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黎玉仙因庶女身分被排擠而無法上船,她正慶幸不像那些倒黴的貴女一個個撲通落水,甚至喪命,哪曉得才過了一會兒功夫情勢大轉變,就聽見衆人對嫡姊的贊賞。
又妒又羨的她氣紅了眼,心裏想着,怎麽又是她,一個從鄉下來的野丫頭哪會醫術,準是瞎貓碰到死耗子,人家不過剛好閉過氣去,被侍女一搬動又緩過來,這才活了。可是沒氣了又有氣的人是真的,占了便宜的黎玉笛一下子大出風頭,成了大家圍繞稱贊的對象。
黎府的姊妹先是怔愕,繼而趕緊圍過去沾光,妒恨有加的黎玉仙再不情願也藉機圍靠,言不由衷的奉承,試圖打入貴女圈,讓人接受她庶女的身分,日後結門好親。
于是在護國長公主府時她藉着嫡姊的勢頭撈了不少,趙婕雲感謝黎玉笛伸出援手救人的同時也賜下許多賞賜,黎府姊妹各得一副頭面、玉镯、金釵,軟煙羅數匹,以及珠花之類的飾物,價值不菲。
但是黎玉仙一回府就出賣了嫡姊,向祖母告狀,說嫡姊太胡鬧了,居然向公主的玉頸紮針,還讓人按壓其金貴的胸,不知羞恥的命人親嘴什麽,丢盡黎府的顏面。
老夫人一聽,大怒。
「跪下!」
黎玉笛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黎玉仙,緩緩跪下,她當是在練瑜珈,壓腿而已,「不知孫女做錯了什麽?」
「你還有臉開口,自己做過什麽自己不曉得嗎?我們黎府一向剛正嚴明,從不做嘩衆取寵、為了上位而不顧臉面的事,你就跟你那個偷人的娘一樣毫無廉恥——」
說她可以,若講到她的便宜娘就不行,相處多年早就有感情,何況張蔓月整個人都撲在兒女身上。
黎玉笛倏地站起身,「祖母敢查嗎?咱們到大理寺擊鼓鳴冤,看看偷人是怎麽一回事,孫女相信大理寺的大人們一定能還我娘公道!」
當年的事漏洞百出,真要查很快就會水落石出,只怕老夫人承受不起,毀人名譽是要打板子的,她都一把年紀了。
「你……你敢忤逆?跪下,給我跪下,別拿大理寺來威吓我,我不怕!」她嘴上說不怕,指頭卻顫了一下。
因為她不敢讓人査,那件事是她放手讓侄女做的,用意是除掉一個礙事的眼中釘,若是大理寺調查起此事,她已經由二品降到三品的诰命不知又要降幾級,她丢不起這個臉。
可是她又不甘心被個小輩指責,當衆落了她的面子指出她的不是,這下子心裏的火一下子竄起來,新仇舊恨全湧上心頭,管他什麽血緣至親,眼前的小姑娘便是她的仇人。
「真不怕嗎?祖母,舉頭三尺有神明,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一人不賢,禍延三代。」
她看了看老夫人身後的秦婉兒和庶妹黎玉仙,一、二、三正好三代人,祖、媳、孫。
「你在詛咒我,你這丫頭的心腸怎麽這麽惡毒,取家法來,給我狠狠的打,打到殘,打到死都成,給我打!」她不缺孫女,少掉一人還少了一份嫁妝,她樂意。
聽到嫡姊要挨罰了,黎玉仙樂得阖不攏嘴,不小心太開心而笑出聲,是秦婉兒拉了她一下才稍微收斂。
「黎家的列祖列宗在看着,看祖母殘害黎家子孫。」打她?看誰後悔莫及,吃素的都當尼姑去了。
老夫人心一抽,氣得大喊。「打!」
兩個粗壯的壯婦真的取家法來,那是一人高的棍子,有手腕粗,真打在人身上非死即殘。
