螂患（七）

王圓圓小腦袋從孟楠溪懷裏探出來, 這個問題可以回答：“爸爸說了彙合，但也說了危險就不用過去，等他來找我。”

她不是故意隐瞞, 單純覺得這不算要緊, 既然孟阿姨想知道, 王圓圓就盡量說的詳細。

親眼看見小朋友被蟲子吃，那些阿姨還笑眯眯的保護蟑螂，她吓壞了, 根本不敢動。

可第二天，蟑螂爬行的方向變了，總有那麽幾只經過她身邊，阿姨随即發火，斥責她亂跑, 強硬的把她抱回去。

跟蟑螂按在一起，王圓圓對幼兒園不熟, 完全是亂跑，那天是又被高小玉發現，還看見老師身後跟着密密麻麻的蟑螂群。

王圓圓拼命逃竄, 根本顧不上看路，直到聽不見腳步聲, 才試探着停下。

高小玉真的沒追t過來, 而她站的地方, 就是跟爸爸約了見面的位置附近。

王圓圓擡手蹭了把眼淚，哽咽道：“爸爸來了, 為什麽沒找到我？我們又不住這裏, 不是幼兒園的學生，名單, 名單上為什麽有。”

她委屈的不行，這段時間解釋過無數遍，就是沒人信，還時不時點名。

小朋友都死的差不多了，還點什麽？點蟲子嗎？也沒人答道，就非要盯着她抓。

答案不出所料，孟楠溪苦笑着看向三三：“手機也一樣，不是王圓圓找到的，而是故意送到我們面前的。”

就是不知道王哥在裏面扮演了什麽角色，他，真的被吞噬了嗎？

孟楠溪有些懷疑。

可惜沒有驗證的時間，腳步聲近了，高小玉來了，他們只能暫時躲到房頂。

等人慌亂出去，才悄悄跟上，此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不過幼兒園裏反而比白天還亮。

幾步一個燈柱，房檐上還有垂燈，樹上更是挂了成串的燈籠。

可沒人覺得安心，心裏反而更怕，王圓圓緊緊拽着小寶衣服：“什，什麽在閃。”

眼睛好疼，她打量一圈，沒發現有壞掉的燈，她明明獨自待了很久，這會兒卻覺得陌生。

垂燈紅彤彤的像血，燈籠是綠燦燦的油光，疊在一起陰森森的，走在其中，跟進了怪物的嘴似的。

小寶臉色被晃的更慘白，眼神瞥向角落，那裏什麽都沒有，可高小玉慌不擇路的情況下，愣是跳了一步，繞開了。

“快，快關門，小寶丢了。”高小玉凄厲喊叫：“我還沒來得及談，小寶媽就把人帶走了，園長呢？”

聽到動靜，好幾個老師跑過來：“還不到時候，園長真出現你就完了，怎麽看的？怎麽能讓人丢了。”

“沒談嗎？她不會是相信留言，誤會幼兒園了吧？這可不行，不能讓人在外面亂說，不然家長要接孩子怎麽辦？”

“別慌，小李去關門了，我們這麽多人在外面，沒看見人離開，肯定還在園裏，分頭去找，找到後帶兩個孩子去休息。”

中年老師眯了眯眼睛，一錘定音：“小寶媽媽那裏，我去談，她要是不理解，就暫時留下吧。”

高小玉松了口氣，連連點頭：“辛苦王老師了，就剩三天了，絕不能讓人坑害孩子們。”

幾人對視一眼，分別去拿了趁手的家夥是，開始分頭尋找。

孟楠溪幾人輕手輕腳繞到她們之前集合的地方，這裏剛好是燈光死角，很暗。

三三飛快在手機上打字，攤到衆人面前：“她們覺得是在保護孩子，必要的時候，不惜弄死我們，王圓圓親眼看見的，孩子就是蟲子，它們需要三天。”

三天後是可以脫離幼兒園，還是螂患徹底爆發？

孟楠溪也不知道，現在的條件也不允許她們慢慢查看，調查：“同樣的，這三天就是咱們的機會。”

