螂患（一）

業主群裏消息竄的飛快, 不斷@501的業主，然而沒有半點回應。

他們言辭更激烈了，沒辦法, 螂患太嚴重了, 發現了根本按不住, 只能無死角查殺，從群名字後面的标注看，都有十幾戶是轉移狀态了。

沒人願意折騰。

劉老師住在頂樓, 出了名的誰家都熟，見有人叫，也出來了：［聯系不上啊，你們在群裏@ 試試，我都打了好多電話了, 無法接通。］

［2—1—302:那估計是沒有信號，另外幾個被轉移的也沒有消息, 現在還有這種偏僻死角？太吓人了。］

就在這時，咚咚咚的敲門聲又想起來了。

［1—1—502:怎麽回事啊？為什麽敲我家門啊。］

［1—1—1701:你去看看是不是物業，正好問問隔壁啥情況。］

502回了個“好”, 就拎着棍子湊近貓眼：“啊，啊啊……”

慘叫聲連隔壁樓都能聽得見, 業主群很快竄上來一條消息：［好多蟑螂, 好多……］

［王姐死了, 身上全是蟲子，太多了, 看不清楚……蟲子是從她家爬出來的, 裏面更多，好像……］

［敲門的是三個人, 不對，不是人，他們沒有五官，坑坑窪窪，還有裂縫，是，是…… ］

消息剛發出來，敲門聲就變成了撞門聲，接着慘叫聲更劇烈。

片刻後消失，又是悉悉索索和咀嚼的動靜。

群裏頓時安靜下來。

孟楠溪趴在窗戶往外看了眼，太陽落山了，她所在的樓層是九樓，跟出事的地方隔了三層。

萬一那東西繼續向上，用不了多久就會敲她家門，而她連怎麽回事都不清楚。

必須做點什麽，等着命運垂憐純屬扯淡，她快速在屋子裏轉了一圈。

拆了個拖布把，掂了掂，趁手，這是用來對付人的，殺蟲劑什麽的有幾十瓶，六七種不同牌子，都被所在透明櫃子裏。

上面交代上打着血紅的叉，孟楠溪猶豫片刻，沒拿，她倒不是砸不開一個鎖。

關鍵是不清楚那些叉是什麽意思，螂患，不能用普通蟑螂的習性分析，她找了個盆，裝了大半的面粉，又把油桶拎到上下水旁邊。

忙活的時候順便觀察了一圈，房子一室一廳一衛，除了女人的衣服，就只有孩子的，沒看到相冊相片之類的。

招手叫孩子過來，蹲下問：“你爸爸呢？”

小孩歪頭想了想，好像不太明白爸爸是什麽意思，好一會兒才搖頭。

孟楠溪又問：“這房子裏還有別人嗎？”

小孩仍舊搖頭。

好吧，跟她想的一樣，901是屬于她們母子的，孟楠溪蹙眉再問：“你是不能說話，還是不會說話？”

都是熟人，孟楠溪當然清楚孩子的情況，她問的是在這個環境下的限制。

不會說話可以想其他辦法，比如比劃，寫字，不能說就麻煩了。

小孩還是搖頭。

不論是他什麽時候來的，記得什麽，有沒有見過蟑螂，一概搖頭。

孟楠溪輕輕嘆了口氣，擡手摸摸孩子的頭頂。

業主群裏，沉默過後就是更多的刷屏。

［1—1—801：樓下別鬧，王姐，笑笑，你們吭一聲，到底怎麽回事啊？］

［2—3—102:物業車在樓下停好久了，不是說轉移要在十分鐘內完成嗎，要不打電話問問吧？］

［1—1—1701:對對對，趕緊問問，剛才笑笑說有蟲子，還很多，可別爬出來啊，不然整個樓都得完蛋。］

孟楠溪剛想問物業地址和電話，敲門聲又出現了，這回在6樓。

“什麽東西，給老子滾。”601大哥憤怒咆哮：“你們在外面檢查，把蟲子弄走，別上來。”