但是黎玉笛不着痕跡的做了個彈指的動作,剛拿起粗棍的婦人忽然七孔流出鮮血,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滴。
「啊!流、流血了,我會不會死掉?好、好多的血,我、我要死了!」
婦人暈血,被吓得兩眼一翻往後倒。
她是第一個,而後就是第二個、第三個……接二連三有人眼、鼻、耳朵、嘴大出血,不斷流出的血吓得衆人驚慌失措。
「這、這是怎麽回事……」眼看着身邊的蘇嬷嬷、王婆子滴得滿身血,老夫人吓得滿臉發白。
「祖宗顯靈了呗!敬賢堂的祖母不賢不慈,有負敬賢兩字,所以老祖宗們生氣了,要懲罰您。」這時候敬賢堂的牌匾要是掉下來,那就更逼真了,吓死她。
黎玉笛心裏正這麽想,高挂正堂的「敬賢堂」牌匾無風自搖,越晃越厲害,而後在衆目睽睽之下掉了下來。
老夫人瞬間驚慌地放聲大叫。
「娘、娘,會不會輪到我們,我不要死,不要死,我才十二歲,你救救我!」面無血色的黎玉仙哭喊着捉住秦婉兒的手,滿臉惶恐抖着身子,想把自己縮得小又再小。
同樣六神無主的秦婉兒也一樣慌亂,不知所措,但是看見黎玉笛神情自若的笑容,她靈機一動求起老夫人。
「姑姑,快向祖宗道歉,說您以後再也不敢動不動責罰兒孫,說您要修身養性,為祖宗積福,讓他們勿再怪罪。」她很緊張的催促,唯恐遲了自己也遭殃,七孔流血太可怕了,她不想滿身血淋淋,死不瞑目。
「你我讓道歉?我不!」一生要強的老夫人從未向人低頭過,所以她硬着頸子,怎樣也不答應。
「老夫人,救救老奴吧!老奴跟了您一輩子,您許老奴一個好死……」兩手是血的蘇嬷嬷拉着老夫人的裙擺,留下兩個怵目驚心的血手印,死到臨頭她也怕不得好死。
「我、我……」老夫人硬撐着,眼前卻一片模糊還有些暈眩,她被衆人的慘狀吓得心神慌亂。「好、好,是我錯了,我糊塗了,我不該随意打罵兒孫,我……我以後會改……」
「那我娘偷人的事呢!」黎玉笛再補上一刀。
老夫人雙目赤紅,恨到不行。「是、是我一手設計的,我讓個小丫頭在她屋裏藏只男人的舊鞋。」
「所以我娘沒偷人吧!」此時不撥亂反正更待何時?
老夫人眼一閉,鼻頭發酸,「是的,全是假的,我捏造的。」
她将當年的事一肩擔起,沒扯出背後出主意的秦婉兒,在她心裏,秦婉兒仍是她疼愛的小侄女。
「娘,您太令人失望了!」果然是她所為,幾年了還堅持阿月是人盡可夫的蕩婦,甚至這麽多年都不肯告知自己她的下落。
滿眼悲憤的黎仲華心痛如絞,他早知道妻子是清白的,他們如此相愛,還有一對可愛的雙生子,怎麽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他死也不相信昔日的山盟海誓是一場妄想。
可是母親的惡毒心計更出乎他的意料,容不下他的妻子因而刻意制造她失貞的假象,一度想将她沉塘。
如果當時妻子沒了,小兒子笙哥兒不會出世,真相也将石沉大海,再也沒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爹?」看到爹來了,吓了一跳的黎玉笛連忙解開一只花黃瓷瓶的塞布,一陣很淡的異香散開。
「吓着你了吧?笛姐兒,爹來遲了。」看見女兒安然無恙,黎仲華松了口氣,輕拍她的頭。
她搖頭。「沒事,爹到的正好,要再晚一步女兒就被祖母打死了……」
吸着鼻子,她裝出努力忍住眼淚,卻又害怕不已的委屈模樣,畢竟她才十三歲,在孝道的壓迫下,她還能反抗長輩嗎?
