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城一片狼藉。昔日青翠欲滴的荷葉支離破碎，伴着細碎的荷花花瓣零落于水面上。
流水無情，順着水流将花瓣殘葉送走。
比流水更無情的，是修士。
秋水城已經平安太多年了。很多秋水城的常住修士幾乎已經忘了，什麽叫鬥法。
然而，一旦開始有修士趁着這亂象開始趁火打劫，秋水城的衆修士便像突然被喚醒般，紛紛祭起法器法寶，打劫或被打劫，抵抗或被抵抗。
喊打喊殺，與遠處複歸山脈的殺喊聲交相應和。
河水被染成了紅色。殘肢斷臂，随處可見。
嚴清默放開神識，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刍狗。
天地并不以孕育萬物為仁義，所以任憑萬物自生自滅。那些荷花蓮葉，曾與長天共舞，與秋水同在。現在，零落而去。
那些高階修士平日裏維護秋水城的安定，難道是為了仁義嗎？否則怎會因着那修魔的勢力能被大創，便丢下平時被庇護的大量低階修士，讓他們在秋水城彼此互相殘殺？
執法隊呢？明明之前有看到執法隊在巡邏的！不知不覺就問出了聲。
方一舟一把敲了她的腦袋，“笨蛋，這個時候這麽亂了，執法隊肯定優先保護那些修仙門派和家族啊。”
“拍毛線啊！拍人家腦袋，會變笨的好嗎？”嚴清默揉了揉自己的腦袋，不滿地說道。
“反正已經這麽笨了，不在乎更笨一點的吧？”方一舟不置可否，作勢還要再敲一把。
嚴清默怒起，随手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個空白畫卷就追着方一舟要報仇。兩人在屋子裏你追我躲，将桌椅弄得七零八亂。
肥妞則扇着小翅膀，時不時地放出一道小火球或幾道水箭之類的，來搗亂。
終于方一舟伸出手掌來，表示認輸。他氣喘籲籲，非常不解，“你怎麽一點都不累？”
嚴清默：你以為誰都像你那麽傻，什麽靈力法術都不用，完全用體力在跑的嗎？也不知道是誰比較笨……
被方一舟這麽一打岔，嚴清默的心中好過多了。
她簡直無法去想，如果，如果她不幫忙畫那魔修飛升圖。那麽，秋水城不會大亂，那些修士也不會自相殘殺到枉死。
是的，她道心不堅。
如果她道心足夠堅定，她就不會自我懷疑。
不幫忙畫那魔修飛升圖，不代表那慕少白沒有別的途徑別的方法造成這一幻象，甚至也許他的目的只是為了引出那些高階修士。而秋水城大亂，如果那些修士本來就心思純正，就像她和方一舟一樣早早躲起來，那麽真的會枉死嗎？
還有那執法隊，如果肯傾盡全力，維護秋水城的安定，也不是不可能——可是那代價肯定很大。執法隊很多都是門派裏的精英弟子長老，自然不肯白白犧牲掉。
總之，她自我總結：該聖母的時候像包子，該包子的時候像傻子，該裝傻的時候像壞人，該使壞的時候像白蓮花。
電閃雷鳴，随着第一道閃電降下的時候，雨水也嘩嘩地傾盆而下。
天地都陰沉着，白晝成了黑夜。
嚴清默大聲地給自己念清心咒，心情很是複雜。
這樣糾結下去，以後進階的時候，肯定會有心魔的！她更加忐忑不安，非常郁悶。
“你怎麽了，幹了什麽虧心事啊？”方一舟掐指算了半天，都算不出什麽所以然來，心中也是非常地焦慮，“你肯定有什麽大事瞞着我。”
“我……我……”嚴清默好想說出來啊。
肥妞難得地沒有搗亂。作為靈寵，這種時候，還是不出賣主人的為好……
