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嘴,更恨自己的行為,憑什麽要落荒而逃,該害怕該慌亂的不應該是她嗎?
想到五年後那場滅門慘禍,他心中就說不出的慌亂與悵惆。他出身于這樣的望族世家,在別人眼裏是讓人羨慕的富貴世家子,可有誰相信,能平安喜樂過完一輩子是他重生後的最大願望,可宮裏有個野心勃勃的貴妃姐姐,貪戀權勢的平陽候父親,注定他這個願望簡直成為奢望。他一出生就注定與親人綁在一起,這些人給他風光的生活,而風光過後,他便要付出代價,便是與這些人一起陪葬。
這一世得以重生,他暗暗下決心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改變家人的命運,不讓五年後的那場災禍重演。可一切都按前世的軌跡重現,他越來越發現,自己所有的力氣就象一拳頭打在棉花上,毫無意義。其實慕容白對親情也很淡薄,他童年時生母莊姨娘便病死了,然後一直在吝啬的嫡母馮夫人手下讨日子,馮夫人遲遲沒有生下兒子,他身為庶長子卻被嫡長子大上幾歲,結果日子過得如何可想而知了。但骨肉相連,血濃于水,要他看着骨肉至親死在眼前,萬萬辦不到。
慕容嫣思索一番慕容白的話,想好了以後再不與淩錦打交道,這樣的人物,她惹不起,但躲得起。她這邊劃清界線,想不到次日淩錦冠冕堂皇地登上門來。
适逢慕容嫣正在秋風院為容歡診脈,淩錦也不管合适不合适,撇下慕容候等人就帶着一大幫宮娥內侍大大咧跑到秋風院來,将秋風院圍個密不透風。
皇子的儀仗整齊劃一擺出來,沒人敢忽視。
慕容候急吼吼帶着兩個兒子趕到秋風院,畢竟這是內宅,五皇子這樣帶人闖進來是不合禮數的。可五皇子向來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如果五皇子哪一天正經八百的,那他就要苦頭吃了。
因為人多勢衆,顯得今日的淩錦比昨日多一份威嚴,慕容嫣心裏撇了撇嘴,裝模作樣見了個禮,然後謙遜地站在慕容候身後,低下頭掩飾眼底的不悅之色。
淩錦自然将她的不悅收之眼底,心中又好氣又好笑,這丫頭裝模作樣還真有一套,就連自己這個當事人,也覺得此時對着自己一臉恭敬的慕容嫣,根本不是昨日想要自己命的那個人。
淩錦不經意掠了慕容嫣一眼,收回目光朝容歡笑道:“容兄,才幾日不見,怎麽弄成這般?兄弟一聽這個消息,立即就趕來看望。”
容歡淡淡笑了笑。
只怕我剛中毒,你就知道了吧!他不信京中發生的事,還有淩錦要遲上幾日才知道的。別人只當五皇子是個游手好閑、不務朝正的閑散皇子,只有容歡知道,事實遠遠不是如此。
“淩兄有心了,是兄弟不才,不自量力中了一些小毒,所以在府上叨擾慕容候。”容歡自嘲道。
慕容候自然又客氣一番,慕容珏一見有機會在五皇子面前露面,也跟着上前客氣一番。
慕容嫣秀眉越擰越緊,一旁的慕容白無奈搖頭,知道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點,朝慕容候道:“父親,五殿下、容太子還有錢公子都是身份尊貴的人,六妹這裏地方狹窄簡陋,實在不宜招待貴客。”
慕容候忙道:“對對對,請五殿下、容太子、錢公子移步到正殿。”
“慕容候不用客氣,我是來探望容兄的。”淩錦淡淡笑了笑,一屁股坐在慕容嫣适才坐過的木凳上,“這個秋風院環境僻靜,布置雅致,我甚喜這裏,就在這裏喝杯茶叨擾一下就好。”
慕容候為難道:“五殿下,這裏是、是小女的住處。”庶女雖沒嫡女尊貴,可到底是未出閣的女子。
淩錦笑容絢爛地看向慕容嫣,“那就有勞六小姐盡一下地主之誼了。”
“……”這個五皇子臉皮比錢齊還要厚!