一旁的喜兒在那擠眉弄眼,似在邀功,是她讓東叔駕車狂奔去了靈海書院讨救兵,求二老爺趕緊回府救人。
「娘,您要打死笛姐兒?」黎仲華大怒。
「我、我……她不孝。」她氣弱的瞄瞄左右,不知先人是否走了。
「她不孝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沒教好,養不教,父之過,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您打我吧!我是您生的,打死我正好還了您生養之恩!」他跪地一叩頭,堂而皇之護女。
養不教,父之過……聽到這句話的黎玉仙恨極,同樣是他的女兒,她一天也沒享受過父愛,在他眼中只有黎玉笛一個女兒,她算什麽?她恨!
「好、好、好,你們真是一對好父女,一個鼻孔出氣,給我滾,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們……」老夫人怒極攻心,一口氣上不來,梗在胸口疼痛不已,她捂着胸,雙眼直瞪。
因為裝病次數多了,讓人看不出她真病假病,連她最親的秦婉兒都認為她這回裝得真像,入木三分。
「笛姐兒,發生什麽事?」此時黎仲華才發現一屋子血人,每一個都血跡斑斑。
「中邪呗!」黎玉笛用鬼神論解釋。
「中邪?」他一颦眉,子不語怪力亂神。
「祖母故意吓女兒的,不知哪來的雞血、鴨血,您看多惡心呀!臉上、手上,身上都有,他們逼女兒承認娘偷人,要把我們趕出府……」裝可憐誰不會,黎玉笛假意抹淚。
「真的?」黎仲華心疼女兒,對母親又疏離幾分。
「不是這樣的,二老爺,我們是真的七竅流血……」咦!血不流了,她好了,不會死了!
還想替老夫人拉攏母子情的蘇嬷嬷一開口,本來止不住的血停了,她既錯愕又尴尬,好像她說謊被捉個正着,證實了做假一事。
「娘,笛姐兒再有不是也是您的孫女,您再不喜她也不要任意打罵,若是您容不下我們二房大可說一聲,我們搬出去就是了。」看到女兒所受的委屈,黎仲華有了分家的念頭,一家子住得不愉快何必勉強。
「不……」驚喊出聲的是對表哥仍有依戀的秦婉兒。
不過沒人在意她,渺小如塵埃。
「想搬出去?等我死了再說!」緩過來的老夫人拍拍侄女的手,要她別擔心,她總會想到辦法撮合兩人。
「娘……」黎仲華無奈,既然處不來何必要硬撐,緊緊扣着不放手。
「不用再說了,這府裏我還做得了主,你……」幾時要把婉兒遷回清風齋,二房的人就該回二房。
這句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咦!我沒死?」執行家法的婦人此時驚喜地醒了過來,渾然不知剛打斷了什麽。
「祖母騙你的,哪會真死。」下毒的黎玉笛果斷把事兒往老夫人身上一推,讓她去承擔下人的怨氣。
什麽,居然是老夫人的傑作,真是的,差點被她吓死!「老夫人,還要不要繼續打,打到死為止?」剛醒來的仆婦沒發現不對,谄媚的問。
打到死為止?聽到這句話,原本對母親還有期待的黎仲華徹底心寒。「娘,我先帶笛姐兒回去,以後有事沒事別找我們二房,就當我們全家被您打死了。」
一說完,他帶着女兒走出敬賢堂,頭也不回。
「你……」老夫人氣得眼前發黑,一口血從喉間嘔出,她面色發绀的握緊秦婉兒的手臂,讓她無法去追人。
「姑姑,人都走了,您不用裝了,您把哪裏咬破了?吐得血真像一回事。」多年心事未能如願,老是低眉做小迎合老夫人的秦婉兒已經厭煩了,她覺得可靠的靠山一點也不可靠,反而處處拖她後腳。
「我、我……胸口痛……」老夫人痛得說不出話。
「胸痛就找大夫來瞧瞧,姑姑,您一會兒再裝,我叫人把二表哥喊回來。」母親生病了總不好不顧不理吧!