腦袋飛速旋轉，她邊想邊安排：“高小玉她們擔心消息洩露，根本原因是畏懼家長強硬要求接走孩子，這是他們的權利，幼兒園只能勸說，不能阻攔。”

“蟑螂僞裝成學生，那麽在三天內，他們的身份是受到規則認可的，一旦家長不允許孩子待在幼兒園，或者社區不讓繼續開園，它們就必須離開。”

若是操作的好，可以想辦法把這些沒進化完全的蟑螂一網打盡，哪怕不能，打亂進化節奏，也能多争取點騰挪的時間。

三三贊同：“那我們怎麽做？大喊大叫怕是沒用，就算沖出去，怕是也不容易在短時間內找齊家長。”

個別幾個根本沒用。

三三可沒忘記孟楠溪說要進去看的時候，高小玉的異變，他們完全可以說在裏面的并非這些家長的孩子。

要找，就得找到全部。

小寶冷冷補充：“找到也未必說得動，這時候誰敢從家裏出來？”

能将孩子幼兒園，被蟑螂吞噬都不知道的家長，真會因為他們的話，出來跟幼兒園硬杠？

孟楠溪真服了這兩個直腦筋了，說了勸說，就非得是勸嗎？

招手讓他們靠近，笑道：“不是還有業主群嗎，社區，物業的人也在裏面，如果他們知道幼兒園遭遇螂患，孩子們會讓蟲子和病毒快速傳播呢？比如，血緣，空氣……”

王圓圓訝異：“哪有通過血緣傳染的病？”

又不是天生的，阿姨不像在開玩笑，該不會是真的不懂吧？

她想解釋兩句，臉卻被小寶推開了：“可以，螂患以前也沒出現過，人在崩潰的時候，什麽都相信。”

再說了，這本就不算空穴來風。

幸福小區不知道十號樓的事，還以為最初的螂患是三號樓産生。

可之後呢？三號樓第一時間封閉，有過近期來往的人家，也幾輪消殺，還不允許外出，窗戶門緊閉。

就這，蟑螂還是一發不可收拾，很快席卷整個小區，沒有一棟樓安全。

災變辦幾次發布消息，傳染途徑不明，克制途徑不明，傳染距離不明，全國多少個城市相繼爆發。

血緣傳播恰恰解釋的通。

三三雙眼發亮，當即起身：“自私的人最怕死，關乎到他們自己的小命，行動力一個比一個快，這樣吧，小寶和王圓圓負責手機聯系。”

她直接掏出自己電話，打開微信，遞給小寶：“這個是物業群，這個是災變後社區發布通知的群，這個是大業主群，這個是……”

置頂的十幾個群，基本可以保證沒有疏漏了：“我之前試過，在外面的時候可以發送消息，不過沒收到回複。”

她擔心幼兒園也屏蔽了信號：“至少試試吧，發現不對就跑，要是電話裏收到詭異回複，或者奇怪的動靜，馬上關機。”

哪怕孟楠溪強調過幾次，小寶足以自保，比她和蘇一陽加在一起還安全，三三還是下意識擔心。

到底是個孩子呢。

孟楠溪叮囑的就簡單多了：“帶上王圓圓，要是遇上熟人不要相信，躲起來。”

小寶心領神會，他明白媽媽說的是王叔叔，王圓圓的爸爸。

等兩個孩子離開，孟楠溪和三三也兵分兩路，只要行動就會留下痕跡，她們得想辦法把幼兒園的人手分散。

喊救命沒用，喊孩子們跑了，帶着蟲卵跑了，把不信家長還坐得住。

孟楠溪貼着牆角，盡量避開燈光往大門口移動，她需要找些紙筆，幼兒園不會缺少塗鴉的東西。

聽覺，視覺，信號……她不信所有的都能屏蔽，總有一樣能傳出去吧？

光線晃的視覺恍惚，孟楠溪只能借助腳步聲躲藏，不長的距離，愣是被耽擱了十幾分鐘。

心裏陣陣煩躁，白天看着也沒那麽多老師啊，幼兒園又不大，沒道理到處是腳步聲。

突然，孟楠溪腦子裏閃過個念頭，孩子們是蟲子代替的，該不會老師也一樣吧？因為先一步進化完全，所以可以跟人一樣活動？

後背被冷汗打濕了，她終于意識到忽略了什麽，王老師說園長還沒出來，沒到時候。

出來，不是回來，說明園長一直在幼兒園裏，高小玉是騙她們的。

園長懼怕白天？那些老師半點不驚訝，還覺得理所應當。

就在這時，前面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有人大喊：“快，不能讓她們打擾園長休息，截住她們。”

