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五)
隊伍最後, 李響眯了眯眼睛,掏出個圓滾滾的東西,小心往前挪。
他本來是第七撥的人, 想了很多辦法才跟人交換了第四批名額, 沒想到說法變了, 剩下的人一起下去。
這不是耍他嗎,想想花幹淨的錢,李響心裏就是一陣難受。
好在, 總算是找到入口了,雖然新挖出來的一看就不對勁兒,這麽多工作人員和特種兵守着,衛星直播恨不得不轉眼珠,能讓閑雜人等進來挖洞?
但他什麽都沒說。
抻了抻胳膊, 後背的異樣感更重,時間不多了, 是死是活,他就只有這一次機會了。
講解員興奮的壓手:“肅靜,大家都安靜點, 咱們這一組人數是最多的,所以要互相監督, 還是那些要求, 不要亂碰亂說話。”
最後一遍檢查裝備和飲用水, 講解員當先邁了下去。
後面等着的人激動猜測:“陪葬品啊,陶土瓦罐的肯定看不明白, 金銀財寶的肯定不少吧, 這回可開了眼界了。”
“格局能不能大點,能留下這麽大墓的, 必然是王公貴族,金子算什麽,古玩字畫才值錢,一幅能值首都個房子。”
說着,就開始打賭,裏面的東西能值多少錢,七位數,八位數的猜測都有。
李響鄙夷的翻了個白眼,默默往遠挪了挪,八位數?連其中一樣厲害的陪葬品都不止。
還古董?埋了上千年了,保存下來的哪個不是古董。
剛想往前擠,就聽人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道:“知道嗎?這裏早就被盜墓的關顧過,嗨,你那是什麽表情,說的不是留下這幾個盜洞的。”
嗯?李響站住不動了。
見大家看過來,那人挺了挺胸膛,聲音也大了幾分:“我小時候就住在這兒,聽祖輩說過,一百多年前吧,就有人過來挖。”
那些人穿戴跟普通人不同,拿着的東西也奇奇怪怪,帶路到這兒之後,就把向導打發了。
大概兩個月後,他們又回去村子了,不過只有一個人,男人唏噓搖頭:“據說,其他人全死在底下了,他身上很多血跡,不過不是自己的,臉色難看的吓人。”
“後來?後來就走了呗,村裏有膽子大的還特意過來找了,什麽都沒看見,盜洞被堵住了。”
就這,跟想象的驚心動魄差距太大,剛說完,就被噓了:“你別是自己編的吧,死了那麽多人,他還能有閑心堵洞口?你咋不說盜墓的是聖人呢,怕後來者受傷。”
其他人也哈哈哄笑:“沒準就真是呢,還是有大本事的,考古隊的人都沒發現痕跡,報道不是說了嗎,破壞不嚴重,只有已知的幾個盜洞。”
他們剛才一個個看過了。
衆人失望走開,那人不幹了,往旁邊一揪:“你信不信我?我們村子老一輩的人都知道。”
李響默默拽出袖子,沒吭聲。
他信,怎麽不信呢t,當年的下墓者就是他太爺爺,回去後沒多久就死了。
留下的手紮裏說,他冒犯了不該冒犯的,家中世世代代會遭受詛咒,活不過三十。
是他對不住子孫,他斷斷續續的提了很多墓裏的情況,陰兵巡邏,不滅的長信宮燈,99座陪葬坑,距墓室1公裏……
土帶血,屍帶金,棺材裏存在大量的棺液,墓葬方式聞所未聞,可後面的內容就亂了。
一會兒說是樹葬,一會兒說是水葬,還有天葬,殉葬……關于主墓室的主人,更是被重重塗抹,連紙背後的劃痕都被塗抹了,半點看不出。
後來他死了,活活吓死的,兩個眼珠子被自己挖掉攥在手裏,手劄上帶血的字寫着:[不要下墓,不要下去!]
