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緋—獵物
接送唐銘的司機應該還是那個鴨舌帽,殷緋微笑點頭,同意了唐銘送她回來的請求。
英梅姐過來囑咐了她兩句,說:“麻煩唐先生了。”
唐銘道,沒關系。
這是殷緋提前和英梅姐說好的。不論她和唐銘去哪裏,都會告訴周英梅。
殷緋上車的時候,看見對面的天橋裏有一個身影,藏在電線杆旁邊的陰影底下。
那時金聚,她知道。
她隐晦地朝那邊點了點頭,示意他無需擔心。
唐銘拉開後座的門讓她進去,然後他坐在殷緋旁邊。
司機開門的時候,看見殷緋,并沒有顯得意外,也沒有多說什麽,似乎覺得很自然。
他曾經應該見過其他不同的女孩坐上車,也可能包括許苑。
殷緋的目光看向車前面的行車記錄儀,想到了音體館屏幕上播放的那個視頻。
車裏有淡淡的香水味,鋼琴曲很是輕緩,似乎很像許苑那天演奏的類型。
唐銘在和她閑聊一些有的沒的,他說:“英梅姐養的那只貓,毛色很漂亮,也很乖,不過不是很親人。”
他在昏暗的燈光下轉過頭來,故意停頓了一下,語調裏帶着一點笑意,道:“你的眼睛有點像它。”
“是嗎?”殷緋道:“可能是它看到的世界和人不一樣吧。”
後半程沒人說話,唐銘靠在椅子上,閉着眼睛。
殷緋透過他那側的窗戶,看見外面飛掠而過的路燈和景觀樹。
車子在路口停下的時候,唐銘睜開眼睛和她說再見。
殷緋問他:“唐先生,可不可以告訴我鋼琴曲的名字?我覺得很好聽。”
唐銘似乎覺得很有意思,從抽屜裏拿了一盤CD出來給她。
“你喜歡鋼琴?”他問。
殷緋彎了一下眼睛,接過CD,道:“謝謝唐先生,喜歡。”
殷緋拿着CD拐進岔道裏,一直到那張車開走,巷子背後的人才急急忙忙地跑過來。
金聚一把抓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略微放心一些,又問:“他沒做什麽吧?”
“沒事。”
金聚是騎自行車繞小路過來的,這地方和她住的地方是兩個相反的方向。
金聚騎着車,他們沒有直接回去,而是找了一家網吧。
這盤CD外殼和碟面上都沒有任何印刷包裝,看起來不像是商店裏面售賣的,反而像個人錄制的。
他們帶好耳機,把CD放進主機,裏面的曲目也并沒有名字,只有1234這樣的數字。
他們把每一首都聽了一段,最後殷緋按下暫停,她和金聚互相對視了一眼。
“好像是錄音。”金聚道。
這裏面的有幾首是她完全不會彈鋼琴的人都耳熟能詳的曲子,無論是從音質、還是技法,都能聽出來并不是網絡上的版本。
“這是……許苑彈的?”金聚問她。
“我不确定。”她道。
殷緋在牌桌上見過很多次唐銘的手指,他的手指和許苑的很像,修長,有力。
今天他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的時候,放在腿上的五指輕輕敲打着膝蓋。
或許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彈的。
但是不管是許苑、他自己,還是別人,都足以證明一點,唐銘把這種私人的東西送給她,對她肯定有興趣。
她當然不能虧待這這份心意。
她問金聚:“這幾天你跟蹤那個司機,有什麽線索嗎?”
金聚點頭,說:“他叫王山,周一早上會送唐銘去公司,其他時間他會去一個棋牌室打麻将,中午吃飯的地點很固定,就是公司旁邊的一家水煮魚。”
“他吃完午飯就會去旁邊的店裏買幾張彩票,有時候開車去接他孩子放學。他和那家水煮魚店的老板應該認識,隔兩天會幫老板開車去郊區的凍貨市場進貨。”
殷緋愣了一下,問:“他還有孩子?”
“對,”金聚說:“他離過婚,孩子跟着前妻,上幼兒園。”
金聚觀察着她的神色,殷緋有綁架魏星的前科,他在判斷她會不會用同樣的方法。
金聚說:“一人做事一人擔,我不會動其他人的。”
殷緋失笑道:“那他的孩子恐怕要失去爸爸了。”
金聚垂着眼睛,在那張草稿紙上添寫出新的信息。
殷緋想了想,又笑道:“失去這種爸爸,也不一定是件壞事。”
他們的計劃還沒有完全制定。
要對王山報仇,他們需要的只有一個必要條件,那就是複仇之後,他們不會被人發現。
殷緋和金聚說:“再等等,好的時機馬上就要出現了,我有預感。”
她的預感來自于唐銘。
離許苑的死已經過去快要半年了,他沒有受到任何懲罰,殷緋想,唐銘應該已經覺得足夠安全。
殷緋在他眼中,将會成為下一個許苑。
想到這裏,她竟然隐隐地興奮起來,她聽見潮水湧動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唐銘,那就是你想為別人制造的,名為地獄的漩渦嗎?
