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您別聽她渾說。”李氏滿臉漲的通紅,同委屈落淚的泰姨娘比起來,自己倒像是罪大惡極的殺人兇手。
田榮柏看着她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即便不是你害死的,也因為你治家不嚴!”
“我治家不嚴?”李氏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禁嗤笑出聲,“老爺……”
“太太息怒。”鄭嬷嬷見李氏要臉紅脖子粗的和田榮柏吵架,忙上前拉了,壓住她的話頭。順着她的背,一個勁兒的給她打眼色。
現在田榮柏正在氣頭上,若是指責他嫡庶部分成日頭向着泰姨娘才惹來這血腥之災,必定會讓他極力維護的家長自尊蕩然無存,到時候勃然大怒同李氏争吵。
泰姨娘在趁此機會賣萌,老爺可就被生生拽回到了泰姨娘身邊了。
李氏想了想,也想到這一面。于是強忍着怒火,低了頭,咬牙道:“老爺教訓的是,是妾身治家不嚴,管不住得老爺寵的姨娘,亦管不住家裏上上下下的奴才。本來,四妹妹的四死,我也推脫不了責任。”
“這事兒也不能全怪太太。”泰姨娘搖搖欲墜的站起來,扯着帕子擦淚。低眉順眼的,委實可憐。“妾身當日若不礙于自己的身份,四下裏為妹妹打點,想起來也不會有丫頭婆子那麽大膽。妾身有錯,甘願受罰。只是……只是妾身受不了老爺不理妾身。您已經六天都沒來我的屋子了,柏郎,你不要蘭兒了嗎?”
嬌柔的一聲柏郎,再加上幽怨哀愁的一望,田榮柏的心早已經軟了下來。“好了,不要再哭了,一點規矩都沒有。”
田榮柏上前扶了泰姨娘,話雖然是責備的話,可口氣卻柔和不少。
李氏站在一旁,看得眉心直跳,長袖中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鄭嬷嬷也佩服的看着泰姨娘,人家能爬上男人的床上位,靠的不僅僅是美色和床上功夫,還有這堪稱一絕的演技。
明明她是殺人兇手,所有的錯都在她身上。可這下子卻統統都扔到了太太身上。人家我是小妾,我在太太的帶領下行事,太太是我的頂頭上司。
她先請了大夫來給四姨娘診脈,說臨盆之日還差得遠,于是便扔給泰姨娘一包安胎藥讓她監督廚房煮了給四姨娘,又抓住老太太出門的時機,纏着老爺回娘家。
然後在臨走前把所有的丫鬟婆子都支走,只留下一個說話也說不清楚的小丫頭跟在身邊,讓四姨娘無人照應。在将自己陪嫁來所有會接生的嬷嬷一并帶走,府上二門處留下一些資質甚高,目中無人的老嬷嬷,等等這卡主求救的人。到時候釀成慘案,再以不在府上為理由,把罪責統統扔給泰姨娘。
好手段!
在泰姨娘的曲解下,李氏也成了一個極其有手腕的當家主母。
可泰姨娘您想過沒有?那四姨娘是太太為了分你的寵,怕你獨大而塞到田榮柏床上的,她為什麽要砍掉自己的羽翼,讓你繼續獨自霸占着田榮柏?
這還不簡單?四姨娘年輕貌美,如今破得老爺歡心,先前生了一個女兒,這一胎若要是再生個兒子,劈頭更勝,帶時候一個泰姨娘沒壓下去,又起來一個四姨娘,豈不是挖坑把自己埋了,從此獨守空閨,日日獨坐到天明?
既然潛在危機這麽大,那索性就将這個羽翼還未豐滿的四姨娘幹掉吧,趁此機會在抹泰姨娘一身黑,這樣一舉兩得,鏟除所有危機。自此穩坐後寶座,憑他田榮柏再弄多少小妾來,都不能成為她李氏的勁敵。
太太好手段!
田榮柏想的頭有點疼。
一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見過面就洞房,才情普通,樣貌普通的妻子。一個是在封建家長嚴厲打擊下,偷偷滋生愛情火花,志同道合,美貌如花的小妾。她心裏的天枰會傾向誰,可想而知。
田榮柏瞄了一眼滿臉通紅,疑似惱羞成怒的李氏,嘆息一聲,扶着搖搖欲墜的泰姨娘走了出去。
泰姨娘那水蛇腰扭得極其刺眼,每踏出一步似乎都在張揚着自己的勝利,臨出門前,還不忘回頭望上李氏一眼,那眼神裏滿滿的都是挑釁和得意。
是以,這一場聖戰,以泰姨娘的完勝告一段落。
李氏被氣得完全不顧及閨秀形象,将身邊的金錢蟒靠枕對着門簾狠狠砸去,跳腳大罵,“這個不要臉的下作小婦,竟這般陷害我,老爺這個沒腦子的,憑她狐媚子眼睛一勾,就沒了主意。呸,若是在這般欺負我,少不得我要告去官府。這彭城他一手遮天,我告不贏,也一定要告倒京城去。我堂堂将門嫡女,哪裏容得下他們這般欺辱!這日子我一天也不要過下去了!”
