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我記起了一些事”◎

驿站, 淩侯夫人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一睜開眼睛就記起了昨夜驿站裏住着的那位貴人,她喚了身邊的嬷嬷過來。

按照她的吩咐, 嬷嬷又重新準備了一份還算拿得出手的禮物。

淩侯夫人打算先用了早膳再去拜訪, 如此方不算失禮。誰知,她那小女兒淩若荷急不可耐地跑了過來, 言隔壁的貴人早在半個時辰前就離開驿站了。

淩侯夫人聽了不禁有些失望, 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誰讓她們晚了一步。

“娘,我方才向驿站的人打聽了, 他們偷偷告訴我,昨夜的那些人中有一位宮中的內監。而那位貴人, 那位貴人生得龍章鳳姿,氣勢逼人, 和陛下膝下的幾位王爺都能對的上。或者, 還有可能是太子殿下。”淩若荷精心打扮了一番, 穿着名貴的碧霞紗衣, 發上簪着寶石花冠, 一副嬌美妍麗的大家小姐形象。

她說話的時候像是失了神又像是含了幾分怨怼, 怎麽就沒趕上,怎麽就遲了一步呢。

只要讓她被那貴人看到,她就有把握引起他的興趣, 進而勾住他的心……

“荷兒, 這話不能亂說,爛在你的肚子裏面知道嗎?”淩侯夫人也覺得十分可惜, 但淩若荷眉眼間流露出的心思讓她心驚。

她忙不疊地和小女兒淩若荷講清楚其中的利害, “太子殿下位居東宮, 豈會出皇城到這偏遠的驿站?便是幾位王爺,無緣無故也不能随随便便離京。你這話若是被東廠的廠衛聽到只言片語,到時候扣下一個攀扯太子王爺的罪名,我們淩家可就完了。”

淩家本來就在走下坡路,淩侯和夫人左右逢源苦苦支撐才勉強維持住京城中二流勳貴的體面。

不然,他們哪裏會視而不見地将女兒推進火坑,明明知道那家的兒郎是個花天酒地、淫、亂不堪的混子,還滿臉含笑地應下了婚事……

“娘,女兒知道了。女兒,女兒就是不甘心,若是能有一個機會,憑借女兒的相貌,您和父親也不必如此辛苦了。二姐姐還是個不讓人省心的,總是惹你們生氣。”淩若荷清醒過來,狀若體貼地扶着淩侯夫人坐下。

可她口中說出的話讓跟在淩侯夫人多年的老嬷嬷都不禁心中發寒,為那冰清玉潔的二娘子感到委屈。

其實,原本那樁婚事是不存在的。三娘子争強好勝,整日想着嫁入高門,才招惹上了那家人。

本來該嫁過去的是三娘子,三娘子撒嬌賣纏,硬是說動了夫人将人選換成了二娘子,為此特意将侍候在魯地老夫人膝下的二娘子接了回來。

可憐的二娘子,前幾日才得知了這個事實,唯一的不甘還被三娘子抹黑成了不孝。

夫人的心真是偏了,根本看不到三娘子的奸滑,二娘子的無辜。

可憐了二娘子,頂頂好的一個大才女,老夫人精心教養出來的伶俐人兒,若真的替三娘子嫁過去,這輩子大好年華算是毀了。

老嬷嬷不禁輕聲嘆了口氣,為了二娘子,也為了淩家的将來。在她心裏,三娘子這樣的人就是個禍害,若叫她尋尋常常嫁個老實人還好,将來攀附上皇親貴胄,天都能讓她給捅下來。到時候,淩家是禍非福。

“提起你二姐姐,娘才想起來昨日她沒有用晚膳,眼下就去看看她吧,婚事上到底是委屈了她。”老嬷嬷正在想着淩家的糊塗賬時,淩侯夫人起身準備去看被半關着的二女兒。

淩若荷害怕淩侯夫人被二姐淩若蘭說動,也急忙起身跟着一塊去。

淩若蘭住的房間其實就和淩侯夫人隔了一道走廊,沒兩步的功夫幾人就到了。

淩若荷看到緊閉的房門,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得意,嘴中故意說道,“二姐姐,娘親來看你了,你快把門打開。你怨我妹妹不和你計較,可是娘的話你不能不聽。”

她喊了一通,房門毫無動靜,淩侯夫人見此不由皺了皺眉毛,覺得這個二女兒養在婆母膝下,果真不把她這個母親看在眼中,還是三女兒荷兒貼心。

“蘭兒,昨夜你未用晚膳,把門打開吧,娘給你帶了你愛吃的點心。”淩侯夫人往前走一步,以為她的話罷,房門就會打開。

然而,一息,兩息,房門還是緊閉着沒有任何的聲響。

淩侯夫人不禁惱羞成怒,命門口守着的兩個婆子将房門撞開。

婆子依命行事,用身體去撞房門。

在場的人唯有那個老嬷嬷感受到了幾分不對勁,忐忑不安地朝着淩侯夫人道,“夫人,二娘子在屋中沒有動靜,不會是,她想不開了吧?”