裏面的風景如何,我們應該一起看看。
*
唐銘選定她的第一步,一定會去查她的個人信息。
在此之前,殷緋給魏途打了個電話。
打電話的時間是在傍晚,那頭還有電視機的聲音,聽得出來是當下熱門的偶像劇。
魏星遙遠而失真的聲音也從電話那頭傳來,好像是在叫魏途去吃飯。
殷緋笑了一聲,說:“你好像生活得不錯。”
魏途問她:“有什麽事?”
殷緋說:“關于我當時在你這裏的信息,唐銘知道多少?”
魏途直截了當地回複她:“他只知道當時有人綁架了我妹妹,具體是誰,我沒說。”
他想了想,又說:“但是目睹這件事的人不少,要是他有心找人打聽……”
殷緋打斷他,說:“我來找你,就是為這件事的。你聯系你以前的手下,不管你用什麽辦法,讓他們一個字也不要透露出去。不然我就把你還活着的消息放出去,殺你的人不止有我,還有唐銘。”
他沉默了一瞬,然後說:“我會去做的。”
“好,”殷緋提醒道:“如果他不提綁架,你叫那些人掂量着情況,就說我之前在皇庭打過工。”
魏途問:“那他找你的信息是因為什麽?”
殷緋笑了一下,說:“因為我就是下一個許苑。”
殷緋補充道:“如果你以前的手下不賣你這個人情,你把他們信息告訴我,我來解決。”
他當然明白她口中的解決是什麽意思。
“殷緋,你比我想象中學得更快,更狠。”魏途道。
他語氣中幾乎帶了幾分感嘆,說:“我現在聽你講話,就想起以前的自己。”
殷緋不鹹不淡地笑了一聲,挂了電話。
*
在了解到她的身世背景之後,唐銘會想辦法找到她的弱點接近她,然後靠着這些弱點拿捏她。
殷緋閉上眼睛,躺在床上,想象着當時唐銘看到許苑的心情。
許苑的父母在唐銘的公司上班,她爸爸很想升遷,她周末會去少年宮學鋼琴,她在學校很出名,經常在晚會和活動上表演。
那他就給許苑父母好處,在她學鋼琴的地方出現,讓她暴露在全校的審判目光之下。
唐銘的對許苑的計劃幾乎是赤裸而直白的。
那麽自己呢?
她家裏很窮,她很少去學校,她和同學關系不好,她在賭場打工,她還有一個離過婚的賭鬼父親。
她在他眼裏的弱點,幾乎也是顯而易見的。
他一定會下手的。
*
下一次唐銘出現在賭場的時候,正好是她爸在賭場的時候。
她從大廳裏退了出去,走進監控室裏看着唐銘的動作。
唐銘沒有和往常一樣去VIP包間,目光在四周掃了一圈,似乎是沒看到她,于是走到了老虎機的區域。
她爸完全沉浸在那塊屏幕的世界裏,沒有意識到旁邊坐了人。
唐銘随意地按着按鈕,目光落在何建平身上。
一直到何建平手裏的籌碼輸完,他錘了一下老虎機,唐銘才在旁邊和他開了口。
唐銘看起來好像只是在請教老虎機的玩法,并且把手裏的籌碼給何建平,讓他教自己怎麽玩。
唐銘若無其事地說着話,然後何建平像是突然聽見了什麽一樣,轉頭看向吧臺的方向,臉上露出些許震驚。
唐銘應該把她在這裏打工的信息告訴何建平了吧。
殷緋嚼着泡泡糖,在草稿紙上記下一個節點。
随着屏幕再次亮起,他們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機器上。
過了一會兒,唐銘起身離開了,手裏剩下的籌碼給了何建平。
第二天,唐銘又來了,看見殷緋沒有出現,發短信問她在不在。
殷緋回他說:“這幾天家裏有事情,請假了。”
殷緋站在監控室裏,她看見唐銘邀請何建平去了賭桌。
他們玩到一點多,走了之後,她翻看記錄,她爸确實小賺一筆。
接下來的三天,同樣的戲碼上演了三次。
最後一天的時候,唐銘沒出現在她爸的面前。
他站在走廊,給殷緋發短信,問她:“最近怎麽都沒來上班,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殷緋很感動地說:“謝謝關心,今天可以來上班了。”
透過不算高清的鏡頭,她看見唐銘笑了一下。
唐銘沒有進大廳,而是打了一個電話。
她不知道唐銘打給誰,于是去看她爸那邊的畫面。
一個之前和唐銘玩過幾局的人走到她爸旁邊,邀請他加入。
和往常一樣,何建平小贏了幾局,然後開始慢慢地輸。
她看見英梅姐抱着貓,往那邊轉了一圈。
英梅姐大概看出來了端倪。
哪個賭場明面上都是不允許出千的。如果有散客出千擾亂秩序,英梅姐肯定會出來管。
她眼睛很毒,看得很準,這也是其他散客願意來賭的原因。
就在她準備過去的時候,殷緋給英梅姐打了個電話,說:“英梅姐,這桌你別管了,是唐先生安排的,只針對何建平,今天有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