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爺正好相襯。這樣一個天之驕女,除了嫁給晉王,還能嫁給誰?總不能入宮吧?”慕容家已經出了一位貴妃娘娘,姐妹共侍一夫是常見的事。
衆人議論紛紛,大聲嘻笑起來。
路人丙感嘆說:“晉王淩辰與慕容妝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好一雙天作之合的金童玉女。”
路人丁小聲說:“我怎麽聽人說,從小與晉王訂親的是候府裏庶出的六小姐?”
路人丙小聲附和着:“我也聽說了!據說晉王與二小姐早就情投意合,私私相授,晉王一個月前一紙休書将這位未過門的六小姐給休了。”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盡管事情已經被平陽候府及晉王府打壓下去,仍不泛好事者,“聽說這位被未嫁先休的六小姐,當晚就跳入候府內的魚池尋了短見,至今仍昏迷未醒。”
甲說:“我聽說那個六小姐,是個草包,長相平平不說,女紅不懂琴棋書畫不通,性格蠻橫無理,又不懂孝道常将嫡母氣病,對親生姐妹出言不遜言語惡毒,随便打罵下人打死下人更是常事。這樣一個毫無婦德的女子,我要是晉王,也要休了她!再說,庶出的哪能與嫡出的相比?更何況慕容妝還是貴妃娘娘的胞妹?”
這幾句話一出,立即引來不少人紛紛附和:“是呀,誰敢娶這樣的河東獅回家?”候府六小姐閨譽欠妥這是衆所周知的事,甚至達到人神共憤的地步,她被晉王未嫁先休是活該。
旁邊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略有些見識,沉吟道:“慕容六小姐一個小小庶女,不得慕容候歡心,又沒有了親生母親及兄弟扶持,如何能在候府這樣的大家族作威作福?”頭腦清醒的幾個人也紛紛表示認同,這些大家族的秘事,他們還是略有所聞的。
不過可沒有人在意這些,這是大家大族的事情,與他們毫無關系,他們關注的可都是些香豔的事情,“慕容候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聽說候府的小姐個個都長得十分漂亮,慕容七小姐也是麗貴妃娘娘的胞妹,生得花容月貌。我遠遠見過庶出的慕容三小姐一回,骨頭都酸軟在原地好久才會動,這位六小姐怎麽偏就相貌平庸?”
“是了,這位六小姐的生母當年可是京城第一才女蘭娉婷,容色超群,豔名遠播,家勢顯著,因外祖家犯了事被牽連,否則候府現在的當家主母就是她,不會是麗貴妃的生母馮夫人。嘻嘻,說不定我們也沒有這位貴妃娘娘……”
“有沒有人見過慕容六小姐?是不是個醜八怪?”有一個色迷迷的男子問。
衆人紛紛搖頭,誰也不曾見過六小姐的真容。
“我有個遠房表親在候府內辦事,也遠遠見過幾位候府千金,可就是沒有見過六小姐。”有個胖子洋洋得意道,似乎他的表親當府內當差,往他臉上貼了一層厚厚的金子。事實上,他的表親只在外院工作,連內院的大門都不曾踏進一步,只是候府千金出門時,偶爾有幸遠遠看一眼。
“你表親真是豔福不淺,若是我能天天對着這些美人兒,飯都不用吃了,那些文人不是有一句話叫秀色可餐嘛,大抵就是這樣吧。”
衆人大笑起來,胖子搖搖頭嘆道:“可惜我那表親犯了事,被候府辇了出來,沒過多久就病死了。”引來衆人又一陣哈哈大笑。
這時,不遠處傳喧嘩聲,原來是迎親隊伍到了,一身大紅占服,騎着高大駿馬走在迎親隊伍前頭的,正是晉王淩辰。
俊美非凡的淩辰今天心情特別好,放下尊貴的身段毫不吝啬向周圍的老百姓抱拳謝意。