被發現了？孟楠溪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的問題，身後追來的腳步更近，她待的地方只是避光，不是隐身。

真面對面絕對會被發現，聽聲音對方至少有十幾個人，不能硬拼，她深吸口氣，餘光剛好看見不遠處虛掩的教室門。

裏面黑乎乎的，沒開燈，孟楠溪有點疑惑，這是白天走過的路，這扇門當時關的嚴嚴的。

王圓圓說出了一大早，老師會挨個教室點名，平時不會有人進去，那門是怎麽開的？

身後的人比她還要驚訝：“是小楠老師嗎？她們沒抓住？跑到這來了？”

前面飛快回答：“是，先幫我們抓人，不能讓人打擾孩子們，還有園長。”

孟楠溪微怔，話不對啊。

另一波人抓的好像不是她？

又有人闖進幼兒園了？

不會是蘇一陽和林珊珊他們吧？

讓老師這麽忌憚，友非敵，有的談。

當即不再遲疑，順着縫隙鑽進教室。

風聲劃過，孟楠溪迅速蹲下，頭發還是被帶起一縷。

就這，還是對方沒有殺心的情t況下。

速度太快，又沒有任何光線。

對方卻好像能清楚看見她，孟楠溪謹慎攥緊了匕首。

門外腳步聲停了。

有人訝異低吼：“有動靜，在教室那邊，快過去看看，別讓人傷害到孩子。”

孟楠溪呼吸放到最緩，至于另一個人，她就沒聽到那人呼吸！

冷汗滾下來濺到眼睛裏，她也顧不上擦，教室分列兩排，對方很容易會找過來，面前還有個神秘人，怎麽想都想不出生路。

但讓她放棄，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孟楠溪正打算沖出去，就聽見老師邁步進了隔壁：“沒有，難道是聽錯了？”

那人轉了一圈，嘀咕着出來：“怎麽回事，你們剛才聽見沒？”

旁邊人嘲諷冷哼：“什麽時候了還疑神疑鬼的，保不齊是孩子們在玩鬧，行了，留下兩個人挨個看看，有問題就喊人。”

“其他人跟我去大門口，萬不能讓人混出去。”女人聲音有點熟悉：“園長馬上出來了，到時候見不到小寶媽媽，看你們怎麽交代。”

說完帶着大隊人馬離開，剩下兩個人不滿哼哼：“螂患鬧的這麽大，家長要接就讓他們接啊，非天天送回來幹什麽。”

不接又擔心孩子難受，年輕幼師經過孟楠溪所在的門前，沒停，推開了前面教室的門。

錯過了？天黑，聊天沒注意？孟楠溪想了好幾種理由，都被自己否定了。

教室門檐上有風燈，跟個活靶子似的，越是黑暗的環境，就越是顯眼。

沒敢妄動，等人走遠了，孟楠溪才側身，把門推開條縫，借路燈看清了對面人。

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男人很白，不同于小寶那種非人類的慘淡，反而是久不見陽光的病态白，近一米九的身高，很瘦。

穿着一身白藍條紋的病號服，上面沒寫所屬醫院，胸前口袋上別着一根鋼筆。

露出部分眼熟的過分，很像喬準之丢在pis身上的那根，男人此刻正歪頭看着孟楠溪，眸色淺淡，溫和的不像話。

好像之前的争端不存在，一開口，就讓孟楠溪震驚不已：“你在怕她們？為什麽？不用擔心，她們暫時被我引走了。”

孟楠溪腦袋嗡嗡的，不知道該從哪開始詢問好：“你不怕？為什麽要躲？你說你把人引走了，怎麽引的？”

他既沒出去，也沒弄出奇怪的聲音，孟楠溪還發現男人說話很随意，半點沒有放低聲音的意思。

他是真的不怕！

男人沒回答，往旁邊挪了兩步，讓出身後的暗處：“我想，害怕的應該是她們，你認識？”

