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甘心，日子也還是要照常過下去的。
嚴清默自醒來，只出過一次院門。
便是到自己的便宜師父那裏，拜托他将自己院落的禁制改下——自然是為了杜絕那對活寶夫婦的再次造訪。
便宜師父玄明子對自己這個半路上收來的徒弟，還真是好的沒話說。
不僅颠颠地跟着清默到她的院落照做，而且一揮手，也給了她一堆靈石和丹藥，“咱不缺錢。”
随後再改完禁制後，參觀了一下貔貅所包裹的大繭，又指點了一下嚴清默的功法修煉情況，便嘚嘚地又跑了。
嚴清默此時在外人看來是五行均等的五靈根。這在雲海界，有個稱呼，叫做混元靈根。
雲海界是靈級界。
所以五靈根，尤其是嚴清默這樣的混元靈根，修煉起來更是事半功倍。
只是，她并不是天生便是混元靈根……
她是因為原本墨色印記的詭異而發生體質變異，又經過蕭壁玉時間之力加持，而後智慧樹也幫忙改造過……
所以，體內必定還是有隐患的。
比如，她自醒來後，常常覺得心浮氣躁，尤其是心情不虞時，恨不能肅殺一番才好。
比如，半夜冥想修煉時，常常覺得心虛氣短，心口絞痛。
“好徒兒啊！你別忙着修煉吶！喏，你這樣，早晚會走火入魔，氣血攻心而亡。”玄青子抱着一堆紅紅綠綠的果子，往正在打坐的嚴清默懷裏這麽一丢，“吃點果子呗。你二師兄親手種的果子，固本培元的好東西。其他人想吃。還吃不到呢！指明了要給你吃！”
啧啧！甚至還特意申明不許他這個當師傅的偷吃。
這都什麽徒弟啊！哎喲喂，這些個果子還真是好吃。玄青子将果子啃得咔擦咔擦響，心情頗為愉悅。
嚴清默看着散落在周圍一地的果子，倒是沒有任何磕傷……但是，絕對是便宜師父……故——意——的！
好好的，不能放在桌子上嗎？
肥妞默默地跑上前來，将這些果子用一石盆裝好。又用淨水訣清洗幾遍，才狗腿地遞給嚴清默，“主人，這個好吃！”
嚴清默看着天真無邪一心只惦記着眼前這一盆果子的肥妞，再想到昨日那對便宜師兄妹，心中的煩躁感更甚了！
從前，她也是這般的近乎于無憂無慮。不是沒有煩惱，但此刻想來，大抵是“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得愁滋味……便覺滿目荒涼。萬般惆悵都散盡，化作心如止水，心如灰燼……
她不殺伯仁，伯仁因她而亡……
何況，蕭壁玉是為了救她……為了她……轉世時為了她，身亡也是為了她……而且。甚至連轉世能否，也未可知。
玄明子見嚴清默根本不理端着石盆一臉吃貨模樣的肥妞，便對肥妞小聲說。“你主人不吃，你就自己吃了呗。”
肥妞咽了咽口水，倒是仍然堅定地端着石盆，非常狗腿地表示主人不吃，自己絕對不吃。
玄青子看了捧腹大笑，他自己就不是個墨守成規的人。不然也不會教出那兩個沒大沒小的徒弟來。
“徒弟啊，你看你的靈寵怎麽這麽可憐吶！”玄青子撫着花白胡子腆着臉笑，“哎喲喂，主人當得挺威風嘛！”
嚴清默從沉思中驚醒，直接回了一句。“不聽話的靈獸，要了何用？不如剁碎了拿來祭天地。到底，還能省些糧食。”
玄青子吓了一大跳。
當初燭淚讓他看在燭淚的份上收嚴清默為徒時。他其實并不怎麽情願。
燭淚在淨海界的海底拍賣場，是各個靈界奇珍異寶通商買賣的好地方。
他因為不愛守陳規，最愛折騰各種畫具顏料，以及用各種礦石植物材料嘗試畫畫，因此倒是和開着拍賣場的燭淚有所結識。
他用靈火火種跟燭淚換購各種材料，一來二去，倒也成了熟客。
可是靈火宗與燭淚交往的熟客可不止他一個。
誰不知道他玄青子是出了名挑剔徒弟。
天分倒在其次，關鍵在于要會畫畫要有靈性和悟性哎。
結果好不容易收的兩徒弟，本來還算不錯，畫出來的畫也有靈性，但是就是唧唧歪歪，不是忙着修煉，就是忙着種點植物，玩點火種，只肯花一點點時間在畫畫上。
雖然在火山堆裏種靈植有點意思，但是咱要幹正事！要畫畫好嗎？！
拜托，他玄青子修煉得登大道根本不是難事好嗎？難就難在，要以畫入道，飛升仙界好嗎？，
而且，最讓人氣憤的是，那兩小兔崽子為了敷衍他，後來畫的畫，倒也有些氣韻，但就是！畫風太差！線條太糙！取景太醜！