秦婉兒想着既然老夫人開始裝病,之後以此為由讓三兄弟到床前侍疾,到時候她就有機會和二表哥一度春風。
她想得很美,卻禁不住老夫人是真的胸痛,又嘔出一口血後短暫昏厥,等再醒過來時嘴就有點歪了。
「爹,你不怪我吧?」她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把老夫人幾乎活活氣死,可老夫人繼續活着,便是二房的桎梏,擺脫不掉的伽鎖。
黎仲華聞言一笑,滿眼疼惜,「怪你幹什麽,你祖母從年輕時就是個強勢的人,不把一切掌控在手中就不安心,她習慣當家做主,不允許別人忤逆她的決定。」
他唯一的反抗大概就是娶妻那件事,母親用不出席來表示不承認這門親事,因此二拜高堂時硬是少了一位,連隔天敬茶也佯裝抱恙,說被新媳婦克着了,讓他趕緊休了她。
「我們真的要搬出去嗎?」她在外置辦的宅子也該整理整理了,栽些花木,再買一些下人,打些花梨木家什。
輕嘆一聲,黎仲華苦笑,「樹大有分枝,遲早要搬出去的,爹有空多寫幾幅字畫去寄賣,有了銀子也有底氣。」
黎玉笛一聽,頓時鼻頭發酸,覺得這個男人不容易,是個好爹,也不再像過去那樣是顆好欺負的軟包子。她輕輕地一扯他衣袖,讓他低下頭,在他耳邊耳語兩句,「爹,我們有宅子,記在娘的名下。」
「什麽!」他訝然出聲。
「買在我們待的莊子的山腳下,這些年我們都上山摘野菜、采草藥,是我們賣了人參後買的宅子,之前怕祖母知曉會索讨,不許我們置私産。」她只透露一些。
但黎仲華并未看過宅子有多大,以為只是鄉下的青磚瓦房。忍着淚,他動容地摸摸女兒的頭,「好孩子,委屈你了,以後就充當你娘的妝奁,這事我會和你舅舅們談談,我們兩方都咬定是娘家所贈,誰也拿不走,你不用擔心。」
母親不只跋扈還貪心,觊觎媳婦的嫁妝,要不是他守得快,早被拿得一乾二淨了。
「嗯!」有父親擋着真好,兩世為人頭一回感受到父愛像座山,在你需要它的時候它都在。
「對了,說說你們在護國長公主府裏出了什麽事,怎麽你祖母震怒到要把你打死?」
也許事不大,母親不過是藉題發揮,想把在他們身上受的憋屈找回來,嚷嚷要打死孫女是發洩她的不滿。
黎仲華沒往深處想,畢竟女兒才幾歲呀!能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一定是母親小題大作了。
「不過救了兩個人而已。」她輕描淡寫。
「唔,救人是好事,爹認為你沒錯。」果然又是母親在找事情了,他二房的妻小她沒一個看得順眼。
黎玉笛用眼角瞟了父親一眼,「我救的人大有來頭,他們說是天香公主和鳳瑤郡主,兩位皇家貴人。」
「喔!天香公主和鳳瑤郡主……啊!什麽,你說誰?」他忽然大驚,臉色忽青忽白。
「天香公主和鳳瑤郡主。」可憐的爹,吓壞了吧?
