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釵身着紫色長裙,脖子上圍着白色皮毛領子。玉步搖随着她的走動而不停搖晃,眉眼明麗,比分別是更是嬌媚不少。
紫色長裙陪着牡卡花樣,領口還有雲紋刺繡,這是太太院裏二等丫頭的裝扮。
如此說來,夏蓮竟真的是到了太太的屋子裏,成了那僞信徒的人。她同琥珀的交情果然不是一般的好,難怪田靖瑜曾不惜重金将她留下。
最開始田柔佳覺得哥哥是沖冠一怒為紅顏,如今想來或許事情并非那麽簡單。
時間的事情就是這樣,實質總是比表面複雜很多。就好像深不見底的潭水,書面上波光粼粼,一面安詳,潭水深處也許藏着猛獸,你若貿然下水,很可能屍骨無存。
田柔佳此刻覺得自己将夏蓮留在田府,不帶來莊子上真的是再明智不過的舉動。雖然理智上田柔佳覺得自己贏了,可感情上卻委實有點手上。夏蓮再次向她證明的,信任這東西不可靠,越是親近的人越是靠不上。
這世界上也許只有親媽不會欺騙自己的親生孩子,可若是遇到了武則天那種媽媽,什麽事兒就都說不準了。
夏蓮進來,春桃應該沖過去抱住她柔軟的腰肢哭天抹淚的叫幾聲蓮姐姐,然後夏蓮在一面嘲笑她一面安慰她幾句,将她安撫妥當,同田柔佳請安,在同臉上挂滿冰霜的蘇氏對罵上幾句。他們倆是死對頭常常從早上對罵到晚上。
田柔佳正想象着這應該會出現的畫面,卻感覺的自己身邊一陣清風吹過。
一個眼錯不見,蘇氏已經趕在春桃之前,率先沖了過去。扯着夏蓮上好的錦緞長裙,撇嘴責罵,“你這小蹄子,如今竟是攀上了高枝兒?我們這起子窮相識可不好入你的眼。”
春桃愣在原地,看看田柔佳,一臉茫然。
田柔佳覺得蘇氏的樣子貌似不想要跟夏蓮掐架,便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托起茶杯。手提杯蓋磨沿,輕吹了杯中泛起花浪的茶末。
夏蓮看見蘇氏,細眉一擰,皺着鼻子。将長袖一拂,表情十分驕傲。“既知入不得我眼 你這老皮倒湊到前面來做什麽?”
蘇氏臉色一白,“你這爛嘴的小蹄子,說話還是那麽刻薄不饒人。”
“你這老皮的本事也不見當初。”夏蓮的聲音依然傲慢,表情依然很禦姐,可是眼眸中卻噙了笑意。
蘇氏也忍俊不禁,握了握她的手,“快去給三姑娘見禮。”
“恩。”春桃十分愉悅,繞過蘇氏疾步走向田柔佳走了過來。标準的行了禮,“夏蓮給三姑娘請安。”
“快別客氣,都是自家人。”田柔佳趕忙放下手裏的茶杯,将夏蓮扶了起來。“好些日子不見,你竟然出落得越發水靈了。”
“還有四天就滿四個月沒見了。”夏蓮看着田柔佳,一雙眼睛怎麽也舍不得挪開。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一瞬間太多想法湧上心頭竟變成了無語相對。
差四天滿四個月,難為她記得這麽清楚。田柔佳清楚地聽見自己內心深處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呼喚着什麽,可她卻殘忍地将那聲音屏蔽住。眼中情愫稍縱即逝,目光中依然是似笑非笑,帶着讓人難以探尋的光芒。“嫂嫂也在。”
田柔佳以眼神示意夏蓮,這兒還坐着一個比自己身份高一等級的主子。若是忽略了當家主母,只怕太太身邊新晉的二等丫頭也照樣吃不到什麽好果子。
在太太身邊侍候的二等丫頭有六個,唯一能入得了擡擡眼睛的只有琉璃,其他人皆都是可有可無。曾經就有一位新晉不久的二等丫頭,以為自己是太太身邊的二等丫頭,身份如何了不得,有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便對每日來請安回話閑聊的田靖瑜暗送秋波。
可這丫頭的秋波送的真不怎麽樣,半路就被梁氏截獲。梁氏為了維持自己的賢妻良母,大度持家的作風,愣是誣陷對方拿了自己和田靖瑜用來定情的扇墜,去太太那告狀。
那丫頭伏地大哭,拉着太太的裙角說自己是冤枉的。太太卻淡定的起身,命琉璃将裙子上被抓出來的褶皺撫平,神色淡淡的說了句,“一切都憑晴丫頭定奪吧,老身累了,要回去歇息了。”說着便扶了琉璃的手,向佛堂方向走去,繼續僞裝吃齋念佛。
梁氏得了令,毫不留情的将那在院裏有幾分臉面的丫頭揍了一頓板子扔出去随意配了臉帶刀疤的屠夫。那丫頭的一懷春夢,徹底幻滅。
是以證明,梁氏很小心眼,因一件小事便要同下人計較,且整人的手段也着實缺德陰損。而太太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憑她樂意。
夏蓮要是蠻橫的對她不理不睬,現下沒有田柔佳的周璇,太太又回袖手旁觀,指不定會将他扔給景山後面那座華和尚廟裏,讓她也做了胖和尚們口中的美餐。
被下人鄙視,還是被一個跟自己丈夫有一腿的下人鄙視。是個少奶奶就不能忍,金釵雖然總強調自己不是一個挑事的人,但卻在對付夏蓮的事兒上用力的推波助瀾了一把。“還說別人的奴才不懂事兒,恃寵而驕,不将主子放在眼裏。如今夏蓮見到我們的大奶奶都不請安,姑娘又怎麽解釋?”