慕容候默默咽下一口悶氣,為難地看向慕容嫣。
慕容嫣目光冷峻地與淩錦對視,兩人臉上俱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候爺放心,我定會好好‘招待’五殿下。”慕容嫣故意将招待兩字咬得極重。
慕容候聽得心驚肉跳。
慕容白也怕慕容嫣年輕氣盛失了分寸,這位也不知是何方神聖,似乎皇權的認識十分淡薄。
慕容白道:“父親請回,我留下來和六妹一起招待貴客。”
慕容候這才将心放回肚子裏,雖然不待見這個冷面冷心的庶子,可這個庶子做事從未失分寸,倒比不務正業、胡作非為的慕容珏要有出息許多。
慕容候帶了衆人離去,宮人也被淩錦揮退,一時間秋風院恢複鳥語花香的平靜。可慕容嫣依然覺得坐在院落中的三位外人刺眼。罷了,索性一次性将三人齊齊放倒好了,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來秋風院顯擺。
他們當秋風院是什麽?賓館旅館?還是廣場公園?那也得看她願不願意!
慕容嫣冷笑兩聲,入屋內為客人煮茶,慕容白找了個借口跟進來,壓低聲音道:“六妹,你可別胡來。”
慕容嫣笑眯眯地道:“我沒有胡來,不過是在茶裏加些料,保證讓他們喝了上吐下洩,不出三日拉得東倒西歪找不出人形,連他娘都認不出來。”
慕容白一怔,暗笑,可也不無擔憂,“六妹,人家再怎麽說也是太子皇子,在府裏出事總不好。”
“我們不是有個厲害的爹的嗎?怕什麽!”慕容嫣不懷好意地冷笑道,“大哥等下出去喝放在面前的茶,我加了些安神醒腦藥物在裏頭,可別弄錯了!”
慕容白無奈,只好搖搖頭由她胡鬧。還好,她畢竟是認他這個兄長的,沒讓他也拉上一份。
慕容嫣出來上茶時,四個男子看似相談甚歡,可她看得出來,四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暗裏較着勁。尤其是淩錦,別看着親切和善,可他手裏那把燙金紙扇背後隐藏着怎麽樣的陰險奸詐笑容,只有他自己知道。
容歡當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是一等一的僞裝高手。
除了慕容白,誰也沒有動手喝茶。
“錢兄、容兄,請!”
“錢兄、淩兄請!”
“容兄、淩兄請!請!”
三人不約而同齊聲互相謙讓,臉上均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
錢齊神情悲壯地看看另位兩位兄弟,他們喝他就喝,要死大家一起死,大有壯士斷腕之勢。
慕容嫣捧着自己的茶,慢慢地喝着,催促淩錦:“五殿下剛才不是要我盡地主之誼嗎?是怕我的茶煮得不好喝,還是怕我在茶裏下毒?”
快快喝吧,擺在你面前的那杯藥效最重,保證讓你拉得你娘都認不出來,別可惜了我的一片心意。
☆、041.敲詐
激将法!
這丫頭未免太小看他了!
淩錦心裏好笑,臉上笑容依然如故,挑眉道:“六小姐就是在茶裏放毒,也是我淩錦的榮幸。”說罷,端起茶來就要喝。
慕容白垂下眼睑,只當什麽也沒看見。
錢齊一臉的佩服之情。明知這丫頭不懷好意,五殿下還是視死如歸,很有大将風範,果然膽色過人,人中龍鳳,不是常人能及。
臉色淡淡的慕容嫣心裏笑得歡騰,腦中想象的是風流倜傥錦衣華服的淩錦捂着肚子來回跑茅廁的狼狽樣子。
容歡淡淡笑了笑,淩錦是什麽人?慕容嫣臉上明明白白寫着茶有問題,淩錦真會将這杯茶喝下去,他的名字倒過來寫。
錢齊糾結的臉上露出視死如歸的神情,罷了,五皇子如此有膽色,他也要有些男子的豪氣,不能在嫣兒面前顯得太過小家子,等氣五皇子喝完,他跟着喝好了。可不能給容歡搶先了。
就在杯子碰到唇邊時,淩錦扇子一揮,叫道:“這裏怎麽有個蚊子?”
