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殷緋—暴雨夜

殷緋—暴雨夜

小弟沒說話,過了一會兒,還是水鬼答複她,說:“死了。”

她問他:“許苑在哪裏”

江鴻從後視鏡裏面瞥了她一眼,估計是擔心她去節外生枝,沒有說話。

窗外的柳條在黑暗中晃動,車窗上有細微滴答滴答的雨聲,似乎是暴雨将至。

不一會兒,車進了城,江鴻提前下了車,讓司機把她送去診所。

剩下那兩個人把她交給醫生之後,似乎還有其他的事,也離開了。

這診所可能是江鴻的地方,醫生是個老太太,看見她血絲糊拉的一身,也見慣不怪,只是說她命還算大。

殷緋的手機早就掉在水裏不知去向,她問:“醫生,能不能借我一下手機?”

醫生拒絕,開始麻利地幫她處理傷口。

窗外刮起大風,老太太一邊準備着需要的東西,一邊聽着收音機。

“緊急播報,本日,雁江市濱江大道人行天橋上,一名十七歲少女跳橋身亡,目前警方還在聯系死者家屬,監控顯示,該女子跳橋時已是淩晨兩點,天橋上并無其他行人。初步斷定為自殺。”

她掙紮着要坐起來,醫生一下關掉收音機,看了她一眼,說:“躺好。”

殷緋剛想問她,她冷淡道:“躺好,不要說話。”

可能江鴻還吩咐過要看住她。

主持人标準而圓潤的嗓音從這條報道上滑過,很快接上了下一條。

她仰面躺在潔白的病床上,外面的大風呼嘯着,卷起街面上的雜物,傳來撞擊聲。

外面的招牌似乎被吹飛起來,醫生煩悶地揉了揉額角,放下手裏的東西,出去查看。

殷緋拉着床簾,踉跄着站起來,裹着她破破爛爛的羽絨服,向外面走去。

雁江只有濱江大道能刮起這樣大的風,呼嘯而過的風雨聲中,醫生沒有注意到她。

地上水流在小腿處濺起,她往前走,新聞裏的那個天橋好像就在不遠處。

雨更大了,這條路的路燈好像壞了,一整條路都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漫天雨幕籠罩着整個世界。

她一直往前走,腳下的積水像小河一般逆流。

而那座立交橋明明不遠,卻一直無法看到。

殷緋仰起頭來看着天空,天旋地轉,她好像倒下來了,後腦和耳朵有一瞬間的麻木,在逐漸模糊的觸感中,風聲好像變得溫柔起來,雨絲滑過臉頰,像許苑冰涼烏黑的長發。

她努力睜開眼睛,道:“許苑,原來你在這啊,我知道你肯定會想辦法活下來的。”

許苑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她站在雨中,沒有撐傘,白色禮服裙上的羽毛在雨中依舊輕盈地飄動。

殷緋想爬起來,手指陷入泥水中,她對許苑道:“對不起,我……”

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她甚至嘗到雨水苦澀的味道,那種味道混合着栀子花的清香,飄在許苑和她的周圍。

許苑笑了笑,搖搖頭。

“不要走。”殷緋沙啞地說。

許苑蹲下來,對她道:“殷緋。”

許苑的聲音裏萦繞着風聲,有些失真,像是從手機裏傳來的一樣。

“不要害怕。”許苑說。

栀子花的味道一觸即散,許苑站起來,仰起頭看着天空,身形漸漸消散。

毀天滅地的雨幕中,一只白鳥逐漸遠去,隐沒在黑雲裏。

整個城市上空好像吹着無數條轟然作響的瀑布,掩蓋和沖刷着渺小的她和她。

*

那天晚上醫生并沒有找到她,後半夜大雨停了,她依舊沒醒。

按照醫生的說法,她像那樣在大雨裏昏迷了一夜,要麽身體受不了,要麽被路過的車壓到。

總之就是涼透了。

但是殷緋沒有,她甚至奇跡般地在黎明之前醒過來。

天還是黑的,一整晚狂風暴雨的摧殘之後,整個城市靜悄悄地泡在昨晚的疲憊中。

而那條沒有光的,黑漆漆的路的盡頭,出現了一點莫名其妙的亮光。

殷緋幾乎像個流浪漢一樣,連滾帶爬地向前走去。

那亮光不是路燈,而是幾個手電筒綁在樹上用來照明的。

黃色的警戒線圍在亮光的周圍,零星有幾個人站在旁邊,她走過去,壓着嗓子問一個站得遠的人:“前面怎麽了?”

那人轉過來,看見她狼狽的樣子,吓了一跳,又道:“你還不知道啊,昨晚這裏有個小姑娘跳橋自殺了,這路都封了,估計一時半會兒這邊都不能走了。”

遠處有幾個警察正在驅散圍觀群衆,殷緋隔着人群和倒在地上亂七八糟的綠化樹,遠遠看了一會兒。

她覺得很熟悉,好像有人就站在那裏,并不讓人害怕,但是她什麽都沒看見。

殷緋最終還是沒有走過去,轉身離開了。

醫生的診所關着門,大約是昨晚找不到她,又怕暴風雨卷進房子裏。

她縮在積水的牆角裏,天亮的時候,被醫生重新撿了回去。

診所開門沒多久,江鴻就過來了。

看見她還是一副剛從水裏面撈起來的樣子,頗為無語地皺着眉頭,給出了同樣的評價:“沒死算你命大。”

殷緋看着天花板沉默,他站在旁邊,把煙拿出來,又在醫生的怒瞪下又收了回去。

江鴻上下抛了兩下打火機,對她道:“許苑死了。”

她依舊沉默着。

他又道:“許苑是自殺的。”

怎麽可能?殷緋想笑,只是喉嚨太過嘶啞,沒發出聲音。

難道許苑想從橋上跳下去?