衆人受寵若驚,紛紛停住說話,駐目以待。
平陽候府的凝香閣裏,慕容妝正對鏡理紅妝,室外傳來一種嘈雜聲,貼身丫頭采蓮跑出去一會兒,回來伏在她耳邊輕聲道:“小姐,是姑爺來了。”
這丫頭也來調笑她。
慕容妝臉上升起一片紅暈,似怒非怒,似嗔非嗔,雙頰的那抹嬌羞,更将精致的面容襯托得豔麗無雙,顯出一番別致的動人風情。心裏甜得象蜜,怎麽化也化不開來。
淩辰來接她過門了,過了今天,她就是淩辰正式的妻子——晉王妃了。只要過了今日,一切就塵埃落定,她的一顆心也能落回原位了。
☆、004.燒身
位于東周南面的松山寺,群山環繞,綠樹蔥郁,香霧萦繞。
寺外的小亭子外,坐着一黑一白兩個正在對奕的少年。
執黑棋的黑衣少年叫容歡,是金華國太子。
容歡氣質尊貴,溫潤俊美,欺霜賽雪的容顏如一塊精心雕琢的美玉一樣賞心悅耳。性子更是溫文爾雅,待人随和有禮,令人如沐春風。
東周十五年,東周帝淩滔經過五年的休整,發起兵力向西面的金華國進攻。金華國兵敗如山,為了休戰,送上當時年僅六歲的太子容歡作為質子,兩國自此停戰,簽下十年互不侵犯的協議。
這容歡身上,流着一半東周的血脈,他早亡的生母是淩滔的表妹,被晉封為玉雪公主替淩滔親妹妹青玉公主遠嫁金華,成為金華國皇後。只不過紅顏命薄,生下容歡後郁郁寡歡,沒過幾年便香消玉殒。
因了生母這層關系,容歡在東周國過得有如魚兒得水,沒人敢将他當做質子看待。就連淩滔,也待容歡視如己出,與膝下的皇子無異。
與容歡的溫潤俊美不同,執白棋的白衣少年五官精致,俊朗英武,在耀眼的陽光下,熠熠的神采發着懾人的光芒,如同一把出鞘的絕世寶劍,精致華美中透着奪人心魄的鋒芒。
白衣少年名喚淩錦,是東周帝王淩滔第五子,生母瑾妃。淩錦五歲時,瑾妃便撒手塵緣,留下淩錦一人在深宮中舉目無親。瑾妃死後,原本聰慧過人、機智沉穩的淩錦性情大變。瑾妃生前甚得淩滔歡心,淩錦私下親切稱淩滔為爹爹。自瑾妃死後,淩錦對淩滔懷着深深的敵意,不再稱淩滔為爹爹,只稱父皇,兩父子的關系随着淩錦的成長日漸惡化。
兩人對奕了整整二個時辰,仍未見勝負。
古樸雄渾的鐘聲一下下地敲擊着,悠揚地回蕩在整個山寺上。
禪房外,無塵大師瞪圓一雙眼,緊緊盯着天空,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直到一雙眼睛又酸又痛,蔚藍廣遠的天空還是一成不變。無塵大師揉揉雙眼,屈指算算,沒有算錯呀,就是這個時辰。
亭子裏,淩錦不耐,幹脆推倒棋盤,不悅道:“這死和尚怎麽還不出來,說什麽日月交食,紫薇星亮,鳳星臨世,莫非是戲耍我們?”
容歡也不怒,好脾氣地收好棋子。
忽然,天邊升起一抹異常豔麗的霞彩,緊接着,衆人眼前一黑,也僅僅是瞬間的一黑,行星沖月,日月交食,轉眼天空便明麗起來,仿佛那一瞬的黑,不過是衆人的錯覺,那抹異彩,不曾出現過一樣。
無塵大師激動地揉搓了一下眼睛,便什麽也看不到了。天空蔚藍蔚藍的,飄浮着朵朵白雲。仿佛剛才那一幕,不過是他的錯覺。
無塵大師激動不能言,趕緊回到禪房着打坐平靜心境。
剛走了一步,無塵大師猛地一驚,一把匕首抵在他的後心。
寺外,天空碧藍如洗,亮光一閃而過,雁過無痕,而後一黑,而後是碧空萬裏。象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可明明,就是一剎那,天象發生了變化。
“那死和尚,難道不是故弄玄虛?”淩錦道。
禪房內響起一聲短促的異響。
容歡、淩錦對視一眼,紛紛躍起。
禪房內,低沉的聲音響起:“鳳星到底是誰?”