六只眼睛呆呆對視，孟楠溪猜測過造成混亂的會不會是林珊珊和陳淼。可不是這種狀态下相見。

兩人被繩子捆的跟蟬蛹似的，嘴巴裏堵着一團破布，臉上髒兮兮的，還挂着兩只死蟑螂。

孟楠溪用眼神快速檢查一遍，沒有明顯的傷口，眼神正常，至少現在沒被感染，她沒急着上前，挑眉問道：“你抓的？”

這裏沒其他人，看幼師的反應，怕是還不知道林珊珊她們在這兒。

男人點頭。

孟楠溪緊了緊手裏的匕首：“你跟幼兒園是一夥的？園長？”

她眼都不敢眨，生怕男人再點頭。如果可能，她一點都不想跟眼前人為敵，力量懸殊太大。

而且對方那支筆……

男人注意到孟楠溪視線，把筆往裏塞了塞，才小聲答道：“我不知道什麽幼兒園，你說這是幼兒園？”

孟楠溪一哽，這人絕不是傻子，會不知道身處什麽地方？不過不承認也有不承認的好處。

深吸了口氣，孟楠溪笑道：“那能放了她們嗎？”

“你能讓她們不大喊大叫就可以。”男人攤手：“她們靠近的時候太吵了，外面那些人也是，頭疼。”

林珊珊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她吵？

她不就問了句：“你是誰？學生家長還是幼兒園的人？”聲音壓的僅夠對面聽見，然後就被人放倒了。

陳淼胳膊肘往後撞了撞，提示林珊珊人在屋檐下，別掙紮。

她之前就覺得不對勁，男人不是靠聲音，是真能準确知道她們的方位，剛才攻擊孟楠溪更明顯，手刀沖着動脈的時候，硬是偏移了下。

什麽東西眼睛是夜市的？随随便便能說出幾種，反正肯定沒有人。

這還怎麽打？現在跟孟楠溪彙合了，陳淼只想趕緊離開。

見孟楠溪點頭，男人手指一勾，繩子就從中斷了，林珊珊和陳淼趕緊扯掉堵嘴布，竄到孟楠溪身側。

十分鐘後，四人圍成圈坐下，誰都沒開口。

男人一臉的好奇，林珊珊和陳淼是純粹不知道該說什麽，讓她們怎麽相信，男人是幸福小區的業主，從災變開始就沒離開過這裏。

孟楠溪想了想，才選了個好回答的：“胡楊是吧？我看到你的業主信息了，10—1—1804，你會不會寫錯了？”

比如其實應該是17b04，為了方便，直接寫成1804了？

男人嘲諷的翻了個白眼：“業主群要物業審核的，所有樓號和業主姓名，跟房産證，物業登記一一對應。”

言下之意，沒錯。

孟楠溪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揪着不放：“可能是我記錯了，那你怎麽會待在幼兒園。”

想起男人說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她又特意解釋了一番：“還有，你這身病號服，你知道自己病了嗎？”

男人眸子閃了閃，嘆氣，他知道。

他到現在其實還病着，可他想不起來為什麽會在這兒，主治大夫是誰，得的是什麽毛病。

錘了錘腦袋，他突然看向孟楠溪：“你是不是問我園長？你見過她？”

孟楠溪強調：“我是問，你是不是園長？”

其實她現在已經不懷疑了，男人一個能輕易打她們三個，更別說幼兒園全是幼師和蟲子，根本不需要用心計說謊。

她只是猜不出男人的身份，學生首先排除，病號服……這就不是家長和老師。

還能是什麽人？

胡楊欲言又止了半天，才道：“我好像見過，她是個很大年齡的老太太，幹癟的吓人，很兇，你們不想被抓到，夜裏別出去。”

說着，吸了吸鼻子：“你們去過什麽地方？怎麽會有臭味？有這味道躲不掉的。”

臭？

孟楠溪三人同時低頭，在身上聞了聞，汗味是有，不臭啊。

等等，孟楠溪揪住林珊珊袖子，湊近鼻子：“是進化蟲液。”

