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7 章 嫡子

衆秀女回到長春宮,各人心思皆不同,馮氏因都不在五人之列,頓時偃旗息鼓沒了聲音,孫夏菡因是唯一的正室,一時風光無二,而梁如雨則是皇子側妃,也尊貴無比,益發連長春宮裏的太監嬷嬷們都來巴結。

梁如雨卻避開衆人,獨自來找孫夏菡,她那裏還愣愣地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梁如雨卻笑道:“恭喜姐姐,往後咱們還能常見面,且是妯娌呢。我聽說賢王妃是宗室裏最賢德的人,能有這樣的婆婆是福氣。”

孫夏菡還是有點發懵,弱弱地說:“我這個幾乎被貴妃娘娘趕出去的人,怎麽竟被選去賢王府了?是不是弄錯了?該不會大婚後時發現貨不對板,把我攆出去吧。”

梁如雨笑得肚子疼,說:“皇後娘娘多英明的人,姐姐身上好的品格她怎會瞧不見。”

“其實皇後娘娘都沒怎麽見過我,反是梁淑媛見我多,自然還有貴妃,不過她每次見我都是罰我,總之我心裏可不踏實了。”孫夏菡憨憨地一笑,轉念又笑起來對如雨說,“賢妃娘娘也好,她一定會很喜歡你。”

梁如雨颔首,但眼眉間還是滑過憂愁,緩緩說:“方才其他人已經對我說,賢妃娘娘雖然好,可是和郡王府裏那位正室卻厲害得很。不是聽說梁淑媛進過冷宮嘛,就是因為她,還有說皇上狩獵的時候,她當衆使詐差點叫敦敏夫人墜馬。我也不曉得将來會如何,不過那日在坤寧宮見到王爺,卻是俊偉不凡的模樣,人又溫和,說話聲音也好聽。”說到這裏,如雨面色飛紅,淡淡道,“我比你強些,你還沒見過世子吧。”

孫夏菡道:“莫說世子了,宮裏宗室裏那麽多人,雖然赴宴幾次,可我幾乎連賢王妃的臉都沒記住。”

“你這就該打了,連自己婆婆都認不得。”如雨笑言,随即轉身看看四周無人,又低聲對夏菡說,“我只同你一個人講,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要被指給王爺了,是賢妃娘娘先選中我,後來皇後娘娘也答應了。就是那****見王爺的時候,皇後娘娘對我說,要我好好照顧他,娘娘說那位正室讓她極失望,她盼我能好好輔佐王爺,知冷知熱地照顧他,将來若能有一男半女,指不定會把正室的位子給我。”

“真的?”孫夏菡也驚訝,“那位王妃可是藩國公主呢。”

梁如雨似乎有些不屑,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做好娘娘交代的事,好生伺候王爺就是了。往後他就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天。”

正說着,長春宮的執事太監滿臉堆笑地來,對孫夏菡道:“梁淑媛召見小主呢。”

夏菡愣了愣,指着如雨說:“梁小主呢?不用去嗎?還有其他三位小主呢?”

“就見您,其他人沒說要召見。”執事太監笑着答應。

“我一會兒就去,公公辛苦了。”夏菡打發了那人,轉來對如雨道,“我很快就回來,你心裏別多想,我想梁淑媛對你冷淡,也有她為你好的一面。”

梁如雨淺笑,輕聲道:“我和她雖是同宗,但隔得也算遠,所以本來就不熟悉,我心裏并不計較。你快去吧,興許一會兒賢妃娘娘也要找我。”

二人自此散了,夏菡一路往符望閣來,心裏仍是戰戰兢兢,可到了門前,卻見皇帝的銮駕和太監們在門口。谷雨已等着,見了她便說:“小主随奴婢到別處等一等,皇上突然來了,過會子娘娘再見您。”說罷把夏菡帶走了。

符望閣裏,初齡正甜甜地叫着“父皇”,她奶聲奶氣的聲音極好聽,柔柔的能酥了人的心骨,但問題是她只肯叫彥琛,并偶爾會和父親對話,但是對着別人就又會連“嬷嬷”這樣簡單的都不肯出聲。嗣音嫉妒得不行,可女兒就是不睬她。

此刻看着皇帝有空逗女兒,想起上午大選他卻沒心思來,心裏雖有些竊喜,可為了耿慧茹那幾句話,仍有些擔心。便輕聲問:“皇上和娘娘起争執了?”