得鳳星者,得天下。
無塵心中一驚,顫抖道:“天機不可洩漏……啊……”
匕首狠狠抵進三分,無塵慘叫。
“快說!”
“慕容……”
只說了兩個字,外面傳來一陣嘈雜,和尚們紛紛從它處趕來,匕首狠狠穿過無塵的心髒,黑衣男子穿窗翻牆而去。
無塵大師帶着驚恐看着男子疾馳而去的方向,天機已洩,對天下蒼生,是好是壞?無塵大師帶着無邊的悔意結束自己的一生。
洩漏天機,惹火燒身,竟是如此下場。
“啊!師、師叔……”一個小和尚的尖叫聲劃破松山寺的上空。
容歡、淩錦趕到禪房,一群小和尚正在痛哭。
方丈無相大師抹着眼淚出來道:“阿彌徒佛,兩位施主請回,無塵師弟……圓寂了!”
容歡淩錦對視一眼,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無塵,不約而同朝方丈見禮:“大師節哀順變!”
兩人下山,淩錦道:“真是晦氣!什麽人幹的呢?”
容歡沉吟半晌,打了個禪語:“天機,不可洩漏也!你不知,我如何得知?這老和尚,是引火燒身。”
“去去!別跟我來這一套!”淩錦推他一把,“現在應該還趕得及去平陽候府吃喜酒,吃完慕容老狐貍家的,再去吃堂弟家的。”
“我還是回宮吧。”容歡興致缺缺。
“別掃興。”淩錦雙手架起容歡走,“說不定堂弟鬧出什麽笑話呢,堂弟的好戲可不是常常可以看到的。”
容歡搖搖頭,就是沒有笑話,淩錦這號人物去,保證婚禮不會太平。
***
莊嚴輝煌的平陽候府富麗堂皇,亭臺樓閣,雕欄玉徹,在一片熱鬧非凡的喧嘻聲中,不見了往日的斂聲屏氣及恭肅嚴整。
與這裏的喜鬧不同,平陽候府的西北角卻冷冷清清,這裏唯一一座敗舊的小院子,因年久失修,空氣中泛着些許黴味,還彌漫着難聞的藥味。一名瘦小的丫頭正在竈上煎藥。聽到前殿的喜樂聲,不禁停下手中的活計,想到昏迷不醒的主子,臉上露出絕望的神色,眼中怔怔流出淚水來,半晌方回過神,忙輕輕擦了淚,小心翼翼将藥送進屋內。
這藥來之不易,是用三小姐給的錢買來的。這藥方,還是出自她玉竹之手。梅姨娘據說是感激當年小姐的生母蘭姨娘的相助,常常接濟她們一些錢財。不過,也僅此而已。
給她們主仆兩人再多的錢銀,她們也換不來食物。
倒是梅姨娘所生的三小姐,總偷偷來看小姐,常常帶一些吃食資助主仆二人。
自從小姐被人從魚池救起來後,府裏一直不給請大夫,幸好她自小跟着小姐精讀醫書,耳濡目染倒也學了不少,看着小姐躺在床一日日消瘦下去,便大着膽子開了藥方,托了三小姐變賣了蘭姨娘的一些首飾,湊些錢給小姐治病,小姐的面色才一日日好起來,可就是不醒來。
☆、005.是誰
玉竹至今不明白,接到晉王的休書那日,小姐臉上平靜無波,也不見小姐有多傷心,怎麽就跳入漁池尋了短見呢?