林珊珊和陳淼恍然大悟，對啊，她們為了蒙蔽進化蟲和大霧，在身上反複塗過很多次，的确是臭，還夾雜着說不出的腥味。

現在早就散了，以至于她們沒察覺。

胡楊揮手，滿不在乎的說：“這味道洗不掉，待多久也不散，不過只要不出這間屋子，就不會被聞到。”

這是他第二次明着暗着說能保護她們了。

第一次是把人引開，孟楠溪有些激動，急切詢問他還能做到什麽。

可不可以把她們送出去，或者有什麽避開蟲子的辦法，可惜，胡楊的回答全是搖頭。

他垂着眼眸，聲音有些低落：“我在住院，病好前不能離開，我有預感，一旦出去，或者被蟑螂發現，會發生很可怕的事。”

不是對他，而是對整個小區，甚至更廣的地方。

眉心猛然皺起，他又聽到那個聲音了，很吵很吵，四面八方全是尖叫，頭疼的像要被掀開。

他揪着領口偏左的位置，死死按着鋼筆，大口大口喘氣：“有人闖進去，在破壞，找到他了，弄死他。”

好熱，胡楊整個人暈暈呼呼的，腦袋也開始混沌，整個世界唯一的清涼，就是那支筆，他恨不得将整個人團成團，塞進去。

片刻的功夫，渾身都被汗水打濕，林珊珊下意識往旁邊挪，她不敢置信的摸了摸左臂，很熱，又摸了摸右邊。

溫度估計差了三四度，要知道她只是離胡楊近一點而已，那他本人現在是多少度？

陳淼伸手，讓她們看胡楊頭頂，那裏細微熱氣升騰：“他不會要自燃了吧？”

這是異化嗎？後面的話沒敢說出口，外面來來去去好幾趟了，幼師搜索的頻率更快了，而且還各個拿了武器。

出去會死！

孟楠溪眼睛眯了眯，騰的跳起來：“幫我按住他。”

林珊珊和陳淼有點懵：“啊？”

可由不得她們詢問，因為孟楠溪已經沖上去，驟然出手，胡楊也t順勢看了過來。

那是什麽樣的眼神？不兇，甚至可以說沒有半點情緒，可林珊珊和陳淼卻本能的哆嗦，胡楊的眼神不是在看同類。

甚至，不是在看活物。

對視的一瞬，殺意盡現，林珊珊和陳淼半點不遲疑，一左一右撲上去，死死抱住胡楊胳膊。

還沒等笑出來，就被狠狠甩開，不過足夠了，孟楠溪已經抓住筆帽，将之拽了出來。

離開口袋的一瞬，胡楊雙眼血紅，複眼，數不清的複眼出現……

孟楠溪晃了下神，差點直接摔倒，趕緊後退一步，扒開筆帽，狠狠紮了下去。

噗！筆尖紮在胡楊手心，一直貫穿過去，血凝滞一會兒，才跟着淌出來。

胡楊眼睛重新恢複成黑色，晃了晃腦袋，疑惑的看着手掌，又看了看撞牆的三人：“我又病了？”

“病了，還挺嚴重的。”孟楠溪捂着心口，掙紮着爬起來，她已經看見了，那支筆不是喬準之的。

樣子是同款，新舊程度也差不多，不過墨水用的是紅色的，筆端還刻着很小的“胡”字，需要大量用紅筆的地方不多。

林珊珊和陳淼互相攙扶着縮在牆角，“你，你，我我……”半天沒找到應該說什麽。

胡楊的複眼她們也看到了，比進化蟲的還大，成百上千的複眼擠在一起，能是一雙眼睛裝的下的？

她們對上的是胡楊的眼睛，還是深淵？更何況，打鬥的同時，外面剛好有老師巡邏。

林珊珊都做好了被發現的準備，掏出菜刀準備拼命了，對方卻走了，真就跟胡楊說的一樣，在這個屋子裏，就不會被發現。

陳淼抿了抿唇，心道，不是留在這間屋子裏安全，是留在胡楊身邊安全吧？

“說說吧，你還知道什麽？關于自己的病。”孟楠溪大大咧咧坐在胡楊身邊，輕聲道：“下次未必有這麽好的運氣。”