遺言交代,不設墳不立碑,也不要燒紙祭拜,若是十年後相安無事,那就是安全了。
若是有事,不要再傳後代,安心等死。
當時太奶奶差點一口氣噎過去,這話任人聽了都怄,直到十年之期的最後一天……
大伯,二伯,父親,姑姑……太爺爺的所有血脈齊聚一堂,他們身上全長出了鬼哭臉,女人的樣子越來越清晰。
看着不過二十多歲,明媚,豔麗,還帶着點威嚴和天生的貴氣,臉每天都在變化,當徹底變成笑臉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死了。
現在想到那個畫面,李響還忍不住發抖,太可怕了,與其那樣,他寧可先結果了自己。
扯了扯衣襟,現在輪到他了,鬼哭臉是一個月前出現的,同時腦袋裏多了個聲音,不斷呼喚:“來墓裏,到墓裏來。”
聲音好像就是個念頭,自己在腦袋裏出現,分辨不出男女老少。
會是“她”嗎?太爺爺說的墓主人?
手指攥的更緊,這是太爺爺唯一帶出來的東西,非金非銀非玉,他找很多人看過,都說不出頭尾。
李響想着,沒準就是這玩意兒鬧的,扔還扔不掉,撇多遠都能自己回來,太邪性了,幹脆把它還給墓主人。
說不定就能活了!
之前說話的男人推了兩下,沒得到回答,罵罵咧咧走了,很快,衆人滑到了地下。
李響深吸了口氣,差點被燙死,地下不是應該陰冷嗎?怎麽這麽燙?
已經有人替他問了出來:“不是,這古墓是建在熔漿上了?”
現在,融化了?
講解員搖頭,她也不清楚啊,發下來的資料明明說溫度很低,需要穿戴沖鋒衣。
擡頭往上看,太陽紅的像血,能看見的地方全是紅的。而且很低,跟馬上要掉下來似的。
人數太多,有人開始喘不過氣,講解員遲疑要不要繼續往深處走。
剛打開地圖,無線電就響了,那邊惱怒大喊:“004,你是瘋了嗎,誰讓你擅自下墓的,不是說了停止一切活動,趕緊把人都帶回來,快!”
講解員懵了,不是,什麽時候說停止活動了?發現圖紙上沒有的入口,她特意彙報了的。
得到的命令下,立刻下去,順着甬道走,去主墓室。
講解員委屈,還想問問,信號卻被切斷了,再打,就是沒有權限。
她被移除了,這怎麽可能。
後背開始發涼,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們并非單純的講解員,全是有特殊命令的,權限在上去之前,是屬于優先級的。
她趕緊打開通話回放,逐個聽,在上面的那通申請不見了。
為防意外,無線電是實時錄制保存的,她自己也不能删除,沒有,那就是真的沒有。
所以,是幻覺?要麽就是受了誤導,現在不是糾結的時候,通知那麽急切,顯然底下有大危險。
講解員慌忙喊道:“快,緊急情況,馬上調轉方向,後隊變前隊,出去。”
她不能多說,上百個普通人,一旦驚慌失措,沒危險也會弄出大危險。
參觀者還在前後左右拍照,聞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去?憑什麽,前面的隊伍為什麽不回去?”
“就是,當我們好玩嗎?誰的時間不是時間,該不會是為了堵網友的嘴,回去就說參觀完了?”
那不行!
李響半點沒含糊,轉身往上跑,臺階不多,頭頂就是太陽了。
心底暗暗慶幸,還好在入口附近,他是來找生路,不是作死的,李響一直注意着講解員,剛好聽到了裏面的話。
出事了!他大步向上,腦袋卻一陣眩暈,喘了好幾口氣,才面前站穩,再想出去,卻找不到入口了。
頭皮頂着土層,李響有種被活埋的憋悶感,當即怒喝:“別吵了,出不去了。”
不滿的情緒太強烈了,李響的話只有周圍兩個人聽見,他們驚訝擡頭。
就見頭頂的土漸漸變紅,眨眼的功夫,渾身都被悶出了汗,眼前能看到的一切,全被染紅了。
溫度飛快攀升,争吵都被迫停下了,越來越多的人擡頭,還有些看向石壁,還有遠處。
紅,不是單純的顏色,這玩意兒還帶跳躍的,突然,有人凄厲喊叫:“是火,地火來了。”
不等說完,火球就從前面滾過來,火焰閃爍,壓根看不到半點縫隙。
就算有,也不夠一個人爬過去,膽子小的已經哭了出來:“完了完了,它,快想辦法攔住它啊,不然我們全要死。我不想死在這兒。”
入口回不去,前面的路又被堵死,還能往哪兒逃?