為了壯膽，他還用鋼t管咚咚敲擊門板，可對方半點不慌，還在繼續敲。

601快要瘋了，在群裏瘋狂@鄰居：［幫我看看貓眼，外面到底是誰，我給物業打電話。］

602立刻答應了，血腥味濃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萬一敲完601來他家呢？

這一刻，他比誰都希望601活着，好歹他跟危險之間能有個壁壘：［我這就去，你打完什麽情況在群裏說一聲。］

群裏消息停了下來，沒人再敢出聲，生怕錯過6樓的情況。

601很快回來：［物業說沒派人出來，他們的人一個不缺，還有，警報紅了。］

這下群裏穩不住了，警報是為了應對螂患安裝的，檢測到大面積蟑螂，或者有人家發現，報警，就會連接到每一個工作人員手裏。

連敲門聲都顧不上了，紛紛問：“哪？哪紅了？”

［1—1—601:全紅了，1，2號樓整個紅了。］

更多人出來說話，他們打不通物業電話，一直占線。

尖叫聲分不清來自什麽地方，業主群裏消息刷的眼睛疼：“誰家看見蟑螂了？是公共區域嗎？快堵住縫隙。”

住戶都停留在要被轉移的恐懼裏，沒注意到裏面夾雜着602的兩條消息。

［1—1—602:它，它怎麽…… 不要，蟑螂……］

［1—1—602:走不掉了，我們出不去了，好多的蟑螂，敲門……］

咚！601房門被撞開，凄厲的慘叫聲被掩蓋在更多崩潰的動靜裏，沒人注意。

孟楠溪拽過孩子吩咐：“去找床單，被罩之類的，膠帶也行，越多越好，看見不對就往裏倒油，扔火柴。”

能擋住蟑螂最好，實在不行就從窗戶離開，紅的片區是1，2號樓，那只要遠離這兩棟樓，暫時就是安全的。

他們住在九樓，距地面太高，別說沒有那麽多床單，就算有，孟楠溪也不敢冒險，一旦中途有蟲子出現，連騰挪的空間都沒有。

她設想的是滑到6樓，借助6樓的外窗外鑽進5樓去，然後再想辦法。

孩子轉頭去幹活，孟楠溪也沒閑着，重新拿起文件，往下看，迫切希望從中找到克制的辦法。

7.身上或家中必須持有光源。

8.請勿與鏡子裏的人交談。

9.當家中出現一只蟑螂，不用懷疑，你們家已經發生螂患，不再安全，立刻上報物業。

10.切忌！社區工作人員上門時：

10.1不會發生敲窗，猛烈的砸門等暴力行為。

10.2不會在你家門口放一雙繡花鞋。

孟楠溪狠狠揉了下眼睛，将所有信息整合出來，要離開得有手電筒，最好是太陽能的，實在不行就多弄幾個電池。

跟物業轉移，工作人員應該會準備，不過她就沒有這個念頭。

她看的很清楚，業主群裏被轉移走的人都失蹤了，有親戚追問物業，得到的都是統一回複：“螂患嚴重，需要查殺幹淨，沒有危險才能回來。”

說的合情合理，沒人再多問，甚至業主還天天感謝，說物業辛苦了。

正因為工作人員負責，他們才能安心。

孟楠溪自言自語：“查殺是真的，就是查殺的未必是蟑螂。”

文件最後一條寫的明明白白，工作人員不會暴力敲門，所以出現在房門外面的……

群裏602也沒動靜了，從交談裏看出，602的房門開了，業主紛紛猜測是熟人作案。

沒有有用的消息，孟楠溪直接@全體：［之前物業來轉移的時候，也是這麽敲門嗎？］

否則他們不會第一時間認定是物業的人，還有停在樓下的工作車。

有人說是，有人說不是。

不等她再追問，特別提示音響起，有人申請加好友，孟楠溪看了眼，101室的陳淼。

她快速翻了下記錄，兩人沒有單獨聊天的情況，明顯不熟。

陳淼備注是個音樂老師，存在感不強，剛才鬧出這麽大動靜，她也沒說話。

這就奇怪了！

剛剛通過，對方消息就過來了：［你也發現了？］

消息說的含含糊糊，顯然在試探，孟楠溪心下狂喜，終于遇到個知道線索的。

飛快回了條：［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問話也是在肯定之前對方的提問。

陳淼輸入，删除，再輸入，好半天才發送過來：［十天前，螂患發生前一天，我有個學生是10號樓的，在晚上跟我請假，說家裏有蟑螂，鑽進她耳朵裏了。她要跟家人去醫院。］

十號樓？孟楠溪切回群消息，她沒看錯，物業官方通知的螂患源頭是3號樓。

陳淼大概是憋久了，也不等她回複，消息接二連三過來：［那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我有點擔心，多問了幾句，她說耳朵化膿，能聽到好多奇怪的聲音。］