莫非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小姐死志已決,所以不悲傷?
想到這裏,玉竹在心裏将淩辰罵了個狗血淋頭,用她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詞語問候了淩辰的祖宗十八代。罵完後又覺得怕怕的,淩辰的祖宗,不就是先皇的先皇嗎?
玉竹用力扶起小姐,讓她靠在自己瘦弱的身上,将藥一點點小心喂給她。
好苦!
陸曼被一股苦透心的藥嗆得半死,忍不住咳嗽起來,微微睜開眼來,是一間破得不能破的小屋,在她面前晃動着一張臘黃的小臉……
玉竹吓着手一抖,藥全灑在地上,呆呆望着陸曼,一瞬後反應過來後又驚又喜,抱着陸曼又哭又笑,“小姐、小姐,你終于醒了!”一個多月了,她以為小姐再也不會醒來,沒想到,姨娘在天之靈,保佑小姐醒過來了。
陸曼臉色頓時沉下來。
“叫屈臣滾來見我。”她冷聲喝道。
心中冷笑,屈臣的槍法不過如此,居然沒有令她一槍斃命。
“屈……臣?小姐,這是什麽東西?”玉竹呆呆看着陸曼,不知道她說什麽的迷糊模樣。
不是屈臣的人?
“你不可能是暴龍的人。”陸曼冷着臉道,纖長的手指猛地扼緊玉竹的咽喉。暴龍身上有多少條毛,陸曼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一個大活人,哪裏瞞得過她?
“咳咳咳,小、小姐,我是玉、玉竹。”玉竹吓了臉都白了,蒼白無色的臉被捏得紅了轉青,青了變紫。
玉竹?
到底是從小相依為命的丫頭,陸曼心中一動,為何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你到底是誰?”陸曼蹙眉,漸漸松了手,一雙有炯炯有神的眼睛如鷹眼一樣銳利,警惕地盯着玉竹,眸光深處如一潭深水,仿佛要将人深深攝入。
陸曼一睜開眼遇到陌生的環境,出于職業的本能及警惕,第一反應就是細白纖瘦的雙手緊了緊,整個人處在一觸即發的狀态,然後捏緊玉竹。玉竹不知道,在她小姐一念之間,這雙細白的小手就能讓她在鬼門關走一躺。
“我是誰?”玉竹睜大眼睛,她困惑:“小姐不認識奴婢了?”
“奴婢?”慕容嫣犀利的目光審視玉竹一圈,一個長期營養不良的瘦弱孩子,身上的衣服比這個破爛的小屋還要破爛。
發現玉竹沒有任何威脅力,陸曼這才卸去防備将目光移開,目光再次掃了一遍殘破不堪的小屋,當觸及自己那雙纖嫩如雪的好看的手指,饒是她心性再堅韌,也不得不驚駭萬分,忽然疑惑道:“我是誰?”
這不是她的手!她的手長期握槍,長滿老繭,骨節粗大變形,而這雙纖長勻稱的手,如細瓷般白淨嫩滑,絕不是她的手可比的。
“你是誰?”玉竹的嘴巴也撐大了,她驚詫:“小姐不記得自己了?”
陸曼想要撐起來,可躺久了,身子軟弱無力,頭又劇烈地痛了起來,伸手撫着額,眼前一黑,又昏死過去。
“小姐!小姐!”玉竹吓着哭叫起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
過了好一會兒,陸曼悠悠轉醒,頭痛欲裂,也不知是時空旅行的原故還是睡得太久的原故,渾身酸痛不已。她靜靜打量了一下屋子,又看看了一身破爛的玉竹,擡手看了看自己那雙完美無瑕的手,寒着臉道:“哭什麽?我哪裏這麽容易死了?”
可是,她是誰?
她到底是誰?
陸曼疑惑地看向緊張盯着自己看的玉竹,過了一會兒,喃喃開口:“你是玉竹?”
