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瑞用餘光撇到被唐書祥拖進來的田柔佳,眉頭幾不可查的一跳,低頭若無其事的品着自己手中的美酒。
紫衣少年松開衛玉琳瞥了一眼田柔佳,嘴角噙着笑意,轉身而坐,長袍飄揚仿若一抹紫霞閃過。
衛玉琳抽出手帕,厭棄的擦了擦被捏過的下巴,将水袖一甩坐到了低頭品酒的藍瑞旁邊,推搡着他告紫衣少年的狀。
田柔佳瞪着唐書祥,低聲,咬牙切齒。“誰是你未婚妻,不要毀我清譽。”
“我不在乎,橫豎你是要嫁給我的。清譽對于我來說,不過就是那酒樓門口的竹制标牌。寫得漂亮,名氣大,不見得裏面的酒就醇香。多半時,反而是那些被擺放在角落裏,被文人墨客說的一文不值的陳酒更香。”唐書祥咧嘴笑着,臉頰酒窩深深,映的一張俏臉多了五分的天真。光看着一張俊朗中透着稚氣的臉,就讓人怒氣減了一半。
田柔佳嘴角抽搐,暗暗思索了下唐書祥這令人費解的邏輯。
清譽對于女人來說,就好似商标對于商品。大牌子響當當的東西有時性價比極差,反而比不得那些不起眼評價也不高的小牌子。
如此說來,好些個名門貴女,被傳頌為孝女典範,琴棋書畫樣樣通的,不見得比田柔佳這種被趕出家門的好多少。
唐書祥還算是個有思想的好小夥兒。
“書祥願意為姑娘的清譽付賬,姑娘大可不必介懷。”紫衣少年雙手環胸,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樣子。
藍瑞忍不住擡眸,眼睜睜的看着田柔佳嘴角抽了一抽。遇到這麽兩個禍害,委實苦了這位姑娘。
可田柔佳是誰?田靖稀那樣的混世魔王加上沈玉瑾那樣的斯文敗類都死在她的三寸不爛之舌下,僞無賴唐書祥并僞斷臂藍安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僞純良的田柔佳拼了三分之一條命終于把手從唐書祥手中拯救了出來。甩了甩有些麻痹的手,整理了一下儀容,儀态萬方的站好。輕笑道,“九爺說笑了。我若願為九爺的風流付賬,難不成您就能毫不介懷的嫁給我麽?”
“嫁?”藍安兩片薄涼的唇瓣一張一合,聲調七拐八拐。一雙媚眼上下打量着田柔佳,忽而心裏就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情。
“嘴巴這麽缺德,倒真跟那個紫衣人妖有幾分相似。”衛玉琳砸吧着嘴,怎麽看怎麽覺得田柔佳這會兒比方才順眼許多。
要知道藍安是大燕國出了名的毒舌,便連以最賤出名的太子太傅也不是他的對手。想找出個女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同他杠上幾句,委實是一件難事兒。
田柔佳抿唇笑了笑,“姑娘謬贊了。”
“客氣。”衛玉琳對着田柔佳舉了舉手中晶瑩剔透的琉璃翠色琉璃酒盞,“我喜歡嘴巴惡毒,心地善良的姑娘。”
嘴巴惡毒的姑娘多數心底都善良,這是一個千古不變的定理。刀子嘴豆腐心,大概就是這個道理的民俗解釋。
不愧是将軍的女兒,果真直爽。田柔佳覺得,這次被唐書祥拉拉扯扯的拽到這來,似乎也不是很虧本。能和衛玉琳這樣爽快的官二代交朋友,倒不失為一件美事兒。
唐書祥感受到兩人眉眼傳情的電波在空中吱吱作響,十分忐忑。愛上田柔佳這樣的主兒實在是不太省心,不僅要提防這男人觊觎,還要防範着女人惦記。
更憋屈的是,還要時刻關注着她不要被僞佛教信徒嫡母和不積德刻薄大嫂玩死。
田柔佳是個劫,可唐書祥躲不掉,也不想躲掉。
勞神傷心,便連現在被誤會也得默默地受着。做男人,不容易,做一個愛上性格難以捉摸的女人的男人更不容易。
“別扯遠了。”唐書祥思量半天,決定吧話題再引回來。絕對不能讓田柔佳被衛玉琳勾搭走。輕咳一聲,引來衆人目光。“如今是要玉琳幫我解釋,讓小柔不要在生氣。”
“我沒生氣。”
“解釋什麽?”
