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追着迦南葉一路遠離戰場，深入雪域內部。左臂上的傷口鮮血淋漓，那血帶着淡淡的異香，滴落在雪域深處的冰天雪地之中，亮起絲絲的毫光。
瓊華全力前行，旁的什麽都不顧，終于行至某處，眼見能瞧見迦南葉的背影，瓊華右手在左臂傷口上一抹，凝了掌上沾染的鮮血化作一道血色的符咒，朝着迦南葉的方向脫手而出。
血色的符咒隐隐亮着紫金色的光芒，從迦南葉身側滑過，在他身前落地，登時化成一道淡血色的屏障，擋在面前。
這道以瓊華鮮血凝成的屏障，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即便是他，也不能全然不去顧忌。
面貌妖嬈的男子停下腳步，轉過身，迎面對上已經站在距他幾步之遙之處的瓊華，瞥見她左臂上仍在滴血的傷口，微微皺了皺眉。
瓊華直直地看着迦南葉，胸口劇烈起伏，萬千言語在嘴邊，一時卻不知該如何問出口。
迦南葉雙手負在伸手，對着瓊華笑了笑：“瓊華島主找了我這些日子，今日又追了一路，可是有事？”
瓊華的目光定在他那張風華絕代的臉上：“……你是誰？”
迦南葉垂眸：“我是誰……真有那麽重要？”
“是。我一定要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
“……我有話想問。”
迦南葉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撫了撫衣袍：“看來，我是何人，你心中，其實已經認定了。”
瓊華的聲音顫抖着：“那些妖族護衛的佩劍，鳴曳臉上的面具我都看過，那樣的煉器手法，我再熟悉不過……那些冥蛉蟲粉……知道我煉丹喜歡用玄靈芝激發藥性的，除了我的弟子們，只有一個人……還有濁魄散……是那個人手把手教會我煉制的第一份藥劑！”
迦南葉低着頭沒有去看瓊華，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瓊華眼底氤氲，直直地看着迦南葉，沉聲繼續：“這個人……是兩百萬年前，仙界羲儀宗的執典長老……我的師傅……蕭瑾城！”
迦南葉緩緩擡起頭，目光悠遠，聲音淡淡的：“蕭瑾城……我似乎……的确曾經用過這個名字……”
“師傅！”眼淚順着瓊華的臉頰滴落，她盯着迦南葉的眼睛。
迦南葉收回目光，迎上瓊華，臉上漾起清淺的笑意：“許多年沒再聽過這個稱呼了……”
“師傅！”瓊華叫道：“這麽多年，我一直想親口問你一句……真的是你麽？”
蕭瑾城，如今的迦南葉，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輕聲道：“你是說，天地靈火之事？”
瓊華上前一步：“當年，所有人都道，靈火火種的消息，是師傅你說出去的……甚至……從我靈魂上剝離火種煉化，收為己用的方法，也是你提出來的……可我不信，師傅！”瓊華的聲音發啞，看着眼前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那一年，是你把我從無名山谷帶去羲儀宗收我為徒，是你替我洗精伐髓改善資質，是你一步步教我修煉脫離凡胎，是你把我引上丹藥一道……我喜歡雜學，你就拿出不知多少珍稀典籍教我煉器符箓陣法，我沒有贏到掌門授予的兵器，你就親手用了不知多少珍稀材料為我煉制青玉子母劍……我要什麽，師傅都不會拒絕……我想做什麽……師傅都會幫我……我的一切都是你給的……我的一切都是你教的……師傅……你對我有再造之恩！我把你當做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師傅……我不相信那件事是你做的……我不相信我的師傅會害我……”此刻的瓊華已經滿臉是淚，眼底紅成一片，顯得極為狼狽：“當年，我在魔界蘇醒，認主了重光鏡，回到仙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我要親口問你一句，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師傅……你回答我啊……不是你對不對？”
迦南葉迎上瓊華的目光，雙手背在身後攥得緊緊的，面上卻仍是輕輕淺淺的笑意：“他們說的，都是真的，的确，都是我做的。”
瓊華瞪大了眼睛，踉跄了一下，搖着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嘴唇顫抖着，許久才好容易發出聲音：“……為什麽？”她突得激動地高聲喊道：“為什麽！就算我當年眼界有限，我也清楚師傅你的不同！你拿出的那些丹方典籍，心法材料，價值都難以估計！區區一個天火火種，你根本不會放在眼裏！所以為什麽！”