［喊她快走，到時候了，去別的樓，出去……她有點懵，問父母都說沒聽到聲音，她以為是心理原因。］

［我不放心，一大早趴在窗戶看，他們一家上了物業的車，你知道的，咱們小區服務很好，打不着車的情況下可以求助，所以我沒多想。］

［那天我是全天課，回來才想問問情況，她沒回，家長也不回複，我就去問物業，他們居然說沒出車送人，可我明明看見了，還看到送人的工作人員去了3號樓。］

孟楠溪明白了：［你懷疑螂患通過人傳播，是物業人員挨層檢查，把螂患帶到了3號樓？］

完全有可能。

這也能解釋為什麽所有地方都堵上，還是防不住，因為沒人會阻止物業檢查。

呼吸驟然加快，孟楠溪想到個更可怕的問題，10號樓為什麽從沒紅過。

物業到底是在檢測什麽！

陳淼急的不行，直接語音回複：“對，我懷疑螂患一直清除不了，就是因為10號樓，那它的源頭是怎麽來的？”

“這大霧總不能單單針對幸福小區吧，我問過很多學生家長，周圍不同程度的被籠罩，有的地方比咱們還早，就在前幾天，突然聯系不上了。”

孟楠溪揉了揉太陽穴，腦袋針紮樣的疼，她才逃生出來，就掉進另一個絕境了？

深吸了口氣，勉強穩定心神，問：“是所有人聯系不上，還是被轉移走的人？”

這很重要。

陳淼沒回答，直接發了幾張截圖過來，有教師群，還有學生家長群。

從時間上看的出來，大霧是從東往西蔓延的，遞進速度大概用了十天，大面積失聯也是在從十天前開始的。

那個學生家長發了半條信息：［霧裏有怪物，不要出去，不要被……太晚了，3……他們回來了……］

後面還有幾條亂碼，看得出來不是誤觸，每條之間間隔不同。

孟楠溪飛快翻完聊天記錄，當時幾個老師和相熟的家長詢問，別說發消息的本人了，同小區的兩個學生家長也不吱聲。

陳淼估摸着孟楠溪應該看完了，又繼續說道：“學校有規定，學生的電子手表必須連接到班主任手機上，方便對其安全負責。”

她是班主任，當即查看app，那三個學生全斷開了鏈接。

陳淼又給那個家長打了語音電話：“裏面沒人說話，三分多鐘，就是悉悉索索爬行的動靜，還有咔嚓咔嚓，跟剛才樓外的聲音很像，我太害怕，就挂斷了。”

“物業和警方怎麽說？”孟楠溪不信群裏人什麽都沒做：“他們還在群裏嗎？那個小區鬧螂患的有多少戶？”

陳淼：“物業聯系不上，電話無法接通，警方一開始說會派人過去，因為報警系統顯示正常，後來去的警察也消失了。”

這件事鬧的很大，陳淼有點壓抑孟楠溪居然不知道，不過也沒多問，盡量簡練的把知道的說了。

據說消失了二十幾個警察，後來出動特警，不知道發現了什麽，反正不只那個小區，周圍挨着的四個小區，三條主街道全被封了。

至于具體多少戶鬧螂患的，陳淼沒統計過：“估摸着不會少，哦對，那個小區有遷走的人回來。”

這消息太重要了，孟楠溪手指頓住，不敢置信的詢問：“是螂患遏制住了？”

不對啊，出事是在十天前，那治理的時間只會更久，真要有管用的辦法，其他小區也不用封樓了。

“誰知道呢。”陳淼煩躁嘆氣：“說是自己回來的，反正他們家是真沒蟑螂了。”

