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是在從雪域夜枭處離開，回了瓊華島之後，才從瑤歌處聽說寧歌傳回的消息的。
瓊華的眉頭狠狠一動。
她才從夜枭處得知，鬼族的右護法此刻極可能就在仙界，甚至前幾日瓊華島守在蒼莽海原的那幾個外圍弟子的事正與他有關，如今便又聽到鬼族左護法的事……
如此，鬼族鬼都那邊右護法閉關便是個幌子，本人一個月前便離開鬼界往仙界來了……至于這個左護法……還有兩邊消息中均未提到的鬼尊……
九華山，蒼莽海原，鬼族左右護法。
還有，鏡引。
她最無法釋懷也是最不解的，卻是那日在九華山短暫感知到的鏡引。
“師尊……”瑤歌見瓊華臉色不好，且有些晃神，忍不住出聲輕喚。
瓊華回過神來，想了想，對瑤歌問道：“芳歌和陽歌那邊，有沒有說過，還要多久？”
瑤歌答道：“原本早該收拾好了，只是七師妹有些舍不得那些即将成熟的藥草，多等了幾日。先前傳訊回來，這一兩日內邊該妥當了。”
瓊華也了解芳歌的性子，知道她極舍不得大荒的那片藥田。說起來，大荒的藥田除了開始的幾年是瓊華在下大力氣以靈泉改善土質，後來花心思打理的，一直是對藥草培植一道十分上心的芳歌。對大荒藥田，瓊華其實沒有多當做一回事，反倒是芳歌，可說是對那塊地方感情最深厚的，故而瓊華聽了瑤歌說的芳歌的這番舉動，便沒有多說什麽。
不過……
瓊華對瑤歌囑咐道：“稍後傳訊給芳歌和陽歌，收拾好了也不要動身回島，守在那兒，等我去接。”
“是，師尊。”瑤歌擰起眉，明白師尊是在擔心二人獨自在外，萬一碰上鬼族護法，根本不是對手，怕要向蒼莽海原的那幾個外圍弟子……
想了想，暫無旁的事要交代，瓊華轉身，再次離島。
瓊華一路禦風，往迷妄之海方向而去，在途中，略有意外，卻也在情理之中地，遇見了淩烨。
迷妄之海南岸。
駐守在此的仙兵瞧見淩烨和瓊華兩位真君，領頭的那個前來拜見。淩烨與他問了些話，瓊華默默站在遠處，只是看着迷妄之海，對這些仙兵并無興趣的樣子。
淩烨問完，再交代了些什麽，又親自騰空查探了一圈，并未有何發現，便回了南岸，連同瓊華一起，順着迷妄之海的海岸線，往正對劫燼山的東岸行去。
一路上，淩烨都極認真地觀察着迷妄之海的動靜，中途也見了另外幾個仙兵的頭目，問了幾句情況。瓊華終于忍不住挑眉：“就這些仙兵，鬼族真來個修為高些手段厲害的，想必什麽也察覺不到。何況，如今至少那個聽聞在鬼界盛名已久的右護法正在仙界。”
淩烨聽了瓊華的話，無聲的嘆了口氣。
正因如此，他才這樣頻繁地跑來迷妄之海查探。
仙帝派來看守的這些仙兵，至多能擋着些喽啰罷了，對上真正的高手，跟沒有并無什麽差別。
行至東岸，淩烨照舊去問話查看，這一次除了仙兵的頭領，還有上次陪同劫燼山土地過來一直未走的方一辰。瓊華仍立在雲端，遠遠望着不遠處的海面，整個人的氣都漸漸沉了下去。淩烨回到她身旁時，她甚至沒有察覺。
淩烨微微蹙眉，輕喚道：“阿黎？”
瓊華回過神，朝他抱歉一笑，輕聲問道：“……還要去北岸？”
這話問得其實有些多餘。已經行了大半了，除了與魔界接壤的西岸，淩烨勢必是要都查探一圈的。
淩烨回身看她，瓊華也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傻話，也不再多解釋，直接随着淩烨動身。
迷妄之海西北岸邊。
這是最後一處了，再往西，便要進入魔界。
淩烨與此處駐守的仙兵詢問一番後，瓊華已經将目光從西北海面收回來，倒是淩烨，回答完他的問題的仙兵告退而去之後，他站在原地，遠望西北海面，若有所思的樣子。
瓊華見此，心中一動，走過去問道：“怎麽了？”見淩烨回過神看她，瓊華接着問道：“那裏……有什麽麽？”
淩烨順着瓊華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西北海面。他抿了抿唇，答道：
“……天玑臺。”
瓊華瞳孔一縮，竭力保持着面色和聲音的平靜：“哦？看來……你們又查到了什麽？”
淩烨看了看微笑着的瓊華，目光轉回海面，輕輕一嘆，将白豈從天宮那裏無意得來的消息講給瓊華聽。
瓊華垂下頭，披散的長發遮住臉頰，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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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山洞。
“……穆姐姐……”
極虛弱的聲音在山洞中響起。
草堆上側身躺着一個紅衣少女，面色慘白，将将顫抖着睜開雙眼。
