張得大得可以塞下一只雞蛋。
容歡忍俊不止,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
衆賓客的嘴巴張成o型,已經不知如何反應了。
慕容候見引起群憤,想躲也躲不過了,只得連連咳嗽,讪讪向衆人抱拳為禮:“小女一派胡言,本候教女無方,莫見怪!莫見怪!”
錢公子不及慕容嫣說完,便爽快地道:“我應了,全應了。只要你肯嫁給我。”
錢夫人感覺頭上一群烏鴉飛過,先前的喜悅之情象被人潑了一盤冷水,沖得幹幹淨淨,她對錢公子道:“齊兒,你要不要再慎重考慮一下,王家的女兒賢慧,李家女兒的姿色是個上等姿色……”
錢齊的頭搖得象撥浪鼓,“除了慕容六小姐,別的女子我都不要,此生非卿不娶,非卿不娶。”
錢夫人嘆一口氣,為了兒子着想,還是先将慕容六小姐娶回家再說,日後她這個做婆母的再慢慢立規矩。
這個女子!
唉,錢夫人看了一眼慕容嫣,娶兒媳的喜悅心情早消失得幹幹淨淨。看來,她這輩子是難以喝上這杯媳婦茶了,更難以在她面前立婆婆的威風了。
見母親不贊成可也不反對,錢公子喜得眉開眼笑,興高采烈搓着手道:“六小姐,你肯嫁給我了?我立即讓家母備齊厚禮上門提親了。”他絲毫不覺得這樣當着女兒家的面問人家終身大事有何不妥,慕容六小姐不是說了她的婚姻她做主嗎?他同樣覺得這句話沒什麽不妥。
立即提親?慕容嫣心中好笑,這也太急了吧!古人辦事的效率真高。
慕容候一個“好”字壓在舌尖就要說出來,慕容嫣卻搖搖頭,“可是錢公子,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玉竹滿懷渴望的眼裏全變成失望。
錢夫人卻大大松了一口氣,這樣一個母夜叉的兒媳,她還真是吃不消。
錢齊大失所望,熱切的目光随之變得暗淡無光。
“我知道文不通,武不能,什麽本領也沒有,自然配不上天仙般的你,可是我會改,不懂的我去學,當然前提是你手把手教我。”錢齊失望之下變得語無倫次,“我會對你好,不會将你未嫁先休,你要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016.師徒
“錢公子,對不起。”慕容嫣打斷他。
愛情如毒、酒,這一世,她不會再喜歡任何男子了。
錢公子臉上寫滿失望,很快又振作起來,“六小姐不喜歡我不要緊,多相處幾次你就會發現我是個多麽有趣兒的人,我長相英俊,儀表堂堂,家底豐厚,是萬裏挑一的好男兒,比淩辰那個草包強一百倍還要多。”
感覺到背後兩道來自晉王的寒光,錢齊挺直胸膛,我看不見,看不見,裝作若無其事就是不回頭。
當然,得罪晉王的後果是很嚴重的,不過為了抱着美人歸,也只能先得罪下了,改日再登門謝罪就是了!
淩辰在錢齊跳出來求娶後就緊緊抿着唇,雙目緊緊盯着慕容嫣,生怕她答應了錢齊。他自己也說不清心中是什麽滋味,他只是明确知道,他不想她嫁給錢齊,不想她嫁給任何一個男子。
萬裏挑一?
淩錦撲哧一聲又忍不住将口中的茶噴了出來,錢齊這臉皮厚得呀,錢齊認第一,世人絕不敢認第二。他左看右看也沒有看出有什麽特點來,虧錢齊真好意思把自己誇成一朵鮮花。
衆人想笑不敢笑,卻聽見一個傲慢的聲音道:“你要娶我老頭兒的愛徒,有沒有問過老頭我?”
衆人這才發現,臨窗的小幾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位滿身邋遢、烏頭垢面,面容精瘦的老者,看似熏熏欲睡的一雙三角眼卻異常的銳利。
老者一落地,周圍衆人忙捏着鼻子,紛紛躲避着這個臭不可聞的糟老頭。那老頭不以為然,伸手往身上胡亂抓了一把蚤子,施施然坐下來。
老者一來,慕容嫣擡腳就走。這老頭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他不來招惹她,她還真不想去招惹他。
“徒兒,你去哪裏?為師來了。”老頭急急拉住擡腳就走的慕容嫣。
“放手!”慕容嫣皺着眉頭,清涼的目光落在被老頭扯住的袖子上。
“徒兒,那個不長眼的得罪了你?”老頭見她繃着小臉,依言放開她。
“你來做什麽?”慕容嫣漠然的神情滿是不耐,冷着的小臉又寒了幾分。
老頭撓撓頭,笑嘻嘻道,“當然來救徒兒你了,你醒來了?”
“你怎麽現在才來?”慕容嫣早已經死深死透了。
老者讪笑道:“其實我早來了,不過在醉香樓住了數十日,為師雖然來遲了,徒兒不是好好的話嘛。”
好你的頭!