講解員最先反應過來,掏出個一米長的鐵棒:“快,堵住。”
其他人也跟着動了,沒辦法,這又不像野獸,吃飽了就不吃了,還能寄希望于跑贏其他人。
真讓火球滾過來,除了死,沒第二種可能。
甬道頂和地面坑窪不平,火球總算被卡住了,可大家的活動空間也不到五十米了。
太靠近火球的地方還沒人敢過去,熱還在其次,要緊的事火球是圓的,萬一滑動呢?
人擠人的堆在入口附近,不斷催促講解員:“趕緊想想辦法啊,聯系外面救援啊。”
再不行,先找個暗室什麽的争取點時間也成啊。
講解員手指都戳疼了,沒權限就是沒權限,發出去的單獨信息也被駁回了。
就連已經在墓穴裏的前幾支隊伍,也聯系不上。
突然,頭頂劇痛!
慘叫聲震的石壁開始掉碎屑。
這回不是火球,整個穹頂都是一片火海,蹲身不及的,頭發已經被燒着了,石壁也跟着變紅,向內擠壓。
李響眼睛紅了,第一次後悔沒聽太爺爺的話,不該來啊,不來至少還能多活幾天。
他懊惱,其他人就更後悔了,揪着講解員不放,眼中全是希冀:“你肯定有辦法是不是,快拿出來啊,不然就讓你先死。”
參觀者徹底瘋了,他們不就是來長長見識,順便湊熱鬧玩一圈嗎,憑什麽要死?
甚至,有人開始懷疑這是陰謀。
眼看着火勢越來越大,很多人不只是頭發焦了,身上的衣服也開始變脆變硬,稍稍一動彈,就啪的裂開口子。
咚!第一個人倒下之後,緊跟着更多人跌坐在地上,沒有水源,他們熱也要被熱死。
石壁後,小李手上燙滿了火泡也不敢停下,這石門關上就打不開,再遠的……救人就來不及了。
大高個攥着槍不停轉圈:“這些人到底怎麽進來的,洞口不都封上了嗎,該不會是炸開的吧?”
話音剛落,後腦勺就被來了一下,副隊長瞪眼:“你腦子長着好看的?炸開洞口能沒動靜,肯定是古墓裏的東西鬧騰的,先別管了,救人要緊。”
副隊長看了眼表,跟隊長分開快十個小時了,半點消息沒有。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代表隊長的光點在細微移動,還待在水底,好在還活着。
他們上來的時候很迅速,巨魚和小白花都沒看見,就連棺材都不見了,而隊長的定位又在附近,副隊長再傻也知道,肯定是那邊幫他們牽制住了危險。
爬到陸地,他們就奇跡般的彙合了,副隊長急的不行,可沒辦法返回,他必須先執行任務,炸毀所有通道。
這才過去多長時間?咋就有人下來了!
小李神經繃到了極致,長明燈沒問題,旁邊的牆壁也全是實心的,燈座挪動不了,機關到底在哪兒啊。
石門本身重的要命,敲不行,砸不行,外面也沒半點痕跡。
灰塵很厚,他快崩潰了,外面的慘叫聲低弱下來,這可不是好事,保不齊已經出現傷亡了。
小李邊尋找邊沖外面喊:“冷靜點,想辦法縮小面積,不要擅自行動。”
可沒用,這些話副隊長等人也喊過,傳不出去。
一百多人,這個損失沒人承擔的起,更可怕的是還t會助長墓主人的實力。
小李手指燙的蜷曲伸不開,還是胳膊肘推開別人,拒絕幫忙。
沒有準确圖紙,機關完全靠手感,別人不行。
就在這時,副隊長低呼了聲,擔心打擾小李,趕緊捂住嘴巴,眼巴巴看着無線電。
隊長動了!