守在她身旁的女子見她醒來，極激動地湊上去仔細打量：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疼……”
穆梓黎伸出手輕輕撫過她的額頭，柔和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堅定決絕：
“紅錦乖……明日穆姐姐就為你煉藥……吃了藥就不疼了……”
紅錦吃力地将眼睛睜大了幾分，好容易看清眼前人的形容。
穆梓黎此刻極為狼狽，發髻散了，頭發全數披散下來，衣服上還有黑褐色的血跡，雙眼紅腫。
“穆姐姐……”紅錦想擡手摸摸穆梓黎的臉，試了幾下卻沒有半點力氣，反倒扯動傷口，疼得低聲□□。
穆梓黎按住她的手，将體內所剩不多的一點兒靈力輸給她一些鎮痛。
“……穆姐姐……”
“嗯。”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別亂說話！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紅錦信不過你穆姐姐麽？明日服了藥，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紅錦扯了扯嘴角：“……真的？”
穆梓黎用力點頭：“當然。”
紅錦笑了笑，眼神漸漸有些迷離：
“……等我好了……我們就出海……寧清哥哥說過……大陸南邊那片海……特別大特別廣……咱們當初說好了……等穆姐姐取了火種……我們就出海去看看……寧清哥哥負責找人造大船……”
穆梓黎聽着紅錦的念叨，死死咬着嘴唇沒有出聲，眼裏卻止不住的有什麽往下滴落……
紅錦臉上帶着笑，喃喃低訴的聲音在只有篝火燃燒的山洞中格外清晰：
“……都說出海了……許多東西就不好找了……尤其是水……我們要多準備些……這些讓孟珂姐姐做……她最細心了……還有好吃的……要多帶些……穆姐姐你手藝最好……我們多做些點心帶上好不好？”
穆梓黎握着她的手，将哽咽憋回去，才帶着笑意道：“好。”
紅錦笑得很開心：“我們做些香香甜甜的……用花做好不好……妙月妙星和我都喜歡……我們用桂花……妙星說……她原來住的地方……門外就有棵桂花樹……開花的時候……味道特別香甜……做成點心……一定好吃……司徒哥哥一定會要帶酒的……我們用桃花好不好……就去……咱們結拜的那個……桃花林裏……我幫姐姐摘桃花……”
穆梓黎克制不住手上的顫抖，輕輕拍拂着紅錦的肩，看着她的眼睛漸漸眯起來：
“差點忘了……唐哥哥也……可喜歡吃甜的了……但是他臉皮薄……不好意思說……我們……多做點桂花……味道的點心……也……多給他……一些……”
穆梓黎看着說着說着，力竭睡去的紅錦，終于忍不住起身奔出山洞。
她跪坐在地上，渾身顫抖。
大滴大滴的淚水滴落在土裏，她用手死死地捂住嘴，卻止不住從指間洩出的哽咽……
不知過了多久，她擡起頭，望着遠處的天玑臺，将拳頭攥緊。
菱萱草。
紅錦的傷等不了多久，她需要菱萱草。不論……多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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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妄之海北岸。
淩烨說完了白豈帶回封神嶺，關于天玑臺的消息，沒有聽到瓊華說什麽。回頭去看，瓊華低着頭，默默地。
“阿黎？”
瓊華聽到淩烨喚她，回過神擡起頭來，面上并未見任何異常。
“天玑臺……有人堕魔啊……”瓊華喃喃，看向淩烨：“你怎麽想？”
淩烨看着瓊華，不太明白她如此問的意思。
瓊華仿佛看明白他的疑惑，繼續開口問道：“你是不是也覺得……身為仙族中人，不只堕入魔道，還大肆屠戮同族……是個十惡不赦的仙族敗類？”
瓊華笑了起來，淩烨卻覺得她的笑意之間帶着無盡的諷意。
淩烨抿了抿唇，嘆道：“當年的是是非非，到如今，誰又說得清呢……”
瓊華對他的回答有些意外，看了他好一會兒，猶猶豫豫地開口：“那……如果……”說了幾個字便住了口。
淩烨挑眉問道：“什麽？”
瓊華默了默，嘆道：“沒什麽……”
淩烨見此，也沒有追問，往前踱了兩步，目光重新放在迷妄之海上。
瓊華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擰起眉。
她着實不知該如何開口。
當年在天玑臺，堕魔的仙子不只屠盡在場的上萬仙族，殺光了那幾個名門正道的精英弟子，她還傷了一個人。
一個不論對當年的封神嶺，還是如今的封神嶺，都意義非凡的人。
那正是這位堕魔仙子，與封神嶺之間的因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