慕容嫣氣結,若是慕容嫣這個不靠譜的師傅不在溫柔鄉裏醉生夢死,能按時按點來,慕容嫣就不用屈死了,那她說不定也不用死在屈臣的槍口下。
徒弟昏迷不醒,做師傅的不來施救,卻跑到****快活,天下間有這樣為人師表的嗎?這樣的師傅不要也罷,況且這個師傅還是個不能按正常人去衡量的人,慕容嫣果斷決定不與他糾纏不清,“我不要做你的徒弟,謝謝你當日救了我,從此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脾氣不好,你千萬不要來惹我。”說完慕容嫣立即又加了一句。
老者大怒,“我救你,就是看上你做我的徒弟,要不我幹嘛救你。”
慕容嫣冷淡道:“可我不想做你的徒弟。再說了,你當日救我不過舉手之勞。”
“不是看上你做徒弟,幹嘛要救你?我老頭子從來不做舉手之勞的事,”老者氣得直吹胡子,“我看上你你就要做我的徒弟,我不管。”
慕容嫣冷笑道:“只要我不願意,誰也別想強迫我。”說着,眸光冷冷掃了淩辰一眼。
老者笑了,一幅得意洋洋的樣子,“我就強迫你!就要你做我的徒弟。”你能怎麽樣?
錢齊見慕容嫣被欺負,趕緊上來做護花使者,“這位前輩,六小姐不願做你的徒弟,你不應強人所難……”
“臭小子,你也敢來教訓老頭我,老頭出來混你還未長齊毛,一邊涼快去。”
可憐的錢公子本想上演一段英雄救美的橋段,誰知話還未說完,就被老者衣袖輕輕一揮,人已經被掃出了大殿。
原本衆人只當老者是個無賴,也不知堂堂候府千金什麽時候惹上這樣蠻不講理的無賴,而且還是個髒兮兮的老無賴,老者露了這一手,在座之人無不震驚,就算是再無知的婦女,也知道這種功力預示着什麽。
慕容候自然識貨,再說老者當衆與女兒這樣糾纏不清也十分不妥,當即施禮:“請問尊駕高姓大名?”
老者斜了慕容候一眼,似乎是在打量他有沒有資格聽他道出名諱,見這慕容候畢恭畢敬地施禮,方才傲慢道出三個字:“制南星。”這就算還禮了。
這個令天下人變色的名字一出,在場的人頓時瞠目結舌。
制南星被天下人稱為醫聖,是當今天下醫術第一人;也被人稱為毒聖,他的毒術與醫術齊名,只是他毒死的人比他救活的人還要多出幾百倍,甚至幾千倍不止,他的醫術雖然冠稱天下,可他救人都是随心所欲,就如他毒人一樣。與他的醫術、毒術齊名的還有他的古怪性情及惡臭脾氣。可天下人都拿他沒法,因為他武功超群,居無定所,神出鬼沒,來無影去無蹤。世人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容,就算與他接觸過,也頂多認為他是個無惡不作的老無賴,絕不會與大名鼎鼎的制南星聯系在一起。
慕容候喜出望外,忙再次施禮:“失敬失敬!嫣兒這孩子不懂事,就愛胡鬧,在下……”
制南星雙目一寒,“你敢罵我徒兒不懂事?”大有将慕容候送去與錢公子作伴的趨勢。
慕容候掩面咳一聲,不敢再說話了。
在老者報出家名後,慕容妝終于反應過來,咬了咬牙撲過來哭着拜倒在老者的腳下,“師傅在上,徒兒拜見師傅。”
制南星三角眼一瞪,怒吼:“哪來的醜八怪?誰要你做徒弟?哭哭啼啼的,厭惡!”一擡腳将她送出去與錢公子作伴,幸好淩辰眼明手快将她接住,兩人退後好幾步才站穩。
淩辰忍着氣道:“制前輩不認妝兒就算了,如何忍心出手傷她?”
制南星重重哼了一聲,不再理會淩辰,別說一個小小的王爺,就算是當今皇帝,他也不放在眼內。
☆、017.收徒
慕容妝止淚哽咽道:“六妹到底使了什麽手段,使師傅不認徒兒?”說完委委屈屈看着淩辰,淩辰又是愛憐又是心痛,輕言慢語安慰着慕容妝。
制南星氣呼呼地道:“不知所謂,長得比醜八怪還吓人,也不照照鏡子,想做我制南星的徒兒?”
慕容嫣本來在吃燒雞,吃得津津有味,聽到制南星居然叫慕容妝醜八怪,冷冷看了他一眼。
玉竹則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慕容妝孤芳自賞,愛美如命,自以為是天下第一美人,這回恐怕要氣得內傷了。
制南星見自個徒弟對師父毫無敬意,伸手敲了下慕容嫣的額頭,“臭丫頭,就知道自己吃,也不懂得孝敬一下為師。”雖是指責,用的語氣卻與所有人的都不同,語氣裏竟有一絲溺愛。
慕容嫣神情漠然,看上他剛才羞辱慕容妝的份上,扯了一只雞腿扔給他,慕容候忙讓人去再燒些來。
慕容嫣寒着小臉道:“我說了不要做你的徒弟,你不要再糾纏不清好不好?再說剛才不是有個現成的嗎?你收她好了,她的資質比我好多了。”
制南星邊吃着燒雞邊不屑道:“資質好有什麽用,又沒有你長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