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箭下留人。◎
從狹小的箱子裏出來, 得到了留下來的許可,不必再擔驚受怕,淩若蘭略微吃了點東西就歪在馬車上睡了過去。
她實在累狠了, 身上有些髒亂的衣裙甚至都來不及換掉。
仆肖其主, 淩若蘭的貼身侍女也差不多昏睡地人事不省。
綠蘿很貼心,沒有打擾這可憐的主仆二人休息, 将馬車留給了她們, 先和沐離禀報了一聲, 後去了南婆那裏。
南婆得知車隊中多了兩名大魏的女子,第一反應就是勸說沐離将人放在下一站, 但聽綠蘿說其中一名女子是大魏的逃婚的世家女後,她突然改變了主意。
若讓這女子知曉他們大魏尊貴的儲君太子殿下就在車隊中且動一動手指便能吓得那些逼迫她的家人面無土色, 會發生什麽事呢?
只能說,南婆依舊沒放棄讓沐離和莊徽斷了關系來往的心思。
這一切, 沐離暫時是不知曉的。
車隊中多了兩個人, 她顯得有些興奮。除了拯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快意之外, 在莊徽的眼皮子底下将大魏的女子帶回南疆, 與她而言也是一種刺、激。
所以, 才半個時辰她就坐不住了。
傍晚, 沐離在車隊停下用晚膳的時候去偷偷看那位可憐的淩娘子,恰巧人也在那時醒來。
淩若蘭看到沐離,态度相當的恭敬, 這點也讓旁觀的南疆侍女們, 不,此時該稱南疆女衛們十分的滿意, 識趣的人總要比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好。
“郡主。”綠蘿看清沐離的心思, 單手扶肩, 毫不避諱地行了一個獨屬于南疆的禮儀。
淩若蘭發現後眼眸一閃,內心深處浮現出深深的訝異,原來願意收留她的娘子竟然是南疆的郡主。
她被人稱為才女也不是沒有依據的,天下各地的奇志風俗她了解的比自己的父親淩侯還要透徹。
先前更多的在惶恐沒有敢随便地打量,此時靜下心來悄悄一瞥,她很快發現了周圍的女子們不同于大魏女子的面容不同于大魏女子的打扮,也不同于大魏女子的言行舉止。
英氣勃發、身材高挑的女子們,還有這一聲郡主,淩若蘭基本能确定沐離她們來自哪裏了,南疆。
原來是南疆啊,她握緊拳頭,心下的喜悅絲絲縷縷綿延不絕。
南疆,那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即便好多人一聽到南疆的第一印象是上不得臺面的蠻夷之地,可淩若蘭對它心生向往和羨慕。
單單一點就足夠了,那裏的女子是執政的,是不必被困在內宅的,是可以自由地選擇未來的。
南疆歷代的掌權者都姓沐,淩若蘭也知道沐氏唯一的郡主正在京城為質。可她遇到的是南下的車隊,所以,所以她們是要返回南疆!