有的時候,兩個注定要結成死黨的人,就是這樣。第一次見面就會無比默契。田柔佳和衛玉琳異口同聲,大家的目光都透着笑意。田柔佳和衛玉琳相視而笑,找到投脾氣的姐妹兒不容易,找到第一次見面就覺得投脾氣的姐妹兒更不容易。
她們倆眉目傳情,腦海中幾乎已經浮現出兩個人牽手游園看帥哥,結伴河邊放花燈,四處追逐風筝的場景。
這就是緣分,一眼就定下來的緣分。有時候友情和愛情一樣,一眼萬年也不是什麽不靠譜的事兒。
唐書祥覺得自己的危機越來越多,自覺的往前跨了一步,将田柔佳擋在了自己的身後,用以隔斷衛玉琳帶着火把的目光。将胸脯一挺,道,“解釋一下,方才我同你故裝親密,是為了幫你躲掉那個纏人的南平郡王。”
衛玉琳一聳肩,指了指被唐書祥擋在身後卻不安分的踮起腳尖,試圖将頭露出了的田柔佳,“姑娘說,她沒生氣。”
“女人口是心非,你不懂嗎?”唐書祥抓狂,衛玉琳總是很會拆別人的臺。現在深感懊悔,适才就不該大發慈悲為她解圍。她是個不僅不知道知恩圖報的,還是個恩将仇報的小人。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
對于唐書祥的話,衛玉琳不敢茍同。“這天下的姑娘,大約分兩種。一種是開口就說了讓自己非常驚訝,同自己內心所想完全不同的話。這叫口是心非。這類姑娘則是開口就說老實話,心裏想的絕對不會拐着彎的說出來。這就是心直口快。這類姑娘以我姐姐的同胞妹妹,沉魚落雁的衛玉琳,也就是我為代表。”說着挑眉看了看田柔佳,“姑娘你是哪一類?”
“自然是第二類。”田柔佳答得很幹脆。她前世一輩子和這輩子的前半段多數都是心直口快的,上輩子談戀愛的時候偶爾會口是心非一下。不過時間和次數都是少得可憐。
總體來說,她确實是可以将自己分到第二類裏,同衛玉琳做一類怪味相投的好夥伴。
唐書祥側頭看了看田柔佳平靜的沒有一點表情的臉,覺得自己胸口發悶。被抓奸了都不生氣,她就那麽不把自己當回事兒嗎?
唐書祥一臉受傷的表情,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嘴唇緊抿,可愛的酒窩便挑出來挑逗人柔軟的內心。田柔佳着實是舍不得看他那憋屈的表情,遂開口安慰,“也不全是。”
唐書祥眉開眼笑,衛玉琳得意的笑容頓時就凝固在了臉上。
“素日裏我是個誠實的好人,也沒有什麽小女兒的情懷,所以常常實話實說。但若是對着心上人,也會有口是心非的時候。比如明明想讓他留下,卻張口就趕他走。今兒這事兒,我真沒放在心上。剛才轉頭就走,是覺得唐書祥和二姐争吵,我不知道幫誰好。所以你還是別放在心上的好。”田柔佳好心的解釋,唯恐唐書祥聽不懂。
可這段話,卻比不解釋來得更糟。唐書祥一顆脆弱的小心髒霹靂巴拉碎了好幾塊,滿肚子都是反着血光的玻璃渣子。
田柔佳的心上人不是他,這話說的意思多明确。
唐書祥恨啊,唐書祥惱啊,現下若不是在死對頭衛玉琳的面前,他一定要把自己的頭發抓亂一洩心中悲痛。
衛玉琳生平最大的樂趣就是看唐書祥痛苦,這會兒見他臉色鐵青心中委實舒坦。遂起身拉了田柔佳在自己身邊坐下,“可否請教姑娘芳名?”
這話是坐在一旁的藍瑞想了半天的臺詞,被衛玉琳說出來總是有點變味。藍瑞漫不經心的側過頭來,看着田柔佳笑意盈盈的握着衛玉琳的手,“我叫田柔佳,姑娘是衛玉琳?”
“沒錯。”衛玉琳爽快的回着,聲音裏滿滿的都是愉快。“我瞧着同姑娘投緣,莫不如咱們結為異姓姐妹吧。”
“姑娘不問我出身?”田柔佳挑眉,她一個商人的庶出女兒和當朝大将軍的掌上明珠結拜,多少有點攀高枝的嫌疑。況且自己老爹似乎還背着什麽罪名。以免日後衛玉琳知道自己身世後,為難,田柔佳還是好心的提醒了她一句。
“英雄不問出身。”衛玉琳一擺手,投緣就是投緣,和出身有什麽幹系?若是個鄉野村姑,更合她心意。京中名門閨秀,死氣呆板,實在沒什麽意思。
“但是我得自我介紹一翻。”田柔佳覺得,事前說清楚,比事後出麻煩來的好。“我是寶善堂藥鋪已故老板田榮德的庶出三女兒。家裏世代皇商,卻不料自父親在世時惹了禍亂,從此在不經營皇家生意。”
啪的一聲,清冽而刺耳的聲音傳來。衆人低頭,那盞翠青雕龍酒杯陡然落地,瓊漿灑了一地,正順着地板的縫隙緩緩流淌。
衆人皆将目光投向蹙眉的藍瑞身上。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