比原本的速度快上很多,不過不是向上,是往回走了。
第一個陪葬坑內,吳承遠伸手摸了個空,子彈沒了,他咬牙換成刺刀:“你們站我身後,三角形戒備。”
掩護第三隊上去,他們人人帶傷,唐寧又一次昏厥了,臉紅的吓人,孟楠溪摸了下發現,她高燒了。
藥喂了幾次也不見效,溫度反而更高,還有脫水的跡象,要是不能趕緊出去,怕是要完。
兩口棺材就橫在洞口,縫隙裏黑霧彌漫,樹枝被扯斷後飛快幹癟,脫落,露出瀑布後一個黑乎乎的圓球。
上面還有字,可惜太遠,看不清楚。
另一口棺材上就剩下一根鎖鏈捆着,發出争鳴聲,中間穿過的白骨被晃悠的噠噠作響,翻騰的力道更大了。
很快,就有十幾只手相繼伸出,白骨醒了!
吳承遠一刀一個,正好切在斷裂處,手頓時縮了回去,衆人趁機扯住鎖鏈,沖進第二個陪葬坑。
這裏的小路已經不見了,被白骨手腳占據,最上面的屍骨坐了起來。
沒有頭,從骨架上看,是個女人,那些吓人的骨頭,在她反倒像是王座一樣,沖着衆人,緩緩擡手。
噠噠噠!腳步聲在陪葬坑內響起,很整齊,聽着足有上百人,孟楠溪快速掃視周圍,什麽都沒有。
可下一秒,耳後風聲響起,回頭看已經來不及了,孟楠溪半點不猶豫,往前撲的同時,桃木劍在後背一劃。
寒意消失,可不等她喘口氣,腳步聲就在面前出現,她往左一撤,跟林珊珊背靠背,出劍!
腳步聲遠遁,林珊珊那邊锵的一聲,狼牙棒被砍去一半,要不是她及時撞着孟楠溪一起蹲下,腦袋就沒了。
吳承遠和徐喬喬那邊也已經交上手了,因為要護着講解員和她背上的唐寧,兩人不能退,只能戰。
身上被砍了好幾道口子,不疼,血都沒流多少。
可揮刀的動作卻開始變慢,徐喬喬下意識看了眼,傷口上泛着悠綠色的光點,地下毒素!
她就不是累了,是中毒了。
這還怎麽打?
叮叮當當聲不斷,他們身上的傷口快數不過來了,對方沒半點慘叫,也沒感覺到攻勢變化。
從碰撞的力度上看,對面是白骨。
林珊珊憋屈的要瘋了,看不見,全靠聽,而有腳步聲和風聲的情況下,對方就在面前了。
這麽多白骨哪來的?
從白骨堆裏總結的弱點還用不上,他們看不到那東西的斷裂點。
武器還輕易被劈斷,背包已經空了,唯一能給對方造成傷害的,就是孟楠溪手裏的桃木劍,現在還黑了一小半。
想也知道不是好事。
不能再這麽耗下去了,孟楠溪隐約聽到白骨咯咯噠噠的響聲,從前後同時傳來,到底是被夾擊了。
深吸口氣,用力揮開敵人,她擡腿踏上骨堆,低吼:“掩護我。”
她需要時間。
吳承遠和林珊珊瞬間沖過來,并排擋在白骨前,寸步不讓。
孟楠溪已經踏上了最高,桃木劍直奔無頭骨,擒賊先擒王!桃木劍堅持不了多久,體力更不行。
她只能賭一把,剛才他們變換方位的時候,白骨手指也跟着動了,随時對着他們的方向。
孟楠溪懷疑,那些骨兵看不見,完全是聽命行事,她想不明白,三個陪葬坑,怎麽會是中間這個最厲害。
她沒看出差別啊,默默将白骨的特征刻在腦子裏,孟楠溪用出了渾身的力氣。
白骨想動,可斷腳被踩住,遲疑了一瞬,剛好夠桃木劍穿胸而過。
黑霧溢出,白骨咔咔掙紮,衆骨全放棄了對手,往骨堆撲來,鎖鏈裂開好幾個缺口,另兩個坑洞,有散落的斷壁殘肢也紛紛往這邊爬。
黑霧纏繞上桃木劍,靠近劍柄的時候像是被什麽擋住,就是侵染不得。
黑色溢散的越多,白骨的動靜越小,腳步聲也有停滞的跡象,辦法有用!還是活人占了上風。
林珊珊和徐喬喬雙眼驟亮,劈砍的更用力了,這回,大刀沒斷,有兩次,還感覺到對面在後退。
吳承遠抿唇擡頭,他總覺得孟楠溪沒看起來那麽輕松,她把左手腕搭在了劍柄上。
見林珊珊她們能暫時擋住,就想上去幫忙,剛跨了兩步,雙腿就是一軟,早就幹爽的傷口再次開始迸血。
力氣被抽離了,比注入的時候還快,吳承遠第一時間看向斷頭骨,不出所料,黑氣濃重不少,最淡的地方已經攀上了劍柄。
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吳承遠脫下外衣纏住傷口,不讓血跡落在骨頭上。
走是走不動了,他索性後仰着跌下去,林珊珊訝異:“你受傷了?”