她的話一出,淩侯夫人也有些慌了,她只是要二女兒嫁人可不是要二女兒送命,一等到門被撞開她立刻就往裏面走,口中還喊着蘭兒。

淩若荷的臉色極為難看,因為淩若蘭出了事,嫁過去的人就還是她自己!

“二姐姐,你可不要使苦肉計吓娘親和妹妹啊。”她滿以為會看到一個憔悴或者滿臉恨意的二姐,然而走了兩圈,房中竟然空無一人!

她的二姐姐是逃跑了,還是被人擄走了?

“娘。”淩若荷不敢置信地去看淩侯夫人,淩侯夫人白着臉險些撅過去。

在淩侯夫人看來,無論是逃跑還是被人擄走,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通通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

“夫人,夫人,老奴兩個日夜守着,分明一點動靜都沒有聽到。老奴,此事不怪老奴啊,定是二娘子不滿婚事蓄意從房中逃走了。”兩個守着房門的婆子慌裏慌張地跪在地上求饒,而此時的淩侯夫人已經聽不進去她們說的任何一句話。

她腦子裏面想着的全是事情暴露後,來自夫君來自婆母的責怪,以及二女兒死不瞑目的屍體……

“還不快去到附近找二娘子,二娘子一個弱女子身邊還只有一個小丫鬟,不會跑遠的。”老嬷嬷還坐得住,趁着淩侯夫人說不出話的時候命人去四處尋找。

淩若荷白着臉也不敢反駁,相反她恨不得立刻就能将人找到。

小小的院子瞬時一片混亂,不小的動靜引來了一人。

裴文嚴嘴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熱鬧一般地來到了驿站,沒有在驿長那裏打聽,他找到了淩家的這些婦孺。

結果很不巧的,他撞到了淩家的二女兒逃婚現場。

若是那端方知禮的君子,見到這種場面,早就善解人意地退到一旁悄悄離開了。可裴文嚴不啊,他的臉皮不僅厚還愛看熱鬧。

“淩夫人,不要傷心,我看令愛也跑不太遠。也許你大吼一聲毀了那婚事,她聽到了就又跑回來了。”裴文嚴聽到那婆子說的話,很快猜到了其中緣由,輕飄飄地說着風涼話。

這淩家二娘子和他同病相憐啊,都是被逼婚,都是奮力抗争過後怒從家中逃走!

“你是誰?我侯府的事情還輪不到你過問。”淩若荷沖上前來,瞧着架勢像是要和裴文嚴拼命。

裴文嚴将叼着的狗尾巴草吐到一旁,鄙棄的眼神毫不掩飾,這樣搏關注的女子他見的多了,真沒新意。

淩若荷受到了嫌棄,臉上白一陣紅一陣,難堪極了。

此時,淩侯夫人卻顧不上她,仔細打量了裴文嚴一眼,想起了他的身份,曾經裴家的二郎因為說親早在京中的勳貴世間面前都露過面。

“原來是裴二郎,裴二郎從京城到此處驿站,可是奉了家中長輩的命令?”她硬是扯出一個客氣的微笑。

裴文嚴搖搖頭,忽而又點頭稱是,“的确是有事,淩夫人若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可以幫你找一找你的女兒。”

“裴二郎請講。”淩侯夫人迫不及待地開口,若将裴二郎牽扯進去,她就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退路。

“昨夜,是否有你淩家惹不起的人在此留宿,他們何時離開此處的?”裴文嚴收起了吊兒郎當的神色,黑眸定定地看着淩侯夫人。

淩侯夫人不免一怔,繼而點頭回答,“是有貴人留宿,可惜未曾去拜見一番。”

裴文嚴眼睛微眯,緊接着又問,“他們何時離開的?”