江鴻道:“不管怎麽說,你當初承諾我的證據,我沒拿到,況且你還綁架了魏途的妹妹,魏途要麽對你下手,要麽把你送局子裏去。”

她木然地望着窗外亂七八糟的樹,有幾只被暴風雨毀了窩的鳥雀正站在樹上扇着翅膀。

江鴻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道:“總之,昨晚的行動,我很虧,現在很想把你交給魏途賣人情。”

病房裏只有小鳥叽叽喳喳的叫聲,就在江鴻準備離開的時候,她開口道:“魏途要死了。”

江鴻剛走走出去的腳步定定住了,轉轉過身來問她:“你說什麽?”

她看着江鴻,一字一句說得很慢。

“那個人請魏途去澳門賭場,付了錢,許苑卻……”

她把那個死字咽了回去,接着道:“卻鬧到了上新聞的地步,這件事魏途做得很失敗,纰漏太多。警方并不完全受那個人控制,如果到最後一定要查一個兇手出來,那就是魏途。”

許苑為什麽會從橋上跳下去,她從昨晚到今天,她才明白。

魏途已經到了不管他妹妹死活的地步,那最後的結果,死的就是她、魏星和許苑三個人。

江鴻的威脅在魏途心中起了作用。

那時候聽到她要殺魏星,許苑一定和他們做了交易——許苑想回到雁江,承諾一路上幫魏途穩住殷緋,魏途的條件就是許苑自己跳橋,表面上營造自殺的痕跡。

許苑知道自己沒可能逃了,她想給魏星争取機會,也給殷緋争取機會。

魏途一定以為,只要許苑死了,他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但他算錯了背後那個人的需求。

當時在學校的體育館,那個人一定也在。

他喜歡藏在暗處,喜歡從社會人格上摧毀一個人,說明他一定很在意自身擁有的社會地位。

他一定在雁江有一些知名度,甚至是在公衆面前宣傳露臉的要求。

魏途沒有在暗處殺掉許苑,甚至還上了新聞報道,相當于握着一個巨大的把柄。

如果她是魏途,她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把妹妹是送走,然後去警察局投案自首。

殷緋把這些講給江鴻聽,對他道:“那個人現在想讓魏途永遠閉嘴,鴻哥,這正是你出力的時候。”

“魏途死在你手上,算黑吃黑,你沒有那個人殺許苑的證據,那個人不僅不會來打壓你,甚至會暗中保你殺魏途。”

“還有魏途名下的那些産業,那個人為了避嫌,一定不會沾手,你要是想要,都可以搶來。”

江鴻靠在門邊抱着手,勾起嘴角笑了笑,并沒有顯得很驚訝,反而道:“殷緋,你是不是覺得你很聰明,對所有人都了如指掌?”

她沒說話。

江鴻雖然笑着,但語氣裏卻沒什麽感情,道:“你綁架了魏途的妹妹,攪了這一灘渾水,你以為那個人不知道你的存在?”

殷緋看着他,平靜道:“他當然知道。”

但她在賭。

在學校體育館那天,她帶着兜帽,一片漆黑,她賭那個人沒有看清楚、也查不到她是誰。

唯一知道她存在的魏途,她賭他不會把她說出去——他怕她再一次拉着魏星同歸于盡。

她還在賭——她擡頭看着江鴻,道:“讓我加入吧江鴻哥,你從那個人手裏保我,我會幫你賺很多錢,做很多事。”

江鴻哼笑了一聲,問:“我憑什麽相信你?”

她道:“你不需要相信我,如果我做不到,無論是把我交給那個人,還是以後讓我替你手下人頂罪,再不濟,我健健康康的胳膊腿也值不少錢——人的用法很多的。”

江鴻哥後來跟她說,他當時看她說這句話,覺得特別的陰森。

殷緋笑了,她說:“鴻哥,你別忘了,我是賭鬼的女兒。”

從小時候被拉到棋牌室,到後來她爸賭輸了,要把她押上賭桌,所有人都是她的老師。

而她是一個特別擅長模仿和學習的好學生。

*

當天,江鴻就帶着人大搖大擺地闖進了皇庭。

果然如他們分析的一樣,江鴻帶的人不多,但皇庭裏沒有幾個人在攔,魏途跑了。

江鴻帶人去追,竟然在同樣的河邊,撈到了半死不活的魏途。

她一瘸一拐趕到的時候,魏途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傷勢比她那天重得多。

遠遠的,殷緋還看見一個人。

金聚跪在地上,滿臉恍惚,懷裏抱着渾身是血的金來。

相關推薦

發表評論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