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緋—意外
冰涼的夜風從破了口的後車窗嘩啦啦地灌進來,金聚被吹得打抖。
她把書包拍扁了,用手舉着堵在窗框上。
這輛舊桑塔納的性能不如對面的黑車,金來一腳油門踩到底,但随着時間的拉長,前面的黑車距離他們依舊越來越遠了。
金來一邊盯着前方,一邊道:“小殷,你跟魏哥報告一下。”
她說:“剛才給魏哥打電話沒人接,已經發過短信了。”
阿明搖搖頭道:“除非咱們在雁江那邊有人堵着,否則再過一會兒,咱們的車就追不上了。”
金來罵了一聲。
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一看來電顯示,是魏哥!
她趕緊接起來,竹筒倒豆子一樣:“魏哥,我們被一夥人砸車搶貨了,現在正在路上追他們的車,但是好像有點追不上……”
她還沒說完,魏哥就在那邊哼笑了一聲,道:“怕什麽,老子帶人過來了,喊金來減速剎車。”
她一愣,心想他們在哪兒呢,突然眼睛就被遠處的車燈晃了晃。
她立刻喊了一聲:“金哥小心!”
前面的掉頭路口突然轉過來一張越野車,直直地在他們這條路上逆行過來!
黑車緊急剎車,車後紅燈亮起,輪胎和公路摩擦發出尖鳴一一
緊接着,便避無可避地撞了上去!
“砰——”
金來被她喊了一聲,提前反映,好歹沒追尾撞上去。
就算如此,他們幾個還是被慣性帶得往前栽了一下。
越野車不止一輛,車停後,車門拉開,跳下來幾個人。
她遠遠認出了那個身影,大聲道:“是魏哥!”
金來咧着嘴漏出一個惡狠狠的笑容,道:“這幫龜孫完蛋了。”
金來下了車就過去,囑咐金聚把桑塔納挪到路邊。
等他們過去的時候,黑車的車玻璃已經被打破了,那幾個人已經被人從車裏拽了出來。
魏哥的人手上帶着電棒,而且一看就是練家子,幾下下去,那些人已經只能倒在地上抱着頭挨揍。
魏哥的人下手根本沒什麽顧忌,殷緋在旁邊看着,被打的那幾個人不一會兒連呼喊的聲音都微弱下去。
阿明和魏哥報告完,他們一起朝這邊走過來。
魏哥嘴裏叼着一根煙,看見她,扒拉了一下她的劉海,瞅了一眼她頭上的傷口。
殷緋回過神來,說:“沒事,不疼。”
魏哥笑了笑,說:“你挺勇敢的啊。”
她說:“當時也沒多想。”
魏哥回頭看了一眼那邊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幾個人,把手裏的鐵棒擡了擡,問她:“要不要過去出出氣?”
那鐵棒上面還沾了一點點血跡,她猶豫了一下,沒接,說:“算了吧。”
魏哥沒在意,拍了拍她的肩,轉頭跟阿明說事去了。
過了一會兒,魏哥揮揮手。
手下人把那幾個人往路邊的草叢裏一丢,示意收工,讓他們上車回雁江。
回去的時候沒坐破桑塔納了,透過越野車的玻璃,她轉頭看向路邊正掙紮着從溝裏爬起來的幾個人。
泥土和草屑粘在他們血污的臉上,她轉回頭,喝了一口新開的橙子汽水。
魏哥沒和他們坐一起,派了個人給他們開車。
阿明依舊坐副駕,金家兩兄弟和她一起坐後座。
金聚靠在他哥身上裹着毯子睡成一團,車廂內只有他們輕微的鼾聲。
一時間竟然顯得有些溫馨了。
*
當晚她回家,第二天她還要去上學,只能大早上爬起來給阿明發了個短信,問昨天的事怎麽解決。
雖然被搶貨這件事不在他們預料之內,魏哥也帶人來幫了他們,但這并不意味着接下來的事就得全靠魏哥。
畢竟這生意一直都是他們在弄,出了事可以找魏哥救急,但徹底甩給魏哥絕對不可以。
殷緋清楚地知道,魏哥給他們拿這些提成,就沒把他們當小孩。
沒想到阿明比她起得更早,說:“我們已經查到一些,他們倒賣煙草時間挺早,人也不算少,只是基本都是兩兩三三結伴,沒有一個成型的組織。”
她問阿明:“準備怎麽辦?”
阿明反問她:“你怎麽想?”