胡楊捂住眼睛，呵呵笑，好一會兒，放下，把筆拽了出來。

貫穿的傷口不見了，手心連點血跡都找不着，停頓很久，他才再次開口：“不是隐瞞，是我真不清楚，你們既然想知道，那也沒什麽。”

胡楊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那支筆：“我頭很疼，有的時候能克制，有時候疼的恍惚，會聽到很多聲音，還有太多太多畫面。”

“記憶？”林珊珊接話道：“有經常出現，或者特別清晰的嗎？”

她對十號樓多少知道一點，說不定能找出線索。

陳淼也跟着猛點頭，保留神志的進化蟲啊，要是能想辦法把神志拉長，是不是螂患就消除了？

她是幸福小區的原住民，哪怕聽孟楠溪她們說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話，還是下意識的把眼前的一切當成大霧災變。

孟楠溪沒說聲，她總覺得沒這麽簡單，果然，胡楊搖頭：“不是靜止畫面，是同時有很多個視角，看到不同的人。”

“他們恐懼，憤怒，叫嚣着揮舞武器，想要拼命，還喊不要再敲了，別過來……”

太多不同的臉，胡楊根本記不住，有時候會覺得都是一樣的，樣子根本不重要，說了什麽也不重要。

他只需要知道，這些人在哪兒，聲音太雜亂了，一開始還能聽到呼聲笑語，後來就全是恐懼和咒罵，求饒。

砰！畫面的最後，這些人被觸角貫穿，血大片大片流出來，眼前一陣晃動，跟着就是純紅。

胡楊知道，這是視線的主人鑽進血肉裏了，狂喜，興奮，他有時候會本能的笑出聲來，然後就崩潰的捂住嘴。

他不應該高興的，胡楊是人，他找不到高興的理由。

胡楊盡可能詳盡的描述每一張臉，陳淼聽的牙齒打顫：“孟，孟楠溪，你發現了吧？”

當然，孟楠溪深吸兩口氣，遏制住惡心，她對鄰居沒印象，可不妨礙她看過那些人的頭像。

胡楊看到的就是一號樓的人！

是他們被敲門聲鎖定之後，一個個弄死的畫面，這樣的畫面，據胡楊說，每時每刻都在上演。

從災變開始到現在，胡楊沒有手機，也沒注意過天色，不過他經歷了三次日月同出：“每一次會喚醒更多眼睛，看到更多。”

聲音也比之前更大。

胡楊怕的不行，一開始還會躲，想着找到人類的地方，後來發現他的靠近，會讓蟲子瘋狂跟随。

他選擇的第一個地方，是回家。

“這不是災星嗎？”林珊珊瘋狂給同伴使眼色，她懷疑胡楊就是病毒源，甚至是，螂皇。

敢情十號樓的寄生是因為他，也就是現在，她什麽都想起來了，否則非跟胡楊拼命不可，一樓的大活人，全變成蟲了。

天知道還能不能恢複！

孟楠溪按着手指，搖頭：“他不是螂皇，就算是，也不是唯一的。”

自己都覺得這話說的奇怪，孟楠溪苦笑，萬萬沒想到螂患的源頭，會是人。

胡楊聞言擡頭，苦笑：“看來你也想到了，任何生物都不可能突然間強大，它需要過程，看看現在出現的蟑螂……”

啧啧搖頭，他沒出去，可通過蟑螂的眼睛看到的更多：“進化的種類和方式規律性太強了，就跟被人為設定了程序一樣。”

“蟑螂再進化也會保留本能，他們需要食物，需要繁衍，可現在完全是沖着人類去的，又不第一時間殺死，而是恐吓，馴養，觀察，感染。”

他沒直接說出結論，可孟楠溪她們還是聽懂了，這是實驗的步驟和習慣。

紅色的筆，除了批改作業，可不就是在研究課題的時候會用。

孟楠溪不願意相信，螂患是人類自己搞出來的，不知道在什麽環節出了纰漏，失控了。

陳淼弱弱舉手：“那他，是實驗體，還是醫生啊？”