緊接着是扇子發出嗖嗖兩聲。
蚊子不知打死沒有,不過淩錦坐着的身子一動,手中杯了裏的茶全數便落在桌子上,一滴不剩。淩錦面不改色、滿臉遺憾地看向慕容嫣,“失了手,白費了六小姐一番好意,還請六小姐不要責怪。”
虧他還有臉說!慕容嫣擰起秀眉。
慕容白轉頭翻個白眼。
這也行?
錢齊眼裏的孺慕之情迅速消失得幹幹淨淨,忍不住噓了兩聲。
容歡掀了掀唇角,将面前的茶推給淩錦。“阿嫣親手煮的茶,我常喝!淩兄是稀客,還是用這杯吧。”
錢齊反應迅速,也将面前的茶奉獻給淩錦:“五殿下,我也常喝嫣兒煮的茶,一杯不夠解渴,兩杯就差不多了。”
淩錦唇角輕抽了下,似笑非笑看兩人一眼,将茶杯推回兩人面前,“容兄、錢兄的心意我領了,我怎好奪人所愛。”
慕容嫣冷笑道:“你們誰也不用謙讓,玉竹再去煮就是,茶多得是。”
淩錦笑道:“那倒不用。”也不見他怎麽動,就着慕容嫣的手,将她杯裏的茶一飲而盡。
這種過于親密行為放在現代倒沒有什麽,可放在男女授授不親的古代,卻是大膽出格的要命行為。對女子的聲譽有極大的損害。
慕容嫣想不到淩錦膽敢調戲她,待反應過來,淩錦已經施施然坐正身子,朝慕容嫣笑道:“阿嫣不用費事了,我已經喝過了。”
慕容嫣寒着小臉盯着淩錦,連自己磨牙的聲音都聽到了!手一揚,頭上的步搖已經朝淩錦的喉嚨揮去,淩錦早料到她會這樣,一個旋身險象環生躲過後,兩指輕輕一夾,便将步搖夾住,視如珍寶地放入袖中。
“多謝六小姐擡愛,這麽貴重的禮物,淩錦收下就是。”淩錦坐正身子笑吟吟道。
慕容嫣大怒,正要出手,慕容白已冷着臉站起來,“這裏沒有什麽招待各位貴客,請各位移步到前廳。”這等于變相的逐客令。
容歡臉上表情沒什麽變化,心裏卻十分不是滋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別扭什麽不高興什麽!
錢齊氣憤不平,可是敢怒不敢言,淩錦那混蛋憑什麽與嫣兒共用一個茶杯?錢府已經上門提親了,他才是嫣兒未來的夫婿好不好。嫣兒也真是,明明以她的身手可以躲過這個混蛋,為何不将茶水砸在淩錦身上燙死這個登徒子?
淩錦只當沒有看見衆人表情變化,只是漫不經心地笑看着慕容嫣。
這看在慕容嫣眼內,無異于挑釁!
兩人中一個是笑臉,一個是寒臉,卻同時釋放出不同程度的氣壓。看似平靜無波的表象下,暗裏卻波濤洶湧。
在座的衆人都感覺窒息般的胸悶氣短,就在大家覺得黑壓壓的風暴就要卷過來時。
錢齊拍手叫好,嫣兒快将這混蛋毫不留情趕走。
容歡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緒。
慕容白暗叫不好。
就在這時,慕容嫣忽而笑了,大家舒了口氣,頓時有拔開雲霧見晴天的感覺,周圍黑壓壓的風暴瞬間消逝得無蹤無影。
慕容嫣把玩着手裏的空杯,問淩錦:“五殿下認為,這個杯子值多少錢?”
