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拿着電話,有別平時那紳士形象,安柏赫的神情顯得相當冷漠,就連吐出口的話語也是。

“我說過了,不要。”

“柏赫,你究竟要我怎麽做,你才肯答應呢?”略顯蒼老的聲音透着相當的懇求。

但這并未能夠動搖安柏赫的決心。

“周先生,我想,你誤會了,我從來就不曾想要你做什麽,要不要你的什麽,今天不會,明天不會,永遠都不會,請記好,別再忘記了。”冷漠、疏離,一直是他對周宗良的态度,他不打算改變,也不會改變。

“柏赫,我是你父親啊!你一定要這麽對待我嗎?真要我跪在面前求你嗎?”如果他跪下來能求得兒子的原諒,那麽他會的。

“周先生,你又忘記了我剛才才說過的話,我什麽都不要。”安柏赫的口吻不變,甚至沒有一絲的不耐煩。

但他越是不顯露情緒,越是将真實的情感藏得深,周宗良的心便越痛。

他知道是他對不起兒子,可是這些年來,他不是不曾試着彌補過錯,為何就是不肯給他個機會呢?

“柏赫,我就你這麽一個兒子……我不求你接管東日的一切,但至少收下那些股份好嗎?”這是他唯一能夠彌補他的東西了。

“周先生,我不會拿你的任何東西,這一點請別再忘記了。”給予了最後一回的提醒後,安柏赫便結束了這段無意義的通話。

他将手機關機,嘴角為周宗良最後一句話揚起嘲諷的角度。

一個兒子?

是啊!在他九歲之前,周宗良确實只有他這麽一個兒子,但在他足九歲的那一年,他便不再只是唯一的兒子了。

父親身為日本最大運輸産業東日集團在臺的高階主管,在他九歲那一年向母親提出了離婚的要求,甚至主動無條件放棄了孩子的扶養權,只因為即将繼承東日集團的大泉洋子懷了他的小孩。

即便當時的他年僅九歲,但過往一幕幕傷人的畫面及言語,他卻是記憶深刻。

父親一臉歉疚的對着母親說愛她與孩子,但他必須離婚,因為大泉洋子身份不比一般人,而她肚子裏又懷上了雙胞胎,所以他必須做出抉擇。

“你一年裏有一半的時間都待在日本,你告訴我說要開會,說是職訓……”

安柏赫記得母親哭泣的臉龐盡是凄涼悲切。

“巧心,我知道我對不起你跟柏赫,我不敢求你的原諒,但洋子與肚子裏的雙胞胎需要我呀!”

“難道這個家就不需要你嗎?”

母親低問着,但那已無心的男人卻沒有回應這個問題,他選擇逃避。

“巧心,你不用擔心日後生計的問題,贍養費我會給足,你跟孩子無需為錢挂心的。”

安柏赫還記得那時自己就站在母親的身旁,只覺得父親那一向慈愛的臉突然顯得陌生,扭曲且醜陋。

“呵……我想,不是那女人跟肚子裏的孩子需要你吧!是你需要他們,需要成為大企業家,那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我與柏赫只是你的絆腳石。”

“巧心,不是那樣的。”心事被說中了,周宗良只能嘴上否認着,但心虛的眼神卻逃不過老婆與孩子的眼睛。

“我想信你愛我跟孩子的,可是我們終究不是你心中的第一。”安巧心抹去臉上的淚水,接着堅定地說出決定。

“我們就離婚吧!”

九歲前,他叫周柏赫,父母離婚後,他便改從母姓,也從此告訴自己沒有父親這個人。

安柏赫将手機扔在桌上,決定不再讓壞心情延續,他想要發自內心真心的愉快,而他知道誰可以讓他擁有好心情。

安柏赫開車來到了愛的專門店。

推開大門,便看見他想要找的人,只不過她正忙着接待其他顧客。

聽見大門被推開的聲音,聶小倩飛快的喊出歡迎光臨,這才發現進來的不是別人,是安柏赫。

她朝着他說了唇語:等我一下。

安柏赫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這才又推開門走到外頭的小花園裏坐着等待。

好半晌後,客人離開了,聶小倩笑着來到他身旁。

“要來怎麽不先撥個電話過來呢?”