田柔佳伸手扯了扯夏蓮身上的紫色裙衫,“我說金釵,你不認得這套衣服?”
“我……”金釵啞然,緊咬下唇,小手險些捏出響聲。
“夏蓮如今是太太院兒裏的人,不歸我管。你要是有什麽異議,不如去太太那兒問個清楚。”田柔佳依然似笑非笑,嘴角輕揚,語調中的嘲諷和挖苦足以讓人無地自容。“問問是太太不會調教奴才,還是夏蓮太過得寵。”
太太調不調教的好奴才誰能管得了?夏蓮傲慢無禮,也是恃寵而驕,如此說來就是太太極為寵愛。父親的母親的,田柔佳說話真是不給人留活路啊。
當然,這死路也是對方非要得瑟自我的。
梁氏看着田柔佳,目光深邃。如今這妮子真是跟以往大有不同,威逼利誘,恐吓打壓,都不行。想來這家鬥的功力不斷飄升,自己也該回去修煉修煉。側側頭,看着夏蓮妖嬈的俏臉,當下決定,就先拿夏蓮練練手。
扯扯嘴角,扶着金釵的手起了身,對田柔佳道,“三妹妹既是無礙,我也不好多加叨擾,天色不早了,我這便回去了。”
“慢走不送!”田靖稀跳起來,十分高興。
梁氏轉身的動作頓了頓,複而又儀态端莊的走了出去。
田柔佳在後面慵懶的坐着,聲音卻極為恭敬。“恕不遠送。”
梁氏行走得動作又頓了頓,一口玉牙險些咬碎。金釵則隐忍着手上被捏住的疼痛,暗自咬住自己的下唇,熱淚盈眶。
“三姑娘,您沒事兒吧。”梁氏走後,夏蓮繼續沖到田柔佳身邊,上下打量着她。“奴婢聽府上的人說,姑娘怕有什麽閃失。求了太太一下午,才得了空來瞧瞧。您沒事兒吧?”
“沒事。難為你記挂着。”田柔佳握住夏蓮的手,笑容溫婉。心裏又一股暖流湧動,可轉瞬又被自己逼退了回去。
“自五歲跟在姑娘身邊,夏蓮就沒離開過姑娘這麽久。”夏蓮的聲音有些哽咽,鼻頭一酸,眼眶也跟着紅了起來。
田柔佳握着她的手又加了加力氣,“将你留下實在是……”
“姑娘別說那客套話。”夏蓮一吸鼻子,又挂上了總被人誤解為嘲諷的笑容。“咱們跟着姑娘,一輩子就是姑娘的人。姑娘差遣奴婢做什麽奴婢都無怨無悔。”
“當初也并未想過要将你留下,到太太身邊探聽消息。一切也都是随緣所致。”田柔佳看着夏蓮,逼迫自己不為所動。
夏蓮聽了這話有一絲的失神,聰明如她怎麽可能聽不懂這話?姑娘的意思是,當初是梁氏出招想要把你留下制裁,可陰差陽錯的你投奔了太太,得到了巨大的保護傘,如此才屁颠的想給田柔佳當卧底。
姑娘真讓人傷心。
就連遲鈍的春桃聽着心裏跟着不舒服了。
田靖稀也覺得姐姐這話說的傷人,忙上來打圓場。“蓮姐姐,姐姐當初是十分舍不得你的。她不善于表達,私下裏同我哭了好幾場呢。”
什麽時候的事而?田柔佳怎麽不知道?田柔佳看向田靖稀,暗嘆這厮撒謊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強。
夏蓮的眼眸立刻閃出光彩,“奴婢就知道姑娘舍不得奴婢。”手舞足蹈之餘,側頭看了看一臉笑容的田靖稀和昏昏欲睡的沈玉瑾。靠近田柔佳,收了聲音,“奴婢今兒廢了周折來,是有要緊的事兒要告訴姑娘呢。”
田柔佳點頭,也掃了一眼衆人,引着夏蓮進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