“不到十文錢。”
慕容嫣近前睨視着淩錦道:“這個杯子若是當今某位皇子用過的呢?”
淩錦已猜到她要做什麽,心想這丫頭,想錢想瘋了,避重就輕道:“最多值半兩。”
容歡淡笑着搖頭,這個心狠手辣的丫頭,看來是要狠狠敲詐淩錦一筆了。可是,她要這麽多錢做什麽?
錢齊不解地瞧了面前的茶杯,五殿下不過喝了一口茶,這個杯子價格就翻了十倍,那他錢齊喝過的杯子呢?又能翻幾倍?
不過,讓錢齊瞠目結舌的事情還在後頭。
慕容嫣笑眯眯道:“若我把五殿下用過的這個杯子,拿到集市上敲鑼打鼓高價叫賣,不知能賣到多少錢呢?”
淩錦道:“十兩!頂多值十兩。”
慕容嫣笑意盈盈的目光在淩錦身上轉了個圈,直把淩錦看得毛骨悚然。
“若再配上五殿下的肖像一起叫賣呢?五殿下诋仙一樣的人物,到時不知迷倒多少懷春少女,一定會引為京城的一段美談。”
淩錦咬牙道:“一百兩!”果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不過自己調戲人家姑娘家在前,理虧的人是他!
他知道這丫頭說得出一定做得到。這畫象一出,他的臉丢光了不說,連皇家的臉也被丢盡了,本就不喜歡他的老頭子一定會找他入宮訓話。他不介意他的畫象當街叫賣,卻不代表他願意看那死老頭的臭臉色還要聽他叨唠半日。
慕容嫣笑得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揚聲道:“玉竹,去準備一些鑼鼓來。我們等下要去集市。”
淩錦咬牙切齒道:“不用去準備了!二百兩!”
慕容嫣笑道:“二百兩?玉竹,我們去試試,看是不是真值這個價格。”
貪得無厭的丫頭!
她還真敢要價!沒關系,日後他向她翻倍讨回來就是!若她還不起,就以身相許好了!
淩錦怒極反笑:“阿嫣認為,這個破杯子能賣多少錢?”言罷慢悠悠搖着扇子,等着慕容嫣漫天要價。
☆、042.夜談
慕容嫣朝淩錦嫣然一笑,伸出一根纖纖玉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淩錦暗暗咽下一口血,慕容嫣,算你狠!
慕容白悠然自得地喝着茶,六妹真是生財有道,也只有她才能治治這個狐貍五殿下。
容歡唇上的笑意更深了,心中輕嘆,這丫頭,太貪財了!制南星的錢財足夠揮霍幾輩子,怎麽還見錢眼開?
錢齊撐大雙目瞪着慕容嫣那根玉指驚叫出聲:“一千兩!這個破杯,居、居然值一千兩白銀!”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破杯,上面不過是沾上五皇子一絲口水而已,用不用那麽貴呀!!!
慕容嫣笑道:“當然不值!是一千兩……黃金。”
……黃金?
原來六小姐說的不是白銀?
不會是自己聽錯了吧?
這個破杯……
慕容白不敢相信地看着慕容嫣,六妹還真敢要!
容歡漸漸笑不出來了,慕容嫣果然是個狠主兒。他眯了眯眼睑,看向淩錦。
錢齊困惑看着衆人,到底是真是假!我的娘,一千兩——黃金呀!!就一個破杯子???這讓不讓人活!
僅是沾了五殿下的一點口水而已啊……
淩錦也聽到了自己的磨牙聲,“慕容嫣,你不如去搶!”他也以為是白銀。
慕容嫣笑吟吟道:“五殿下一顆藥都能賣一萬兩黃金,一個沾滿五殿下口水的杯子,賣一千兩黃金有什麽稀奇。”
虧她還有臉說,他還未找她算帳呢!