“我忘了,不好意思打擾你工作了。”他真的忘了要先打電話這一回事,一心只想趕快跟她見個面。

“哪有什麽打擾不打擾的,我做的可是服務業,你別三八了。”聶小倩揮着手表示要安柏赫別在意了。

“其實我是送衣服來給你的,我請洗衣店把污漬都處理幹淨了。”安柏赫将裝着幹淨衣物的紙袋推到聶小倩的眼前,“你檢查一下。”

“不用了。你待會有事要忙嗎?”聶小倩看也不看紙袋裏的衣服,一把就将紙袋推到一旁,不讓紙袋擋着她的視線。

看着聶小倩因微笑而揚起的唇角,安柏赫知道自己來對了,光是看見的笑容,他沉重的心情便覺得輕松不少。

“沒有,我最近都挺閑的,因為我正在放大假。”安柏赫猜不出聶小倩問話的用意是什麽,但不論是什麽都好,只要可以讓他有機會繼續親近她就行,要他幹苦力也沒問題。

“那好,快中午了,等等我請你吃飯,別拒絕我。”聶小瞪大着雙眼,故意露出一副不容拒絕的态度。

安柏赫被她那堅持的模樣逗笑了,負面的情緒也在瞬間一掃而空。

他問:“為什麽要這麽堅持呢?不過是洗個衣服而已。”

“哎呀!不是洗衣服的問題啦!你在這等我五分鐘,我進去收拾一下東西就來。”提起紙袋,聶小倩像道旋風似的飛快奔進店裏。

望着那消逝的背影,安柏赫更加篤定自己的心意。

他想要她,想要與她快樂地在一起。

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聶小倩已再度的出現在安柏赫的眼前。

“吃生魚片嗎?”她問着。

“平時也挺愛的。”安柏赫露出微笑,已經猜得到她打算請他吃什麽樣的料理了。

“那好,我們去吃日本料理。”

賓果!

“我去将車子開過來。”安柏赫自口袋裏拿出車鑰匙。

“不用了,我們用走的就行,只要五分鐘就能到達那家店。”聶小倩打開手掌比出五的數字,接着率先邁開步伐領路。

安柏赫跟着邁出步伐,并将步調維持與她相同的速度才好并肩同行。

“你身上很有愛的專門店的味道。”上回他在她身上也聞見了相同的淡香,那氣味十分好聞。第一回到她店裏,他粗心的沒注意到這一點,今天他才注意到整間店裏四處都飄散着相同的淡香。

“喔!那是薰香,它的香氣可以平緩情緒,使人安定放松,放在店裏使用最适合不過了,我們長時間工作很需要平穩的氣氛,客人進到店裏來,也能放松心情,是我特地去找來的喔!”

“瞧你一臉得意的。”安柏赫覺得手指癢癢的,有股想捏捏她嫩頰的沖動,但最終他還是忍下了。

那舉動太過親昵,他不能吓跑她。

“當然要得意,很多客人都很喜歡這淡淡的氣味,甚至還托我代買呢!怎麽?難道這味道你不喜歡嗎?”說着,聶小倩擡起手來聞聞自己身上的氣味,有些人對任何氣味都很敏感的。

沾染在她身上的香氣其實十分淡薄,要近身才聞得見,店裏的味道就濃郁些。

如果他真不喜歡怎麽辦?要換嗎?

“不會,我挺喜歡的,聞起來很舒服,也很适合你。”最後那句話,安柏赫說得十分輕柔,望着她的目光也是。

這是百分百的真心話,并非因為喜愛她而故意說來哄騙她的。

他說很适合她耶!

望着他突然投來的目光,聶小倩瞬間感到心跳加速,她知道自己又要臉紅了,于是趕緊移開視線,佯裝看着路上的風景好掩飾自己臉紅的事實。

聶小倩心底有股矛盾的情緒在拉扯着。

與安柏赫相處在一起輕松又愉快,她有些喜歡他了,卻不知道該不該現在就讓他明白自己的心事。

若他發現她臉紅了,會怎麽想呢?會猜得到她的心情嗎?還是他也對她有那麽一點意思呢?

