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緋—狂飙
魏哥大笑起來,說了一聲好,把桌子上那個信封推還過去給她。
他說:“既然咱們是一家人,那之前算哥幫你的,這個錢你自己拿着用吧。”
她抱着信封,給魏哥鞠了個躬,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頭一次順着夜市從頭逛到尾,每個攤子她都買了,拎着一堆東西回家的時候她媽還沒睡,坐在臺燈底下織毛衣。
她把吃的在小桌子上鋪開,喊她一塊過來。
殷萍皺了一下眉頭,攏住手裏的毛線,說:“買這麽多幹什麽,要多少錢?”
殷緋擺擺手說:“這是老板娘買多了吃不下,讓我打包回來的,你來嘗點。”
晚上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着她可以去買件新衣服,順便請人把家裏壞了的熱水器修一下,或者去照顧一下夜市隔壁攤位大姐的生意,畢竟再怎麽說也是人家給她支的招。
從窗戶看出去,低矮的老小區沒有太多的光源,星星似乎很遠地挂在空中。
或許還可以去看一場電影……
她閉着眼睛進入夢中,第一次覺得人生好像變得輕盈起來。
*
整個星期裏,她開始幫着阿明研究去進煙草的路線和數量。
第一次和他在網吧見面的時候,他半天也不進入正題。
直到殷緋都有點不耐煩了,他才問殷緋:“你真的想好了嗎?”
她說:“我既然答應了魏哥,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
阿明似乎在思考怎麽措辭,過了一會兒,他才輕聲說:“你還沒到不能回頭的時候。”
他們開卡的位置在角落,四周沒什麽人,電腦屏幕藍色的光照在他臉上,讓他的眼睛顯得沉靜。
她問:“你想勸我退出嗎?”
阿明沒說話。
還沒開始幹活就要分行李,多少有些尴尬。
殷緋故作輕松道:“想這些做什麽。”
阿明就沒再提這茬了。
*
魏哥拿了一萬塊給他們先去試試水。
這數量不算多,她和阿明兩個人開車過去。
再往後一個星期,魏哥給了她們兩個人,是兄弟倆,一個叫金來,一個叫金聚,也是二十出頭。
她當時樂了,說這名字頂頂好。
魏哥笑了一聲,說:“要不是叫這個名,我還不讓他倆來呢。”
他們跑的路線更遠,煙草行老板給她的那幾個地址貨存都不算多,他們自己便開着車在縣城裏轉悠,開拓了些新地方。
他們四個也熟起來,他們三個都會開車,她就坐固定副駕。
金來說,要是在路上遇到盤查,金來就充當大哥,說是表兄妹四個。
為此他們甚至背下了彼此身份證上的生日。
傍晚縣城土路兩邊是剛開春的農田,風一吹就有些塵土飛揚的。
阿明給他們一人遞了一瓶橙子味的汽水,在破桑塔納的颠簸中,漫天的塵土在斜陽下透出黃金一般的顏色。
*
一個月裏,他們每個星期都會去,魏哥給了十萬塊,最終帶回了将近三萬的利潤。
阿明跟她說,這個數字是很恐怖的,比高利貸時間更短,更快。
本金滾利潤,收入遠高于正常經營的生意。
這生意太順利,以至于他們都忽略了一件事。
在魏哥開始做之前,已經有人在做這個生意。
當時煙草行老板給她的地址,是這個生意裏最底層的那種。
但就算只有這些資源賺得就已經不少,那掌握更多信息的那些人賺得只會更多。
魏哥雖然在雁江有幾分勢力,但是在煙草生意裏,他不是地頭蛇。
等他們意識到這個事情的時候,已經堵在西河縣的巷子裏了。
他們傍晚去吃飯,把車停在巷子裏,吃完飯回來,就發現一張黑車堵在巷子口。
一開始他們沒在意,金聚嘴裏還吐槽西河人實在沒素質。
就在他們走進巷子之後,黑車前燈突然閃了兩下,阿明一把拉住他們。
金來頓時意識到了什麽,踢了一腳嘴不停的金聚,讓他噤了聲。
黑車上下來四個人,殷緋站在原地沒動,借着一點點路燈的燈光,發現桑塔納的車窗玻璃已經被砸爛了一扇。
收來的貨一些放在後備箱裏,還有一些放在後座,估計已經被拿走了。
緊接着,黑車上下來了四個人,帶着口罩,看不見全臉,都是身形魁梧的男人。
金來站在前面,繃着臉,沉聲問道:“什麽意思?”