迦南葉的聲音很輕，也很平靜：“你說的不錯，火種我确實不放在眼裏。我想要的……是你的命。”
瓊華頓住，一個不穩摔倒在地上，左臂不斷滴落的鮮血已經染紅了腳下的一小塊冰雪，鮮紅之中透着紫金色的流光。
迦南葉身子一抖，卻仍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瞧着她失魂的樣子，沒有出聲。
“……為什麽？”跌坐在地上的瓊華，仰着頭看他。
迦南葉輕輕嘆了口氣：“你既去過九華山秘境，得了鏡引，就該知道一些神族和獸族的糾葛吧……”
瓊華坐在地上，怔怔地聽着。
九華山秘境。
也曾進入過的淩烨他們便曾十分不解。秘境中的人，使用的力量不屬于仙魔妖鬼四界的任何一種，秘境之中，還有總在結界薄弱時以獸潮攻城的獸族在結界的背後虎視眈眈……
秘境中之人，的确與四界中任何一界不同，他們是遠古神族的後裔。
當年，從靈越長老手中得了鏡引之後，她的确對她說過一些神族與獸族之事。
遠古時代，世上除了作為基石的人界之外，本有六族。神族，獸族，仙族，魔族，鬼族，妖族。神族是真正的上天寵兒，號稱承天道所授，維系天道平衡，各界秩序。獸族，有與神族并肩的實力，不滿神族的至尊地位，總有異動。神族獸族二族交戰不斷，殃及六界蒼生，當年的神王得天道之谕，以衆多高階神族的性命和整個神族的自由為代價，在仙界之內造出巨大的封印秘境，以逆天之力将獸族封印其中，而殘存的神族，也随着獸族一起被封入秘境，若無意外，永世不得出。
自那之後，天下只餘仙魔妖鬼，與人界五族。滄海桑田，時光流轉，神族與獸族的存在，漸漸再也無人知曉……
“當年神族動作突然，又有所謂的天道相助，獸族猝不及防中了招……但出乎神族預料，到最後，竟有一個與仙族混血的獸族血脈成了漏網之魚。”迦南葉嘴角擎着笑，一字一頓：“那個漏網的獸族，便是我。”
瓊華低聲喃喃：“……獸族？”
迦南葉嘴角的笑染上一絲諷刺的意味：“神族的人有沒有告訴你，九華山秘境的封印要如何才能打碎？”
九華山秘境……封印……打碎？
她記得！靈越曾提到過！神族當年舉族之力造下的封印，除非外界天崩地裂，世界崩頹，不然絕無可能解除！
世界崩頹……裂縫！
瓊華突然瞪圓了眼睛！
迦南葉見她如此，明白她已經想到，笑了笑繼續敘述着：“早些年，我在四界之內到處游走，挑起不少争端……沒了神族居中震懾，剩下這幾界，呵。”迦南葉譏諷一笑：“戰火連天，總算壞了天道平衡，我以為我就快成功了……誰知道，神族還留了一手。”
瓊華低低地出聲：“……重光鏡……”
迦南葉點頭：“不錯，重光鏡。神族留在仙界的最後一件神器……若沒有它，也不會有後面這些事了……”
瓊華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來，素青色的衣裙上染得都是血水和雪水：“……所以……你是要……阻止重光鏡認主……阻止有人……用重光鏡救世？”
“重光鏡是神器，只有神才能認主驅動……只是可惜，當年我雖僥幸逃脫神族的封印，卻也在最後被下了詛咒，雖然壽命綿長，幾乎不死不滅，卻不能親手傷害神族，也進不去存着神器的雪域地宮，連重光鏡這種神器的候選人都不能親自下手。”
瓊華的眼底空白一片，滿是蒼茫：“……所以……你才要……借旁人的手……”
迦南葉點頭：“對。這些候選人死後，我便能再不受詛咒所限，提煉他們的魂魄，取出鏡引摧毀。在你之前，我每一次都成功了。神族把這獲得神器的封神機會留給了過去與自己最是親密的仙族，可是……仙族，呵！靠着挑起那些什麽家族紛争，門派內鬥，這樣那樣的陰謀，我不知得手了多少回……這一點，怕是神族也沒有料到吧……說來……我手下，只有兩個例外……在你之前，還有個柳傾璃……本來，就差最後一點兒，誰知道她竟真的抛下一切跟人去了鬼界……本來我是打算去趟鬼界把她解決了的……” 迦南葉看了看瓊華，眼光有些複雜：“正在我要離開仙界之時，又一次秘境歷練，我感應到又一股遠古神力出現在仙界……最後一只鏡引被人取出來了……而後……你就出現在我眼前。”
瓊華渾身顫抖，聲音輕得似乎能被風一并帶走：“所以……師傅……你就……毫不猶豫地……對我下了手？”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迦南葉就是蕭瑾城，但畢竟許多年過去，我還是喜歡用迦南葉這個名字繼續敘述下去……畢竟此刻他的名字是迦南葉，除了瓊華之外，其他所有人也都只會曉得他叫迦南葉，不知道他曾經做過蕭瑾城。。。。
好吧，我廢話了，反正就是個稱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