病號服，對接的視線和聲音，按說肯定是優秀實驗體，可那支筆又應該是屬于研究員的。

上面姓氏也對得上。

胡楊無奈攤手：“我也不清楚，我記得很多東西，也會很多東西，可好像在執行什麽程序，并非出自經歷。”

這種感覺很奇怪，不是親自經歷，根本體會不了：“之前也不是故意瞞着你們，而是真的不知道。”

這些全是他的猜測，就連畫面，在孟楠溪她們說一號樓真的發生過之前，他都不确定是不是幻覺。

從發現十號樓異變之後，胡楊就趕緊退了回來，想方設法遠離每一個人。

當然，他也不是什麽都不做，胡楊一直在找另外一雙眼睛：“我能感覺到他在觀察我，幾次畫面加大，也是他有意為之。”

他手指攥緊，鋼筆被捏的咯吱咯吱響，能做出這種行為的，只能是觀察員。

胡楊總覺得他就在附近。

再有兩次太陽和月亮同時出現，他說不定就會想起來，就是不知道到時候還來不來得及。

聽了這話，就連孟楠溪都繃不住了！

試驗居然還在繼續？那些人瘋了？

要命的是，這很肯定是真的，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為什麽大霧裏除了蟑螂，還有其他怪物。

幾乎在想通的瞬間，孟楠溪就抓上胡楊肩膀：“你也不想變成蟲子吧？我們合作吧。”

她需要螂皇的視角，再者，不管胡楊是試驗體還是實驗員，他身上必然存在實驗痕跡。

“你想代替實驗員。”胡楊淡淡開口。

孟楠溪心頭一緊，可緊跟着發現，胡楊眼裏并無憤怒，好像只是單純闡述一個事實。

她沒否認：“我需要大量線索，不過我會最大程度保證你不變蟲。”

至少不徹底化蟲。

啪！胡楊擡手在孟楠溪掌心拍了下：“我信你。”

這是他分析後的結果，孟楠溪是人，人就不可能希望自己毀滅。

不過剛才說的信，他是對她這個人，不知道為什麽，胡楊覺得她有點眼熟，還有，看見他後，沒有變蟲的，她們是第一個。

合作達成，孟楠溪半點不浪費時間，掏出紙筆開始詢問：“你能調整看到的畫面和聲音嗎？能在特定時間內，強行讓某只蟑螂離開嗎？”

“你能保護我們不被幼兒園的人發現，這個能力的極限範圍和覆蓋人數是多少？”

“這裏有蟑螂嘛？”

“你在白天的時候看見過園長嗎？她有沒有蟲化的跡象？”

“這些老師……”

孟楠溪并非亂問，而是代入了研究員的視角，想着若是自己在做這項試驗，會從什麽方面進化。t

沒錯，就是進化！

她已經發現了，大蟑螂勝過小蟑螂，寄生蟲比普通人類的力量和反應速度更快。

而達到胡楊這種，不但擁有沒障礙的視角，還能擁有人類的智商，思維，恐怕這就是他們真正想要的。

那現在剩下的，就是怎麽提高成功率，還有進化的上限，還能不能再次提高。

胡楊想了想，一個個回答。

他們談的太認真，以至于忽略了外面的腳步聲，已經很久沒出現了。

整個幼兒園的燈光同時熄滅。

小寶拉着王圓圓的手，蜷縮在窗臺底下，緩慢喘氣：“別出聲，園長出現了。”

他聽見高小玉慘叫嘎然而止。

然後所有人都往大門口的方向跑，小寶可不認為這是什麽好事，幼兒園就這麽大點地方，園長進來用不了多久。

真正的危險，怕是要來了。

他讓王王圓圓放風，自己飛快的發消息：“幼兒園小朋友都跑回去了，大家千萬小心，他們攜帶了蟑螂病毒，會通過……”

在三三提議的基礎上，小寶又加了很多吓人的言語。

只是通過血緣怎麽夠？那其他住戶為了自保，不允許家長出來怎麽辦？

當然是要通過記憶和眼睛傳播，看到過，或者想起來的人，全會感染蟑螂病毒。

小寶按下發送鍵的一刻，就聽到王圓圓尖叫：“園，園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