“別過來。”吳承遠生怕自己失控,後退着靠在石壁上:“刺她眼睛。”
他眼睛劇痛的厲害,身體也開始不聽使喚,力量能互相滲透,那弱點說不定也是。
孟楠溪沒回頭,她願意相信吳承遠,可屍骨沒頭,哪來的眼睛?
冷靜,不能慌,手上沒慢,桃木劍死死抵住白骨,眼睛飛快觀察……
還真讓她看出點不一樣的地方,白骨從上到下沒有半點血肉,卻在下腹部有塊多出來的平骨,跟其他地方顏色不太一樣。
乍一看沒什麽,多看幾眼就能發現并非骨主人自己的,而是硬拼湊上去的,明擺着有問題。
那是肚臍的位置!
孟楠溪想到某個上古神話,心登時動了,她擡腿就是一腳,趁白骨站立不穩的時候抽劍,對準多餘的骨頭狠刺!
噗!是紮入血肉的手感,鮮血随之流出,無頭骨瘋狂撲騰,把桃木劍都卡折了。
孟楠溪踉跄跳下:“快走。”她握着半截桃木劍,架起吳承遠就往洞口跑。
沒了指骨指路,腳步聲也跟着亂了,好幾次擦肩都被林珊珊她們躲過去了,幾人總算是險險的鑽進最後一個陪葬坑。
入眼的是一片鮮紅!整個坑洞全是血,還熱着,白骨被泡的也變成了紅色。
聽見他們進來,一具具,晃晃悠悠的站起來,露出中間巴掌大的深坑。
沒有顏色,什麽都沒有,只是不經意對上一眼,孟楠溪就差點跌進去。
煞,還是成了。
鎖鏈盡頭就紮在深坑裏,不斷拉扯,阻止它繼續擴大,可看的出來,也撐不了多久了。
鎖鏈露在外面的部分,被鮮血浸泡的生鏽,嚴重腐蝕。
吳承遠撐起頭,發狠道:“得下去,煞若是真成了,整個世界都得完。”
“閉嘴!”孟楠溪頭都沒回,她也知道得阻止,要緊的是怎麽阻止?拿命添嗎?就算她有這個覺悟,他們也不夠。
真貿然跳下去,只能是給煞氣增加養料。
怎麽會這麽快,唐寧明明說沒有外力的情況下,還需要三天。
孟楠溪閉了下眼睛,逼自己冷靜,自從進入古墓,她完全是被危險逼着走,目的就是活命。
可這是墓主人的節奏。
快想想,真正的生路在哪裏,設置鎖鏈,且留下那麽多封印的人,肯定是懼怕墓主人成煞,而另一方面,又在地下一丈弄出白骨勾當,養陰氣。
還高明的改變了墓葬的格局,引陰兵過境,陰氣深重,這是生怕墓主人安寧。
太矛盾了,然而,這些如果不是出自同一個之手呢?那就說得通了。
他們根本不需要了解這兩個是什麽人,反正他們最終的目的,都在墓主人身上。
只要解決了源頭,皮毛自然就跟上個陪葬坑的白骨兵一樣,散了。
孟楠溪倒沒膨脹的以為很容易,要能輕易消除,那人就不需要層層封印了,但只要先一步控制住,就算是占據了上風。
她想來想去,也沒找到生路的線索,那就只剩下墓主人了,得從她的執念,身份下手。
念頭已定,孟楠溪果斷拽過一根鎖鏈,捋着斷點纏在自己身上:“一人一根,別松開,鎖鏈上的符咒還在,我們跳下去,找墓主人。”
不要管什麽煞氣。
接收到孟楠溪的眼神,林珊珊和徐喬喬同時了然的點頭,沒錯,只要世界通道打開,再大的劫難也會終結。
否則!做什麽都沒用!