彥琛那裏果然減了幾分歡喜,不過并沒理睬嗣音,而是繼續和女兒玩,又親親她額頭上的淤痕說:“你怎麽帶孩子的,竟叫她磕着,若傷了臉頰将來留疤怎麽辦?”

嗣音氣結,頂嘴道:“哪個孩子不是磕磕絆絆的,皇上可別這樣說我,您閑了過來找閨女玩耍,見碰着了傷着了就生氣,卻不曉得臣妾每日帶着她多辛苦。”

彥琛一怔,怒道:“換做旁人敢這樣跟朕說話麽?朕不過心疼女兒罷了,你就不能讓朕說兩句?”

兩人哪裏像帝王和妃嫔,竟是普通人家鬥嘴的小夫妻般,但很快都平靜下來,嗣音道:“臣妾不想您為了那個許諾和皇後娘娘弄得不愉快,往後臣妾在娘娘面前也要無所适從了。畢竟也不是把她留在宮裏,當然指給三殿下,也總覺得怪怪的。”

“并非是為了梁如雨,就算是別的秀女,朕也覺得給泓昀納側妃是不妥的事情,那個浩爾谷赫娅一定會鬧出事情來,朕不過想讓泓昀清靜清靜,他若有喜歡的女人,就是養在外頭朕也不會說他。皇室子弟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偏偏他府裏那個容不得人,皇後這麽做豈不啻是拿針去戳赫娅的眼睛麽。”彥琛悶悶地說,“加之近來發生的一些事,再譬如七夕那晚坤寧宮裏的宴會,朕有許多事悶着,昨夜一并說了自然要有些不愉快。但你也不必操心,朕和皇後就是太了解彼此,反而少了溝通添了隔閡,昨夜那一鬧,也并非是壞事。”

嗣音轉念一想,自己的确不該插手帝後之間的事,萬一皇後那裏再誤會什麽,豈不是越描越黑,且今日皇後交代自己找孫夏菡來教導她入王府該如何做人做事時,語氣語調也與平素無異,看起來心裏并沒有因與皇帝不和而遷怒自己。彥琛既然也這麽說,她還是不問不管的好。

“父皇吃,好吃呢。”此刻初齡又奶聲奶氣地說起話來,手裏捏着她最愛的雞蛋糕,自己先咬一大口,再掰一小塊塞入父親嘴裏,回頭見母親看着自己,倏地把雞蛋糕藏到懷裏,一副絕對不給你吃的模樣。

“臣妾哪裏是這個小東西的娘親,分明就是冤家。”嗣音氣結,伸手來把一碟雞蛋糕拿走,初齡登時急得咿咿呀呀地叫喚,彥琛忙又給拿回來,女兒這才滿意。他便嗔怪嗣音:“平日就你對她嚴詞厲色,這個不許那個不乖的,丫頭會喜歡你才怪。”

初齡竟大聲地“嗯”了一下,朝父親點點頭,仿佛在說“就是這樣”。

嗣音無奈,便摸摸自己微隆的肚子說:“就不信肚子裏這個也跟父皇親。”彥琛忙笑:“若是泓曦,只怕朕要和你互換臉色了,男孩子不能寵。”

這話聽着有幾分怪,嗣音不敢去多想,但正經對皇帝道:“齡兒雖然同您說話,可是也不過三四個詞,說得最多的還是氣人的‘好吃’,臣妾擔心她終究是不肯開口的。如今倒想明白了,皇上若要送她去護國寺,只要能讓她正常開口說話,臣妾不會舍不得。”

不料皇帝卻欣然道:“不必去了,你放心吧。”