“我想想，按你這樣藏不住事的性格，我猜猜看。難道是因為紅九娘要殺你，結果被咱們反殺了，而且直接一把火燒的她屍骨無存，你心中內疚？”方一舟又掏出果子，吭哧吭哧地邊吃邊說。
嚴清默的臉白了幾分，搖了搖頭。
“那就是你慈善之心大發，看不得外面那些修士受苦受累，傷殘致死，想要去救助，心有餘力不足而內疚？”
嚴清默嘴角抽了抽，搖頭。
“我想也是。你要真是這麽個聖母一樣的個性，我可不耐煩在你身邊待着。這樣的人容易早死，我可不想被連累的英年早逝。”方一舟三下五除二吃完一個果子，又掏出兩個來，和肥妞一人一獸各一個。
“總不會那魔修飛升是你畫出來的幻象吧？”方一舟将果子咀嚼地脆響，随意的一問。
嚴清默熱淚盈眶了，忙不疊地點頭。
“我就知道不可能，你那點膽量……什麽？真的啊？”方一舟差點把自己噎着，而且直接嗆着了。
“咳咳，真的假的？”
“真的。我是不是很壞？嗚嗚嗚~如果不是我……”
“哇塞，嚴清默，你太牛了吧！我果然沒有跟錯人！”方一舟簡直要手舞足蹈了，“你簡直是天才啊！太像了！就跟真的一樣。你肯定……哎？你怎麽哭了？”又手忙腳亂地想從儲物袋中掏出手帕之類的。
末了，直接捉住自己袖口給嚴清默擦眼淚，“你哭什麽啊？你這麽厲害還哭，我的天，那我都要哭死了呀！”
“我是個壞人。如果不是我……那些修士……紅九娘……”抽抽搭搭。
“你別哭啊。這有什麽好哭的。”方一舟都快無語了，“你到底是不是修士啊？好歹你前世還是個化神期的呢！怎麽跟個凡人似的傷春悲秋。”
嚴清默一把推開他，“你會不會安慰人啊！你至少也要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如果你不畫立馬就要死了，肥妞的性命也不保。”
“什麽？”方一舟立馬開始擄袖子，“竟然敢有人用性命威脅你畫這個？太過分了！你可是我的金主哎！你今年的靈石還沒給我呢，你怎麽能死嘛！”
“……”跟方一舟根本無法溝通好嗎？
“我不懂你哎，你難過什麽啊？”方一舟怎麽都想不通，“難道是因為那人沒有給你報酬嗎？”
他又開始挽袖子，“太無恥了，竟然不給靈石！”
“給了。”嚴清默有氣無力。
“給了多少？”方一舟上蹦下跳。
嚴清默豎了一根食指。
“一萬下品靈石？這也太少了吧！”
“不是？十萬下品靈石？也不是？到底多少嘛！”
“一塊小西瓜大小的極品靈石。”嚴清默終于受不了，如實回答。
方一舟立刻面色潮紅，兩眼放光，“天哪！我記得你說過，要給我一成收入的！不行了，我好暈好暈，我真的要暈了。我好幸福啊，極品靈石耶！”
“小家子氣的樣兒！”肥妞撇了撇嘴鳥嘴，脆生生地嘲諷道。
“切！肥妞啊肥妞，你這是嫉妒好吧！”方一舟笑眯眯的，一點都不生氣。
“我主人給我吃的，都是四階、五階妖獸的內丹。哼，你跟我，能比嗎？”肥妞傲嬌。
“敗家子兒！”方一舟意有所指，但是還是心情極好。“拿出來看看嘛！”
嚴清默扶額，就知道這個死要錢根本就抓不住重點。
不過心情卻輕松了很多。
是啊，如果讓她再做一次選擇，她肯定不會選擇讓自己和肥妞去死的。
人生就是這樣。既然選擇了，就不能後悔。這件事，本來就是自己心甘情願去做的。那麽無論有什麽後果，都要自己咽下去不是嗎？後悔自責，反而讓自己更加難看。
畏畏縮縮的人生，難道她轉世重修，就是為了過這樣憋屈的一生嗎？
敢于承擔，她，敢嗎？
外面依舊電閃雷鳴，屋內卻暖意盎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