對面的人冷笑一聲,道:“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他們這邊四個人,戰鬥力加起來兩個半,但收到的貨也不可能就這樣讓出去。
金來呸了一聲,盯着對面道:“這生意寫你們名字了?沒本事搶就趁早卷鋪蓋滾蛋。”
殷緋聽得心驚肉跳。
金來一貫脾氣暴躁,嘴上不饒人,但這種不利的局勢,她和還以為金來能稍微收斂一點脾氣。
誰知道更是直接往對面怒點善蹦迪。
一個人顯然聽了之後怒火中燒,二話不說,直接示意身後的人,道:“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幾個大漢一擁而上,金來和金聚直接就沖出去了。
殷緋內心罵了一句,立馬往後跳。
不開玩笑——她都懷疑那壯漢能把她胳膊掰斷。
殷緋人瘦,又是穿的黑衣服,在這昏暗的巷子裏,金來他們擋在前面,估計對面也沒看清她。
她蹲在旁邊的垃圾桶後面,捂着手機趕緊給魏哥打電話。
電話半天沒接,不知道魏哥是不是在喝酒。
殷緋手忙腳亂地編輯了一條短信發出去,伸頭去看那邊的情況。
那頭打得一片混亂,皮肉相接的聲音和鐵架子被碰撞的聲音響成一片。
看得出金來已經盡量幫阿明和他弟弟擋了,但他們身上還挨了不少下。
有個人在旁邊見了一根木棍,舉着就要往金來的腦袋上砸。
靠!
這一棒下去腦袋非得開瓢。
殷緋和他們相處了快一個月,多少也有點感情,來不及多想,沖過去攔腰把那個人撲開。
那人吓了一跳,大吼一聲:“什麽玩意兒!”
壯漢胳膊一揮,滿是橫肉的手直接扇她腦瓜子上,跟拍蚊子一樣,直接把她拍飛了。
她撞在旁邊的牆上,感覺腦花都給打散了。
那壯漢定睛一看,惱火道:“他媽的娘兒們也敢來惹老子。”
殷緋腎上腺素狂飙,使了全身的力氣把旁邊的鐵架子“嘩啦”一下全都拽倒在地。
金屬發出刺耳的聲音。
那堆鐵架散落一地,暫時阻擋住壯漢的去路。
她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傻逼,在壯漢發怒之前,從鐵架間地間隙跳走了。
殷緋那一折騰弄出的響動很大,她在巷子裏一邊大喊一邊拔足狂奔。
外面突然照進來一束手電筒的光,兩三個人隔着不遠在高聲問裏面在幹嘛。
她大喊一聲:“警察叔叔你們快來!”
巷子裏的響動突然停了一瞬,片刻後就是汽車發動的聲音。
那輛黑車上的人聽見警察來了,上車準備跑。
殷緋提了一口氣又狂奔回去,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來——還好,三個人全都是站着而不是躺着。
金來剛張口要問,她立刻:“不是警察,我吓他們的!”
她問:“現在怎麽辦?”
金來呸出一口血沫子,拉扯車門道:“追!”
他們四人迅速上車。
金來在前面開車,她查看了一下他們的傷勢,胳膊腿青紫不少,但還好都是皮外傷。
金聚瞅着她,哎喲了一聲,指着她的腦門大呼小叫。
殷緋伸手一摸,摸出一把紅色來。
靠。
剛才根本沒感覺痛,現在對着後視鏡一看,額角破了一塊。
幸好用紙把血擦幹淨之後傷口并不大,就是剛剛沒注意,才看着恐怖。
金聚痛心疾首,說:“壞了,給我們隊花整破相了。”
阿明在副駕上聽見,轉身探過來看。
她擺擺手說:“沒事,過兩天就好了,頭發一遮誰能看見。”
阿明拍了拍她,說:“沒事就好。”
他往前面的抽屜裏拿出僅剩的一瓶橘子汽水,問他倆:“誰要?”
金聚也就比她大一歲,心性也沒成熟多少,愛吃甜的。
她說:“那給你喝吧。”
金聚還給她在那客氣,說:“不用不用,你女生你喝吧。”
她說:“你拉倒吧,我都看見你咽口水了。”
金聚從旁邊摸了一根吸管出來插裏頭,說:“你用吸管,喝完我直接對瓶就行了,不礙事兒。”
她瞥了他那傻了吧唧的樣子,從善如流地接過吸管哐哐吸了半瓶。
這一節路屬于縣城出來的土路,路燈零零星星的,前面的車開得很快,金來開着遠光燈,一直緊緊盯着他們。
車速太快,夜晚又黑,殷緋擔心在這麽下去有危險。況且這批貨也不算多,想勸他們要不先別追了,之後再想辦法。
金來狠狠拍了一把方向盤,道:“這幫龜孫,一包煙都不可能讓給他們。今天要是不把他們幹服了,以後這個生意沒得做!”
她看向阿明,還想着讓他勸一勸金來。
沒想到一向理智冷靜的阿明也朝她搖了搖頭,道:“他們今天搶了這批貨回去,明天肯定會給我們找更大的麻煩。”
他頓了頓,透過後視鏡看着她,道:“所謂富貴險中求就是這樣,你以後要适應。”
在不斷飙高的車速中,他的眼神依舊沉靜,就像那天他在網吧裏看她的那樣,像是對她的一種告誡。
殷緋怔了一下,閉了嘴。
阿明說得對,敢開上這條路,就由不得人再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