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緋—沉塘
殷緋道:“我手上還有魏星,他們不會怎樣。”
許苑嘆了一口氣,她突然道:“其實能回雁江也很好了,我不想無聲無息地死在外面。”
殷緋深呼吸,問許苑:“你在哪兒?”
許苑笑了一下,低聲道:“殷緋,想辦法,活下去,不要因為害怕去做傻事,不要怕。”
殷緋聽到那邊傳來一些空曠的風聲,手機輕輕地響了一下,似乎被放在了地上。
她大喊道:“許苑!你要幹什麽!許苑!”
魏星被她突然的大吼大叫吓了一跳,忍不住開始哭起來。
殷緋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魏星咬着嘴唇,哭得身體一抖一抖的。
電話那邊再也沒有回聲了。
她又對着電話那邊大喊:“魏途,你滾出來,你不說話,我就殺了魏星!”
沒人回話,她想打電話給魏途,但她不敢挂斷許苑的電話。
手忙腳亂之下,她去找魏星家的座機。
撥號的時候才發現她手一直無意識地顫抖,汗水讓按鍵滑溜溜的,撥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
下一秒,在魏星的哭喊和她砰砰作響的心跳聲中,一道突兀的手機鈴聲在寂靜的樓道裏響了起來。
魏途的手機鈴聲。
殷緋猛地轉過頭去看着房門口,電話被接通,裏面傳來沉重的呼吸聲。
殷緋一字一頓地問:“許苑呢?”
魏哥沒有說話,殷緋大吼道:“我他媽問你許苑呢?”
那邊還是一片靜默,幾秒後,魏途道:“許苑已經回雁江了。”
殷緋緊緊攥着話筒,對他道:“魏途,我要殺了你妹妹。”
她把電話丢開,同一瞬間,外面傳來砸門的聲音,魏途的聲音在挂斷電話的時候傳來。
雖然只有一半,但她聽清了。
“砸門,”魏途道:“要是實在救不了,就把殷緋弄死。”
她不知道魏星聽清楚沒有,她只是實在想笑。
大門從裏面反鎖,但是脆弱的門板和門鎖經不起這樣的暴力。
殷緋抽出水果刀,拎着魏星的衣領,把她拖進卧室。
魏星瘋狂地掙紮起來,發出的哭聲簡直要穿破耳膜,她的手腳雖然被綁着,身軀還在不停的掙動,企圖夠起來咬殷緋的手。
殷緋按住她,魏星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氣,用頭來撞她的鼻梁。
殷緋用手卡住她的脖子,冰冷地看着魏星。
外大門的門板很快被轟然砸開,腳步聲和人聲變得異常清晰,魏途、金來、金聚和阿明都在。
緊接着,就在殷緋身後幾米的地方,暴力砸卧室門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殷緋沒有回頭看,只是看着魏星漲紅的臉。
無辜而天真的臉。
細長的刀在頸側輕輕滑動。
感受到冰涼的那一瞬間,魏星全身僵硬,只有不停地流出眼淚的眼睛看着她。
大動脈如此脆弱地在皮膚下微微跳動着,她只要手臂微微一動,就可以讓魏途同樣也失去他重要的人。
“報複他吧,一命償一命。”有聲音在她的腦袋裏響起。
“不用看向身後,就像這樣,把你手裏的刀不斷向前,沖刺過那條終點線。”
身後“砰”地一聲,如同發令槍響。
刀鋒向下一寸,劃開了魏星的皮膚。
猩紅的血液細線一般,逐漸向旁邊蔓延。
“ 殷緋!”
他們已經闖了進來,隔着衣櫃和床,向這邊撲過來。
殷緋聽見身後的喊聲。
那一瞬間似乎無限地漫長,她知道她只需要一秒鐘,甚至一秒鐘不到的時間。
殷緋舉起刀,瞬間落下!
——“不要!殷緋!”
——“對不起!”
在這些喊聲之中,有一道顯得格外突兀。
殷緋低下頭,看着緊閉雙眼,抿着嘴唇的魏星。
殷緋的刀尖懸在魏星的大動脈上,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魏星。
殷緋深吸一口氣,捏緊了刀,用幾乎聽不見的氣音,在魏星耳邊輕聲确定道:“你說什麽?”
魏星嘴唇微微顫抖,嗫嚅了幾下,聲音細如蚊吶。
“許苑姐姐,對不起。”她顫抖着說。
殷緋卡住她脖子的手猛然收緊,幾乎在一瞬間,怒火中燒。
“你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她咬牙切齒地看着魏星,“為什麽是你說對不起?”