鄰居也雲山霧罩的，物業和警方沒公布治理方案，那幾戶人家的隔壁照樣蟑螂嚴重，只有他們幾家幹淨了。

陳淼舔了舔嘴唇，t小聲嘟囔：“說不定是蟑螂自己解決了，恐龍和某些病毒不就是嗎，現在要命的是時間，不出去沒有吃的了。”

這才是她找上孟楠溪的目的，陳淼爬到窗口，通過望遠鏡往外看，大霧斑斑塊塊的，十號樓的燈光沒受到影響。

她懷疑那裏也跟最初的小區一樣，螂患開始自己滅絕了，那就太好了。

那是幸福小區唯一的高層，住戶大多是有家有口的中年人，囤積的食物最多，只要想辦法過去，說不定可以熬到大霧消散。

陳淼計劃了好幾天，方案跟着調整無數遍，還是不行，她在一樓，視線受阻，沒法提前觀測全局。

加上兩棟樓之間距離不斷，靠她一個人很難安全過去，陳淼也想過多拉攏幾個人。

可挨個盤算後又按了下去。

腦子不靈光的不行，她是找助理，不是找拖累，武力值太高的男人也不成。

誰知道十號樓存糧有多少，哪怕很夠，可沒人知道大霧最終要多久消失，萬一那人臨時反悔，想獨占資源呢？

所以發現孟楠溪的時候，陳淼興奮的差點跳起來，她怎麽就沒想到呢？

再沒有比孟楠溪更好的選擇了，女人，還帶着孩子。

為表誠意，陳淼主動把家裏的存糧說了：“六袋方便面，一點面粉，兩小塊巧克力，你要是願意合作，我們可以資源共享。”

拍了下腦袋，又補充了句：“我有點錢，可以跟十號樓業主購買吃的。”

合作？孟楠溪快速思考了下利弊，陳淼實力不詳，性格不明，但心細，而且運氣好。

關于十號樓，她說的必然不是全部，孟楠溪回了個ok的表情，不過只能停留三分鐘。

外面敲門聲已經上了八樓，801，最多不過五分鐘就會到九樓，到時候再想逃就來不及了，三分鐘是她估算出的極限。

從櫃子裏拿出低倍玩具望遠鏡，對準十號樓：“5樓，7樓，1304，1901，還有27層四戶……”

孟楠溪直接按下語音通話：“這些住宅有十天內的活動痕跡，等等，9樓，901有人。”

她眯了眯眼睛，就在剛才，眼睛被亮光閃了下，孟楠溪火速調整鏡頭方向，就對上了另外一雙眼睛。

對面九樓平臺上架着一臺天文望遠鏡，年輕男人謹慎的望這邊看，面孔可太熟悉了。

蘇一陽！

他穿的并非戀綜離開時的西裝，而是灰白條紋交叉的病號服，腋下兩條掌寬的帶子，一直拖延到腳底。

束縛帶，蘇一陽是精神病患者？

孟楠溪嘴角狠狠抽了抽，對面顯然看的更清楚，瘋狂揮舞雙手。

擔心她不明白，還脫下外套，在上面寫了個大大的“三”，抓着晃悠。

孟楠溪猜不透這說的是三三也在，還是有三個熟人，不過蘇一陽眼神清澈，對面的危險性不至于覆滅級，可以過去。

陳淼激動的手舞足蹈，把能用上的東西捆在身上，等待命令。

通話沒切斷，不過換成了藍牙耳機。

門縫外血腥味成倍疊加，敲門聲和啪嗒啪嗒濺在血裏的動靜交疊，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業主群裏已經沒人敢說話了，第三遍敲門聲開始了，801大哥崩潰大喊：“我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麽怪物，我跟你拼了！”

拉開門，驚悚慘叫立刻停下，群裏802慌亂求助：［救命，誰能幫幫我，它，它來敲我家門了，我還有孩子，我不能死，它，劉哥……］

劉哥就是801那人，有人忍不住了，拼命追問：“劉哥怎麽了？你看見什麽了？”

回應的是802退出群聊。

孟楠溪招手：“小寶，快。”