陸曼只感到詭異,明明沒有見過這個丫頭,為何卻象個熟人一樣?
玉竹驚喜交加,“小姐你終于記起奴婢了。”
記憶蜂湧而來,陸曼千年不變的冷漠神情終于破冰。
她終于知道自己是誰。
陸曼看着眼前自小相依為命的丫頭,長期的營養不良,使得她看起來象個小丫頭,想來要辛苦照顧昏迷的慕容嫣,身子骨越來越瘦弱了。
陸曼心中又是一陣莫名的悸動,她感覺到了,這是不屬于她的悸動。
想到主仆那二人相依為命了十幾年,在這樣的情況下仍然對對慕容嫣不離不棄,早已心硬如鐵的陸曼不由得微微動容,臉上難得有了一絲笑意,“玉竹,你辛苦了!”
玉竹拼命搖頭,憨憨笑道:“只要小姐醒來就好,奴婢一點也不辛苦。”
陸曼打量她一眼,心中慢慢接受這個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實,她肯定地道:“你是玉竹,我是慕容嫣。”
也是陸曼。
暴龍是臨死前問她叫什麽,她在他死後才告訴他,她的真名,就是陸曼。
陸曼雖然有一個光明的身份,可她從軍點學校走出後,一直是個卧底,卧底永遠活在黑暗的最前沿,永遠沒有光明,沒有未來。
陸曼心中心苦笑,既然老天讓她重活一次,好吧,那她就做慕容嫣。
那個心中傷痕累累的陸曼,已經死于愛人的槍下。
自此,只有慕容嫣,再沒有陸曼。
肆意生活下陽光下的慕容嫣。
喜樂聲隐隐約約傳來,慕容嫣臉色一寒,冷着聲音道:“淩辰要娶慕容妝了?”
玉竹看着小姐既是憐惜又是難過,還有一些害怕,她總覺得小姐的眼神,好冷好冷,令人怕怕的……好象與以前不同了,小姐的目光異常銳利,帶着寒意。
“是不是?”慕容嫣寒着的聲音又重了幾分。
玉竹是個老實人,不善于說謊,要不馮夫人也不會留下她,“小姐不要難過,傷了身子,二小姐……她必是有苦衷的,請小姐還是忘了……晉王。”
“苦衷?”慕容嫣輕蔑一笑,“你可知是何人推我下水的嗎?”
玉竹驚訝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小姐不是——不是自尋短見的?”
慕容嫣冷笑道:“我活得好好的,為何要尋短見?就為了一個不值得依托的負心破男人?”
呸!
不論是古代的還是現代的,這些男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一個比一個負心,一個比一個爛。
“是誰推小姐下水的?”玉竹氣憤道。
慕容嫣冷哼一聲,并不回答玉竹。
☆、006.現身
玉竹腦子再遲鈍,看慕容嫣眼中鄙夷寒冷的神色也猜到小姐口中的人是誰。只是她不能相信,不敢相信,眼睛睜得大大的,可小姐是從來不會說謊的,口中讷讷道:“真是二小姐推小姐下水的?真看不出二小姐如此溫婉大方,善解人意的人,心腸會如此惡毒。”
想起慕容妝來秋風院時,多次留她與小姐獨處,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玉竹又是內疚又是恐懼,若她守在小姐身旁,說不定小姐就不會被人陷害了,恐懼的是果然人心隔肚皮,她現在仍然無法把惡毒兩個字與嬌俏柔美的二小姐聯系在一起。
慕容嫣無所謂地道:“她與淩辰那厮,早有私情。那晚要不是你回來取披衣避過此禍,恐怕早就遭她毒手了。”
她淡淡而笑,慕容嫣呀慕容嫣,既然上天要我來替你活下去,這個公道我一定會替你讨回來。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慕容妝,淩辰,你們等着,欠慕容嫣的,我會一件件讨回來。
玉竹卻被小姐這樣寒冷的笑容,驚瞪雙目,駭得說不出話來。
吉時已到,慕容妝紅巾蓋頭,穿着象征吉祥富貴的鳳衣鳳冠,由執篩者執燭者左右引照,四個喜娘扶着出來,出閣成禮。
淩辰坐在高頭白馬上,滿心歡喜,目光溫柔地落在心愛的女子身上。
大殿上高朋滿座,熱鬧非凡。
“等等!”
