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紅绫獨自一人乘着一只仙鶴打頭引路,其餘四人兩人一只,跟在葉紅绫身後。
仙鶴并不識路,葉紅绫手中卻有一顆引路石,與當初雪域中,瓊華所用的子母魄有些相似。
幾人在雲層之上,看着腳下的崇山疊嶂一一滑過。雲層之上的風有些猛,然而對眼下的幾人,即便是被壓制得只剩下一二成修為,也着實算不得什麽,除了瓊華。淩烨站在瓊華身前,一路上始終用仙力支撐着擋風的屏障。瓊華含着笑,安穩地呆在他身後。
就這樣行了三日,葉紅绫帶着衆人在一處山谷停了下來。幾人從仙鶴身上落下之後,仙鶴便直接轉頭原路向流月城飛了回去。
站在谷口向內望去,整個山谷不過是一片并不稀奇的草原,樹木都不多見,一眼過去便能望到底的樣子。葉紅绫取出一張符箓,符箓上的符文亮起飛到半空定住,似是貼在了一層透明的屏障之上。自符箓所在之處,蕩起層層波紋,符箓之下現出一個能容兩人通過的入口。從入口處看過去,再不是空蕩蕩的草原,林蔭,小橋,草廬,流水。落花缤紛,果蔬飄香。
葉紅绫當先領着衆人進入,當走在最後的淩烨也踏步入內之後,透明屏障上的符箓漸漸化成飛灰,入口也随之消失。
成圓更在葉紅绫身後,四處打量,忍不住問道:“師姐,這就是你說的,跟大師兄一起誤入的地方?瞧不出什麽……”
葉紅绫回身瞪了他一眼:“自然不是。這裏是山谷正經的入口,我們那是運氣不好,恰恰去了後山……”
說話間,一行人走到蓮池的木橋前,恰見到寬袍的廷逸站在橋頭含笑等着他們。
葉紅绫笑着迎了上去,其餘幾人也紛紛上前,互相問候幾句,廷逸便帶着幾人上橋。
走過木橋,幾株楊柳的掩映下,立着一間并不算大的草屋,草屋外面一左一右兩個小童,見到衆人,左邊立着的小童迎上來,板着一張臉:“長老今日興致極高,已經在等着諸位了,請直接入內吧。”
葉紅绫湊上來彎下身朝着小童伸出手,小童躲閃不及被她掐中臉蛋。葉紅绫笑道:“小子,姐姐走了這許多天也不見你惦念,居然給我冷臉看,瞧我一會兒出來怎麽收拾你。”
右邊的小童見狀趕緊上前拉住葉紅绫的袖子:“紅绫姐姐,別逗哥哥了,長老還等着呢!”
葉紅绫又捏了一下,才丢下兩人,輕輕推門進了草屋。
瓊華在門口頓了頓,轉而走在了淩烨的身後。
兩個小童在所有人都入內之後,輕輕地關上了門。
草屋內點着燭火,內室一把梨木的搖椅上,躺着一個老婦人。
老人穿着簡單的麻布衣裳,挽着一頭銀發的也只是一根烏木,打扮得極素簡,發式卻顯得很是精巧。她靠在搖椅上來回輕輕搖動,右手握着一只紫砂茶壺,搖兩下便拿到嘴邊喝上一口,眯着眼睛,十分享受的樣子。
廷逸在幾步外停住,葉紅绫卻有些自來熟地湊到搖椅邊上輕聲笑道:“前輩,我回來了。”
老人,也就是靈越長老睜開眼睛,眼內卻一片灰暗的渾濁。她微微側頭向葉紅绫的位置偏了偏,也笑起來:“丫頭回來啦?去了這些日子,老婆子都快被這個無聊的臭小子悶死了。”
幾人在幾步之外看着葉紅绫跟靈越閑聊,對這位聲名極響的靈越長老竟已失明都多少有些詫異,也只是想想便放下了。
與葉紅绫說了幾句,靈越便轉回來對着她瞧不見的幾人笑道:“在老婆子這兒沒那麽多規矩客套,都坐吧。”
成圓四下瞧了瞧,屋裏只有內室的一張木床,和靈越身下的一把搖椅,實在沒有多餘的椅子矮凳。
倒是廷逸已經習慣了的樣子,當下找了一個還算幹淨的角落席地坐下。其餘幾人看了看,也就勢坐在了地上。
靈越閉上眼睛,屋內的幾人都感覺到一股柔和的無形力量在幾人周圍飄蕩了片刻,似是在緩緩打量着什麽,這股力量在經過瓊華的時候頓了頓,随後消散而去,搖椅上的靈越這時也微微皺起眉張開眼,對着瓊華的方向疑惑道:“你這丫頭,怎麽半點修為都沒了?像是被誰刻意封上……”
瓊華深深地看了靈越一眼,輕聲道:“晚輩不知。”
靈越聽了她的聲音頓了一下,想了想接着問:“丫頭……你叫什麽?”