如果是之前的殷緋,估計會說,給他們一個警告,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昨晚她突然悟了,對于那些人來說,最牢靠的束縛,并不是規矩,是恐懼。
她回複阿明說:“如果是我,查清楚他們的窩點和關系,逼他們讓利,等到他們肉痛又不敢反抗的時候,他們就會怕了。”
殷緋想了想,又道:“最好殺雞儆猴,對那幾個出頭鳥,下手必須狠,但對其他他人,只要稍稍警告就行了。”
如果打壓所有人,他們反而可能聯起手來反抗。
只重罰出頭鳥,給其他人一點小警告,他們肯定心裏埋怨那幾個人為什麽要來找麻煩。
不患寡而患不均。
阿明回複了一句他考慮考慮。
*
昨天折騰了一天,今天上學的路上殷緋就一直感覺頭有點昏昏沉沉的。
來到學校的時候早自習還沒上,同桌的楊浩正把拿着一本試卷埋頭苦抄。
他體型就胖,整個人趴桌子上,手肘敞地特別遠,那試卷攤一個桌子還不夠,她的桌子都被他占了一半。
楊浩抄作業也是個慣犯,她沒搭理,坐下準備補覺。
楊浩一看她來了,立刻道:“殷緋你趕緊過來,數學我來不及寫了,幫我抄一下。”
她說:“我要睡覺,你找別人吧。”
楊浩語氣不耐煩道:“給你錢,別磨唧。”
她之前确實沒少幫他付費抄作業,但今天腦袋跟漿糊了一樣,實在沒心情。
殷緋把他的卷子往旁邊推了推,表示不準備接這個活兒。
楊浩急了,拍了一下桌子:“你他媽的……”
在課代表的催促中,他只能又埋下頭去。
殷緋當時以為楊浩就是嘴上咋呼兩句,沒想到他竟然大着膽子幹了件蠢事。
最後來不及抄完的數學卷子,楊浩把她交上去試卷偷摸從組長那裏拿過來,把名字改成他的了。
數學課的時候,她正低着頭犯困。
老師進來直接走到她旁邊,瞧了瞧她的桌子,問她:“作業怎麽沒交?”
她有點疑惑,說:“我早上交給課代表了。”
老師皺着眉,說:“沒收到。”
今早确實不太清醒,她以為一時迷糊真的漏了,于是轉身翻書包。
數學老師就站在旁邊,殷緋轉過身打開書包的那瞬間,突然就頓住了。
昨天大部分的貨被搶走了,于是晚上她直接回了家,此時書包裏一整條香煙,還明晃晃地豎在那裏。
楊浩卧槽了一聲,殷緋試圖關上書包已經來不及了。
數學老師的手伸進她書包裏來,把包扒拉開,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
她盯着殷緋道:“這是什麽?”
殷緋沒說話。
整個教室十分安靜,同學們的全都轉頭過來看向這邊。
數學老師幹淨利落地關上書本,拎着殷緋的衣服讓她站起來。
老師另一只手強硬地拿過殷緋的書包,冷聲道:“其他人先自習,殷緋,你跟我去辦公室。”
她幾乎是被拽到辦公室的。
班主任詫異地擡起頭,數學老師把她書包一拉,亮給班主任看。
她嚴厲道:“你一個學生,書包裏背一整條香煙來學校,什麽意思?”
殷緋低頭道:“老師,這煙不是我抽,昨天上街的時候幫家裏人買的,裝在書包裏忘記了。”
班主任知道她家的情況,她家只有她和她媽,不相信這煙是買給她媽的。
她嚴肅地盯着殷緋,道:“我也不冤枉你,我現在打電話喊你媽媽來學校。”
殷緋猛地擡起頭,看見班主任有些逼人的目光,又避開她的視線,道:“我媽沒空。”
班主任打定主意要見她媽,撇下她就出去走廊上打電話了。
殷緋站在原地,腦袋突然就清醒了。
她轉頭看向數學老師,道:“我确定我今早給課代表交了數作業,老師你讓我看一下試卷。”
半晌,數學老師把桌面上的那沓數學卷子放到她面前,說:“你看吧。”
順着翻下去,殷緋看見有她筆跡的卷子,名字那裏果然寫着楊浩。
她把試卷抽出來,放在桌上說:“楊浩改了我作業的名字,我今早來的時候,他就在抄作業,他讓我幫忙,我沒幫。”
殷緋補充道:“我倆的字跡是有區別的,不信的話,可以比對之前的卷子。”
數學老師看了她半天,問道:“那你書包裏的煙怎麽解釋?他早知道你書包裏有煙?”
她搖頭,重複道:“老師,我不抽煙,今天不小心把煙帶來學校是偶然,如果是我抽煙,那帶一包就夠了,帶一整條幹嘛。”
數學老師似乎在考量她話語的真實性。
殷緋心不在焉地盯着地板,并沒有在意她的臉色。
數學老師怎麽想不重要,但是殷萍快過來了。
過了片刻,數學老師帶着楊浩來了辦公室,楊浩看着桌子上那張試卷,臉色難看。
班主任在外面打電話,似乎也要叫楊浩的父母來。
楊浩瞪着她,殷緋盯了他一會兒,用口型輕輕說了一聲:“傻逼。”
楊浩瞬間就炸了,大聲道:“你他媽再說一遍?”
她大聲道:“楊浩,別人寫的卷子你也偷,你怎麽不去偷別人嚼過的飯?”
楊浩伸手就來推她,殷緋冷笑了一下,順勢身體一歪,一頭撞在辦公桌上。
班主任驚呼一聲跑進來,把她從地上扶起來。
殷緋伸手摸了一下,很好,昨天腦門上的傷疤破了。
楊浩這個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