一聲清脆的女聲揚起,聲音帶着些微清冷,卻如黃莺出谷般婉轉好聽。
***
此時遠在彼岸的丹國皇宮,正亂成一團。
“太子堕馬了!”
“太子堕馬了!”
“快閃開!”
“速傳太醫!”
金吾衛一邊吆喝,一邊騎着馬直接穿過威嚴的皇宮,沖在最前頭的金吾衛懷裏,懷裏抱着血肉模糊的少年,少年早已昏迷不醒,血肉模糊,只從他身穿的龍袍,宮人才能看出,這正是他們的太子丹意。
若放在平時,就是宮人喧嘩一聲,都是被亂棍打死。此時,宮人們驚慌奔走,紛紛傳遞着一個驚人的信息:太子外去打獵,堕馬昏迷不醒。
瑤華宮內,辰妃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怎麽就只是昏迷不醒?老天不開眼呀,要是堕馬死了才痛快。
“母妃,聽說了嗎?”三皇子丹參急匆匆趕來,待看到辰妃嘴角露出笑意,心中也是大暢,不過他為人長袖善舞,善于掩飾情緒。
“這個宮內,有什麽事瞞得過母妃?”辰妃與丹參相視而笑。
“母妃,孩兒去東宮探望太子皇兄,祈求蒼天保佑,太子皇兄盡快醒過來。”三皇子神情擔憂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三皇子與太子手足情深,兄友弟恭。
“快去,我的兒。陛下此刻只怕已經在去東宮的路上了。”辰妃笑意滿面,揮手催促兒子,“我兒要比陛下先一步到東宮。”
“兒啊,你這是要母後的命呀。”東宮內,丹國皇後跪在塌前哭得一塌糊塗,絲毫沒了往日母儀天下的尊貴形象。
塌上的太子被皇後搖晃得醒過來,他慢慢環顧着周圍的人,眼內一片迷惑及茫然,仿佛不認識這些他最熟悉的人一樣。他強忍着頭上的痛,抽出被皇後死死抱着的胳膊,慢慢摸向頭上的綁帶。
皇後緊緊抱着太子,見太子醒來,心中總算放下一塊大石,根本沒有留意到太子眼中的不耐及難堪。
宮人只當太子堕馬醒來不适,并沒有在意。
幸好,十天後太子徹底醒來了。醒來後的太子原來性情暴戾少了不少,而且多了一個愛好,就是喜歡東家長西家短的打聽妙齡少女的*,哪家有少女跳河被救活了,哪家的少女做出跟情郎私奔大膽出格的事情,哪家的少女久病不痊奇跡般地痊愈了,太子都要親自上門去看一看,問個究竟。
就拿那個逃婚私奔的少女來說,太子不遠千裏追去,只看了一眼又回來。
“不是她!若是她,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太子身邊的宮人聽太子喃喃道。
宮人都知道太子的愛好,紛紛到民間搜集一個奇聞怪事投其所好,開始時太子興致勃勃地跑去一一探究,越看越失望,到後來熱情便慢慢減退了,常常一個人坐在東宮發呆。
跟在太子身側的人,都知道太子在尋找一個什麽人,那個人一定是個美貌的女子。
此是後話不提。
***
此時的東周平陽候府大殿上,滿座賓客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美絕塵寰的少女,帶着一個小丫頭姍姍而來。
她穿着陳舊的青衣,氣質從容,淡然自若,在衆人詫異驚豔的目光中一步步走過來。雖然不施脂粉,不帶珠釵環佩,可絲毫不影響她出塵的美及脫俗的氣質,就如一顆耀眼的星辰誤入塵埃喧嚣之中,發出無法掩飾的光芒,一舉手一擡足都透着無限完美,讓人看了說不出的舒服,唯一的缺陷就是那雙美眸太過冷豔太過冰冷,身子太瘦弱,似乎長期營美不良。