“哎呦喂,我的好太太,您息息怒,消消氣,這話怎麽能胡說?”鄭嬷嬷十分崩潰的拉住主子,将她強行按在軟榻上,一面拍着她的後背為她順氣,一面好言相勸。“太太您糊塗,若是告的老爺身敗名裂,您能得到什麽好?”
“橫豎我也不要什麽好了。與其在這家裏受氣,一日過的不如一日,莫不如就同他和離了,我帶着哥兒姐兒回娘家,哥哥是我嫡親的哥哥,怎麽也會收下我們母子三人。”李氏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完全忘記用帕子拭淚。
鄭嬷嬷聽了,知道她這是又走了死腦筋,起了執念,在檀木雕花小腳踏上坐下,道,“便是為了哥兒、姐兒,太太才不能做這糊塗事兒。您瞧瞧,如今二老爺家的三姑娘在咱們家是什麽個情形?客居在別人家哪兒有在自己家自在的?日後也說不得好親事。”
“她怎麽能同我那雙兒女比?”李氏眼裏閃過一絲輕蔑的神色,“我的兒女是正經的嫡出,她是個私生的不說,便是老二抱回來也沒給個嫡出的身份。”
鄭嬷嬷覺得自己很崩潰,可還是敬業的提醒道。“您若是和離了,哥兒、姐兒哪兒又有嫡出的身份?再說,男孩子沒有祖上的庇護,在旁人那寄人籬下日後如何成家立業?沒有父親庇護的姑娘,又如何能嫁得了好人家?”
李氏微微怔住,方才一時氣的糊塗沒有想到這方面的事情,懦懦的收了哭泣之聲,扯着帕子,嗚咽道。“母親當年選了他做女婿,還不是看這人家人口單純,沒有什麽争鬥。可誰承想,婚後竟是這般情景。
鄭嬷嬷想着,也嘆了口氣,“在安分的男人,也很難為個女人收心一輩子,男人無論如何忠誠,內心都渴望着放蕩。”
李氏聽着微微愣了神,鄭嬷嬷的男人,不過是個家生的奴才,尚且三妻四妾,更何況是田榮柏這樣,大有作為的男人。
其實李氏沒有抱怨田榮柏三妻四妾,見異思遷,喜新厭舊,她只是怨恨他為什麽連起碼的妻子該有的尊重都不給他,每日讓那個小妾在她頭上作威作福。
大宅院的女人,或許争來争去不是為了一個男人。比如泰姨娘争得頭破血流,不過是想要自己有一席之地,能為兒女掙個錦繡前程,而李氏費盡心機想要分了泰姨娘的獨寵,不過是為了挽回自己的尊嚴,讓大家知道,誰才是這個家裏的女主人。
男人沾沾自喜,認為自己是女人的天,地,是女人終身的依靠,覺得自己的每個女人都在費盡心思得到自己的寵愛。而他卻悠然自得的在尋找權利和美色的平衡點。他們覺得可以玩弄女人于鼓掌之中,可以将他們當做擺設,随心情好壞扔掉或者擺上,可以在利益面前利用或者舍棄自己身邊任何一個女人,卻萬萬沒想到,自己在女人心裏也不過是用來讨生活的必需品,幻想着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姑娘,多半都向黛玉妹妹一樣早早香消玉殒,斷然不會成為別人的妻子。
當愛情碰上三妻四妾,碰上柴米油鹽時就不再是那麽神聖而不可侵犯,不再是那麽讓人崇敬而向往。女人想要讓自己過得更好,就要難為身邊的其他女人,讓自己做出一副忠貞不渝的模樣,片的男人沾沾自喜,然後衣食無憂。
田柔佳在下人們最終零零星星的八卦中,将整個事情拼湊起來後,得到以上結論。更加覺得賺錢才是硬道理,在這個時代,尋求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過是個夢想,雖然心裏明白,可有些癡纏還是免不得有信而生。
而讓她這癡纏越來越嚴重的人,正在家中奮力的掙紮着。
唐書祥在房間裏幾天幾夜不曾出門,他接受不了現在的情況,唐府突然出現了一個四奶奶,可這四奶奶卻不是他夢中所見的田柔佳。這讓他實在沒有辦法面對現實。如果娶得是別人,或許他還可以冷漠将其休掉。可對方是和自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衛玉琳,這讓他情何以堪。
“書祥,你不要躲在屋子裏,有什麽事,你出來,我們一起解決。”衛玉琳用力拍着門,臉上的表情是從來都沒有過的哀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