「怎麽會是她們,那兩個魔君……」驚覺失言,黎仲華把聲音壓低。「她們出事了?」
惡有惡報呀!他在心裏想着。
黎仲華有不少學生吃過這兩人的虧,仗着皇家天威任意折辱打罵靈海書院的學生,不把士子當一回事,甚至當下人使喚,因此十天一休沐,有很多學生不回家,寧留在書院讀書。
「船翻了,很多人掉進湖裏,她們被救上來時已經沒氣了。」也有很多人不想她們獲救吧,一腳踩進水裏。
在船翻覆的慌亂之中,誰知誰踩了誰,情急之下大家只想活命。
「死了?」他暗暗竊喜了一下。
「女兒把她們救了。」時候未到,閻王不收。
「唉,幹麽把她們救活了……呃!不是,爹是說你哪來的本事,居然能起生回生。」真要命,差點說漏嘴,把心底的話說出來,天香公主和鳳瑤郡主真是禍害。
「她們只是一時閉過氣去而已,并非真正死去,我給她們各自紮一針,再讓人按壓她們的胸口通氣,再叫人往嘴裏吹氣,把喉嚨吹通了,氣一上來不就醒了。」簡單的CPR,但她為了讓她爹聽明白,她胡謅了些東西。
黎仲華聽不懂吹氣、通氣,被女兒胡說一通的話搞得有點頭暈腦脹,他只知道女兒把人救活了,雖然有些多事,但也功德無量,「你向誰學的醫術,哪天爹有個病痛就可不用找太醫了吧,家有小神醫!」他得意不已。
「呸呸呸!哪有人,詛咒自己得病,你該說有女兒在,保你一生無病。」二愣子爹,腦子長壞了。
他哈哈大笑,「好,托女兒的福,讓爹到老都健壯如牛,給你做牛做馬耕福田。」
「這還差不多,不枉我辛辛苦苦的背醫書,藥王谷的醫書有上千冊……」老頭子無良,逼她每本書都得背得滾瓜爛熟、倒背如流,用枯掉的藥草來考驗她對草藥的識別。
「等一下,藥王谷?」他有沒有聽錯?
剛認了這爹的黎玉笛小小透點底給他,「我摘草藥時不慎滾落藥王谷,谷主看我頗有天分,便教了我幾天醫理。」
一聽到藥王谷,黎仲華看向女兒的眼神全都變了。「不只幾天吧!我們家真出了個小神醫。」
「唬!爹,這是我們的秘密,不能告訴外人。」裝孩子容易嗎?她真想大喊,老娘比你大!
「爹知道懷璧其罪的道理,爹不會說出去。」他重重點頭,為了女兒的安危,他打死不說。
父女倆相視一笑,無形中又拉近不少距離。
「你怎麽來了?」
看到把自個花梨木雕花架子床當自家床鋪,任意躺卧的白衣少年,自認為好修養的黎玉笛眉頭一皺。
這樣的情形不只一次,次數多到她都要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地方,誤把他的宅邸當她的清風齋了。
自從與黎府隔牆而居後,這位皇孫貴胄越來越「随意」,那随處可見的身影叫心眼不大的黎大小姐很想試驗「新藥」,看是脫一層皮好呢,還是生瘡長惡疔?
