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極為簡單的,沒有多餘的花紋,因為惡疾病患者一旦去世,屍體就得燒掉,這棺木只是最後的體面,連誰都安慰不了的體面。
落蠻看着周嬷嬷那嚣張得意的面容,仿佛巴不得裏頭那個少年就這麽死了。
是啊,所有人都認為六公子快要死了,提前準備後事也沒有什麽不妥的,可便是如此,這棺材也不必送進來,停放在外頭便可以了,誰家會幹下這種陰鸷事,病人還沒走呢,就先把棺材擡進來了等着。
落蠻感覺指尖發痛,一種力量要從手臂噴薄而出。
她低頭瞧了一眼,發現袖子裏頭伸出來了尖銳的狼爪,心頭驚駭,她深呼吸,忍下要撕掉周嬷嬷的沖動。
周嬷嬷以為搬出王爺就吓着了她,越發得意地怪笑起來。
“公子!”身後忽然響起了阿柴略驚慌的聲音,“你怎麽出來了?”
落蠻轉頭看過去,只見六公子依偎破敗的門前,門口的上頭結了一個蜘蛛網,像是一個漁網似地罩在他的頭頂上,他的臉色蒼白得很厲害,身子在寒風中顫抖,嘴唇翕動了一下,便擠出了一個笑,踉跄而出,喘了一口氣慢慢地走上來。
他就站在棺木前,定定了一會兒,慢慢地伸出手放在棺木上,那手很好看,十指修長,卻是顫抖得厲害。
他擡起頭看着落蠻,就那樣面容慘白地對着她笑了起來,那笑容裏竟有着說不出的陰森悲涼,像一只躲在了暗處許久忽然見到陽光的鬼,即将要煙消雲散的模樣。
落蠻覺得眼睛生痛,手指也痛得厲害,一拳重重地擊落在棺木上,只聽得“轟”地一聲,棺蓋分崩離析,碎裂成段,木屑飛濺間,她的手血流如注!
周嬷嬷大吃一驚,“你……這是王妃命人準備的,你竟敢砸了?”
落蠻霍然轉身,眸色陰鸷地盯着她,眼底駭人的兇狠逼得周嬷嬷退後兩步,“你……你想幹什麽?”
落蠻撕下裙擺,慢慢地纏着流血的手,眸子不擡,聲音冰冷幽寒,“他如果死了,你陪葬!”
周嬷嬷随即大笑起來,笑得猙獰惡毒,笑得咬牙切齒,“你以為你是誰?你都自身難保,還想做好人?在這王府裏頭,做好人是要付出代價的,而你又算什麽好人?不過是個下作的棄婦,垂死掙紮罷了。”
周嬷嬷的惡言相加,落蠻置若罔聞,伸手架着六公子的手臂,命令道:“進去!”
六公子木然地任由落蠻拽着他行走,喘着粗氣,這麽冷的天,愣是無端地出了一身汗,他整張臉慘白得可怕,身上也游絲般抽不出力氣來,軟軟地被落蠻撐着進去。
他半躺在床上,短短幾步路,筋疲力盡,眼底灰沉得沒了一絲的光芒,若說棺材送來之前,他尚有求生意志,如今是全然沒了,整個人透着一股死寂了的氣息。
他看着落蠻,灰暗的眸子裏碎裂開斑駁的恐懼,身子一直在顫抖,近乎哀求地問:“我死的時候,你能不能在這裏守着我?”
落蠻眼底沒來由地發澀,“不說喪氣話,你死不了。”
他眼淚從臉上悄然滑落,喃喃地道:“是啊,父王為我取名單字一個護,天家定會護着我。”
宇文護,得天家庇護,天家便是皇家,是宇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