孩子已經把床單被罩系在一起，拴在下水管子上，另外一頭甩出窗外，長度将将到5樓和6樓之間。

有風吹過，空氣裏有股奇怪的氣味，孟楠溪光是探頭看了一眼，就差點吐出來。

牆壁上像是結了一層苔藓，黏糊糊一片，有鼓的地方能看出來零星的黑色小點。

是蟲卵，數不清的蟲卵。

陳淼有點不明白：“為什麽不走電梯，物業每天都查殺，早上還公布了安全可用通知，實在不放心你走樓梯啊。”

孟楠溪懶得反駁，把孩子抱上窗臺，檢查了下沒有露在外面的皮膚，才催促：“把自己蕩高一些，別碰牆壁，萬不得已就用腳底板蹬。”

“數好了，從6樓下5樓，找個沒危險的地方等我。”

最開始的異常是從5樓開始的，然後一層層向上，那整棟樓最安全的就是那兒。

畢竟沒人會懷疑自己家，這是燈下黑！

危險當然會有，不過跟走樓梯和電梯比起來不值一提，更何況她也不是全無準備。

從6樓進入就是種迷惑，孟楠溪需要時間，既要重新規劃離開這棟樓，前往十號樓的行進路線。

也要查查五樓的問題，她必須知道今天的死局出現的原因。

小寶手腳靈活，只在7樓的時候頓了下，然後就踢開6樓陽臺門，聲音很輕。

叭唧，叭唧！黏答答的爬行聲上了9樓，房門還關着，孟楠溪居然感覺渾身麻痹，險些直接癱倒。

怪物比她想象的更可怕。

沒半點遲疑，在敲門聲響起之前拽住床單，一躍而下，滑到7樓的時候，正好看見有黑影從地上緩緩爬起。

巨大，只是屈起一雙腿，就頂到了天花板，還有更多從縫隙，下水管道裏往外鑽。

面前的蟲卵陡然變大，一指之隔，孟楠溪正對上一雙睜開的眼睛。

蟲子揮舞鉗子，口器上絨毛清晰可見，只一下，床單擰成的繩子就斷了。

身體失重，小孩探頭出來，短促的“啊”了聲。

孟楠溪呵斥：“回去”，雙腳一蹬，借力減緩下樓速度，雙手順勢抓住欄杆，翻進6樓。

耳機那端，陳淼連呼吸都屏住了，這會兒才算松了口氣，飛快問：“怎麽樣？繩子怎麽斷了？出什麽事了？6樓啥情況啊，人，還在嗎？”

孟楠溪一言難盡的貼在窗邊，反手把窗戶關上，鎖死，又用窗簾遮擋個嚴嚴實實。

人！地上攤成薄薄一層肉泥的如果還算是人的話，現在早就死透了。

從業主群裏消息看出，601是一家三口，最大的一攤在門口，另外一堆從卧室延伸到衛生間。

衣角被揪住，孟楠溪低頭，看見小孩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青白來形容，而是看不見半點血色。

小手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又向上豎起，用口型說道：“還有！”

孟楠溪也察覺到了，制造混亂的根本不是單個的東西，甚至不是數不清的蟲子。

大霧裏還潛藏了更可怕的存在。

別說6樓了，整個一號樓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觸角，停頓的功夫，血沫開始翻騰，咕嚕咕嚕沸騰，裏面有東西要鑽出來。

“蟲子不是一路向上，是占據了所有空間。”孟楠溪飛快在耳機裏喊道，而後拽着孩子就跑。

身後，血泡啪的破了，露出好幾只眼睛，齊齊看向門外。

陳淼聽的腦袋嗡嗡的：“什麽叫整個戰局？蟲子沒走嗎？”

那更得抓緊離開了，但5樓的異常不會憑空出現，真從管道裏出現的還好說，萬一是從外面呢？

她們怎麽離開？總不能在兩棟樓之間拉條繩子。

孟楠溪腳步不停，把6樓幾個房間門全都推開，然後往上跑了幾步，再拽着欄杆翻到樓下，小孩速度更快，先她一步落地。

跟着瘋狂倒退，躲到孟楠溪身後。

5樓正中的電梯開了，有一男一女從裏面沖出來，渾身綠糊糊的，還有黏液往下滴答。

眼珠子是黑色的，沒有複眼。

是人！

孟楠溪背靠唯一的通道，菜刀高高揚起，冷聲問：“你們是什麽人？”