嗣音當然不會勉強,不過當時彥琛說丫頭命格太金貴怕宮裏留不住她,此刻卻又一副無所謂的态度,反叫她越發疑惑,只不敢去深究。

彥琛陪女兒吃過點心後,就又要回去批閱奏折,嗣音送到門外,待銮駕行遠了,便讓祥兒去找谷雨和孫夏菡,她卻不知道彥琛并未去涵心殿,而是往坤寧宮來。

這邊容瀾正抱着兒子發呆,絡梅忽而說:“主子,皇上到了。”她放下孩子迎出來,夫妻倆相見果然有些不自然,彥琛便道一句:“朕來看看昶兒。”

“才醒呢,皇上來得巧。”容瀾展顏而笑,心裏暖了幾分。

寝宮裏奶娘、宮女跪了一地,彥琛徐步走到搖籃邊,泓昶正睜大眼睛望天,濃密的胎發已剃,露出渾圓的腦袋,更顯得那一對眉毛深濃,因不常見父親,不由得露出好奇的目光,帶着淡淡的笑,亦是十分得可愛。

“這孩子像朕。”彥琛淺笑,伸手将軟軟的小嬰兒抱起來。

容瀾看他娴熟的姿勢,知道是帶初齡練出來的,聽說宋蠻兒出殡前夜,他還把閨女留在涵心殿自己照顧了一晚,想想便是尋常老百姓家,也少有自己帶孩子的男人,這個皇帝對女兒的寵愛,簡直要人難以置信。

不過,此刻見他抱着自己的兒子,眼眉是歡喜的神色,容瀾亦是安慰而欣然。

“一點也不像不足月生的,這孩子養得極好,瀾兒你辛苦了。”彥琛抱着兒子,朝皇後投去滿意的目光。

“臣妾太多年沒帶孩子,手生了,多虧奶娘嬷嬷們。”容瀾笑言,取了帕子來将兒子嘴角的口水擦去,輕聲道,“他似乎還不太認得父皇呢,皇上往後多來瞧瞧他吧。”

“朕知道。”彥琛應了,又抱着兒子到窗前站了會兒,外頭正一陣風過,卷落了零星樹葉,一葉落而知秋,秋天又到了。

泓昶似乎頭回見到這樣的情景,看着那秋葉随風而動,竟凝神了,随即露出好似悲戚的神情,緩緩閉上了眼睛。

彥琛笑:“這孩子竟是悲秋,性子似乎沒有瞧着那麽堅強。”

“大概多随了臣妾。”容瀾笑,伸手把兒子抱過來遞給奶娘,而後絮絮說了今日的事,問皇帝是不是讓各府選吉日将新人迎回去。

彥琛說皇後安排即可,但補了一句:“泓昀那裏不要鋪張,府裏有個儀式,一乘轎子把梁如雨送出去即可。”

“是。”容瀾答應着,見皇帝那裏喝茶,面露滿意之色,笑道,“早晨泡的,一直溫着,這會子出色了喝着正好。皇上就喜歡這樣的酽茶不是。”

“朕近來保養身子少喝濃茶,難得喝一回便覺得可口。”彥琛不過是尋常一句話,卻突然叫容瀾覺得眼前的人陌生,她竟不知道皇帝開始喝淡茶,還每日殷勤地沏好濃茶等他來。

“昨夜……臣妾失語了,望皇上恕罪,不要記挂在心裏。”容瀾屈膝福身,款款施了一禮。

“朕也有些沖動,怪不得你。”彥琛伸手,将她拉到身邊坐下,容瀾遞過眼色,絡梅旋即帶人離去。皇帝又道,“朕總以為很多事不必對你說,你自然會明白,所以稍有不随朕心意的就覺得瀾兒你違背了朕,但事實上朕什麽都不說,你又如何知道朕在想什麽。而朕也少有功夫來聽你說,想事情就多半以自己的意志為先,不論如何,受委屈的總是你。”

容瀾淺笑:“二十多年夫妻了,臣妾本該做得更好,更懂您的心意才對。”