“晚輩,瓊華。”
“瓊華……”靈越喃喃道,自顧自地搖了搖頭。
“前輩……”坐在搖椅邊上的葉紅绫瞧了瞧瓊華,又瞧了瞧靈越:“瓊華……她身上,可有什麽不妥麽?”
靈越搖搖頭,嘆道:“老婆子如今也是行将就木,散的差不多了,沒那個能耐細看了……運氣好的話,興許……離開這兒,回去你們的地方,就好了吧。”
葉紅绫還想再問,卻瞧見瓊華對着她搖了搖頭。
“最後一個鏡引也擇了主被帶走,過了這許多年,老婆子本以為,再也不會見到外間的人了……”靈越嘆過之後,面色一整,對着幾人問道:“葉丫頭跟我說過,你們是從一個什麽海原那兒,強行沖破禁制進來的?”
幾人相互看看,廷逸不開口,反倒瞧着剩下幾人,淩烨和瓊華也不見動靜,白豈一臉茫然,成圓只好硬着頭皮接口答道:“回前輩,正是。”
“通道還在……”靈越想了想問:“這些年,外面難道未曾發生過什麽大事?”
“……不知前輩所指的大事是?”
“了不得的大事,動搖幾界根基,撼天動地的大事。”
成圓想了想道:“這些年間……倒沒有這樣的事,不過……若是兩百萬年之前……”廷逸見靈越微微點頭,便擰眉繼續道:“兩百萬年前,外間确有過大災,兩界交接之處出現裂縫,渾噩之氣四散,天災不斷,世界開始崩頹……”
靈越聽了猛地從搖椅中坐直了身子:“然後呢?可是有人……”
“是,當時仙界的仙尊,幽冥藥尊,以至寶重光鏡為基石魂祭……封住了裂縫,拯救蒼生。”
“重光鏡……果然是……”靈越渾濁的雙眼竟似亮了兩分,随後卻又十分疑惑的樣子:“既是已經……那便不該……”她想了想,又問道:“那個幽冥藥尊,叫什麽名字?”
“這……”成圓為難道:“晚輩不知。”
靈越沉吟一會兒,接着問道:“你們幾個,是因何想要沖破禁制進來這裏?”
成圓看了看淩烨,淩烨點點頭接着答道:“晚輩們察覺一股勢力曾對外間仙界的栖霞谷大肆破壞,又對九華山看守嚴密。後來得知九華山深處有一秘境,出口正在蒼莽海原,便決定避開九華山秘境入口的防守,從海原進入一探。”
靈越道:“你說的這兩塊地方,可有特別之處?”
淩烨:“為免驚動守衛,晚輩沒有入九華山深處。栖霞谷……毀地厲害,守護的靈獸被屠殺殆盡,只有一扇石門的殘塊,紋刻有些不同。“淩烨大略形容了一下栖霞谷那處被毀的石門上的花紋,葉紅绫察覺到,靈越的手漸漸捏緊了搖椅的扶手。
淩烨說完,靈越靜默了片刻,深深一嘆,輕聲問道:“就這兩處?”
淩烨與廷逸,葉紅绫對視一眼,而瓊華,默默地聽着,不說也不動。
淩烨想了想,接口道:“與栖霞谷的石門上相似的紋樣,晚輩還曾在另一個喚作雪域的地方見過。”
“哦?”
葉紅绫想了想,接口道:“那時我也在,雪域地下的空間,着實危險得很,唔,還有許多不知因何滞留世間的獸魂。”
“獸魂?”靈越皺眉問道,語氣不由得重了幾分:“領頭的是什麽?”
葉紅绫道:“領頭的那個,是一只蠪蛭。”
啪地一聲,靈越手中一直捏着的紫砂壺落地摔出一聲脆響。
“你說,你們進的那個地方,守門的是一只蠪蛭?”
靈越的聲音拔高了許多,衆人互相看看,都有幾分不解,卻也瞧了出來,這位靈越長老果真知之甚多。葉紅绫只道領頭的是蠪蛭,她卻清楚地知道那裏有一扇門,蠪蛭守的正是這一扇石門。
靈越極為疑惑:“那你們……居然……”
葉紅绫輕扶着靈越的手:“前輩?”
靈越閉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氣:“那個地方,即便那東西不在了,也不是誰都能進的……或者說……除了那一個人,不是誰都能活着出來的。”
“那個人?”
靈越拍了拍葉紅绫的手,深吸一口氣:“你們若是為了這三地之事進來的,倒也算是好運了。即便是這裏,知道那些的人也已經沒有幾個了……若你們再晚來幾年,怕是老婆子我也要羽化去了……老婆子本以為這些事兒早便完結了,誰成想……如今,告訴你們一些也好……省得跟着我一起羽化,浪費了……”靈越嘆完,在搖椅上調了調姿勢,坐得更舒服些。木質的搖椅重新晃蕩起來,吱吱作響。
“老婆子方才說的‘那個人’,指的是重光鏡的主人,你們口中兩百萬年前魂祭了的,幽冥藥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