“其實平時你也可以……”聶小倩話還沒說完,放在包包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她低頭翻找出包包裏的手機,但一見到來電顯示後,下一秒,手機又躺回包包裏去了。

“為什麽不接呢?”安柏赫的注意力一直在聶小倩的身上,她将手機扔回包包裏的動作,他自然是看見了。

“是……我媽。”聶小倩試着擠出笑臉,可臉皮全僵了,她真的笑不出來。

安柏赫先是一愣,接着一連串的笑聲不斷地自他嘴裏發出。

兩天前的下午茶時間裏,她說了很多,所以他現在非常可以理解為何她不願意接自己家人的電話了,因為接了不是挨罵,就是得到一場相親宴,再笨也知道這通電話接不得的。

“你這個人真的很沒有同情心耶!居然還笑?”聶小倩的臉皮也不僵了,不知不覺中,也受到了安柏赫的笑意影響,話說完了,她也跟着笑出聲。

兩人就這麽邊走邊笑,目的地也就這麽抵達了。

走入日式料理店,在兩人各自點好了餐點後,安柏赫這才正式的向她提問。

“為何堅持要請我吃飯呢?”

“其實我有個問題要問你。”聶小倩此刻的心情顯得有些緊張,也有些期待,她希望他沒有認錯人。

“嗯?”安柏赫挑着眉等着她發問。

聶小倩做了一回深呼吸後,便将她的問題說出了口,“請問你叫什麽名字?”

她知道他姓安,那天下午聽見了他前女友喊着他的,一開始,她沒多想什麽,但事後卻漸漸覺得這名字似乎在哪聽過,她努力地回想,終于想起來了。

安柏赫,她曾經認識過一個也叫安柏赫的人。

只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安柏赫,是個瘦小又不起眼的小男生,記憶中的身影與眼前的男人卻完全無法重疊在一塊,只怕會是同音字的名字罷了。

聽見她的問題,安柏赫沒有回答,只是嘴角含笑地凝望着她。

看來她是想起來了。

“你叫安柏赫是吧?安全的安,柏林的柏,赫赫有名的赫?”她想知道是不是真有那麽巧,十幾年不見的人又教她碰上了,還讓她喜歡上了。

“沒錯,賣棺材的聶小倩。”這一回,安柏赫露出了白亮的牙。

聶小倩瞪大眼直望着對坐的男人。

賣棺材的聶小倩……很久、很久沒有人這麽喊她了,打從她離開老家北上工作後,就再也沒有人這樣喊過她了,只有打從學生時期就認識的人才懂得這麽喊她,所以……

眼前的安柏赫就是那個安柏赫!

“你你你……”聶小倩手指着安柏赫,一直你啊你個不停,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對他說什麽,因為她太震驚了。

本以為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不高,她甚至已經開始推翻這個可能性了,所以當他喊出了那個名字,她才會過于震驚,忘了該說什麽,只能像個呆子似的死盯着他直看。

居然真的是他!

聶小倩尚未能找回自己的語言能力,這時,服務生已陸續為他們送上了餐點。

安柏赫将筷子塞入聶小倩指着他的手裏,笑着對她說:“我們邊吃邊敘舊吧!”

“好……”聶小倩只能吶吶的應着。

見她應了聲卻不動筷,安柏赫便将溫熱的茶水推到她面前。

“先喝口茶吧!”

見她乘巧聽話的喝了口茶後,他這才又開口問:“看你吓成這個樣子,我以前的樣子真的跟現在差那麽多嗎?”

他知道不像,但有必要那麽震驚嗎?

“當然。”喝了口茶後,聶小倩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只長相完全不同,你以前甚至比我還矮呢!”

“呵……原來你記得比我還清楚。”安柏赫笑着,心底着實開心,因為她并沒有忘記他,他一直在她的記憶裏。

“難不成你去整型了?”聶小倩小聲的問着,她沒忘了這俚是公共場所。

現在整型已算是很普遍的生活型态了,就她所知,去整型的男人其實并不少。

“你想像力可真好,但很可惜的,我沒有。”他得回去翻翻小時候的相片了,以前真有長得那麽糟嗎?居然懷疑他整型,真虧她想得到啊!

雖然他說了真話,但聶小倩仍是有些懷疑,但她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因為那不是重點。

“所以,當時你是搬到法國去了?”