淩若蘭也不懷疑綠蘿沐離在說謊騙她,一來她也沒什麽可騙的價值,二來馬車裏的男子是大魏的某位貴胄,驿長親迎身份總不會低到哪裏去,若是假冒南疆郡主,那位貴人定然能看出來……只是不知沐郡主和那貴人的真實關系,莫不是僅僅是護送與被護送……
“若蘭拜見沐郡主,沐郡主大恩大德若蘭沒齒難忘,餘生願為郡主當牛做馬,任郡主差遣。”沒有絲毫猶豫,淩若蘭再次行了一禮,行的正是綠蘿方才做的,南疆的禮儀。
“你既然知道了本郡主的身份,也該想到本郡主現在是要返回南疆。你這般行禮,是想要跟随本郡主嗎?你可知,若去了南疆,以後你也許就回不了大魏,回不了自己的家了。”沐離見她如此,立刻端正了神色。
即便真的有将人帶回南疆的想法,沐離也不會那麽随便。
“困我囚我之地,若蘭不願再回。生恩養恩,若蘭會在日後報答。”淩若蘭的回答讓沐離滿意地看了她一眼。
“那你就暫時跟着吧,離開大魏邊境之前,你還有反悔的機會。”沐離心滿意足地讓淩若蘭和她一起用晚膳,據她所知,大魏的世家女子中不乏聰慧之人,應該也會咬文嚼字,而這樣的人正是南疆所需的。
因為大魏的人不喜女子抛頭露面,往日在南疆的大魏人無一例外是男子。是男是女固然沒差,可迥異的風俗差別讓大魏人的第一選擇不是她這位南疆少主……
在聽到這位淩娘子不滿婚事逃出來之時,沐離幾乎沒有去查證事情的真僞就表現的那麽通情達理,正是因為她存了招攬的主意。
而不止綠蘿,恐怕那位大魏的太子殿下也發現了吧。
“淩娘子,你看着身體就弱,多吃點補一補呀。”沐離言笑晏晏,親手為淩若蘭夾了肉脯,眼睛彎成了一道月牙。
她還發現了,淩娘子似乎生得比較的纖弱……遇到一個身量比她要矮的女子,沐離的心情很不錯。
當然,大魏女子的身高都差了男子許多,淩若蘭其實是正常的身形,可誰讓南疆的女子都是比較高挑,身上還有肌肉呢。
***
沐離留下和淩若蘭聯系感情一起用晚膳,那廂,沒有等到阿娘的沐南安撅着紅紅的小嘴,就不怎麽開心了。
他飯也不好好吃,時不時地往一個方向看,嘴中問莊徽,“爹爹,阿娘怎麽還不回來呀?”
阿娘不在,他覺得眼前香氣撲鼻的飯菜都沒那麽可口了,幹巴巴地讓人咽不下去。
“你阿娘是在禮賢下士,安安吃完這塊肉餅,她就回來了。”莊徽一語道破真相,給兒子夾在碗中一塊肉餅。
沐南安本質上還是一個懂事的孩子,即便胃口不多,但爹爹夾給他的,他揮舞着勺子,依舊小口小口地吃進了肚子裏面。
末了,他又擡頭去看,神色難掩失望,“爹爹,安安吃完肉餅了,阿娘還是沒回來呀。”
雖然那個姑姑是好可憐,可她讓阿娘陪着她也太久了。阿娘應該在他和爹爹身邊的。
莊徽摸摸他的小腦袋,笑容溫和,“爹爹帶安安去找她,安安不就能見到阿娘了。”
“嗯。”沐南安當即站起身,和莊徽如出一轍的眼睛亮閃閃的。
莊徽含笑牽着他的小手,放慢腳步往車隊的後方走去。
可即便刻意配合了小人的短腿,嬌氣的沐南安還是在走了幾步路後反身一撲抱住了莊徽的腿,仰着頭,臉上的意思很明顯,他想要爹爹抱。
莊徽低頭淡淡地看着撒嬌的兒子,原本想要開口拒絕,不太想那麽嬌慣他,可在敏銳地察覺到那一分忐忑之後,他俯身将人抱在了手臂中。
“下次不可如此。”長袍飄逸,寬袖幾乎遮住了小家夥的半個身子,他低聲囑咐。
“想要好多人知道爹爹寶貝安安,安安是爹爹的手中寶貝。”沐南安羞赧地用小手捂着臉,可想說的話還是原封不動地說了出來。
聞言,莊徽的神色有短暫的停頓,他垂眸沉思片刻,想到了從前那小郡主的舉動,微微低頭,在小家夥的額角輕輕地親了一下,“安安永遠是爹爹的寶貝。”
爹爹居然親他了!沐南安心裏一瞬間充盈地滿滿當當,幸福地不知如何是好,最後他眼眶微微濕潤,大聲喊了一聲爹爹。
落在旁人包括大魏和南疆兩方人的眼中,神色各異,大魏的人驚奇于太子殿下竟也有如此溫情的時刻,南疆的人則有些悵然,小公子終究還是需要父親的,但他們無論怎麽想都有一個共同的看法,那就是父子兩人的關系極其的要好和睦。