講解員認命的背着唐寧,跟着行動。
吳承遠勾了勾手指,到底沒說出反對的話,他清楚,孟楠溪沒過來攙扶就是态度,也是在等他選擇。
非要一意孤行的話,就散夥。
他晃了晃,慢慢挪動身體,t白骨中間僅夠一人鑽過,兩個腦袋疑惑的偏了偏,見吳承遠要跳進漩渦,不但沒攔着,還貼心的讓開點距離。
露出抹詭異的笑,吳承遠頭皮發麻,不知道骨頭架子是怎麽做出表情的。
他更擔心這是個圈套,深吸口氣,加快腳步跳了下去。
外面看着黑,跳下來居然是亮的,白光刺的人睜不開眼睛。
溫度低的吓人,吳承遠死死掐着褲縫,牙齒還是嘎達嘎達叩擊,想低頭都做不到,脖子凍的遲緩。
只能勉強看到眼前,是個弧形的土層,上面坑窪起伏,下墜的速度太快,眼淚都淌出來了,他才看清楚,那是壁畫。
什麽人能在半空作畫?他死死支着眼皮,想要看出點什麽來。
孟楠溪落的最快,手掌被鎖鏈磨的沒了皮,生疼生疼的,她也顧不上,耳朵裏濕熱的厲害,感覺太熟悉了,不用看也知道是流血了。
她擡頭看了一眼,洞口是黑的,并非漩渦的本色,而是有人在俯視,腦袋擋住了光線。
孟楠溪只看到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渾身開始發涼,這眼睛,跟在戀綜離開時候看到的一樣。
三個不同的世界居然有關聯嗎?
蟲子從底下飛出來,沒半點停留,一路向上,孟楠溪克制不住的痙攣,太熱了。
眼前也從白變成了紅色,是熔岩!
他們這是掉進地心了?距離不夠啊,孟楠溪抓緊了鎖鏈,雙腳猛的發力,蹬上對面牆壁,看那裏的壁畫。
殺戮降臨,沒有顏色,正面壁畫全是簡單的線索,頭顱随地可見,好幾個被踩癟,眼珠崩裂,每一顆的表情,都停留在驚恐上。
他們死前經歷了非人的恐懼!
頭顱中間被很細的鎖鏈穿過,孟楠溪總算明白鎖鏈為什麽能克制外面的白骨了。
因為是活着的時候,從眼前硬紮進去的,死後又不斷禁锢,吞噬陰氣。
胃裏一陣翻滾,好不容易才壓下去,沒把鎖鏈甩開,這麽粗,得是多少根細線擰在一起。
孟楠溪簡直不敢想象,古墓的陪葬坑還得有多少。
剛想往下挪挪,看下一幅畫,手上就是一松,勾住上面的鎖鏈被解開了。
眼前顏色飛快變換,身上也随之遭受不同,像被巨石滾過的筋骨斷裂,一點點剝皮的折磨……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咚的摔在地上,孟楠溪按了幾下地面,才勉強站起來,眼睛尚不能聚焦。
她第一次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活着,人能反複死數十次嗎?自嘲的冷呵了聲:“當然活着,就算是假的,我還能感知,那就是真實。”
話音剛落,眼前就開始清晰起來。
好大的空間,被幾個半大的屏風擋着,最外面的是個耳室,堆滿了陶器,還有不少封着的,這才是真正的陪葬坑樣子。
身後,吳承遠嘀咕:“主墓室?”
跟着掉下來的林珊珊幾人還在發抖,嘴唇哆嗦個不停,半點聲音發不出來,只能用眼神詢問。
主墓室不是應該在甬道盡頭嗎,怎麽藏到地下來了?
沒道理這東西也有疑墓吧?