淩錦手中扇子一收,笑道:“值!很值!上面也有阿嫣的口水……”
這話說得暖味不清,再配上那一臉戲谑的笑容,是個人都會把他當作登徒子……要是換了別個女子,恐怕早羞得滿臉通紅,要麽怒打淩錦一頓,要麽自己找個地洞鑽下去,
可慕容嫣壓根不當回事,揚聲吩咐玉竹,“把這個茶杯小心包好,讓五殿下等會兒帶回去。”
玉竹應一聲,走到裏間将杯子偷偷換掉,她才不會讓小姐喝過的杯子送給一個陌生男子,哪怕這男子是個皇子也不行。
傳出去小姐還有什麽好名聲。
淩錦比慕容嫣生財還要有道,根本不會在乎一千兩黃金,爽快吩咐懷柔回府取一千兩黃金來。
躲在暗處的百部悄然松了一口氣,只要他不用出現在慕容六小姐眼裏就行了。
很快,懷柔就取了一千兩黃送來,至此,一樁交易宣告完畢。
錢齊總算從震驚中反應,站起來忸怩道:“嫣兒,我、我也想要一個杯子,上面有我的口水,也有你、你的口水……”
慕容嫣原本還笑得歡暢的臉立即晴轉多雲,目光寒冷地瞪着錢齊,錢齊慌忙道:“我也出一千兩黃金,我立即讓人回府送來……”
……
衆人齊齊無語看着錢齊。
錢齊在那道犀利冰冷的目光注視下顯得僵局不安,口中卻不知死活地問:“嫣兒,你、你別這樣看着我!你到底……同不同意……啊……”
慕容嫣大怒,揚手将一枚繡花針打在錢齊手臂上,用實際行動來回答錢齊。
“若有下次,我不介意廢了你這條手臂。”慕容嫣聲音寒冷如冰。
“又脫臼了!又要麻煩青粵兄了。”錢齊又是慘叫又是委屈,拖着又脫臼了的手臂,滿臉不滿地盯着慕容嫣。
他就不明白,他也出了一千兩黃金,不比五殿下少,嫣兒為什麽還要生氣打他?
難道嫣兒嫌少?
“嫣兒,我可以再加點。”錢齊楚楚可憐地道。
這都什麽人呀!腦子被驢踢了?
慕容嫣懶得理會錢齊,對慕容白道:“時辰不早了,請大哥為我送客。”說完就轉身入了屋內,沒有再看衆人一眼。
容歡、淩錦看到她纖細的身影消失在屋內,兩人這才将目光收回,卻又下意識地看向對方,俱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清風院內,容歡、淩錦坐在長榻上慢慢小酌。
淩錦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秋風院,笑道:“有了美人相伴,容歡不會是樂不思蜀了吧?”聲音看似随意打趣,黑沉沉的眸子實質不放過容歡臉上的一分一毫。
容歡面無表情仰頭喝了一口酒,沉默不語。
淩錦冷笑道:“你不要告訴我,你是真中毒了。”
容歡苦笑,“不幸被你言中,我兒時中的寒毒,已經發作了。”
這麽多年來,制南星一直在給容歡下毒,将他體內的寒毒壓抑住。以毒攻毒,有時也不失為一種最佳的治療方法。這個淩錦也隐約知道,不過他以為是容歡的煙霧彈,他從不相信別人,更何況是容歡?
如今容歡親口承認中毒已深,也就是說,制南星給他下的毒,已經克制不住原來的寒毒了。
淩錦蹙眉,“為何不請制南星給你解毒,聽說他與令師有些交情。”
容歡道:“制南星性情乖舛,家師求了他這麽多年都不曾成功,這次把我當試驗品,給他愛徒歷練,已經算了給了家師幾分薄面。”
原來如此!
這倒符合制南星傳聞中的古怪脾氣。
“喂!”淩錦絕對有八卦的基因,“制南星為何要收慕容嫣為徒?”