“泓昀的事朕也想過了,你的打算未必是錯的,男人有個貼心的女人在身邊的确好些,而他性子本就不成熟,自己也照顧不好自己。實話說朕的确顧忌梁如雨的出身,但細想想,顧慮重重竟反是因了嗣音心虛,原來朕并非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很多事還是私心深重。”彥琛沉着聲音道,“但願如你所說,梁如雨能讓泓昀過得好些。”

“這孩子城府不淺,極會做人。赫娅性子烈,是有勇無謀的夯貨,昀兒也急性子,碰見事就跟她硬碰硬地吵,自然家無寧日。臣妾瞧這梁如雨就不會,她有七巧玲珑心,懂得怎麽對付赫娅這樣的人。”容瀾說道,“但這樣的人留在宮裏是萬不能的,到泓昀身邊去卻正好。”

彥琛聽這話時,看了容瀾一眼,容瀾心裏也覺得有些唐突,但不動聲色地敷衍過去,夫妻倆心照不宣吧。

“還有一事要同你商議,老十四那裏的事,昨兒又瞧見宗人府遞了折子,朕都快忘記了他們竟還惦記着,朕本想就此拖着,随他拖到何時去,宗人府那群人卻非要有個了斷。似乎是朱氏那裏急着要回王府當家作主。”彥琛冷笑道,“那小子如今都住在老七府上,是篤定不要那個家了嗎?”

容瀾道:“皇上何不召他進宮問問是不是如今還要休妻,臣妾這裏,對休妻一事倒不怎麽上心,休不休那些女人對十四弟也毫無意義。只是他身邊那個周桃,臣妾瞧着實在是不可靠,若等她長大成熟,十四弟還要經歷多少辛苦。容敏說,場面應酬上的事情她一樣不會,如今容敏索性當着兩個家了。”

“那也是他自作孽,怨不得別人。”彥琛倒不在意,還說,“過了中秋就讓他回東北去吧,這段日子朕沒少差遣他,但東北那裏也不能缺人。所以朕想問問你的意思,這休妻一事幹脆給他一個了斷,最近這段日子他順服得很,事情又件件做得出色,朕都快認不得了。”

容瀾問:“皇上要把他一輩子放在東北嗎?”

“本想叫他去那裏打下基礎,而後把泓昀送過去歷練,可泓昀這模樣根本擔不起重任,眼下便沒有合适的人,就叫他再待幾年吧。”

“皇上若問臣妾的意思。”容瀾停了停,仿佛經過深思熟慮,開口道,“既然十四弟還要在東北待上幾年,這京城府裏總要有人打理,不如休妻的事先擱置,臣妾把朱氏召進宮教導一番,十四弟不在京城往後也不怕她再鬧事。周桃會體貼照顧十四弟是一回事,定康親王府的門面可不能因此倒了。難不成要十四弟一邊忙朝廷的事,一邊還要照顧那個家嗎?他終究是皇室子弟,各種體面是不能少的。”

其實容瀾心裏,并非這樣想,而是當初晏珅那句話叫她至今記憶猶新,他那裏似乎要抛開一切,好準備随時和皇帝站在對立面,真有那一天到那時候可以少牽連家人。既然如此,就不要斷了他的牽絆,讓他心底的善良随時提醒他不要做沖動的事,不失為牽制的辦法。只不過這些話,容瀾不能對皇帝說。

“你總是想得更周到些,既然如此,這件事就定了,朕這裏不理會任何一方,就拖着吧。”彥琛了卻一件事,面上多了幾分欣然,又起身來搖籃邊看兒子,泓昶正吃着自己的手指,小孩子無憂無慮,方才那落葉一幕只怕已忘記了。他多希望泓昶能永遠都無憂無慮,可再過些日子,一切都會變的。

“瀾兒,昶兒是嫡子,用不了多少日子宗室大臣都會向朕施壓,有些事朕就不得不提上日程了。”彥琛的目光在兒子身上,話卻是對妻子說。

容瀾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皇帝,半日才開口說:“皇上是說儲君?”

她沒有想到,彥琛這麽早就提這件事,不可否認她心裏想過,可事實上她并不貪戀,即便有欲望,也必須已兒子的健康為前提,對她而言,沒有比讓兒子順利長大成人更重要的事,甚至是這座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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