美貌女子冷冷掃了一眼大殿,大殿頓時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滿座賓客被眼前的少女美貌吸引了,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重吸一口大氣會驚走眼前的美麗少女,卻又因少女過于冷漠的目光而不敢直視。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眼前這美人兒是誰家的丫頭——因為她身上穿的,就是大戶人家丫頭的服飾。
慕容妝聽到這個聲音,紅蓋頭下的臉瞬間失去了血色,身子輕輕顫了下,紅綢那頭的淩辰立即感覺到了,目光關切地看向心愛的妻子。
馮夫人臉色白了白,心知這十幾年來的心機全白費了。這十幾年來她一直将這個庶女藏着掖着,就是不讓她暴光在世人目光之下,不讓她的光環吸引了自己女兒們的光環,想不到她不僅出現了,還在萬衆屬目的情況下出現,。
梅氏母女看到少女醒來喜極而泣,慕容雙悄悄擦去眼角的淚水,就連平日最冷面、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動的慕容白也動容了,看着少女,眼內多了一抹探究。
上一世,少女從漁池被救起後,睡了一個多月便香消玉殒,沒有再醒來。過了不久,府內的人便忘記了少女的存在,世人更不知平陽候府有個六小姐,少女便默默無聞走完她平淡的一生,似乎她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這一世,她竟然醒來了。
☆、007.家醜
少女徑直走到淩辰面前,犀利的目光帶着鄙夷及冷意,肆意地從頭到尾将淩辰上上下下打量個遍。
這女子是誰?
淩辰暗暗詫異,他堂堂王爺居然被一個女子鄙視?說不出去東周沒人信!
淩辰的目光開始還堅持與她對視,不久後便懊惱移開目光——少女的目光異常銳利、異常冷漠、令人猜不透,以他王爺之尊,也不得不……避開。在少女的目光中,他覺得自己象被人扒光衣物一樣,赤/裸/裸展示在她面前。
再說,與一個毫不相識的女子大眼瞪小眼,成何體統?
淩辰正要開口喝止,少女冰冷的聲音回響在大殿上。
“淩辰,你決意要娶慕容妝?”
衆賓客暗暗詫異,不知少女何出此言。
淩辰十分生氣,他根本不認識這個少女,“本王要娶妝兒,與姑娘有什麽關系?”
少女神色漠然,冷笑一聲。
“你将我未嫁先休,卻為了娶一個假面假心、心腸狠毒的女子,這簡直是對我的侮辱。”少女清涼的聲音回響在大殿上,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大殿一片嘩然!
衆人驚訝得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少女居然是據說相貌平庸,閨譽欠妥,被晉王先嫁先休的六小姐慕容嫣。
淩辰怔了下,怎麽也想不到,被他休掉的女子竟然有此等姿色,此等從容之姿,此等端莊氣質,就她從衆人的目光中走過來的那種淡定從容,世間沒有幾個女子能比。
慕容候這才反應過來,眼前這個纖弱的美少女是自己的女兒——十多年來僅見過幾次的女兒。他十幾年來一直忘記了這個女兒的存在,直到一個月前晉王來退親,他才想起還有一個女兒從小在秋風院養病,正想出言責斥,可想到高朋滿座又生生忍住,“嫣兒不在屋裏養病,來這裏幹什麽?”