她手上的毒藥上百樣,缺人試藥。
「沒有爺的出手,你之前的戲就演不精采。」皇甫少杭面不改色的噙着笑,一副「有爺就搞定」的神情。
他指的是敬賢堂牌匾無人移動卻無故掉落一事,沒他的出手相助哪唬得住一幹無知婦孺?把人吓住了才好拿捏,他功不可沒。
「大恩不言謝,哪天你病得只剩一口氣時,小師妹我免費救你一回,回報你今日的維護。」
她背醫書還行,可學武功根本是打醬油,只會好看的花架子而已,把恨鐵不成鋼的瘋師叔氣得差一點走火入魔,直說她是學武廢材。
「呿!一口編貝白牙專吐毒霧,爺這身子壯如猛虎,刀槍不入,病痛不生,再活個幾十年也穩如長青樹。」這丫頭太無情了,酸起人來口下不留德,紮得人渾身痛。
「天下事難免有萬一,誰也說不定,瞧你常在火爐邊上走,要是一不小心失足了……」
那真是萬劫不複。
皇甫少杭是實打實的皇帝黨,皇上是他親舅舅,他不擁護皇上又能擁護誰,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
皇上好,護國長公主府才會好,他才能當個打馬過街的纨褲小侯爺,逍遙自在橫街霸市,上打皇親,下踹國戚。
可是他以私人情誼讓黎玉笛出手救了趙劼後,太子與五皇子對峙的政局悄悄起了變動,雖然沒幾人注意到微不足道的九皇子,認為他起不了多少作用,但中立派的還是不自覺有了些小心思。
而且皇甫少杭的父親皇甫鐵行手上的兵權可是相當誘人,心有所圖的皇子都想占為己有,他們還不敢明目張膽的奪權,但私底下小動作不斷,不是藉機拉攏便是下絆子欲除之。
身在政局中的小侯爺無法置身事外,他遲早要表态,即使受封為逍遙侯,他背後的勢力仍為人所觊觎。
所謂不是朋友便是敵人,在皇位争奪的風浪中,他首當其沖,成為那塊人人想咬的肥肉。
誰叫他有個護國長公主的娘,以及權勢大過天的爹,身為他倆的獨生子,皇甫少杭是發光的金疙瘩呀!
「小師妹,你就不能說句好的?我可是剛幫了你,做人不要過河拆橋。」他意有所指,索恩來着。
沒他的彈空一射,敬賢堂的牌匾哪會掉下來,有了他的神來一筆,黎府「祖宗」不顯靈都不成。
「裝神弄鬼。」黎玉笛輕啐,就算沒有他的幫助她也能拿下鼠目寸光的後宅女子,要應付她們易如反掌,只是她不屑,覺得侮辱了有高人一等智慧的自己。
他輕笑,目光透着一絲他自個也沒發覺的縱容,「不管是人是鬼,你領情便是。」
「不想領情。」她面上一冷,不快地瞪視。
誰家閨女的床被個大男人占了都會不痛快,皇甫少杭躺得太惬意了,視無數的眼刀子為無物,臉皮之厚令人瞠目。
「我來是順便知會你一聲,日後出入小心點,你被某些人記恨上了。」他拉起繡着紫藤小花的被褥往身上一蓋,做勢要小歇一會,他累了。
「鳳瑤郡主和天香公主?」她秀眉輕挑。
聞言,他笑得低沉,「看來你不是完全無所覺,多多少少感覺到皇家兒女的任性,她們的确小有微詞。」
「因為我救了她們的命?」早該知曉渾水不好蹚,這些「貴女」的心态太扭曲陰暗了,她不該多此一舉,跟閻王爺搶人。
「因為你讓她們當衆出醜。」皇甫少杭說出了實情,何其驕傲的天香公主和鳳瑤郡主哪能容許別人無事,她倆卻在衆目睽睽之下一身狼狽,又被親嘴又被壓胸。
在她們眼中是大不敬,縱使是救命之舉也有損顏面,當日在場的衆人不是被封口便是滅口,誰敢洩露一句無疑是找死,不少人因此吓得不敢再出門,唯恐碰到這兩位煞星。
當天給公主、郡主渡氣的兩名宮女、侍女無賞卻死于溺亡,離出事僅僅相隔一個時辰,全身赤裸,死無完膚,一張面皮被整個剝下,兩片唇肉血跡斑斑,只剩牙齒,唇片被亂刀割得細碎,空洞洞的雙目是兩個深坑,不見眼珠。
總言之,全都死了,服侍天香公主和鳳瑤郡主的內侍也無一幸存,拖出去喂狗的屍體多達百具。
可想而知,始作俑者黎玉笛該多受人怨恨,她雖然不是口對口渡氣之人,卻是出主意的「禍首」,不相信自己沒氣了的公主、郡主只會怪罪多事的人,惱羞成怒她的「惡意」羞辱,讓卑賤的下等人碰了她們鑲金嵌玉的金貴身軀。
黎玉笛一聽,面色微微冷下。「意思是她們不想活了,下次我最好見死不救,死人比活人好處理。」
忍俊不禁的皇甫少杭好笑地勾唇。「你很暴躁。」
看她氣呼呼的瞪眼還挺有趣的,巴掌大的小臉鑲着黑亮的水眸,看着就賞心悅目,令人忍不住想逗弄她。
「是氣憤,你嫌我事不夠多嗎?還給我找麻煩。」她自家的祖母、姨娘庶妹都擺不平,見縫插針讓他們二房不安寧,他又插上一腳給她拉仇恨,這日子還能不能過呀!