“嗯!就在法國定居了下來,一直到今年才又搬回來。”

“因為你母親去世了,才想搬回來是嗎?”她沒忘了他第一回來店裏買紙紮曾說過是要送給去世的母親的。

“對,這是主要原因之一。”其他的原因就先不說了,以後若有機會,他會告訴她的。

“你很難過吧?”聶小倩輕聲問道。

雖然他們只同班了幾個月的時間,但她仍記得他是單親家庭,母子感情似乎芬親睦,而她從不曾聽他提及有關父親的部分。

“嗯!剛開始的時間很難熬,我也不怕你笑話,只要想到她,我可是天天哭呢!”雖然是事實,可是現在已能帶着微笑說着,最親愛的人離去的事實,他已完全的接受了。

“但你現在很好不是嗎?”能走進愛的專門店,就表示傷痛已得到平複,活着的人就是帶着懷想及希望來為已逝者選購紙紮,也順便送上思念的心。

“是啊!所以我回來了。”

“很高興你回來了,因為我都沒向你好好道謝呢!以前多虧你的數學作業罩着我。”雖說是她“抄很大”,可是他也從沒拒絕過她,真是大好人一個。

“呵……那沒什麽。只是,你後來有進步些了嗎?”

“說到這個就丢人了,你給我的那些筆記,我真是有看沒有懂,還是辜負了你的一片好心。”越說,聶小倩的頭便垂得越低。

“所以,還是只懂得加減乘除?”見她的頭都快埋進桌上的那盤綜合生魚片裏去了,安柏赫只能努力的憋住笑意,盡量為她保留些顏面。

“唉……”正面承認的字眼,聶小倩是說不出口的,只能長嘆的默認了。

實在憋得太辛苦了,又聽她唉嘆着,這下子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一連串的爆笑聲響起。

聶小倩紅着臉低聲罵道:“你很沒風度耶!會加減乘除很夠了,至少錢我不會算錯就行了!”

“哈哈……也是。”完了,笑得肚子都疼了。

錢依貴與聶家富夫妻倆五分鐘前才從愛的專門店裏撲了個空,女兒不在店裏,但還好在追問之下,店裏的同事說她極有可能在這家日本料理店吃飯,所以他們轉到這兒來找人。

很幸運的,他們一踏進日本料理店的大門,一眼就看見了想要找的人,沒讓他們兩把老骨頭四處奔波。

“倩倩。”

聽見了再熟悉不過的聲嗓,聶小倩正覺着茶杯要喝茶的手抖了一下,杯裏頭的茶水也濺出了杯緣。

一直挂在聶小倩嘴角上的笑容瞬間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難以置信的驚訝神情。

“倩倩。”錢依貴與聶家富一同來到聶小倩的桌旁,嘴裏喊着她的名字,但兩人的目光卻是很有默契地一同落在安柏赫身上。

“爸、媽……你們怎麽會在這裏?”聶小倩感覺全身血液似乎開始逆流,她就要完蛋了。

她當然知道父母親為何會出現在眼前,不就是她這不孝女兒不肯回家相親,也不肯接他們的來電“關心”電話,所以老人家捺不住地此上直接殺到眼前來了。

對于女兒的問題,兩老再度很有默契的充耳不聞。

錢依貴堆起藹可親的笑容對着安柏赫說:“你我們是倩倩的父母親,請問你是?”

問話的同時,錢依貴與丈夫交換了個眼神。

長得一表人材,眼神正派,合格。

“伯父、伯母好,我叫安柏赫,是小倩的朋友。”安柏赫有禮地起身向長輩們自我介紹。

“好、好、好……幾歲啦?在哪高就?家裏還有些什麽人呢?”錢依貴笑得眼都眯了。

這孩子她第一眼就喜歡,就不知道他與倩倩到底是哪種的朋友了?

“媽,你太誇張了啦!拜托你收斂一點。”聶小倩快暈了,哪有人一見面就問得這麽直接的?那意圖太明顯了,她真的沒臉見人了啦!

“這些問題你可以不用回答,真的。”聶小倩起身擋在安柏赫身前,不讓兩位老人家繼續胡攪下去。

真是的,剛才兩人談笑的氣氛十分融洽,現在老爸跟老媽卻突然殺了出來,還問了那些問題,真不知安柏赫會怎麽想?希望他不會被吓到呀!

錢依貴哪是那麽好打發的,平時要女兒跟人相親吃個飯,像是要她的命似的,很久不曾再見她交過男朋友,害得她擔心她的性向是不是轉變了,現在好不容易看見她跟吃飯約會,不問個清楚怎麽行呢?

“好,那些問題不用回答沒關系,只告訴我,你是不是在跟我家倩倩交往就行了。”

“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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