吳承遠掏出圖紙攤開,好幾個信號是消失在主墓室的,路線清晰。
就算還有其他入口,也不該是向下的。
更詭異的是,到了這兒,陰氣反而消失了,溫暖的跟地上屋子似的。
孟楠溪掏出繃帶,在手心纏了幾圈,開始逐一檢查,桃木斷劍貼上陶罐,沒有半點反應,也不涼。
是死物!她又不死心的挑開幾個罐子,裏面還有層淺淺的液體,聞着像酒,不過現在是綠色,顯然不能喝了。
她揉了揉額頭:“我摔下來大概三秒,你們呢?跟鎖鏈脫離多久?”
孟楠溪在琢磨煞氣的位置。
吳承遠最先回答:“五秒左右,因為我踹了幾下牆壁減緩速度,深度應該是三十米。”
林珊珊舔了舔嘴唇,也報出了差不多的數字。
也就是說,哪怕沒人從上面解開鎖鏈,底下也到了盡頭了。
洞又不大,他們慌亂下踢蹬了不少地方,沒道理疏漏,不會有多餘的石洞,那煞氣到底是什麽?
孟楠溪有點煩躁,想了想,只能繼續往前,挨着的還是個耳室,裏面的東西不管是數量,還是擺放位置,都跟方才的皆然相反。
跟照鏡子差不多,正好相對。沒發現線索,幾人又繼續向前,來到了側室。
剛踏進來,就聞到股幽香,似檀香,又似幾種香料參雜在一起的味道。
孟楠溪捂住口鼻看去,裏面挂滿了紗帳,一步一擋,半透明的帳幔之下,到處閃閃發亮。
跟這一比,上面的寶石樹都顯得寒酸了,幽香是從石壁散出來的,石壁光滑瑩潤,觸手細膩,是傳說中的暖玉。
吳承遠看的頭皮發麻,攔住衆人:“這裏不是主墓室,是仿造的。”
他總算發現別扭的點在哪兒了,吳承遠打開手繪圖,遞到孟楠溪眼前:“耳室,側室,陪葬品的種類一樣,不過更上了一個檔次。”
數量上也多的驚人,這格局完全是拷貝了墓葬來的,但入口,出口反着來。
就跟相對應着的兩個鏡像一樣,這裏還取消了甬道和各種機關。
與其說是墓室,更像是女子的閨房。
圖紙從考古隊傳回去後,被專家一點點完善繪制的,不會錯。
林珊珊撇嘴:“沒道理啊,誰後建的還挖在地下,給人墊腳的?”
她不懂風水,不知道墓葬的規矩,可這聽起來就不吉利,還有,上面的主墓室對墓主人充滿了惡意。
底下的要真是想幫忙,幹嗎不直接破壞,非要另弄個墓不可,寄希望于千百年後?
圖什麽?
徐喬喬也覺得說不過去:“要說時局不對,做不到,殺那麽多人聚陰,陪葬,動靜可比挖棺大。”
她們懷疑,底下的墓才是先建的,後來為了克制,才在頂上又壓了一層。
孟楠溪搖頭:“不,吳承遠說的對。”
否則,鎖鏈不會貫穿到上頭,外行看現象,內行看得失,這一層的陰氣,完全是改變了上面的格局。
只能是後手。
沒多看那些金銀珠寶,孟楠溪又繼續往前走,既然知道格局是跟上面反着來的,那就更好走了。
她有種預感,在主墓室,會得到答案。
側室一間連着一間,裏面有些寶物上還帶着血跡,加在一起,說是舉國之財也不為過了。
她越來越好奇布下墓葬的人是誰了。
十三間側室之後,衆人終于來到了主墓室,很大,穹頂比之前要高出一倍。
這裏沒有半點珠寶的痕跡,很幹淨,四周布滿了長信宮燈。每一個底座都不相同,兔子,老鼠,小鹿……什麽都有,雕刻也從粗糙到娴熟。
整個墓室晃的沒有死角,該擺放棺椁的地方,是空的,只有一具屍骨,背對着他們跪着。
身上纏滿了鎖鏈,無風自動,嘩啦啦山響,穹頂上,貼滿的符咒也跟着晃動。
眨眼的功夫就變得血紅,石壁上結出霜花,溫度驟降。
孟楠溪扯了扯嘴角:“煞氣!”
還真讓她找到了,斷劍提了起來,唐寧從講解員背上笑着跳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