「是有點不仗義。」
他承認是處理的不夠妥當,沒能适時壓下那兩位貴女的怒氣,可是……他也是身不由己,若是由他出面安撫,只怕事情會便糟,越發鬧得不可收拾。
無理取鬧是皇家子嗣的通病,天香公主和鳳瑤郡主不會因撿回一命而心存感激,反而藉機生事,達到她們想要的目的。
「所以……」你要補償我嗎?她眨着秋水眸子如此詢問。
輕咳了幾聲,皇甫少杭忍着不笑出聲,「保全你最好的方式是……咳、咳!嫁給我。」
她目一瞠,再瞠,瞠到雙目如銅鈴,這才一臉冷肅的走近床邊,纖纖柔荑撫上他額頭。
「你病了,病得不輕。」
要不便是她出現幻聽,穿越大神給她的考驗。
「什麽病?」他大手往她覆額的小手一蓋。
「失心瘋。」想把手抽走的黎玉笛發現根本動不了,莫名的,心口有一絲絲不安和紊亂。
「的确嚴重。」他點頭。
「三師哥,你的手該放開了吧!」他的手很大,是她手的兩倍大,但是……他看她的眼神太詭異了。
「不想放。」他耍無賴,改蓋為握,力道不輕不重地以掌包覆,拉下放在自己左邊胸口。
黎玉笛眼中閃着點點火光,「三師哥,你在輕薄我呢,我是不是該紮你幾針,讓你感受什麽叫痛不欲生?」
在她未取出銀針前,皇甫少杭輕輕一扯,嬌軟的少女身子在愕然的嬌呼聲中往前一跌,跌落已有男人體魄的胸膛中。
「跟你商量一件事。」他呼出的溫熱氣息近在她耳畔,像是枕畔的輕聲細語,輕喃着動人情話。
「不聽。」她臉微紅,氣的。
縱是一身醫毒之術,黎玉笛現在根本無計可施,對于了解她的皇甫少杭,她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大意失荊州,雙手遭他牢牢地箝制,身體無接縫的貼合,她就趴在他身上形同一體,兩人之間只隔一條被褥。
能不暧昧嗎?連她自個都覺得像個聞香而來的采花賊,意圖侵犯身下的美郎君,有嫩草不采叫人痛心。
可是她明明是被挾迫的人,為何會有這樣的假象?
