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羚—造謠者
打完電話,姜羚把錄音存好,走出網吧的時候是下午四點。
冬天天黑得實在是早,她餓得不行,今天剛好冬至,她拐去路邊小店裏吃了碗餃子。
風卷殘雲地吃完,天就真的完全黑了。
路燈亮起來,姜羚準備去她最後一個目的地,唐銘的家。
殷緋那時候告訴她,她看見過唐銘硬盤裏許苑的視頻。
她和唐銘一起住過兩個地方,一個是案發現場那個小區,一個是他們結婚時買的那套房子。
聞娴告訴了她地址。
殷緋看到視頻的時候,應該就在他們矛盾惡化,殷緋動手之前。
那段時間唐銘應該沒心思去管這些視頻。
如果他沒有重新清理他的電腦,那麽姜羚拿到視頻的可能性很大。
下了地鐵,她掃了一輛共享電瓶車,他們的郊區別墅離地鐵站大概還有十幾公裏。
寒風刺骨,這片居民不多,六點半的時候街面上已經沒人了。
她遠遠地看了一會兒,發現這小區進門都都得刷門禁。
在冷風裏哆嗦了一會兒,沒有行人,只有一張車開過去。
她對着車猛揮手,車窗搖下來,問她什麽事。姜羚說:“我是裏面業主網上找來幫忙喂貓的,能不能捎我一程,我沒門禁卡。”
車主道:“你跟保安說一下,他會給你開門。”
她道:“我說了,保安讓我給業主打電話。我雇主剛上飛機,國際長途,飛十幾個小時呢,不然也不會急着找我來喂貓。”
車主人挺好,下車把她領了進去。
謝天謝地,姜羚第一次慶幸自己長得還算陽光開朗招人喜歡。
唐銘家的房子黑着,小花園裏亂七八糟,應該是好久都沒人來住了。
門上是密碼鎖,有三次機會,她想了想,試着輸入殷緋的鎖屏密碼,她在火車上悄悄看到過,沒想到竟然一次就對了。
老實說,拉開門把手的時候她有些猶豫。
這舉動疑似入室盜竊,今天打那幾個電話,說實話,也有點像詐騙。
這路真是越走越遠了。
想歸想,她穿上鞋套,推開門走進去。
別墅內部的裝修很豪華,窗臺上落了薄薄一層灰。
她進門後拉開電閘蓋子看了一眼,總電閘沒開,之前進門的時候監控上也沒有亮着燈,應該也是沒開。
一樓是客廳,沙發看起來很柔軟,上面放着幾床毛絨毯子。
風格應該是殷緋買的,和她之前買的披肩風格很像。
書房應該在二樓,她順着樓梯上去,房門上插着鑰匙,沒有鎖。
她把門推開一道縫隙,側身溜進去,電腦放在紅木桌子上。
她看了一眼插座,突然發現有點不好辦。
總閘沒開,監控應該是沒電的,但是這臺式電腦沒電怎麽開?
大意了!
她只好又返回去樓下。
門外裝着一個監控,客廳裏還有一個,她把插頭拔了,打開電閘。
希望真的只有兩個監控。
她回到書房,打開電腦,有屏鎖密碼。
她之前閑着沒事也專門找人學過怎麽破解密碼,技多不壓身,幾分鐘後,她打開了桌面。
唐銘這臺電腦應該大多數時候是用來打游戲的,工作有關的內容不多。
她把裏面的東西全部複制,把一切恢複原樣,出了門。
*
姜羚騎車回市裏,路邊找了個網吧,她開始浏覽硬盤裏的東西。
翻了大概二十來分鐘,一個叫鋼琴資料的加密文件夾名稱引起她的注意。
她心髒砰砰直跳,點開文件夾,果然,真如殷緋所說,裏面有十幾個視頻文件。
她坐在角落裏,周圍沒人,她帶上耳機,點開視頻。
*
學校更衣室裏,許苑脫下外衣外褲,背對着鏡頭,開始換演出服。
學生宿舍的窗口,許苑把洗好的衣服晾在繩子上。
少年宮,許苑坐在琴房裏低頭彈琴。
元旦晚會。
體育課。
興悅商場。
她一條一條整理着,記錄下這些地點,卻難以繼續寫下裏面的內容。
行車記錄儀,畫面是一條小巷,但是錄到了他們車內的聲音,許苑驚怒地讓唐銘開車門。
這條視頻時間很長,也是最後一個視頻。
她當年在許苑最後的演出上,看過開頭。
姜羚低着頭聽完,一直到聲音停下很久都沒有注意到。
當許苑的痛苦真正在她耳邊響起的時候,她無法同情唐銘,也無法原諒。
*
周六晚上十點,她找到了曾經在貼吧頻繁回帖那幾個人的信息。
有一個人在網上吵架留過自己的游戲id要和人單挑,另一個在電影打分下面提到,自己家附近有一個私人影院。
打游戲那個網瘾挺大,她登上游戲嘗試加了他,他竟然在線,很快通過了。
姜羚問他能不能代打,然後加了他的微信。
姜羚說:“急單,今晚你連夜幫我打吧。”
姜羚那賬號是表姐退游丢給她的,充了不少錢,看起來像個富婆。
那人态度相當好,姜羚道:“我們先一起雙排幾局,我看下你技術。”
對方自然同意。
姜羚在陣亡的間隙說:“通宵挺辛苦的,要不給你點個外賣”
他說好,姜羚說:“你專心操作,地址告訴我,我直接點到你家就行。”
姜羚拿到了他的地址,打車去了他家。
路上她給殷緋的班主任打了電話,把那個人的朋友圈照片發給班主任,問她認不認識。
那人就在隔壁班,班主任認出來了,說叫趙峰。
十一點半,姜羚站在他家樓下。
她給趙峰打電話,說外賣到了。
十多分鐘後趙峰才下了樓,看見她,有些遲疑地問:“你是送外賣的嗎?”