她是從窗戶下來的，但不表示對電梯一無所知，下樓的時候，電梯沒有開，這段時間遠遠不夠從一樓上來。

女人趕緊舉起雙手，示意無害：“你是901住戶吧？我們也是幸福小區的，我是10號樓的，他住3號樓。”

是出事的源頭樓。

陳淼急的原地轉圈，拼命催促：“問他們那邊什麽情況，怎麽過來的，食物儲備如何。”

這簡直是從上門的經驗包，陳淼做夢都想不到這麽美，要不是還有理智在，現在就直接上樓了。

孟楠溪也驚訝，瞳孔微微收縮，比起慶幸，她更多的是忌憚：“你認識我？”

她看向小孩，小孩猛搖頭，明顯沒見過這兩人。

女人急了，扯着衣服：“我們是大學生，利用暑假兼職送外賣的，這棟樓基本都送過。”

衣服髒的看不出本色，她只能擦出胸牌，某某外面的圖t标還在，這才松了口氣：“我叫林姍姍，他是劉洋，我們是同學。”

女人說話的時候，孟楠溪不動聲色調出業主群，從裏面找出林姍姍和劉洋的名字。

備注的還真是十號樓和三號樓的業主身份，頭像是本人照片，也對得上。

下水管有細密的爬動聲，越來越近，孟楠溪刀刃向下：“去501，別發出聲音。”

林姍姍猛的睜大眼睛，連連點頭。

她沒想到孟楠溪跟她猜測的一樣，邊走邊比劃：“你也懷疑5樓是源頭？小時候我姥姥就經常說，有毒物的地方，五步之內必有解藥。”

“這東西還沒真正蘇醒，弱點應該就藏在最初異常的地方，哪怕不能消滅，好歹也多點了解。”指不定關鍵時候能保命。

小孩拽着孟楠溪的衣角，眼神越過林姍姍，看向她另一側的男人。

劉洋？他身上怎麽有窗臺外那種怪味，從電梯裏蹭的？

樓道很窄，5樓幾戶業主還把鞋架放在外面，剩下的空間只夠一個人通過。

地上濕漉漉的，有很淡的墨色，不是血！

孟楠溪眉頭緊鎖，5樓的屍體哪去了？慘案到現在不超過半個小時，居然連血跡都不見了？

504房門倒掉一半，靠着一個合頁連着，晃晃悠悠，随時會散。

從門口能看見客廳收拾的很整潔，要不是地板有一道明顯的拖拽痕跡，把地面壓低了半指厚度，差點以為之前的一切都是做夢。

孟楠溪掏出個紙包扔進去，餅幹碎片散落一地，最後砸在管子上，掉了。

這是蟑螂最喜歡的東西，可等了會兒，什麽都沒出現。

孟楠溪眼神更加凝重，沒進去，用繩子将門把手和門框繞在一起，繼續往前走。

一連三個房間全是同樣的狀況，直到站在501門口，才明白之前的屍體都哪去了。

“嘔！”劉洋緊緊捂着嘴，胃裏還是不斷翻騰。

客廳裏大半空間被個肉包占據，紅白相間，是用肉餡活生生堆上去的，中間還能看見頭發。

林姍姍雙手頓住，忘了比劃。

小孩整張臉埋在孟楠溪衣角裏，只睜着一雙大眼睛謹慎的看。

肉山在動，哪怕再微笑，它也是真的在動。

孟楠溪無聲敲着手指，這頻率分明是放緩了的呼吸，或者應該說是心跳。

再難接受，她也不得不承認，這玩意是活的。

爬動的聲音沒跟過來，水管裏能聽出焦躁的撞擊，蟲子在畏懼肉山！

想通這一點，孟楠溪果斷邁進501，邊小心檢查，邊問：“你們什麽時候來一號樓的，躲在電梯裏幹什麽？還知道什麽？”