無解。
「仙仙,聽話,讓我說完……」一陣陣馨雅幽香飄來,他神智微微恍惚。
小名「仙仙」的黎玉笛一聽到昔日昵稱,秀眉如畫的玉顏為之一蹙。「別叫我仙仙,好像在叫挽心院那一位。」
黎玉仙,她的庶妹。
秦婉兒故意取個「仙」是存心惡心人,同時藉由這個名字來勾動丈夫的移情,将對張蔓月母女的感情移到她和女兒身上,從此鸠占鵲巢,由妾而妻,取代元配的地位。
可惜她的用盡心機只換來十幾年的獨守空房,深愛妻子的黎仲華對她不屑一顧,視若無睹,更因她将女兒名字取為玉仙更加厭惡,他心愛的女兒小名被盜用,叫他無此痛恨,唯有女兒玉笛才是仙界小人兒,下凡來受疼愛。
「以後我喊你小笛兒如何?」皇甫少杭兩眼裏布滿笑意,似在取笑她的小心眼和在意。
黎玉笛不言不語,抿着唇瞪他。
「別發火,我曉得你尚未考慮到兒女親事,單純地想和大房、三房做切割,打着分家的念頭搬出去。」黎府大房、三房太貪婪了,他們想要的東西太多,多到讓人想一腳踹開。
「那又如何。」她火氣不小的一睇。
幹卿何事。
「你有想過你祖母會就此放手嗎?」他提醒。
聞言,她不由暗忖。
「掌控你們二房最好的方式是為你尋一門親事,将你許配給她看中的人,你是你娘唯一的女兒,到時你的嫁妝就全落在她手中,而你也逃不開她的手掌心,得任她搓圓捏扁。」一想到她所嫁的人不是他,皇甫少杭心中不自覺燃起熊熊烈火。
雖是權宜之策,兩相得利的便宜事,可是他無來由的覺得憤怒,認為除了他以外的男子都不足以與小師妹匹配,她像疾風中的一朵噬血毒花,需要懂她的人用心呵護。
此時的皇甫少杭不知自己已然動心,還當是師兄妹情誼,心裏頭很抗拒将她拱手讓人,沒人能在他眼前摘走這朵花。
「對你有什麽好處?」她不相信有無緣無故的好事,天上不會平白掉芝麻餅,有利必有弊。
見她眼中的了然和掙紮,皇甫少杭反而笑得開懷,「因為我也不想被指婚,娶個攪家精。」
「指婚?」她一怔,臉色變得怪異,有些陰晴不定。
「天香公主或鳳瑤郡主。」他說時眼神越發冷酷,充滿厭色。
「她們?」她幾乎要露出同情神色。
不管是哪一個,誰沾上了都沒好結果,皇家女兒的驕縱不是誰都能招架的,她們眼中只有自己,無視他人。
皇甫少杭稍稍加重手勁,将身有馥郁香氣的小人兒拉近,與她四目相對,「小笛兒,幫我也是幫你自己,身為長公主之媳,可免去你不少麻煩,還可以順利擺脫你那無理争三分,耳根子軟的祖母。」
他給她一條路走,一條幾無荊棘的退路,藉着護國長公主府之勢順勢脫離黎府,以免日後被拖累。
太子一日未登基就不是皇上,誰知道之間會發生何種變故?黎太傅是太子的老師,鐵打的太子黨,不會有變動,若是太子最後坐不上那個位子,牽黨連派都會被株連。
太子與五皇子之争在五五之數,誰也沒有絕對的可能,可是兩虎相争,倒黴的一定是親近的池魚,他們會先被政敵鏟除,不留下助力助某一方成事。
「小笛兒,機會不再,一舉兩得,除了我,誰還能護住你不受那兩位的騷擾,她們是不跟你講理的主兒,恣意妄為,無法無天,仗着皇家身分為所欲為,若是沒有足夠的地位相抗衡,你和你的家人只怕不會太好過。」他不是危言聳聽,挂上皇家牌的都特別難纏。
臉色一點一點往下沉的黎玉笛心口堵着一口污濁氣,皇室欺人太甚,她祖母那邊也不可不防,有心機深沉的婉姨娘在一旁慫恿,她的婚事有可能被拿來當利益熏心的家人的贈物,好成全她們的私心。
「……我要再想一下。」
「想多了于事無補,過陣子我讓我娘請冰人上門提親,咱們湊合湊合。」此話一出,他嘴角止不住上揚。
「我不想湊合。」黎玉笛臉一沉,一副你少自做主張的神情,她還沒做好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的準備。
皇甫少杭邪邪一笑。「由不得你,五皇子打算拉攏你爹為他所用,你爹即便辭官,卻是靈海書院的山長,朝廷三分之一的官員是他學生,你認為暗藏的勢力會放過他?」
雖是淺顯卻一針見血,上位都需要士人的擁護。
「我才十三歲……」她以此為藉口拖延。
「我們可以先訂親,等你及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