容歡瞟他一眼,淡淡笑道:“你查不到的事情,我又如何能查到?”
容歡說的話,十句中未必有兩句是真的。
淩錦冷哼一聲,看着容歡道:“淩月問了你好幾回了。”
容歡溫潤的眸光立即鍍上一層淡淡的寒氣,置若罔聞把玩着酒杯,舉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淩錦也喝了一口,慢悠悠道:“那死老頭有九個兒子,只有淩月一個女兒,還是他最心愛的女子為他生的,生完淩月就嗚呼一命了,你也知道,除了淩月生母,淩月在他心中的地位無人能及。”
容歡還是不語,獨自斟了一杯,自獨飲了起來。
淩月真是宮妃所生?容歡無聲笑了起來。
淩錦有些不耐煩,聲音有些煩燥:“淩月本就傾心于你,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從中周旋。”
容歡淡淡道:“若我要得到哪個女子的芳心,不勞動淩兄費心。”
淩錦扭過頭冷哼一聲,想了想臉上露出些許笑意。
“淩月相貌才情與你甚相配,只是這性情……”淩錦覺得硬塞淩月這樣一個貨色給容歡,也有些不厚道,輕咳一聲笑道:“她貴為公主,被人寵壞了,性情難以相處一些是可以理解的。最重要的是,她能助你奪回想要的東西。大丈夫能屈能伸,這點小事何足挂齒……”說到這裏,看着容歡暗淡下去的臉色嘻嘻笑了起來。
容歡沉默半晌,輕聲道:“淩錦,我想靠自己奪回屬于我的東西。”
什麽?
淩錦猛地轉頭看向他,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道:“你靠什麽回去?就靠你養的那一千人?不娶淩月,那死老頭不會借兵給你。目前金華國內現在四分五裂,紛争不斷,是你回去的最好時機。這些你比我更懂。容歡,我知道你不喜歡淩月,男子漢大丈夫,要想成大事,就要……能屈能伸。”
能屈能伸。
對,就是這個詞。淩錦覺得用在容歡身上用得很貼切,也很滿意。
☆、043.後悔
娶淩月是容歡多年來的計劃之一,不曾動搖過的心此時卻露出一絲從未有過的掙紮,沒有大周的兵力支持,他人還未到金華邊境,可能就被他那幾個兄弟踐踏成灰燼了。就算他甘心放棄皇位,遠走天涯,他的兄弟也不見得會留他一條生路。
娶淩月是生,不娶淩月是死!娶淩月本是他的計謀之一,現在他卻騙不了自己的心,他不想娶淩月。
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事?
應該是前幾天才發生的事吧。
容歡苦笑着搖搖頭。
淩錦又道:“你別忘了,我與你之間的相約。我們是息息相關的。”
淩錦傾盡所能,運籌帷幄助容歡回國奪位,條件是容歡成為一國之主後,以一國之力反過來助淩錦對付太子淩雲及三皇子淩信。
當然,淩錦也留下一手。
淩錦從來沒想過登基為帝,可也不想被太子壓制失去性命。
他恨錢皇後及太子。
兩人都想真正較量,卻又暗暗提防對方。
“淩錦,容我想一想。”
淩錦犀利的眸光冷冷盯着容歡,“是因為她?”這個“她”,他相信容歡會明白他所指是誰。
容歡表面風華絕代,風光無限,心卻十分蒼桑,幼年的宮中生活早已變得心硬如鐵,從未對任何一個女子真正動過心。如今被淩錦不明不白質問,心中竟出現一絲從未有過的悸動。
“什麽她,不知道你說什麽。”容歡回答得極快。
事實上,太快了點。
淩錦盯着他一字一頓道:“慕——容——嫣!”