“沒想到,他對自己的血脈不似天家。”遠處的南婆也瞧見了,若有所思,對莊徽的印象悄無聲息地改觀了一些。
而這些,和淩若蘭在一起吃的正香的沐離渾然不覺。
她沉浸在自己收了一個好幫手的喜悅中,根本就忘了她的寶貝兒子是個離不開阿娘的粘人精。
沐南安被爹爹抱着找過來的時候,沐離正和淩若蘭興致勃勃地介紹着南疆的一切。
“逃婚,在南疆根本就不算什麽。你長的好看,又會識字,到了合花節的時候指定有不少男子欽慕于你。南疆的男子一點不比大魏的差,除了臉黑了一些,旁的樣樣都好。”
“又有力氣又體貼聽話,打獵更是一把好手。最最重要的是,若是一個男子你不喜歡了,哪怕和他鑽過小樹林也沒關系,還有大把的南疆好男兒等着你。”
“我們南疆根本不在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個人看對眼你情我願就行。”
淩若蘭還是第一次接觸到這麽開放或者用大魏人的話,“寡廉鮮恥”的風俗,一張臉紅的通透,鑽小樹林一聽就是去做那種事的。
她所知道的,未出嫁的大魏女子敢這麽行事,不僅會被視為恥辱逐出家門,而且遇到嚴苛的族長還會被杖殺浸豬籠。
便是淩若蘭自己,打心裏也覺得這種行為不妥,自輕自賤敗壞風氣。
可聽沐郡主口中所說,一切又是那麽的美好,依乎本心情意結合,女子也不必從一而終,更不用為了一個賢名張羅着為枕邊人納妾。
“爹爹,阿娘喜歡臉黑的男人嗎?”沐離的聲音清脆沒有刻意壓低,不止莊徽聽到了,小家夥也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用手抓着莊徽的衣襟,有些不甘心地開口。
自己和爹爹的臉都很白,裴文望的二哥臉黑,怪不得阿娘對他态度很好還對着他笑。
臉黑黑的有什麽好,像黑炭一樣,只有牙齒是白的。
聽到兒子的抱怨,莊徽皺了下眉,何時膚色也成為女子看待男子的一個評判标準了,起碼前後兩輩子,他只遇到過這麽一個。
“你阿娘說笑的,不然哪裏來的你。”他輕飄飄地安慰小家夥,想要膚色變黑還不容易,多曬曬太陽就是。
“是這樣嗎?可是阿娘對裴文望的二哥就很喜歡,他二哥臉就黑。裴文望還偷偷告訴我,他二哥說皮膚黑有男子氣概,讨女人喜歡。”沐南安小聲地嘟囔,阿娘就是女人。
“裴、文、嚴?看來孤不在的時候他做了不少事。”莊徽眯起了鳳眸,臉色發沉,而在此時突然發出的一聲細響更讓他聲音驟然變得冷厲。
“誰?”他抱着小人目光不善地盯着一處,楊福寶等人反應過來立刻圍了上來,亮出了泛着冷光的兵刃。
原本樂颠颠和淩若蘭說話的沐離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懵了,警惕地握緊了袖中的匕首。
淩若蘭也十分緊張,因為她擔心是家裏抓她的人到了。
“放箭。”發出聲響的地方再無動靜,莊徽冷笑一聲,眼中含着濃烈的殺意,直接命人放箭。
上百箭一齊射去,無論多少人都無法輕易逃脫。
沐南安聽着爹爹冰冷的命令,緊張地睜大了鳳眸,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場景。
會死人嗎?是來殺阿娘、爹爹和安安的人嗎?
千鈞一發的時刻,草叢微動,一張讓人意想不到的臉露了出來。
沐南安看清那張臉,嘴巴因為驚訝張成了一個圓。
“太子殿下箭下留人,留人。”裴文嚴讪讪地笑着,神色尴尬。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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