姜羚把手裏的袋子遞給他。
趙峰轉身要走,她說:“趙峰,你認識唐銘嗎?”
他腳步一頓,猛地轉過身來看姜羚,問:“你說什麽?”
姜羚又重複了一遍,問:“你認識唐銘嗎?九年前,你在雁江三中的貼吧裏,發帖十三個,回帖四十九次,每次發言的帖子都和許苑有關。你做這些事,是唐銘指使的嗎?”
趙峰怒道:“你亂說什麽?”
姜羚點點頭,說:“我明白了,不是被指使,那就是你自己主動造謠的。”
趙峰慌亂道:“關你什麽事?”
姜羚盯着他,道:“告訴你一個事,唐銘死了。”
趙峰看起來并不知道這個消息,他的世界和唐銘沒什麽交集。
他瞪大了眼睛。
姜羚面無表情,對他說:“你只需要告訴我,是或者不是。”
趙峰咬咬牙,點頭道:“是。”
她問:“唐銘給你什麽好處?”
趙峰結結巴巴地擺手,說:“沒有。”
姜羚冷眼看他,道:“想好再說。”
他眼珠四處亂轉,咽了下口水,說:“兩千。”
姜羚往前踏了一小步,他連忙道:“真、真的,只有兩千。他當時給我的是現金,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另一個人。”
姜羚冷笑了一下,道:“特愛看電影那個同學對吧?”
趙峰脫口而出:“你見過陳鑫了?”
姜羚沒說話,趙峰腦門上冒出了一層冷汗,問她:“你究是什麽人,究竟要幹什麽?”
姜羚微笑着輕聲道:“許苑托夢給我,找你們算算帳。”
趙峰後退幾步 ,姜羚站在原地沒動,他見鬼一樣轉身跑了。
她離開小區,攔了一張車,去向火車站。
*
另一個人在影評裏提及一家私人影院,離他家很近。
那家私人影院在雁江旁邊的金豐市,附近只有一個小區。
小區有公衆號,但業主群只有業主證明才讓進。
她在租房軟件上找了一間正在出租的單間,軟磨硬泡了半天,房東答應租她半個月。
給房東轉了八百塊,終于進了業主群。
時間已經接近淩晨,幸好從雁江到金豐還有一個半夜經停的班次。
她在候車大廳坐到淩晨十二點半,坐了一個半小時的車,兩點鐘到了金豐。
半夜出租不好打,三點鐘,她才來到陳鑫家的樓下。
整棟小區靜悄悄的,基本沒有哪個窗戶亮着燈了。
陳鑫就在業主群裏,頭像和之前是同一個,微信號就是手機號。
她撥通他的電話,被按掉兩次之後,終于接通,裏面傳來男人煩躁的聲音。
姜羚說:“你好,陳鑫。抱歉這麽晚打擾你,我有點事想要問你一下。”
陳鑫罵罵咧咧道:“你他媽半夜三點給老子打電話,腦子進水了。”
她說:“我就在你家樓下。”
陳鑫愣了一下,聲音清醒了大半,問:“你說什麽?”
她:“你記得唐銘嗎?我想你應該知道是什麽事。我就在你家樓下,三分鐘時間,如果你不下來,我就上去。”
陳鑫還沒開口,她已經掐掉了電話。
三分鐘一到,陳鑫家的門把手輕微轉動了一下。
她當然沒在樓下傻傻地等,而是沖着貓眼那笑了一下,擡手放在門鈴上。
門突然開了一條縫,陳鑫壓低聲音,氣急敗壞道:“別按門鈴!”
他家應該還有別人在睡覺,姜羚偏頭,示意他出來。
陳鑫将門縫擋在身後,瞪着她,用氣聲問:“你到底想幹什麽?信不信我報警?”
姜羚問:“當年在雁江三中,唐銘給了趙峰三千塊,去貼吧裏針對許苑發言,他給了你多少錢?”
陳鑫想剛想反駁,姜羚往前一步,盯着他,說:“唐銘死了,趙峰也坦白了,他害怕的事情,我想你也害怕,給你五秒鐘想好要不要說,五,四,三……”
陳鑫一咬牙,道:“三千五!”
她問:“怎麽給你的?”
陳鑫道:“打在我銀行卡裏了。”
姜羚問:“你用作什麽用途?”
陳鑫道:“就吃吃喝喝啊!”
她問:“花了多久”
陳鑫結巴道:“一、一兩個月吧。”
姜羚點頭,問:“許苑死的時候,三千五還剩多少?”
陳鑫答:“幾百塊。”
她看了他一眼,道:“你倒記得清楚。”
他支支吾吾,姜羚讓他回去,壓低帽檐轉身下樓。