她早就發現他們沒帶外賣箱，連個袋子都沒有，那就不是送餐。

壓低聲音說了句：“在5樓，随時準備離開，有繩子的話都帶上。”又把耳機調到最大音量，方便陳淼聽見這邊情況。

回答的還是林姍姍，她捂着口鼻，甕聲甕氣：“我十天前，大霧還沒蔓延到幸福小區的時候就過來了，給501業主帶個口信。”

劉洋也一樣，不過他是給303的送消息。

難怪，他們都穿着工作服。

“什麽口信？”孟楠溪語氣很淡，實則心裏狠狠揪起，303是一號樓最先發生螂患的住戶。

501更不用說，怪異的讓人發指。

林姍姍和劉洋對視一眼，苦笑：“快，用水泥封住管道，不要再出去，如果還是不行，殺了他，殺了自己。”

孟楠溪訝異：“什麽意思？口信是誰送的？”

太不尋常了，放在平時完全是惡意滿滿的恐吓，但這裏不同。

螂患出現了！

這話怎麽聽怎麽像是提前知道內情，讓他們可以提前準備。

“我不知道啊。”林姍姍掏出手機，怼到孟楠溪面前：“訂單號碼隐藏，大霧出現之後我問過平臺，說付款賬戶是303和501。”

303戶被帶走隔離後，林姍姍特意來501問過，對方不承認，還罵她神經病。

自己給自己帶口信？孟楠溪想不出所以然來，只能暫時放在一邊，轉而詢問另外的疑點：“送完東西為什麽不回去？”

十天，一直呆在一號樓，吃什麽？住在哪兒？

陳淼按着耳機，生怕錯過一個字。

林姍姍下意識看了劉洋一眼，深吸了兩口氣，才下定決心：“行吧，随便你怎麽想，不過我保證說的都是真話，還有，我沒瘋。”

孟楠溪淡淡回答：“放心吧，我自己會判斷。”

沒說信或者不信，林姍姍怔了怔，反而笑了。她還真擔心孟楠溪拍着胸膛保證。

因為事情太匪夷所思了，她和劉洋差點把彼此折磨瘋了。

他們需要的不是認同，而是理智的判斷。

事實上他們送完口信就準備回家，走到單元門口，電話響了。

是家裏打來的，一接通就聽到裏面奔跑帶來的風聲，媽媽低吼：“不要回來，大霧消失之前不要離開那兒，千萬別回來。”

這明顯是出事了，兩人慌的不行，立刻給物業打電話，然後就要往回趕。

走到半路剛好接到物業回電，那邊嚴肅批評他們沒事找事：“物業工作很多，需要應對大霧造成的不良影響，你們再虛假胡鬧，就報警處理了。”

工作人員分別去了他們兩家，一切都好，林媽媽還接了電話，笑眯眯數落她不懂事：“飯菜好了，趕緊回來。”

林姍姍渾身發涼，克制着顫抖，又詢問了一遍：“飯做好了？有我愛吃的紅燒肉嗎？”

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

林姍姍眼珠僵硬轉向孟楠溪，一字一頓道：“我晚上從來不吃飯，更不吃紅燒肉，從小就不吃。”

劉洋那邊也差不多，剛挂斷物業電話，兩人就收到新的消息。

是定時自動發送，來自媽媽：［別回來，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被抓到，逃出去，去……安全……沒有……］

關鍵的地方變成了亂碼。

林姍姍更确定家裏出事了，她急的團團轉，有物業的前車之鑒，也不敢貿然報警，只能通過業主群聯系鄰居。

大家的回複很正常，熱情的不得了，無一例外，都讓她趕緊回去。

林姍姍掐着喉嚨，險些喘不過氣：“我問的是不同的問題，有沒有聽到奇怪的動靜，看到有陌生人出入嗎？還有剛才是什麽聲音。”

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劉洋接着說道：“我們沒提過在外面，可所有人都讓我們回家，包括沒有問的人，也主動聯系。”

這些人不對勁兒，林姍姍和劉洋本能的退了回來，也就十分鐘的功夫，信息就被刷爆了。

業主群裏消息閃的看不清楚，全是同一句話：“你在哪兒，在哪兒？”

鮮紅字體，前面沒有昵稱。

消息不是鄰居發出來的，兩人顧不得別的，撥打報警電話。

接通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