慕容嫣回眸,神色淡漠地看了一眼慕容候夫婦。
慕容候被看得一怔,那種眼神,充滿着冷意。他正想開口責斥女兒不孝,慕容嫣已朝慕容候夫妻福了福身,算是行禮。
“見過候爺、夫人。”清冷的聲音冷淡疏離。
慕容候輕咳一聲,十分不悅,忍不住瞪了馮夫人一眼。看看這是什麽稱呼?不叫父親母親,只叫候爺夫人。果然是沒有生母的孩子可憐,連個教道的人都沒有。
馮夫人心中那個恨呀,恨不得一口老血噴出來。
慕容嫣似乎沒有看到一樣,戲虐道:“候爺你問來我做什麽?候爺看我象是個病人嗎?嘻嘻,我能來做什麽?當然是來向二姐讨一杯喜酒喝。”
慕容候忍住心中不悅,“既是出來見客,也該換身——新衣裳。”候府裏的末等丫頭穿得都比她體面。
慕容嫣故作愕然,“候爺,我這身衣裳有何不妥?這是我所有衣裳中最好的一件,我已經有十年沒有見過新衣裳了,難道候爺不知嗎?”
既然平陽候府早沒臉了,也幹脆不要了。
衆賓客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地看着慕容嫣身上的舊衣。堂堂平陽候府千金,居然找不到一件好衣裳?還要和丫環搶衣服穿。
要麽是這個少女說謊,要麽就是過着體面下人都不如的生活。
很明顯,是應該屬于後者。所有人都認為,大殿上這個目下無塵、光芒四射的少女,不屑于說謊。
一件破衣裳,根本無法掩飾她的風華,又何必說謊?
慕容候的老臉有些挂不住,狠狠地瞪了馮夫人一眼。一看主仆兩人一幅饑餓難民的樣子,圓滑世故的慕容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個庶女,到底過的是什麽日子。
更可氣的人,這兩個難民還跑到大庭廣衆之下丢人現眼。
接觸到丈夫的不滿目光,馮夫人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白了,她拿着秀帕拭了拭淚,聲音哀傷委屈,“嫣兒怎麽這般說話?嫣兒的吃穿用度跟妝兒、倩兒一樣,甚至比嫡出的小姐還要高出些許。”這是說她不曾待薄庶女。
慕容嫣看着馮夫人搖頭笑道:“夫人待我極好,極可能是被身邊的仆婦欺了去。候爺若不信,大可以叫仆婦去秋風院看看,我是不是把好東西都藏起來?”
再說那個破舊的小屋,能藏得住好東西嗎?
馮夫人厲聲道:“我都安排下去的,六小姐例比嫡出,是哪個刁奴欺主,敢克扣六小姐的用度?”她還真怕丈夫使人去查看,被人知道,她一生的賢名就毀了,還會連累宮裏女兒的賢德。
慕容嫣啧啧砸了兩聲嘴巴,感慨不已,“這個刁奴欺主,一欺竟然就欺了十多年,還真是個大學問。”
馮夫人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只得又掏出帕子裝做擦淚水,“候爺,我受點委屈沒關系,別耽誤了妝兒的吉時。”這個庶女落了一回水,變得咄咄逼人了,也開竅了,變得令人刮目相看了。
不過,她有的是讓她吃盡苦頭的手段,先讓她得意得意。一個庶女,十幾年來不是一樣被她捏在手心,象捏一只螞蟻?
馮夫人若是要她死,恐怕這個世上早沒有慕容嫣了。馮夫人只是不想這個庶女早死,慕容嫣若早死了,誰來承受她這十幾年來的恨意?你的仇敵,只能放在眼皮底下受盡折磨才會令你覺得快意。
馮夫人恨的不是慕容嫣這個孽種,而是生下這個孽種的蘭氏。因為蘭氏,她成了世人一輩子的笑柄,因為蘭氏,她為慕容候付出一生的青春年華,到頭來還比不過一個死人。身為枕邊人,她又如何不知慕容候的心從來沒有在自己身上?
慕容嫣眼波轉了圈,揚眉道:“不急,我還未向與我親如姐妹的二姐及二姐夫道喜呢。”候府裏的人都知道慕容妝與她情同姐妹,感情深厚。
說是道喜,慕容嫣卻已經大大咧咧坐下來,也不用碗筷,抓起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