說完他嗤一聲笑出來。
容歡是這樣的人嗎?一個生性涼薄的男子,會為了傾慕一個女子舍棄一個國家?若真是這樣,他淩錦倒要對容歡刮目相看了。
容歡心中咚咚亂撲騰兩下,臉上卻輕笑出聲,打趣道:“你小聲一些,阿嫣的脾氣你也知道,若被她聽到一定會将我趕出慕容府。我若就這樣毒發身亡死了,兇手就是你。”
“少來。”淩錦看着他哼聲道:“慕容嫣不是你能想的人,你趁早死了這份心。”說完不知為何覺得很憤怒,竟然怒氣沖沖走了。
不是他能想的人?
容歡苦笑,擡起杯子。
“來,幹一杯。”
說着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容歡靜靜坐着,看着滿院的繁花随風飄落,神情無悲無喜,直到月落西山。
淩錦一路走出平陽候府,臉色依舊很難看。
那張寒着小臉,一直在腦中揮之不去,一時又婉轉輕笑,一時又狡黠嬌俏,一時又結滿冰霜。
這兇狠的丫頭,怎麽瞧怎麽讨厭。
可自己偏偏會去想起她。
淩錦甩甩頭,不明白自己生什麽氣。
“堂兄,誰又欠你十萬八萬了?”淩辰寄着白馬,一眼看到了臉色難看的淩錦。
“原來是堂弟。”淩錦翻臉比翻書還快,立即一臉潇灑自如的笑意,“堂弟的藥,用得還行吧?”
淩辰臉色一沉,舉手一拳揮了過來。
淩錦笑眯眯躲開了。
“喝酒去。”淩辰掉轉馬頭就走。
“成了親的人,還有時間出來喝酒?”淩錦笑吟吟跟上,“你舍得讓嬌妻獨守空房?”
醉仙樓內,淩辰也不相讓,一杯接一杯,千杯不醉。
淩錦心內煩躁,也不勸也不讓。各懷心事的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喝得微醉。
“堂兄,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淩辰睜着迷離的雙眼,借着酒意道。
“你做錯的事多着呢。”淩錦哼聲道。
“我明明深愛着妝兒,為何……為何……”為何娶回家後才發現,原來自己也不是非卿不娶。
難道成親前與成親後的感覺不是一樣的?
“為何什麽?”淩錦問道,“是覺得沒想象中那麽愛?”
被說中心事,淩辰心中更郁悶,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如何說不愛就不愛了?你可是将人家未嫁先休,才娶回家的女人。”淩錦淡淡道。
淩錦話剛說完,只聽當的一聲響,淩辰已擡起酒壺,滿滿灌了一肚子,然後将酒壺重重放回桌上。
淩錦審視淩辰一眼,頓時眉開眼笑了。
這個樣子,分明是夫妻小兩口鬧別扭了。新婚燕爾,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能有什麽事情鬧得不愉快呢?
難道……是欲求不滿?
看着淩辰郁郁寡歡借酒消愁,淩錦摸摸下腭,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要是自己或是別的男子,這種事情自然不會發生。一個女人滿足不了,自然有千千萬萬的女子前赴後繼來讓他們滿足。但這個堂弟性子別扭古怪,既薄情又深情,為了一個慕容妝,竟然就休了自小定親的慕容嫣。
如今夙願已償,抱得美人歸,還有什麽不滿意呢?
除了欲求不滿,還有什麽?
莫非,是真心後悔了?