讓他們畫雲，他們就畫成一團黑漆漆的東西——美其名曰，‘黑雲壓城城欲摧’；或是直接就什麽都不畫，拿了一張空白紙交卷。問他們雲呢？他們就答——飄走了！
讓他們畫風從身邊經過的感覺，他們就畫一根發絲——美其名曰，‘萬般心事不由己，三千青絲倦懶，都随風飄去’。或者又是一張空白紙——美其名曰，風過諸事了無痕！！！
快把他氣死。
也不是沒有畫畫還算靠譜的弟子，打着學畫的名義，實則還是只一心打坐狩獵地修煉以求大道。這樣的弟子，畫中滿是刻意和匠氣，他自然是看不上。
所以，當燭淚抱着奄奄一息的嚴清默跑過來找他收徒時，他還非常不情願。
但當看到燭淚手中嚴清默原來的一些畫時，立刻就改變了注意。
畫技高超，而且畫中有畫……心思明淨，純善空靈……
可是現在，竟然總有一股弑殺之意？
玄青子皺了皺眉。
在嚴清默的屋子裏四處走動了起來。
難道是屋子的風水不對？引了煞氣進來？
這一走動。便看到了嚴清默桌子上放的畫。一看便是近作。
一江春水，兩岸桃花。原本應該是落英缤紛的溫柔之美。可是這桃花在夕陽晚照之下，生生地染上了詭異的血紅。
綠柳新折，呢喃燕子失去了窩巢。
岸邊的新廬草棚下，一位撫琴的女子低頭不語。
琴弦上，落着許多桃花花瓣。
偏那花瓣被夕陽映照得血紅……
玄青子大吃一驚。
便從旁邊的畫軸中再取了幾幅察看。
牧童長笛水牛。牧童臉色青灰，青翠竹笛裂紋斑駁。水牛的面色猙獰，眼中的紅血絲格外明顯……
野渡無人舟自橫。小船是破舊的。河水渾濁。竹篙直挺挺地插在河的中央，只從水面上方露出破舊昏黃的一截來。烏鴉在岸邊的枯樹上振翅欲飛。整個畫面都顯得腐朽灰暗！
還有修士打鬥圖。各種斷肢殘臂。
甚至還有一幅佛陀泣血圖……
玄青子正色起來，“清默，你……”嗜殺之意如此之重，究竟是因為變故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燭淚說的含糊，自己當時看到嚴清默的畫，見獵心喜，便一時腦熱答應了下來。
并未想到會有多麻煩。
小姑娘嘛！突逢大劫。無非是以後給她報個仇什麽的！最多滅別人滿門嘛。修仙，可不就是得快意恩仇？
反正玄青子他自己，也不是什麽循規蹈矩的人。
可是現下看來，外在都是其次。關鍵是這小姑娘現在自己內心有點問題啊。
玄青子可沒有什麽開導晚輩的經驗，從他帶出兩個那麽奇葩的徒弟就可以看出來了。可是為了自己的衣缽有傳，玄青子只得硬着頭皮。“清默啊！要不……師父帶你去殺人？”
得……有這麽開導人的嗎？
嚴清默端坐在靈草蒲團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興趣。”沒錯。她近來确實時時被一種嗜殺之意所影響。想必，那就是原本封印在墨色印記中的半魂，解開封印後帶給她的影響了。
可是，并不意味着，她就會被那嗜殺感所征服。
人生有所為，有所不為。她并不覺得為了自己一時之快，奪他人性命是什麽有趣的事情。
“這樣吧！我看你最近心魂都有些失守，修煉起來很容易走火入魔的。不如出去走走，正好師父有件事要拜托你。”玄青子絞盡腦汁，才在記憶深處翻出一些事情來。“我侄孫女婿的外甥女的表姐，嫁給了附近一個小修仙家族。可是嫁過去不到十年，就被小妾害死了。年紀輕輕。真可憐啊。我一直想為她打抱不平，可惜自己輩分太長，修為太高……現在你去，剛剛好。”
玄青子美滋滋地想，好像別人歷練徒弟，都是這樣安排的。
那個狗屁修仙家族，其實修為最高不過築基中期，而且窮困潦倒。可惜他侄孫女婿的外甥女的表姐家人更是無語，直接就再送了一個庶女去當正室。誰叫那女子是庶女還是個凡人呢，真可憐……
嗯，嚴清默要是過去了，肯定能大殺四方……正好纾解心中的抑郁之情，多好啊。
嗯，回頭給葉明竹那小子發點獎勵，多虧了他的碎嘴，自己聽了一耳朵八卦，還是有些用處的嘛。
等清默發洩完了，嗯，回來又是一個心思空明的小姑娘……
“不去。”嚴清默一口回絕。
她站起身，先是輕撫了下那包裹着貔貅的大繭，輸入了一點靈力溫養，便起身向門外走去。
“有殺意，便去決鬥場好了。斬殺不如自己的人，有什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