背後傳來及其細微的腳步聲,她知道魏途的人已經在身後了。
她盯着魏星,她還有時間,她還有好幾個零點幾秒的讓刀落下。
但她已經沒有機會了。
她已經沒有機會了,就在魏星說出對不起之後。
那句話讓女孩從魏途的妹妹變成了魏星。
她不再只是一個把柄,而是一個人,殷緋殺不了她,她可以殺死魏途的把柄,但殺不了魏星。
手中的刀被踢飛的時候,殷緋甚至沒有反抗。
一切都恍恍惚惚的,魏途似乎想讓人把她打死。
魏星被從她手下帶走,她留下來的血還在木地板上,随着殷緋被拳打腳踢抹出一些亂七八糟的紋路。
殷緋把腦袋縮在手臂裏,盯着魏星床腳那些幼稚的貼畫。
溫熱從鼻腔裏湧出,胳膊、腿、軀幹……全身受到打擊的地方都很痛,但那些痛感卻始終模糊着,如同隔靴搔癢。
會不會是她快被打死了呢,所以才可以對自己無能為力的境況冷眼旁觀。
不要害怕。
許苑說出來的話仿佛咒語,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或者從一開始,許苑是不是就知道她根本殺不了魏星。
殷緋想,或許自己只是因為害怕魏途,害怕她的無能為力沒能救下許苑,所以才想做點什麽,匆匆掩飾她的弱小。
分不清過了多久,拳腳停了,她流出來的血覆蓋了魏星的那些。
殷緋從帶着薄紅的視野中看了一眼,門口只站了一部分人,魏途已經帶着魏星走了。
她被人拖出他們的家,然後丢在車的後備箱裏,在微微晃動的黑色空間裏,時間的流逝無法控制。
殷緋想,路并不是很遠吧,畢竟她身上傷口的血還沒有到把她流幹的地步。
但也不會很近,殺人容易抛屍難,第一次參與這種行動,就是親身體驗,也算是難得。
殷緋想着想着,滿臉是血,卻昏昏沉沉地笑了起來。
車子不知不覺間便停下了,那些人拎着她,把她向前方拖去。
晚風很冷,粗粝的沙石透過衣服摩擦着她的後背,她心裏在笑那些人蠢。
這樣血跡不都沾在地面上了嗎,縱然看不見,警犬一聞就能聞見,蠢貨。
等停下來的時候,她看清是一片湖泊。
“就在這裏,丢下去吧。”
她聽見有人指揮。
“阿明哥,要不先弄死再丢?”
哦,原來是阿明啊。
阿明不耐煩道:“現在弄死之後不會呼吸,氣管不進水,人一會兒就浮上來,你學沒學過高中物理?”
殷緋想,你才是不專業,完全說反了。
小弟确實沒上過學,挨了一句訓,手腳就快多了,也沒想着往她身上綁個石塊什麽的,拎着她的領子,直接把她丢了下去。
冰涼的湖水瞬間浸透她的全身,她在不受控制地下沉,掙紮了兩下,然後四肢僵硬地向水底沉去。
不要害怕,再忍十幾秒。
或許他們走了,她還有機會再喘一口氣。
身後的水草伸出有力的藤曼,把她纏住,殷緋奮力掙紮,那水草竟然像長了手一般,打了她一巴掌。
混亂之中,殷緋轉過頭去,才看見水草不僅長着藤曼一樣的四肢,甚至還長了個腦袋。
真是到處都有枉死客,這水下還真有水鬼。
就是不知道會不會也是被魏途抛屍在此。
這麽一想,她倒是還惺惺相惜了,要是活着不能報複魏途,那死了也要唱一句,全世界的水鬼聯合起來……
她的腦子和四肢都已經不受她的控制,那水鬼抓着她往上。
殷緋露頭才喘了一口氣,他便往她嘴裏塞了一根管子。
她就這麽半死不活地被他拖着,就在她以為快游到地府的時候,突然一只鈎子鈎住她,釣魚似的把她從水裏拉了上去。
有人把她翻過來,猛力地擊打她的後背,過了一會兒,又使勁按壓她的胸口。
殷緋想說別按了,老娘的肋骨本來就要斷了,再按真的裂開了。
但是一張嘴,只有湖水和泥巴源源不斷地從她的口鼻裏冒出來,真正意義上的口吐芬芳。
就在她肋骨快要真的斷掉的時候,他們終于停了下來。
一股冰涼而刺激的空氣突如其來地湧入鼻腔,刮擦着肺部。
她開始咳嗆,最後回光返照一樣,哇地吐出最後一口湖水。
眼皮上感受到刺眼的光,有人扒拉着她的眼睛,好像正在查看她死沒死,照得她眼睛直刺痛流淚。
老娘都咳嗽了,你說我死沒死呢。
殷緋睜開眼睛,嘴巴動了幾下。
那個人湊近問:“你說什麽?“”
她有氣無力道:“傻鳥東西。”
那人猛地睜大眼睛,瞪着她,盡管壓低了嗓音,語氣裏盡是憤然,道:“江鴻哥,她竟然罵我傻鳥東西!”
旁邊有人笑了一聲,把手電筒接過去關掉,蹲下來看着她,晃了晃手指,問她:“這是幾?”
湖水喝多了也醉人,殷緋看見一排食指在她眼前慌,愣是沒數清楚這是幾。
剛才那個傻鳥擔憂道:“鴻哥,她該不會腦子進水了吧?”
殷緋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拼盡全力道:“滾。”
至少她現在判斷出了一個基本情況,江鴻覺得她還有利用價值,來撈了她一把。
她被江鴻又帶了回去。躺在車後座的時候,那個很咋呼的小弟說個不停。
他說魏途現在帶着魏星去醫院了,剛才撈她的那個是他們這水性最好的兄弟,外號叫水鬼。
殷緋聽了半天,問:“許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