淩錦臉上笑得欠揍,眼內卻露了一絲憐惜。
堂弟這次,虧大了!竟然把珍珠當作耳目。
淩辰又要了一壺酒猛灌,無視淩錦犀利探究的目光。
自從洞房了第一晚,沾了慕容妝的身子,在以後的日子,淩辰還未與她行過周公之禮。兩人夜夜同床共枕,美人如斯,卻沒有激起他雄性的*。
在那胸膛有意無意擦過的高聳胸脯,那纏繞過來挑/逗的長腿,那散發着女性特有氣息的*,身旁的美人使盡渾身解數,只求他看上一眼恩寵一次,卻得不到他任何的應有回應。
“……若你還未與慕容妝圓房,休了她還來得及,若你髒了,我慕容嫣可不撿別人的破布……”
每當慕容妝身子湊過來,他耳中總是回響起那清冷無邊的聲音,腦中出現那張可恨地寒着的小臉。
原本還有些蠢蠢欲動的心思,頓時就滅了。
今日他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閑,留在府中處理事務,結果慕容妝又不依不饒纏上來,他幾天來積攢的火氣一下子就被勾了起來,就在書房的地板上發狠地要了她,一次又一次,多少次他自己都不記得了,直到把全身的力氣全部用完,才從慕容妝身上爬起來。
原以來慕容妝會承受不了他的力度,會滿臉委屈地求饒,不想慕容妝卻滿臉春意,十分受用的樣子,臉上殘留着激情過後的滿足,一臉嬌羞地看着他。
淩辰郁悶得要吐血。
不是這樣的。
他不想這樣的。
淩辰懊怒丢下慕容妝寄着馬出來了,遇到淩錦,便拉了一起喝酒。
“喂,後悔了?”淩錦用手肘碰碰淩辰的手臂,意味深長地笑問。
“沒有!”淩辰毫不猶豫地答道,聲音響亮。
“真沒有?”淩錦的笑容怪怪的。
“要你管!”淩辰繃緊身子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真後悔了?
淩錦收起笑意,眼內閃過一抹幽暗。
一張絕美的寒着的小臉出現在眼前,帶着一抹愠怒看着他。
紅顏禍水!
淩錦甩甩頭,臉上又恢複玩世不恭的笑意。
“記晉王府的帳。”淩錦朝店小二喊着。
☆、044.真相
淩辰剛踏入晉王府,慕容妝就象一只蝴蝶撲過來,清風撲起一股濃烈的香氣湧入鼻子中。
“辰,您回來了。”嬌柔的聲音中透着萬分歡喜。
淩辰皺着眉打了個噴嚏,面無表情走過去,“以後別熏這麽濃的香。”
那個女子,身上便沒有這樣難聞的香味,只有淡淡的女兒幽香。
慕容妝怔忡間,淩辰已經轉身走遠了。
男人的心在你身上,不用你去拔撩他,他也會停下來拔撩你,将你弄到手為止。男人的心不在你身上,任你美若天仙,溫柔如水,使盡渾身解數,他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慕容妝總算明白了。伸手撫上臉上的疤痕,心中暗恨,盡管再多的脂粉,依然掩飾不了那條猙獰的傷疤。
他終究是……嫌棄她了。
慕容妝心頭苦澀,從兩人成親到現在,不過短短數日,她卻象從天堂到地獄。
都是那個賤人!
她為何醒來?為何不默默死去?
慕容妝心頭是濃烈的恨意,猶記得成親次日醒來時從四方八方湧過來的寒意。
任何疼痛都抵不過那一句話帶的痛。
那日,淩辰進宮為她讨了一瓶去疤的藥膏,然後就道:“本王要納她為側妃。”
他語氣篤定,沒有絲毫猶豫。更沒有征求她的意思,只是告知她而已。
當時她一下子僵直在原地,旋即立即笑容滿面道:“王爺要重納妹妹入懷,這是妹妹的福氣,我一定會和妹妹好好相處,共同侍候好王爺。”
淩辰眼內閃過深深的失望,轉身出去了。
她轉過身來,已經淚流滿面,心中恨意滔天。
慕容嫣!慕容嫣!你為何不死?再要弄死她,已經沒有機會了。
那個賤人最終沒有被納進府來,她卻失去了這個男人的心。
“查得如何?”淩辰閉着雙眼,坐在書房裏半晌才問出聲。
“去年一月十三日,是平陽候府蘭姨娘的忌日,慕容六小姐去萬恩寺為生母祈福。王爺正是那一日在萬恩寺的樹林中中了蛇毒。那幾日,制南星曾出現在萬恩寺……”
“屬下去了順和堂,那裏的大夫說,送王爺去的人是、是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