“辰時左右,走了快要一個時辰了。”這次回話的是神色有些怯弱的淩若荷。

“一個時辰?好,多謝!”得到想要的答案,裴文嚴如同小旋風兒一般飛着走了,快的讓人始料不及。

淩若荷死死咬着唇,眼中的憤恨終于毫不掩飾地顯露出來。

恰巧這一刻她被淩侯夫人看個正着……

***

風兒一陣陣地往臉上吹,沐離也不坐在馬車裏面了,就翹着腳坐在馬車的車門外面。吹着微風,看着綠色的美景,別提有多麽惬意了。

她自己舒舒服服,相比之下,莊徽可就沒有那麽輕松了。

他先是教導小家夥看了一會兒書,随後又拿着不知道從哪裏傳過來的折子書信在看。

越看臉色就越淡,手中的朱砂筆劃上一道,眼神就變冷一分。

沐離偷偷地看着他,覺得很有意思,津津有味地看了又看。過了一會兒,她見男人沒有反應,忍不住挪了挪地方往他那裏湊了湊,想趁人不注意偷瞄一眼。

她鬼鬼祟祟的舉動不要說莊徽,沐南安這個小家夥都看的分明,但沐離就是那種,你看到了,那我就光明正大去看的态度……

莊徽放下朱砂筆,瞥了她一眼,挑了幾封不甚重要的書信推到她面前,“看這些,老實一點。”

沐離立刻點頭,喜笑顏開地接過去,大魏的朝政诶,能知道一絲半點對以後的南疆都是有利的。

她倚着馬車壁開始老老實實地翻看,慢慢地就入了神,一言不發的沉靜在她光影交錯的臉上展現出幾分成熟。

莊徽偶然間擡頭,看到她的神色,鳳眸微眯了一下,他在心裏想,或許,不必恢複記憶,只經由時間的磨砺,她也會逐漸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南疆少主。

據那個南疆老婦說,失魂散是沒有解藥的。

“爹爹,阿娘好認真啊,很好看嗎?安安可不可以也看看呀?”馬車裏面的兩人都各有各的事情,沐南安動了動小屁、股有些坐不住了。

“來,爹爹繼續為安安講故事。或者,安安還要出去騎馬?”莊徽發現小家夥的無聊,淡淡一笑,将人抱在腿上。

“爹爹,你給安安講故事吧,安安知道爹爹累了。”貼心的小人殷勤地用手指頭去夠莊徽的額頭,然後很是用力地按了幾下。

不知道他從什麽地方看的,按按這裏就會很舒服不那麽累了。

“好,你看那遠處的青山。古就有一人,名愚公,他家那裏剛好就有一座高山……”莊徽刻意放緩了聲音,很快就把小家夥的注意力帶了進去。

沐離看着那些經由莊徽批改好的文字後,懵懵懂懂地記下了一些東西,腦中的一扇窗像是悄悄地打開了一條縫隙。

一個恍惚間,有些畫面前前後後頗為混亂地浮現在她的眼前,母親的欲言又止,父親的唉聲嘆氣,還有南婆一次又一次地催促……

腦袋隐隐作痛,沐離咬緊了牙關,沒有洩露出一絲聲音,硬是強撐了過去,将那些畫面一遍遍地記住,牢牢地記住。

最後,所有的畫面定格在一刻,在她最沮喪最落寞的那時,還不太會走路的小矮墩墩咬着手指頭抱着她的腿,含糊不清地喊了第一聲,“良。”

“良”,“娘”,沐離彎着腰輕輕地抱着喊她的小人,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她還有更深的關聯。

不同于父母兄長,他對自己是全心依賴毫無保留的。

“安安,阿娘的寶貝安安,會平安無虞地長大。”

“阿娘,你怎麽了?怎麽眼睛紅紅的?”沐南安聽到阿娘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地看過來,然後變得驚慌失措。

在他的眼裏,是阿娘突然就哭了,一定是發生了讓阿娘傷心的事情!

“你想到了什麽?”莊徽給出的書信裏面沒有信息和南疆有關,沐離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不同尋常的變化。

莊徽想到了一個可能,溫聲詢問。

“我,記起了一些事情。”沐離吸了吸鼻子,聲音含着哭腔,卻露出一個燦爛的大笑,“記起了小安安喊第一聲娘的時候,那時候啊,他好矮好矮,就只有這麽高吧。”

她用手比劃了一下,彎着的杏眼裏面閃耀着水光。

“真的嗎?阿娘,安安長大了好多了。”沐南安皺着小臉,很難想象自己居然有那麽小的時候,阿娘比劃的看起來好像一只小小的老鼠啊。

“是啊,可小可小了,走路還總是摔,喜歡抱着阿娘的腿。”沐離肯定地點頭,那點子傷感迅速地被埋在了心裏的最深處。

莊徽深深地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模樣,不經意地插了一句。

“往日,總歸是我虧欠了你。”

聞言,沐離眼睛一亮,正要開口,車隊的後面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箱子,箱子裏面藏着人!”有人大聲地喊。

作者有話說:

三更,祝大家都健康。感謝在2022-12-14 19:47:17~2022-12-14 22:55: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煩人中i 2瓶;住在凱凱心上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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